102-107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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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番外三小東西
    上帝說,賜福給跟隨我的那個人。
    梅芯覺得自從懷孕,她開始想信些什麽,比如說姨***佛,以及厲家很多人信的天主。
    佛家說因果循環,上帝說信我永生。
    她希望自己肚子裏的小東西平安快樂。
    她和男人的蜜月結束的很匆忙,因為肚子裏有了這個小東西。
    她和男人的飛機轉戰國內一圈後直接飛抵大馬,這一回下飛機接人的就不是當初的厲懷琮,而是姨奶奶本人。
    盡管她已經對厲家這位基石人物有所了解,她還是覺得這態勢隆重的有點受寵若驚,當然,她明白這多半源自於自己肚子裏的小東西。
    小東西小東西,她這麽稱呼自己的孩子源自於男人說過替這個孩子取名是長輩的權力,她作為媽媽,最多能取一個小名,至於取什麽,她可以隨意,就用不著太在意大家族的規矩。
    於是她糾結很久以後,決定了:“我們就叫他(她)小東西吧。”反正心裏想了那麽久了。
    她看到男人那條好看威嚴的眉毛幾不可見的挑高了下,忙說:“我們老家說,孩子小名要低俗些,越賤越好,這樣可以防止福氣太大壓不住,怕容易折壽。”
    雖然迷信,可是她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現在生活美滿,幸福的過了,她怕她的福氣太大把孩子的也給帶走了,老一輩人說的東西,總是有道理的。
    男人笑了下,自從梅芯懷孕起,他就放下手頭工作,幾乎每天都是在陪著她的日子中渡過的,他們結婚在春天,這會兒還是一片炎熱中漫天的青碧和五彩斑斕的花朵,最是色彩豔麗的時節,男人穿著一件家居的亞麻素色的長袍,顯得有幾分閑散飄逸,趁著午後涼風摟著女人躺在搖椅上。
    他笑過之後說:“我們厲家的孩子,有什麽樣的福氣守不住?別怕,有我呢,不過,”他吻了吻女人的額頭:“你要是喜歡,就隨你吧。”
    女人笑了笑,男人的霸道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會徹底消失,他變得越來越輕易的妥協,這是一種好現象,夫妻之前相處,總是要越平和越能長久的。
    她知道男人會理解她對於這個孩子的小心謹慎,有時候午夜夢回,她總是會想起那個流逝而去的孩子,盡管她並沒有成形,可心之所至,她會想象那個孩子長了翅膀,成為天使,會庇佑這個弟弟(或則妹妹)的。
    失去過更加珍惜,生命可能無比脆弱,而她有了一個庇護的天堂,何其有幸,也希望小東西能同樣幸運。
    也許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會有些患得患失的。
    當然她也不是非要堅持的,總要大家都喜歡才好。
    “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換一個也行,叫小棉襖呀,小背心行不?再不行,我覺得昨天妙妙跟我說的,小荔枝,小比比也行,就不知道她怎麽取的這個。”女人最近有些嗜睡,這會兒沒話找話的想保持些清醒,這話是越說越喃喃的不停,卻也越發的低沉。
    “……”沉默的男人低頭用嘴堵住了女人絮絮叨叨的口,“乖,小東西很好,我沒有不喜歡。不用換!”
    “唔……”被嘟了嘴的女人迷迷糊糊的睜眼看過來,朦朧的眼神裏帶著茫然的意境,她被厲家好吃好喝的養著滋潤的越發水潤,而姨奶奶叫來的老輩子姐妹給熬的yin陽湯水和醫生開出來的營養配餐已經讓這個初期的孕婦顯現出一種豐潤的姿態,紅潤的唇和豐沛的水,在她唇舌間透著一股子藥香,令輕輕啜吸了一下後的人有種心動神馳的感覺。
    這讓習慣了緊張的工作後放鬆幾日的男人有種歲月靜好的感歎,也難怪有多少君王為了那一瓢弱水的紅顏而從此不朝,溫香軟玉的確是英雄的溫柔塚。
    可這溫柔塚是心甘情願的,即便是升鬥小民的老婆孩子熱炕頭,世間隻一個道理,江山倥傯固然意氣風發,可無人共享卻也寂寞孤獨,他終於有了個繾綣的依靠,生出些許不要江山的懶散,也不失為一種人生樂趣。
    他低頭再吻上,眷戀於這個吻的纏綿,有蟬在鳴叫,更是幽靜,林嫂領著下頭的人早避讓出去,這老宅子裏這會兒是沒人打攪新婚夫婦的。
    他的手不自主的撫摸上去,在雪丘之上隔著薄紗搓揉一番微微歎息了下:“大了……不錯。”
    瞧著目下一張臉羞紅半張,更是心念搖曳,隻可惜:“還要等一個月,也不知能再大多少。”
    女人被男人揶揄的口吻弄得睡意去了一半,羞惱之餘多了些薄嗔,這位大爺的威嚴最近消退了很多,卻是生出些少有的荒唐,這個男人可以如猛獸一般出籠咆哮,卻也有如今這紈絝子弟的一口薄幸,也不知這個人究竟有多少麵不可知,怎麽說著個孩子小名也能弄出些曖昧來。
    男人對女人的薄怒不以為杵,反而捏過她捶打的手搓揉過癮,他自有他處事的哲學,威嚴是維係家族的領袖風采,那是給人看的,可關了門他也是人,跟處一輩子的另一半,自然是無需過於刻板的。
    這還是姨奶奶教導的,唔,說起來,姨奶奶這個人可是有些葷素不忌的。
    他低下頭,在女人耳邊諄諄誘導:“乖,芯,幫我弄弄,這還要忍一個月,都是那些見鬼的醫生鬧得!”
    梅芯臉紅無比,死也不肯就範,囁喏著:“別,小東西會教壞的,醫生說要注意胎教。”
    “小東西才兩個月,還是顆豆芽,他(她)怎麽會知道這些,你多想了。”男人在這種事上一向不會輕言罷休,依舊努力誘哄。
    不等女人反抗,不知那傳來個咳嗽,然後姨***聲音冷不丁冒出來:“誰敢教壞我的金曾孫?”
    女人嚇得要跳起來,被男人一巴掌輕輕摁住,他攤開手腳懶洋洋在躺椅上,一手攬著懷裏的女人,以一種平日少有的慵懶右下而上的看著拄著拐杖瞪著他們的姨奶奶,大咧咧的說:“奶奶,怎麽過來了?”
    姨奶奶冷笑了一聲:“叫姨奶奶,沒規矩!”說完朝女人招手:“過來,你倆個要親熱回頭生了隨意,這會兒要弄壞了我的金曾孫我可要生氣的!”
    梅芯立馬要跳起來乖乖過去,男人皺眉,不肯放手:“奶奶,擾人好夢這麽做不地道。”
    “放屁,你敢說你沒動歪心思?好好兒說話摟著幹什麽,別忘了醫生說過的話,梅芯,過來,該喝藥湯了,可別餓了我的金曾孫。”姨奶奶跺跺手裏的拐棍,再一次厲喝。
    這下子女人二話不說已經扭開了男人手臂蹦起來,又被姨奶奶喝了聲:“亂蹦躂什麽,懷孕了要好好兒走路,嚇著小東西怎麽辦?”
    梅芯囁喏了下:“姨奶奶,您怎麽知道叫……您不會來了有一回了吧?”
    姨奶奶似笑非笑:“這是厲家的花園,我賞賞花什麽的不可以麽?”
    梅芯扶住姨奶奶臂膀,溫和的笑著:“可以,當然可以的。”
    厲懷璧看著不遠處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背影,那攬過女人的手臂這會兒背在了他的後腦勺,他依舊沒有動,隻是這麽懶散仰躺在藍天白雲下,多少年不曾這麽的愜意過,天空晴好,家事和樂,這個天地有他的事業,有他的家族,有他的責任,也有他的女人。
    還將迎來他的孩子,厲家長長久久的,這是老一輩人的心願,也是他的。
    生活可以波瀾壯闊,它也可以平靜如水,每一種,都有它的情趣。
    姨奶奶招呼過梅芯,看著林嫂帶她進去按時喝她準備的那些古老的湯水食補,瞅著人背影進去了,轉過身無聲無息走到男人前,拿拐棍砸了砸一頭發懶的獅子般的孫子的大腿,有些沒好氣的說:“老五和小九幾個跟他們家的又不安分了,你就真打算甩手清閑十個月?”
    厲懷璧閉著眼悠閑:“不是有阿琮嗎?”
    “這孩子心氣大,性子傲,眼界自以為高,可到底鎮不住那幾個老怪,你爺爺也不定能壓得住的人,你指望老二?他這兩天新加坡大馬兩頭跑,都瘦成幹了,你要把他撇著冷水熱水搗騰幾回?怎麽小時候沒見你這麽記仇的!”
    男人終於睜開眼:“以前也沒見您怎麽心疼的?您老這是怎麽了?不是說要曆練曆練的?他也該懂些事了,不能總我替他擋著。”
    姨奶奶在他一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蒼老的眼望著遠方:“姨奶奶老了,也許真的老了,這心,有時候還真有些軟。”
    男人默然了會,才說:“您不想看到您老的金曾孫了?還有阿琮的。”
    姨奶奶睨了他一眼,長長出了口氣:“我守了這個家一輩子,現在已經有後繼了,我也該歇一歇了。”
    她撇撇嘴:“這個世界,永遠是後浪水推前浪潮的,人,要服老,姨奶奶看你倆個,放心了,我也能有臉麵,去和你爺爺,你爸媽,大夫人交代了。”
    “奶奶!”
    “好好待她,她會是你一輩子該最珍惜的人!別讓她成為我,也別讓她成為你的遺憾,記住了。”
    第一百零三章番外四突變
    梅芯並不知道並不知道花園裏的話,她自有她頭疼的事情。
    她那個寶貝弟弟和厲家的小祖宗妙妙簡直是上輩子的冤家,見麵就掐,她回屋接到越洋電話拿起來就是妙妙連珠炮般的轟炸。
    “大表嫂,小寶這個混蛋他居然敢罵我的男朋友,你評評理,我要撕了這個大壞蛋!”
    要說梅芯從兩個小祖宗的事情裏學會的最大本事就是泰山崩麵能無視的淡定,她一邊接過菲傭遞來的藥碗喝著,一邊說:“嗯,他有兩天沒給我聯係了,回頭我打電話給他好好說說他,怎麽說也是男孩子,怎麽就老是欺負你呢!”
    “就是就是,大表嫂你要好好罵罵他,他不好好讀書管我的閑事幹嘛,要不,你把他叫回大馬吧,他就聽你的。”
    “咦,他回來了,你倆不是更要吵架了?我讓他別老是纏著你鬧騰就是了,你不是說討厭他嗎?”
    “不行,每回電話上網吵架我都輸給他,這不行,大馬是我的地盤,把他叫回來我才能好好教訓教訓他,哎,大表嫂,你不會心疼的吧,我不會讓他缺胳膊斷腿的,你放心!”
    “……嗬嗬,我,試試吧,他不願意回來我也沒辦法的。”
    “一定行,你就說你懷孕了想他了,他這學期學分早就修完了,回來不會影響學業的啦,反正我要扳回一局!”
    梅芯哄完了這位祖宗,放下電話捏捏脖子,正看到男人從外頭大步流星走進來,她迎上去,看著他的臉色,有些不放心:“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男人的身上有一種令她熟悉的戾氣,隻是在接近她的時候才消弭去最後那一絲,隻是孕婦有時候是敏感的,她熟悉這個男人,感受的到他情緒的變化,問:“你還好麽?”
    厲懷璧緩和下神情,在她麵頰處吻了吻:“有沒有不舒服?吃得消麽?”
    女人微微有些奇怪:“我很好啊,沒什麽不舒服。”
    “那晚上我們去參加一個宴會。”
    咦?女人略覺意外,從她懷孕起,男人幾乎推卻了所有的應酬,那些在男人口中所謂的衣冠交際,顯然不值得他讓有孕的女人費神的必要,所以可以說這些日子,她是清閑的。
    不過她習慣於服從男人,隻是點了點頭:“好。”
    男人這個時候笑了下:“隻是怕你悶,今晚上帶你去走動走動,如果累的話,告訴我,隨時可以回來。”
    梅芯再一次點了點頭。
    她的乖順令男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抱了抱她,他的沉默在女人看來似乎帶上了些許複雜的味道,這是她們結婚以來頭一次,她還是並不夠了解這個男人,他心裏有些事,藏得很深。
    隻不過男人通常不會做對她不好的事,所以他不說的話,她也不會去深究。
    這時候林嫂從外頭邁步進來一邊說:“大少爺,夫人,荀醫生已經到了。”
    女人咦了聲:“我沒事啊,你怎麽叫荀醫生過來了?”
    荀醫生就是厲家的家庭醫生,這些天常負責給梅芯體檢,隔三差五的被叫過來,隻是他昨天剛來過一回,今天原本是不用來的。
    “不是看你,我讓他來看看姨***。”厲懷璧隨口說了句。
    “呀,姨奶奶怎麽了?”梅芯有點急,問。
    男人安撫般撫摸了下她的背脊,示意林嫂將人直接帶去姨奶奶處:“別緊張,我隻是讓他來給姨奶奶做個檢查,人老了,檢查勤快些好。”
    女人沒有再多問,男人決定了的事,她其實也沒什麽可以再多說的。
    但她隱隱覺得今晚上有事。
    男人帶她參加的晚宴一如既往是個衣香鬢影的盛宴,她和男人的到來照舊吸引了很多的眼球,以男人在大馬的地位,他們倆個前不久剛剛舉行過的世紀婚禮,想不引人矚目都是難的。
    今天在場的,居然還有許多記者,通常像這樣的場合,倒也不是說不會有長槍短炮的,隻不過這些與會的地位都不一般,請來的保鏢都會及時清場,也就車輛行經的地方有些阻礙,進了酒店,那就再難被打攪了。
    今天下了車,閃耀的閃光燈幾乎把女人的目光灼傷一般明亮,她被擁在懷裏,耳邊有各種各樣的聽得懂聽不懂的問題,但是都被男人強而有力的臂膀阻擋了,身後的隨性開出一條路,讓兩個人順利進入了酒店。
    紅地毯延伸至大廳,頭頂華麗的宮廷吊燈下金碧輝煌的廳堂裏少不得是各色人物,梅芯多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合,再不是一開始的怯場和木然,她會用淺淡疏離般的微笑來維持表麵的平和。
    知道她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場麵,男人並沒有離開她多遠,也以她身體的原因和眾人周旋著,一個孕婦,總是容易受到客氣和禮貌的。
    她在這裏看到好久不見的人。
    “大表嫂。”厲懷琮看起來還是那麽雅致溫文,全然沒有了幾個月前的頹廢,隻是有些日子沒見,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瘦,眉宇間有些疲累。
    隻不過這個時候他神色遠沒有平日的溫和,也沒有以往的琢磨不透,倒是有些明顯的不快:“大哥怎麽回事,怎麽把你帶來了?你不是懷孕了?不在家好好養著幹什麽?”他看了眼就在不遠處的厲懷璧,皺眉。
    女人覺得今晚上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怎麽了?我才兩個月多,也沒不能出門吧,你在生氣?怎麽了?”
    厲懷琮看了她一眼,撇嘴笑了下:“大嫂是還在生小弟的氣,所以不高興看到我吧。看來我是惹人生厭了。”
    “我從未這麽想過。”梅芯搖了搖頭,試著用平和的目光看這個男人:“我當你是家人,我的小叔。”
    厲懷琮一愕,半晌苦澀的笑了下:“你們兩個真是絕配,天生一對。”
    “在說什麽?聊得很開心?”男人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手中持著一杯紅酒,另外托了一杯果汁遞給女人:“不是去新加坡了?晚上姨奶奶還念叨你,你好久沒去陪她了。”
    “姨奶奶還好?”厲懷琮漫不經心問了句。
    “既然擔心就自己去看,我的話,你不是一向不喜歡聽?”男人同樣帶著些許的漫不經心。
    厲懷琮低頭,再幾秒後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大哥不也不喜歡聽我的話?今天你就不該帶大嫂來,這樣的場合,不適合她。”
    男人與之對視幾秒,後者的目光這一次並沒有躲閃,而是有幾分倔強,厲懷璧凝神看了半晌,舉了下手裏的杯子:“看起來,這些日子你學會的不少,我也放心了。”
    他看了眼女人,眉宇間有幾分不舍:“家裏有你,我也好多一份放心。”
    厲懷琮挑眉:“什麽?”
    男人概歎了下,卻是對著梅芯的,他俯下頭顱,在她鬢角吻了下:“對不起,我可能需要食言幾天了。”
    梅芯手心裏的果汁玻璃杯有些發涼的貼著皮膚,讓她感覺到它的微涼,她突然生出些忐忑,揚眉看去,想問,但是這個時候她同樣看到有幾個西裝革履模樣卻神情嚴謹的人並行走到他們麵前,掃視了一眼三個人,然後對著厲懷璧說:”厲先生,我們……“厲懷璧揚了揚手:“有話我們去房間說,這裏還有女士,我不希望嚇著我的夫人。”
    對方看了眼略帶驚惶的梅芯,沉默了下來。
    男人朝著梅芯微微仰起了下嘴角,把後者微涼的手持起吻了一下,握在手心裏,用他一慣低沉廣袤的聲音說:“回頭讓阿琮送你回去,別擔心,我說過會陪著你的,我不會食言,隻是需要暫時出去兩天,你會乖乖的在家裏等我的,嗯?”
    這個時候誰都看得出不對勁了,梅芯內心同樣湧上極大的不安,可她明白這個時候她不能哭泣,也不能表現出示弱,她在男人強大的羽翼下安全生活了太久了,姨奶奶不止一次的和她說過,她在厲家生活,就要麵對一波又一波可能的意外,盡管她的內心希冀的是平和安寧的生活,可她也必須學會麵對突如其來的變化。
    她隻相信,她這個男人不會拋棄她,不會留下她一個人,所以她點了點頭,咬住了下唇。
    “乖。”男人有些疼惜,他是不舍得的,可有些事,因為姨***倒下,事發突然,需要解決,他知道女人會明白,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早比發生晚總要好一些,他並不希望等到女人肚子再大,那個時候他就真要心痛如割了。
    他與其說給了女人平靜的港灣,倒不如說是女人給了他強大而溫柔的依靠,他能放手去做,女人能給他一個放心的家。
    他在心中歎息,可無論如何臉上是平淡的,隻不過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厲懷琮的時候多了幾分深意:“大嫂交給你了,記得把她安全送回家。”
    厲懷琮緊緊看著男人,沒說話,兩個人互相沉默的對視之後是深深的凝重,然後他突然一撇嘴:“你可真放心。”
    男人不說什麽,看著他攤了攤手,聳肩:“好吧好吧,別看我了,我會照做的,不過,大哥,我耐性有限哦,如果你不及時回來的話,我可不保證什麽的。”
    “我會回來,那是我的家。”男人和那些人離開,臨走拋下了這麽一句話。
    第一百零四章番外五電視采訪
    梅芯愣愣的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光彩,夜晚的街道修飾著別樣的光華在疾馳而過的車窗壁上點綴著流光溢彩的影像,使得這個世界充滿了神奇。
    可她此刻的目光如同這些光珠,閃爍不定的眼神裏透出的不是光華,而是一種忐忑。
    坐在她身旁的厲懷琮幾次看過去,都看到她一動不動的姿態,臉神情都是凝滯的,想一下以往看到過的在某一個人跟前這個女人別樣的一種神采,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到嘴邊,卻成了:“別擔心,沒人能把他怎麽樣。”
    梅芯慢半拍的才回過味來,轉頭淡淡撩了一下唇:“嗯,謝謝,我明白的。”
    被她這麽不痛不癢的表情弄得有些尷尬的厲懷琮嗤笑了下:“也是,他是你的丈夫,我這麽說是多餘了。”
    梅芯愣了下神,忙說:“不,怎麽會?你是關心我,我真的很高興,我原來還怕你在生氣呢,看來你還是當我們都是一家人的。”
    厲懷琮笑了:“你說話的口氣,倒是跟大哥越來越像了。”
    梅芯沉默了下來,厲懷琮意識到他提了的話題又讓女人想到男人了,可又覺得這女人心裏頭一心隻一個男人真有些嫉妒:“你跟著大哥,日後這樣的日子可有的是受的,何苦呢?如果想換,我不介意幫你。”
    梅芯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厲懷琮笑著,那光滑的眼鏡片後頭的視線因為一掠而過的浮光顯得迷糊不清:“我可是說真的哦。”
    “……”梅芯最終沒接這個話茬,而是說道:“回去你先去看看姨奶奶吧,她似乎病了,阿璧不讓我去看,說是熱病,怕我也染了,你進去幫我帶話問個好,也別說剛才的事,省的她擔心吧。”
    厲懷琮皺起眉:“姨奶奶真的病了?”
    梅芯想起上回老人家裝病哄騙過厲懷琮,不由說:“其實上次姨奶奶也不是騙你的,她真吐了回血,隻是後來調養過來,她年歲大了,什麽小病都不能輕視,病一回可就重一回了,你,多陪陪她,她最疼你的,是真的。”
    姨奶奶一輩子強勢,她裝病也是為了維護這個家,事實上她最掛心的,還是厲懷琮,這是女人在厲家這麽多日子通過眼睛看,耳朵聽,還有男人隻言片語和老人偶爾的真情流露判斷出來的,她知道老人家這麽多日子以來最大的心結就是和這個孫子的矛盾,一輩子疼了的人,突然因為一次矛盾產生隔閡,這是讓她很難過的,嘴上不說,可有時候厲懷琮打電話回來,她也是常常會多關心幾句。
    而厲懷琮這些日子從來也不回老宅,有時候梅芯看老人偶爾流露的失望,讓她很是掛心,說起來他們兩個人這麽僵持的情形也有她的原因,她總是希望能有機會把這個化解。
    厲懷琮看了看梅芯,這回輪到他不說話了,仰麵靠著車枕閉目像是開始養神,梅芯看了他半天,張嘴想說,可惜她真不擅長勸說這種工作,隻能作罷。
    車子在沉默中回到老宅,下了車厲懷琮就自己先回了他的房間,沒有再出來。
    梅芯隻能孤獨的去老人家房間探望,不過醫生還是不讓她進去,說姨奶奶吩咐的,怕過病氣給孕婦,梅芯知道老人家最重視自己肚子裏這個孩子,也不好堅持,隻能回了房間。
    這是新婚後第一次她一個人過,說起來自從和男人在一起,她很少孤枕而眠,真是因為習慣,於是難免今夜成了一個不眠之夜。
    不過她如何想了一夜男人如何的難以入眠,時間總是不隨人意誌而流逝,當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再醒來,天光大亮,這是一個有些yin霾的白天。
    她被外頭的吵鬧聲吵醒,披了衣服起來出去,看到有很多人聚集在外頭說著什麽,當看到她走出來時馬上一哄而散去,隻有林嫂迎著走過來,她問:“出了什麽事。”
    林嫂搖搖頭:“沒什麽大事,二少爺會處理的,夫人您餓了嗎?我給您拿早餐。”
    梅芯看出些不妥:“我聽他們說外頭來了很多人吵吵鬧鬧,發生了什麽了?”
    林嫂有些為難的看著,欲言又止,梅芯見問不出什麽,也不和她糾纏,徑直往外頭走,林嫂欲攔著,梅芯擺擺手:“先生不在,我需要知道。”
    林嫂猶豫了下,最終沒有阻攔,梅芯出了房間過來到大廳,就看到厲懷琮站在那裏對著電話真發火:“我不管你們什麽新聞自由,這是私人住宅,趕緊讓人撤走,捕風捉影的算什麽意思,厲家是那麽好欺負的嗎?”
    他說話間客廳裏一個碩大的電視屏幕還在放著新聞,梅芯這些日子雖然上課停了,可也學了不少當地語言,一般的話還是聽得懂的,電視裏放的正是厲家的新聞,而大致意思是厲家近來連續爆出商業受賄醜聞,涉及金額數千萬馬幣,有數個政府高官涉嫌,政府部門發言人出麵正說明政府立場,並且已經將涉嫌的高官拘捕問話,而厲氏財團的負責人厲懷璧也被政府相關人員請去谘詢。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起來都是溫和的語言,可是梅芯經曆過昨晚的平靜下的波詭雲譎,盡管不太了解真相,但是她也學了很多,那些請男人走的正是政府官員,而厲懷璧之所以會帶她出席大概也是要在那些各家媒體麵前表現出他的平淡鎮定。
    姨奶奶說過,厲家無論如何表現都要平和,安寧,越是危險的時候越要這樣給人以假象,他關乎著這個家族集團在外麵的形象,而當麵臨風雨的時候,一點點小的慌亂都可能導致集團股票的漲跌。
    公司的事,不是她們女眷能管的,而她們能做的就是守好後方,可現在姨奶奶正病了,男人被請去問話配合政府工作,說起來這時候還真是有些麻煩。
    電視裏搖晃過厲家老宅外頭的鏡頭,顯然這個時候大門外守候著一批又一批的記者,而這個時候鏡頭又切換到厲懷璧的臉,敘述著他的生平,接著是他和某位知名的記者對話的鏡頭。
    在一個演播廳的房間裏,坐在對麵的人問男人:“請問厲先生,您作為集體首腦,對於這些天發生的事有什麽看法?”
    女人凝望著男人,這是她第一次隔著個電視屏幕看男人,厲先生的外形容貌都是絕佳的,無論在什麽樣的情形下他都帶著他獨有的那種霸氣磅礴的味道,麵對鏡頭不卑不亢的,西裝革履,態勢屹然。
    對於他的言簡意賅的回答女人並沒有多少入耳,隻是看著男人的臉,想念著有一夜沒有見麵,此刻這麽一看,平白生出許許多多的牽掛。
    他總算是好的,這也讓她多少放心,果然這世上沒什麽能夠擊倒男人,就憑著他這個時候給人的那種鎮定泰然,新聞裏說到的那些看起來多麽可怕的指責,都讓人有種並沒多少大不了的味道。
    這就是她的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支持這一個家,支持著千百多的人,還有她,以及肚子裏的孩子。
    梅芯不自主的摸摸肚子,孩子這個時候很乖,還沒什麽動靜,耳朵邊聽到那個記者又問:“昨天晚宴還看到您偕同夫人出席,聽說令夫人已經懷孕,不知道此刻您有什麽樣的心情。”
    梅芯正垂下看肚子的頭抬起,看屏幕上的男人很難得的嚴謹肅然的威嚴裏流露出一股子溫和:“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想必沒有必要拿來宣揚,不過我確實很高興。”
    “那麽您現在有可能麵臨高額的罰金和被起訴的境況,不知道您的新婚太太會不會有怨言?聽說令夫人是一個普通人,上一次的婚典還有很多報道說她是當時代的灰姑娘,不知道令夫人能不能承受住這一次打擊?”
    這話令厲懷璧微微皺了下眉,後者言辭的銳利中透著一股子諷刺,男人聽得出,也知道這一場采訪多少帶著些政府內的人意思,對方的咄咄逼人裏透露出來的蔑視也說明了一些人的態度,而這,並不是少數。
    他的目光透出犀利,直視的眼神令麵前的采訪者心有戚戚,可他並沒有進一步,隻是淡然道:“我個人的家事和財團的事,並無關聯,而且,我並不認為集團的事是什麽打擊,她需要承受什麽?作為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夠保護好,還談什麽事業?想必閣下也是一個有為之人,應該認同我的觀點吧。”
    “哼,大哥還是怎麽會做樣子。”厲懷琮不知何時站在了女人身邊,冷不丁來了一句。
    梅芯沒有理睬他,隻是凝視著屏幕中的人,與那一雙似遠若近的目光接觸著,仿佛就在看著彼此。
    這時候外頭迪蘭突然匆匆忙忙過來喊:“哎呀,不好了,二少爺,太太,老夫人不好了,荀醫生讓趕緊叫車送醫院!”
    兩個人一驚,“怎麽會?”慌忙一同過來往老人院子走,迎頭趕上荀醫生,他擦著額頭汗:“琮少爺,曆太太,老太太高熱驚厥,必須馬上送醫院急救,要快。”
    第一百零五章番外六調虎離山
    這時候也來不及細問了,趕緊讓人去備車,眾人七手八腳把老人送上車,梅芯堅持要同行,和厲懷琮一起上了車,從大門出去,這時候守候在外頭的記者看到厲家出來一條加長轎車,忙紛紛圍上來,隔著擋光玻璃一陣狂拍,一時間車子難以疾行。
    “怎麽辦?不能叫救護車來接人,這樣太招搖,一定會對集團形象和股價造成影響的,可是這麽下去老太太可就……”跟隨厲懷琮的一名助理滿臉擔憂的看著車子後的老板說。
    厲懷琮不說話,看著後排座拆開來當擔架躺在上頭的姨奶奶,神情卻是相當的凝重。
    梅芯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我出去吧。”
    看到厲懷琮抬頭看她,她說:“我出去,那些記者一定會追著我問問題,你們趁機把車子開走,這樣行不行?”
    助理臉上露出一抹欣喜,厲懷琮卻是脫口道:“不行!”
    “大哥把你托付給我,我必須保護好你的安全,而且這個時候你身體不方便,怎麽能出去,這些狗仔子可沒那麽客氣,萬一傷著了你怎麽辦?”厲懷琮斷然否決。
    梅芯等他說完,才說:“我不是一個人出去,你可以讓人護著我,隻是由我來吸引一下那些人的注意,也不是去幹什麽危險的事,隻要你們車子脫身,我也會進老宅,不會受傷的。”
    她目光中露出幾分堅持:“姨奶奶等不得,這是我唯一可以幫她的。”說完她不等厲懷琮反應,已經動手推門出去了,而她一推開門外頭就擠擠攘攘的湧上來一群長槍短炮,紛擾的問題接踵而來。
    那些問題有些用的是英語,有些是馬來語,有些大概還算替她考慮用了夾生的國語,這樣一股腦的問過來,閃光燈幾乎把女人的眼睛都要閃瞎了一樣。
    梅芯幾乎是憑著一股子孤勇走出車子的,她這個人平時處在的世界大多數時候都是平淡,即便和厲懷璧在一起,後者也盡量刻意的給她營造一個平淡寧靜的氣氛,所以女人其實並沒有太多應對突變的急智。
    盡管姨奶奶很多時候和她一而再強調過在厲家做女主人的辛苦,但是有男人前麵擋著,女人的世界是和平的,她這個時候想到的不過是掛心姨***病情,所以多少是魯莽的,她怕厲懷琮會因為保護她而反對,所以她先做了。
    結果這麽一出來被閃光燈一閃,那麽多的人蜂擁而來,她心裏不可謂是不怕,可她這會兒是沒有退路了,看著車子慢慢滑出人群,顯然記者們把注意力成功的吸引到她身上。
    她的心漸漸有些平靜,耳朵邊那些紛繁複雜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起來,她反複的聽到那些人問的問題無非是一些同樣的疑問。
    厲太太,您對嫁給厲先生有什麽樣的感想。
    厲太太,您此刻對厲氏財團麵臨的突變有什麽樣的想法,是不是會後悔嫁給厲先生?
    厲太太,您這會兒有什麽打算?
    厲太太,厲家是不是……
    她有點茫然的看著這些陌生的人群,雖然有厲家的保鏢出來阻擋著這些人靠近自己,可是那麽多人推搡著,總是難免會有些觸碰的,那種力量令人感到害怕。
    她萬分想念身邊那個強大的力量。
    可她知道這個時候他不在,她也不能時時刻刻總是求助於男人,她是獨立的,就像姨奶奶說過,厲家的女人要學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家人,不能什麽都依靠別人。
    她想到男人,想到姨奶奶,想到肚子裏的小東西,那股子燥亂不安的心情開始慢慢的鎮定下來,她的臉上露出一股尋常可見的冷漠。
    她衝著那些人笑了一下,雖然並不是很所謂典雅大方的笑容,可她並不是很在意,腦海裏想的是她以前學過的,用一種發散的視覺涵蓋周邊的所有目光,即像是在看著某人,又實際誰也沒有看到,她隻是讓自己努力鎮定,然後微笑開口:“我,很感謝大家的關心,謝謝。”
    她突兀的開口讓周邊紛擾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因為這個女人被她的男人保護的很好以至於外界很少能直麵接觸這位,人們都是好奇的,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麽樣的魅力可以讓赫赫有名的厲先生如此青睞呢?
    所以她這時候的開口讓人們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好奇,都想聽聽她要說什麽,於是紛紛把話筒舉高,湊近。
    而女人這時候腦子裏想的是該如何做以表現的不要那麽緊張,其實她確實是緊張的,表現在臉上固然是冷淡的,這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味道,她斟酌了許久,仿佛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才僅僅又吐露一句:“厲先生和我很好,至於厲氏財團的事,我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沒有辦法回答,隻是我依然要感謝各位的關懷的,如果還有什麽要問,等厲先生回來了,他會給各位一個答複的。”
    這段話雖然長,不過大半是以前在姨奶奶跟前學得一些冠冕堂皇的回答,聽起來很好聽,等於什麽也沒說那種。
    保鏢護著她要往裏走,她這麽冒出來說這樣一句顯然是不怎麽讓人滿意的,好不容易逮著她豈能輕鬆放過,有人就大聲問:“厲太太,你現在一個人出來,是不是厲家對你有什麽不滿?厲氏的事你說不知道,是不是代表厲先生對你並沒有外界傳聞的那麽好呢?你和厲先生的婚姻是否存在問題?”
    梅芯的腳步頓了一下,她回頭在人群裏掃視了一眼,看向那個大聲問話的人,她隻是看到一張張興奮的,好奇的臉,所有人的目光裏都是一種探尋,同情,或者略帶譏諷,這給世界總是有太多人喜歡探究別人的秘密,尤其是像厲家這樣平時看起來高深莫測的高門大族,窺視給人一種私欲的滿足,而這些窺探的人便是他們的前哨。
    所以麵對梅芯的目光,對方並沒有退縮,相反帶著一種蔑然的笑,並沒有太多的客氣,想來這個時候梅芯如果生氣不快,想必是大家樂見的。
    而女人的神情漸漸露出深思,她側轉了身,將臉直麵對向這些人,神情帶上了一絲嚴謹:“我不知道這位先生問這個是什麽意思,我想任何家庭任何夫妻,無論高高在上還是平凡的家庭,都不會沒有問題,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和我的丈夫很幸福,因為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隻要我們彼此相愛,無論什麽樣的問題,我都會和他過下去,一生相伴。”
    這雖然不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的說出來,可麵對這麽多的陌生人闡述內心卻到底是第一次,在說的時候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神情是略帶羞澀的,可是因為這種表情,讓人覺得她的真實,她臉上的紅暈以及漆黑的眼睛裏閃耀著的光澤,都說明了她此刻的幸福。
    可偏偏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繼續問:“厲太太,您的出身和厲家算起來是高攀了的,會不會在這個家裏覺得受到排擠?你會不會有怨言?您走出來是不是準備要離開?”
    梅芯垂下眼皮,又抬起來,淺淡得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有時候會覺得,我非常幸運,”她莞爾笑了一下,五官並不是絕美卻在這一刻,顯現出一種潤澤的光芒,這讓她整個人顯得明亮起來:“我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要有怨言?我想要做的,是和我的先生好好的走完這一生,即便真的是高攀,我也覺得至少在人格上,我的先生給了我足夠的尊嚴,他讓我相信,我們在愛彼此這點上,是平等的,僅因為這一點,我很感激,也終身難忘,他給了我一個廣闊的世界,讓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他給與我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所以,我不會離開我的丈夫,不會的。”
    她說的很慢,試圖盡量不要出現什麽錯誤,隻是內心有感而發,話語的連貫到最後不需要再過多的思考,她是真誠的,她不會像那些見慣了大場麵的人那樣用華麗的辭藻去修飾自己的感情,隻是這份真誠給她的話語裏染上一份色彩,令人感動。
    “那你為什麽要出門呢?”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願意放過她,又逼問。
    “她是來接我的!”女人還沒來得及接話,在人群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渾厚的聲音,突兀壓過噪雜,如同一聲驚雷,驟然響起。
    眾人愕然回頭,就看到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輛勞斯萊斯前,修長挺拔的身影散發著高位者的威嚴,卻在如海的目光裏透出一種深邃廣袤的意境,越過眾人,直直看著女人。
    他誰也沒有搭理,邁步朝著女人走過來,而他身上散發的氣勢令人不由自主讓開道路,眼睜睜看著高大的男人暢通無阻的走近了女人,毫不掩飾的攬住他的妻子,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虔誠的吻,彼此深深看了眼,然後抬起頭,看向所有的人:“感謝各位對鄙人以及內子的關懷,大家辛苦了,想必該問的,也都問了,希望今天的收獲令各位滿意,也希望各位容許我和我的妻子能有一個私人空間,以彌補鄙人對內人的歉意,讓她身懷有孕還出來迎接我,諸位還有什麽問題,等明天的記者會我會一一回答,現在請許我告辭。”
    厲先生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就是在各位記者也都是了解這點的,而這會兒男人難得的溫和顯然是出於對身邊女人的在意,這就越發難得了,所以即便這會兒心裏頭貓抓一樣,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厲先生就這麽堂皇的攬著女人的腰,在眾保鏢簇擁下,走進車子,然後咣當一聲,大門關起,隔絕了喧囂。
    第一百零六章番外七醫院再會
    走回老宅院子的時候,跟隨著兩個人的保鏢就被男人散去,長長甬道上隻有男人和女人二者,一時變得安靜了許多。
    這個時候男人才突然停下來,他站在女人麵前低頭靜靜看著她,他的這種沉默帶著一些看不透的深邃,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女人。
    通常男人這樣的沉默總是會令人覺得壓力,而女人雖然了解這個男人不會對她怎麽樣,依然也會有些忐忑:“你回來了?外頭的事解決了?姨奶奶不太好,我們一會過去看她吧,哎……”
    她正試圖用什麽話頭來轉移此刻的凝滯,而話沒有完就被他的吻吞噬掉了後麵的話語。
    在一個纏綿而又長長的吻裏,男人由攻伐決絕的迅速逐漸變得纏綿柔長,那吻就像溫柔而和煦的風,牽繞著她的唇舌蹁躚著,起舞著,然後如同窖藏的醇酒,開始變得芬芳而深沉流連。
    鼻端有那熟悉的香氛伴隨海潮一樣新鮮的香味,女人從愕然到順服,聞著那令人陶醉了的馥鬱,逐漸放軟了身軀,任由對方將自己化成一片繞指的柔軟,陷入到鋼筋鐵骨裏去。
    老宅裏的花,開的如火如荼,五顏六色的裝點在四周,像是含羞的觀眾,迎風搖曳,酡顏如醉。
    很久很久之後,男人才仿佛意猶未盡的結束這個吻,然後才慢慢放開,捧著女人的臉卻沒有放開,撫弄著她的臉頰,眉眼,五官流連,喉間有一種低沉的太息隱隱約約的,聽不太清:“有人說我很幸運,確實……”
    女人沒有聽明白,微微吊起眉梢:“嗯?”
    男人也不解釋,隻是笑了下:“你說的很好,誰教你的?”真誠是這個世界絕佳而瀕臨滅絕的美德,女人善良的本質在這個世界多麽的可貴,當他坐在車載電視屏幕前看到被切換過來的畫麵時,不僅他,就是坐在他身邊的那位商務要員也歎息過:“令夫人挺難得,厲先生,我都有點嫉妒你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閱曆豐富,什麽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什麽樣是老辣什麽樣是純真一目了然,梅芯麵對鏡頭的緊張和麵目的僵硬別人看不透,他們可是一雙利眼。
    可即便如此,麵對這樣的刁難和委屈,一個女人沒有退縮,而是盡她本能的在努力維係自己的幸福,這本身就比許許多多人要難能可貴的多。
    他的女人在這麽大庭廣眾說愛,比大多數人都要難,因為男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內向,可當麵對危境時她沒有選擇龜縮逃避,那些質樸的話聽在耳朵裏比世界上任何的音樂都要悅耳,這是一個男人可以得到的最美的感情。
    純真而不摻雜的愛,確實難得:“是的,我很幸運。”他當時是這麽回答的。
    女人並不知道男人想什麽,也沒聽出男人話語的調侃,倒是緊張起來:“我是不是說的不對,對不起,我太緊張了,姨奶奶病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又不能說出真相,是不是不該那麽說?”
    男人搖了搖頭,吻了吻她的唇:“不,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恭喜你,明天你會上頭條,”他笑了下,那笑意充斥在這個看上去俊美犀利男人的每一寸臉龐:“我想不會再有人輕易說你,我們在愛情上,是平等的,我該謝謝你把我想的那麽美好。”
    這麽美好的感情和誠摯的話語,如果加上刻意的宣傳,會是極好的童話,這是厲氏的光環,一個讓人轉移注意的絕佳機會。
    當然,這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情,而這一刻他更在意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聽到的這些不可重複的語言,很多時候他都知道在情感上,女人是被自己強迫接受的,這種不對等造成的是男人始終在對待女人的態度上處於強勢,因為他不容許女人產生別的想法。
    不過今天他確定,無論再發生什麽,他的女人是屬於自己的,完完全全,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愉快,一個男人,事業有成,別無所求,一生再有一個摯愛,那麽他確實可以說是圓滿了。
    女人則有些不明白的看著他,那種略帶忐忑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動,彎腰把她抱起來:“累不累?我們進屋去?”
    “可……姨奶奶那……”女人不放心的問。
    “有阿琮,姨奶奶想必更希望他陪著,”男人大步流星往裏走,隨口道:“別想了,你該多想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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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總是一個令人不快的地方,至少厲懷琮是這麽想的,他一向不太喜歡醫院的氣味,因為很小的時候他身體不太好,總是被安置在醫院裏,手臂上紮滿了針眼,鼻端總是充滿消毒水的味道。
    可他這幾個月總是不得不待在醫院裏,因為姨***病,院方說她年歲大了,器官都在衰老,幾個月前的急症讓她體內的元氣更是大大的衰弱,離不開監護器,而大哥又要花更多時間去陪著隨著月份增加反而開始懷孕反應的大嫂,於是乎厲懷琮這幾個月就開始醫院陪護的生涯。
    大哥下了命令要他看護姨奶奶,雖然他並不是情願的,這話也不全對,他不是不孝順,可他心中有結,而大哥的話卻是家裏的聖旨,除了姨奶奶外,他如今是人家手下敗將,那就容不得他反抗,而他拉不下臉麵和姨奶奶像以前那樣相處,總有些不自在。
    他站在醫院長廊的天窗下,走道這邊有兩邊的玻璃將外麵陽光透射進來,顯得雪白而寬敞,他拿出煙,放嘴裏準備抽一支來緩和一下這些天的不痛快。
    “喂,這裏不許吸煙。”冷不丁身後冒出個聲音,一把將他嘴裏的煙抽走,然後訓斥:“這位先生,我看你也挺有身份的,怎麽這點常識都不懂?”
    看了眼對麵雙手叉腰有些囂張的小護士,那張熟悉的臉龐倒是依舊如同前一次一樣的膽大魯莽,沒來由那滿腹的不痛快尋著個詭異的通路痛快了起來,嘴角撇了下令他俊美而溫和的笑隱藏著些許的危險:“這裏好像是禁煙區以外吧,護士小姐?”
    對方愣了下,有點意外的看了看四周,然後不好意思的抓抓後腦勺,那小動作讓頭頂的護士帽聳了下又一下,古古怪怪令人發噱,不過本人卻沒注意。
    厲懷琮不動聲色看了眼這個動作,神色慢慢變得有些低沉,垂下眼簾令他顯得有些哀沉:“我隻是想緩解一下,這些天我***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心裏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知道在這裏抽煙是不好的。”
    後者看到他一下子情緒低落,又言辭很誠懇,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上掛了幾分同情:“哎,那個,也不是啦,對不起,你也是心情不好,是我不對,這兒也不是禁煙區,你抽煙吧,那個,你是那位老太太的家屬啊,嗬嗬,那你抽煙吧,我不打攪你了。”
    “可以陪我坐一會麽?”厲懷琮突然開口,仿佛沒看到對方抽身要離開的意圖,神情帶著一種落寞,這讓他溫文爾雅的俊逸裏有些憂鬱的美感,這情形,顯然讓誰都不忍心拒絕。
    對方顯然也沒能拒絕,倒是有些慌亂和受寵若驚:“啊,啊,好的呀,我可以陪你坐一會,你想說會話?我很樂意的。”
    說完一屁股坐下來,還站著的厲懷琮閃過一抹愕然,然後才恢複了神色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沉默的氣氛在兩者間遊蕩,後者三番四次偷眼瞧了幾下,看到厲懷琮正襟危坐著的樣子,似乎沒有先開口的意思,琢磨了半晌,說:“那個,你不要太擔心,老人家都會有些三災五病什麽的,這裏的醫療條件挺好的,你放心。”
    厲懷琮仿佛心思不定,過了會才似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女孩看他心神不定的樣子,還以為他還在擔心,臉上又糾結了會兒,從口袋裏頭掏出一個紅色的結遞過去:“這是我從佛寺裏求來的,聽說很靈驗的,我本來想回國帶給***,不過一時半會也回不去,給你吧,替老人求平安,真的很靈的喲。”
    厲懷琮捏著手裏大紅色的中國結,上頭帶著些微香火氣,這味道有幾分同姨奶奶房間裏常年燃燒著的香味相似,悠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用指腹摩挲著:“既然是給你***,我不好奪人所好,還是你自己用吧。”
    女孩推回去:“沒關係,我還能去求呢,我要在這裏待上幾個月,總會有機會再去求的。”
    這時候厲懷琮像是有了些許興致,問:“你不是這的護士麽?”
    “啊,我是從中國來的,和這裏的醫院交換學習,已經來了兩個月了。”對方笑眯眯回答。
    “嗯,你的馬來語不錯。”厲懷琮點了下頭。
    後者聽了有些奇怪:“咦?你怎麽知道?我有說過嗎?”
    厲懷琮並未回答,反而問:“你叫什麽?”
    “這的人都叫我小翼,你也可以這麽叫,是我的小名。”女孩莞爾笑著,臉上有一對笑起來很好看的酒窩,這個姑娘顯然很喜歡笑,而且一笑起來,那一對梨渦便如同鮮花,隱約綻放在青春靚麗的容顏上。
    “那位老太太是您的奶奶嗎?”小翼又問。
    略略怔忪於那笑顏裏的厲懷琮晃了下神,對於這個問題他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第一百零七章番外八新舊延續
    “啊?”小翼覺得麵前這個人的回答很奇怪,也許是因為語言用詞的關係聽岔了:“不是嗎?”
    厲懷琮的晃神隻是一瞬間,很快恢複了他一慣的溫文,嘴角掛著笑看起來完美一如最初:“不,是的,她是,我們家的老奶奶。”
    小翼依舊覺得這話很奇怪,可後者顯然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話題,倒是對她更多關心:“你也是國內來的?我的大哥新婚妻子也是,好像也做的是你這個工作,也許你們認識。”
    小翼被他的話說笑了:“中國有成千上萬的護士,怎麽可能我會認得?不過難得能碰上同行呢,能認識一下也好,她會來麽?我看老人家在這裏住了有幾個月了,別人都沒你來的勤快呢。”
    厲懷琮撇撇嘴:“我大嫂懷孕快生了,也許等她生的時候,你會看到她的。”
    “阿琮。”他話音剛落,就見不遠處有一對男女慢悠悠走過來,女人身懷六甲,行動有些遲緩,身邊的男人高大俊美,小心謹慎的攬著她。
    正是梅芯和厲懷璧。
    看到他們兩個,厲懷琮從座位上站起來,坐在他身旁的小翼一瞬間似乎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在身邊這個男人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古怪。
    她無法去形容這個表情,因為它相當的短促,短促到讓人覺得那是錯覺,然後看他神情平淡的起身迎接,笑起來的臉雖然比走過來的那個男人要稍稍遜色些,差了些犀利,少了些威嚴,卻自有他的典雅高貴。
    這是一個出身良好舉手投足都很完美的男人,顯然對麵走過來的也是,這一家子看上去都是大家族裏出來的,氣質很高貴,像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人,大概就是那種貴族子弟吧。
    小翼心裏掠過幾分讚歎或者是豔羨,隻是她有一種敏銳,卻能體味到些許不對勁,那個完美的優雅的殼裏,也許包裹著的靈魂並不是那麽的美好。
    嗯,也許隻是她看書看多了太敏感吧,相依為命的奶奶總是說,我家的小囡啊,鬼靈精怪的嘞。
    她看著厲懷琮迎上去和那一對夫妻打招呼,然後又對她招了下手:“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同行,大嫂,這個是照顧姨***護士,小翼。”
    梅芯衝後者溫和的笑了下,小翼對這個看上去溫婉柔順的女人一眼就生出幾分好感,看她捧著肚子,自動自發過來攙扶:“你好夫人,我扶你坐下吧。”
    梅芯笑了笑:“謝謝。”順著她手坐在椅子上,而兩個男人順著女人目光跟過去了會兒,收回來,站在不遠處,厲懷璧瞥了眼,衝著厲懷琮似笑非笑:“挺不錯的小姑娘。”
    厲懷琮垂下眼皮,摩挲著手裏的中國結,口氣卻有些冷:“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男人皺了下眉:“姨奶奶還病著,而且,她可不是一個可以讓你玩的。”
    厲懷琮嗤笑了下:“大哥,你好像管得有些寬了吧,是不是太閑了?要是閑,姨奶奶這還是交還你吧,這擔子我可挑得有些累了呢。”
    厲懷璧沉默半晌,目光不離女人,卻道:“我想姨奶奶更喜歡你陪著。”
    厲懷琮口氣有些冷:“大哥這麽說不覺得有點一廂情願?我可不認為我能在姨奶奶心裏比得過你呢。”
    厲懷璧收回目光,看向弟弟:“你什麽時候才能夠真的了解姨奶奶?到現在,你還這麽想她嗎?”
    厲懷琮避開對方的視線,低頭看著腳下:“我怎麽想,已經不重要了吧。”
    厲懷璧盯著他的腦門半晌,心中微微歎口氣,一個人身體的病也許好治,內心的症結,卻是最難化解的。
    這麽久以來吊著老人一口氣的事,恐怕卻是有可能成為她終身遺憾了。
    即便他能化解十幾億資金的危機,恐怕也難解開這個心魔。
    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坐在那裏的小翼驚呼了下:“夫人,你沒事吧。”
    梅芯的呻吟隨之傳來,臉色變得有些發白。
    厲懷璧大步流星走過去,一把抱住她:“怎麽了?”
    這個時候梅芯的臉色稍稍緩解,努力微笑了下:“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男人咯噔了下,這時候厲懷琮也疾步上來:“怎麽會?不是說還有兩個禮拜麽?”
    小翼這時候道:“提早和延遲生產也是常有的,別急,頭一胎生產時間很長,我去叫醫生,你們等一下。”說完她立刻站起來就跑。
    男人也顧不得別的,把女人摟在懷裏低聲哄,厲懷琮這個時候倒顯得有些多餘,站在一旁看著兩個人。
    而這時候,迎麵跑過來一個護士,看到厲懷琮一臉緊張:“厲先生,快,醫生讓我來喊您,老夫人的病情有變化了。”
    厲懷琮神情一緊,看向男人,後者也聽到了,這時候抬頭看他一眼,點了下頭:“你先去,我安排好你大嫂就過去。”
    厲懷琮沒再說什麽,跟著那個護士疾步而去。
    他這邊趕走,那邊產科的醫生已經被小翼帶著過來,厲先生在這裏是有頭麵的人物,這家醫院也是大馬第一流的,梅芯的產檢都是在這做的,對於她,院方是熟悉的,也沒有發生什麽慌亂,隻是在簡單聽診了下後,讓隨行的護士推著梅芯準備進產房。
    厲懷璧自然是跟隨一起進入。
    而這個時候在病房另一頭,姨***監護室,老人的病情卻是突然開始惡化,厲懷琮站在落地的玻璃門外,看著裏麵的醫護人員神情嚴謹的忙碌,老人的身影幾乎被埋沒在被褥儀器中,隻有那略顯雜亂的波形在顯示著生命依舊頑固的存在著。
    他這個時候覺得有種百感交集的滋味,慢慢爬上心頭。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小護士無聲無息站在他身後,小聲的說。
    隻不過她自己都覺得,這個安慰是那麽蒼白而無力。
    所以在看到男人無動於衷的時候,她又說道:“我奶奶說,每一個生命都是一個輪回,當她走的時候我不應該哭,因為她總會在別的地方和我再一次相遇,生命都是這麽兜兜轉轉的,所以我們要學會微笑著麵對。”
    她點點頭,試圖用動作加強這個語言的確定性。
    “小翼,幹什麽呢,快進來幫忙。”裏頭有人喊。
    然後小翼匆匆忙忙的跑進去,臨走還不忘了回頭安慰:“別擔心!”
    厲懷琮愣愣的插著雙手站在那裏,裏麵忙碌的世界隔著玻璃顯得有些疏離,聽不到聲音的世界像是默片,而一切又都是那麽的真實。
    他平白生出一種荒唐的感覺,那裏麵的女人一生強勢,左右著厲家老少,他從來都覺得他這個奶奶是不可能倒下的,即便他在這個地方守候了幾個月了,可依然心裏存在著一種不相信的感覺。
    似乎總有一天,那裏的老人會像上一次那樣,再在所有人不經意間又悄然站起來,重新掌控著厲家,依然做她那個呼風喚雨的老太太。
    而不是應該那樣羸弱蒼白,任人擺布。
    就在他站在玻璃外神魂不知的時候,仿佛感受到什麽,厲懷琮看到白色人群裏躺著的那個老人微微睜開了眼,那雙蒼老遒勁的眼睛裏帶著一種渾濁,它似乎尋找著什麽,然後定定看向玻璃外。
    也不知她說了什麽,忙碌突然之間停了下來,那些雜亂的儀器被陸陸續續拆除,有些人撤出來,其中就有剛被招進去的小翼,她迎麵出來,臉上帶著一種深沉:“厲先生,病人請您進去。”
    厲懷琮將剛才一切看在眼裏,這時候眉頭皺了下:“怎麽回事,你們怎麽都出來了?”
    眾人的目光閃爍著,對於這個看起來一直都挺斯文和氣的人這會兒發出來的戾氣憑空生出些膽怯,隻有小翼縮了縮腦袋,還是鼓起勇氣:“是,病人自己要求的,她的意願我們不能反對,您要不進去勸勸?”
    厲懷琮眉頭緊鎖,但是這會兒可沒功夫和小丫頭磨,徑直走進去,看著陸續從裏頭撤出去的人,再看看姨奶奶,不認同的說:“您這是幹什麽,他們在救您的命。”
    姨奶奶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珠子,定定瞧了會厲懷琮,等到房間裏別的人都走了,剩下他們二人,才在她金紫色的麵皮上浮現出那種熟悉的笑,略帶狡猾的微笑:“人生有壽數,我都到這歲數了,再不走,可該討嫌了。”
    “姨奶奶!”
    老人虛弱的搖搖頭,聲音微弱卻也堅持:“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事,那些人弄得我疼死了,反正是好不了的,折騰什麽呢!”
    厲懷琮不說話了,即便此刻瀕臨死亡,似乎依然誰也不能夠左右她的意誌,而起他也從來沒有像他大哥那樣,好歹能入過老人的法眼。
    姨奶奶似乎並沒有在意厲懷琮眼裏的神情,隻是問:“你大嫂生了沒?男的女的?”
    “你怎麽知道……”厲懷琮愕然了一下,隨即也懶得琢磨這老人究竟怎麽知道女人會提前生孩子,隻是搖搖頭:“還在生,我不知道。”
    “你去,問問,生了抱過來我看看。”姨奶奶不容分說的下命令。
    厲懷琮徑直反身走出去,門口,那小護士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他,大概是好奇兩個親人這樣的相處方式,也許是奇怪二者之間的態度,總之他沒精神去琢磨這個女孩此刻的心思,隻是急急趕到厲懷璧此刻所在的產房外。
    產房的大門從裏開開,抱著孩子走出來的助產士一臉微笑著對迎上去的男人道:“恭喜,是個女孩,五斤六兩,很健康。”
    初為人父的厲先生將紅彤彤的孩子抱在懷裏的時候,神情中的那種隱忍的激動,站在旁邊看的厲懷琮隱約能夠感覺得到,這樣一個能夠處事泰然的男人即便山河倒灌也不會有情緒變動,這一刻卻是動容的。
    生命延續,這是任何一個父親都無法不動情的。
    可他並沒有心情去體會,隻是上前說了一句:“姨奶奶要見孩子。”
    厲懷璧看了眼,重新扭頭吩咐在身邊探頭探腦逗弄嬰兒的妙妙:“一會你大表嫂出來說一聲,我帶小東西去見姨奶奶。”
    兩個男人抱著厲家新的一代,跨過長長的走廊,重新踏入姨***病房。
    這個時候病房寬敞的光照正從南麵的玻璃窗透射出絢爛多彩的光芒,那種錦緞般的色澤帶著極近華彩的顏色,在姨奶奶病床前鋪陳,老人一聲不吭的躺著閉著眼就像已經長久入眠,而小東西在被帶入病房一刹那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哭泣聲。
    那聲音似乎把老人從寧靜中喚回來,睜開眼,看著被遞到麵前的小孩子,光裸的額頭映著那抹神采,紅潤的皮膚因為用勁哭泣而越發的通紅。
    這是一個健康而充滿了活力的生命,一個新的生命。
    “老爺,阿青沒有愧對你。”姨奶奶對著這個啼哭的洪亮的孩子笑了下,喃喃的說。
    然後她的目光掃過站在麵前的兩個高大俊美的孫子,目光最後定神在厲懷琮身上,些微的凝滯了會,再到厲懷璧麵上:“厲家,交給你了。”
    後者沒有說話,而眼神裏漸漸染上一抹沉重,以及哀慟。
    姨奶奶卻微微笑了下,笑容變得安詳而寧靜,這種笑容,是她這輩子沒有過的,一個女人最後的美麗。
    然後她慢慢閉上了眼,那笑容就凝滯在了她唇邊。
    “奶奶!”
    “姨奶奶!”兩個聲音不約而同的喊,隻是這一回,再不會有人來糾正,或者斥責。
    厲家最古老的一根柱子,在歲月中走入塵埃,新的生命在延續,新的故事在發生,而往事,如夢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