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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製高點
    “蘇淩。”旁邊沙發一陷,霍總走過來坐下來了。
    一時沉默。
    蘇淩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霍總看樣子是很忙的,他就這麽跑過來了,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語氣還是一樣的耐心和舒緩。
    “不好意思,霍總。”
    霍總的目光滑過他的臉,問他:“喝點茶麽?”
    蘇淩說:“不用了。”
    霍總說:“嗯。”之後再沒有說話。
    蘇淩知道霍總等著他說話,可是他真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他現在才覺得自己有些荒謬了,不是一般的。和高意涵出了點問題就跑到霍總這裏來,怎麽想都有些奇怪吧。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可是既然來了,總不能在這幹耗著浪費兩個人的時間吧。雖然霍總素養很好,並不催促,可看他桌子上的資料也知道他今天並不閑。
    心裏的焦躁和不耐,交替折磨著他的神經。
    “霍總……我不知道從何說起……”開了口,卻是這樣的話。
    “沒關係。”
    “……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
    “任何人都有失落的時候,不要想太消極……”
    “有時候,真的會懷疑自己所堅持的是不是正確的……”
    霍總說:“蘇淩,沒有什麽絕對的對和錯,很多時候要看你身邊的主客觀條件,還有你個人的想法,因為隨時都會變;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標準,未必也未必別人認為的錯就是真的錯。”
    蘇淩點點頭,其實他未必有多麽想不明白,可是在他的娓娓道來的話語中,心情卻慢慢平靜下來,剛才的哪一點焦灼和不安都仿佛被人輕輕撫平,一片熨帖。直覺地,就想在這多待一會。
    霍總靜靜說:“蘇淩,有些事情可以暫且放下不要去想,沒有必要讓自己心情一直不好下去,你說呢?”
    是的,霍總是了解他的,蘇淩不想說出來的事情霍總根本不會硬要他說出來,隻是說暫時擱置一邊,也不必再說什麽“可以說出來看看,一起解決”之類的話。其實霍總很明白吧,根本不是什麽蘇淩解決不了的事情,隻是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罷了。
    享受著這一種宣而不秘的默契和平和。
    霍總看蘇淩靜靜坐在那裏,清雋的眼裏閃動著幾分波光,似有光彩流溢;那輕輕放在深色沙發上的手指修長而淨雅,讓人不禁想放進嘴邊細細舔吻,或者用手指一根根分開,直到十指緊扣,就這樣把他攥在手心,疼他,愛他。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們都需要時間,特別是蘇淩這孩子,戒心太重,不容易信人。
    慢慢地來吧,慢慢地讓他學會相信自己,然後依靠自己。
    現在看來,那一天並不太遠了……霍斯維微微笑了笑。
    蘇淩剛才就感覺到霍總的視線,凝在自己的臉上,緩慢的、輕和的,猶如帶著感情的凝視,其實蘇淩知道這並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看了。
    霍總麵對著他的時候,目光總是平和又柔軟的,隻是蘇淩也沒有多想,大概是從他黑曜石般的眼瞳裏很少發現得出什麽,大概他比較習慣這樣看人。
    蘇淩也不是女孩子,即使這目光卻是很多時候帶有讓人蠱惑的味道,這麽幾次下來他也漸漸習慣了。
    隻是現在,這樣逡巡的目光,如同一根絲帶,緊緊纏繞了什麽,一瞬間竟然有種懷念的感覺……他直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改變,但又快又模糊,連蘇淩自己也有些抓不住。
    不管怎麽說,霍總這個人,做什麽都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這就是一種天賦。
    蘇淩站起身:“霍總,打擾你了,我該走了。”
    剛走過去幾步,手臂就被輕輕握住,那厚實手掌的熱度似乎穿透了襯衫一般,有種奇怪的感覺在骨子裏流淌,蘇淩愣了愣,回望坐在沙發上的霍總。
    霍總放開了手,站起來,走到門口:“我送你。”
    蘇淩站著沒動:“不用送了……”才這麽幾步路。
    霍總也沒有勉強,說:“晚上我過來,一起吃飯好嗎?”
    蘇淩沒有看他,隻是點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走在路上,蘇淩感覺手臂剛才被霍總握住的地方有些燙,他的手握了握,又放開了。
    下午親自和項目組的人一起過去做了調研,今天風林有個管業務的副總可能要出席一下,蘇淩覺得自己去一趟比較好,畢竟風林這個項目是這半年接的最大的一個項目,風林本身公司規模也不小,若是能做好,今後還是有很大合作空間的。
    盡管是去調研,風林那邊的人員還是挺客氣的,在聽取了蘇淩公司項目組的報告以後,在財務一體化方麵提出了要求:“蘇總,你們也知道,現在房地產是我們風林的主體產業之一,現在投資額是越來越大了,以前有讓做過財務係統,這次希望你們這邊能幫忙做一次優化設計,最好是能實現預算、結算、核算以及成本的一體化管理。”
    蘇淩點頭:“這個放心,這次架構我們是在服務型基礎上做更多的修正和優化,我們還會在人員、信息、流程等集成方麵做一個更深入的分析和方案,到時候會有技術人員繼續來這邊做調研,貴公司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來。”
    “好,在風險監控方麵,我們還想聽聽你們具體的思路……”
    在會上,那個新上任的副總一直沒有說話,表情挺嚴肅,倒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蘇淩看他有些眼熟,不過忙著開會看膠片以及回答問題,也沒有多想。
    等會議結束的時候,蘇淩讓項目組的人過去拿一些資料,同時再聽取一下他們那邊的意向;蘇淩拿出名片給這位第一次見麵的副總。“您好,我是蘇淩。”
    那位副總接過他的名片,吩咐下屬再重新泡兩杯茶過來,笑吟吟看他:“坐啊,蘇淩小師弟,你不認得我了?”
    蘇淩剛坐下,聽到他這麽說,驚訝抬頭,仔細端詳了他一會,然後才驚訝地說:“――是你啊,師兄!”
    難怪剛才看他有一種熟悉感,竟然是闊別了十多年的楊景琛。
    楊景琛笑:“記性不錯嘛,不過你這十幾年還真是沒怎麽變啊。”
    蘇淩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吧,真的是你?”
    楊景琛說:“如假包換。”
    蘇淩說:“師兄,我沒想到……這裏能遇上你。”楊景琛和蘇淩小學時跟同一個老師學畫,楊景琛布局感很好,經常被老師誇獎,因為老師那幾年隻收了他們兩個,蘇淩和他相處得還不錯。第五年楊景琛轉學了,後來也不再來學畫了,老師說是他父母調職,他就去別處上學了。
    楊景琛說:“我也是上次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報道,才知道你來北京發展了,前段時間剛過來這邊,比較忙,沒顧得上聯係你,這不,剛好我們就有合作機會了。”
    蘇淩說:“對,在這邊上學了,剛好有機會,就留在這邊了。――你當時是跟著你父母去的北京對嗎?”
    楊景琛說:“對,我爸本來就是北京人,後來我爺爺要求他回來,他就申請調回來了。”
    蘇淩說:“我在北京這麽多年,都沒有見過你……”
    楊景琛說:“我前幾年一直在天津,風林在那邊投資了一家公司,我在那邊負責,今年總部就幫我調回來了。”他拿茶杯給蘇淩,蘇淩看到他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因為樣子比較別致,蘇淩就多看了幾眼,師兄比自己大兩歲,三十而立,也算是到了成家的年紀了。
    “師兄,你結婚了?我欠你一份禮金。”
    楊景琛笑著看了看手指,說:“嗬嗬,算是吧。不過禮金就不用了,你呢,有伴了沒有?”
    蘇淩說:“現在也不知道是單身還是……最近和女朋友出了點問題。”楊景琛心思雖深,但為人不錯,加上人內心總對小時候結識的朋友特別信任,蘇淩也不瞞他。
    “對了,你大哥蘇杭怎麽樣呢?我也是好多年沒見過他了。”
    蘇淩說:“他最近在國外開畫展,結婚了,第一個孩子都三歲多了。”
    “是嗎,那挺好,我記得小時候你特別粘他,你們兩兄弟感情特別好。”
    蘇淩笑了笑,沒作聲。
    楊景琛說:“小師弟,晚上一起吃飯怎麽樣?”
    蘇淩正要答應,又想起晚上有約了,隻是好不容易和師兄重逢,吃一頓飯是應該的;可是霍總那邊,實在沒有立場放他鴿子。
    楊景琛看蘇淩猶豫的神色,說:“是不是有約了?”
    蘇淩說:“要不我打電話拒了吧……”
    楊景琛笑著說:“沒關係,是我約太晚了,我們師兄弟有的是時間聚。”
    蘇淩說:“那師兄下次我打電話給你,真不好意思。”
    楊景琛說:“跟我還客氣什麽,走,去我辦公室坐坐。”
    “好。”
    “公司最近怎麽樣,一個人開公司也很辛苦吧?”
    蘇淩說:“還好,前段時間問題是不少,後來找到意靈谘詢,最近正談調整方案的事情,希望能有用吧。”
    “意靈?老總是霍斯維嗎?”
    蘇淩問:“對。怎麽,師兄你認識他?”
    “不算認識,我媽以前在他家集團工作過,所以知道他而已。”
    “哪個集團?”
    楊景琛看了眼蘇淩:“就是華寧集團,也難怪你不知道,霍斯維背景很深,他是從母姓,具體我也不是十分了解,不過意靈隻是他名下一個小公司而已。”
    蘇淩心裏大驚,他脫口而出:“華寧?就是前段時間並購忠林機械的華寧?”
    楊景琛說:“就是那家,這次並購真是完全出乎了業界的預料。”
    第三十二章
    製高點
    從風林出來回公司的路上,蘇淩還是有些沒消化剛才那個太過震驚的消息。
    霍斯維的背後,竟然是華寧集團。
    這家集團早已聲名在外,曾聽說具有紅色背景,其名下的華寧通訊,華寧化工都是業界著名的龍頭企業。
    前段時間華寧控股對忠林機械的並購,確實已經讓忠林元氣大傷,但是業界將這宗並購稱之為“成功的突擊戰”,蘇淩當時看到這個報道還在想原來幕後的那隻手就是華寧,沒想到竟然和霍斯維有關係!
    他猛然想起王副總提起上次他離開濟南前說有碰到操著京腔的人,當時蘇淩隻是想到很有可能是這邊的人,沒想到竟然是霍斯維的人。
    那麽,那次幫蘇淩拿到那份資料的人,就是霍斯維了。
    既然是他,那麽說明他手上本來就掌握著那些資料,區別隻是他自己亮出來還是借助別人的力量,卻未必要選蘇淩,這樣看來,完全就是在暗中幫了自己。
    蘇淩想起在上機之前和霍斯維的那個電話,當時霍斯維從頭到尾沒有透露過一點消息,隻是讓蘇淩小心行事,現在看來,非常合理,以為霍總對忠林的情況盡在掌握,當時的所有動態他其實都是知道的;但是他竟然沒有露一點聲色!
    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拿下了忠林旗下的機械企業,華寧在山東半島的事業版圖就前進了一大步了。
    看來已經謀劃了很久,這步棋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
    太厲害了。蘇淩感覺背脊有些發冷。
    蘇淩想到,若自己是付銀亮,恐怕也沒有多少勝算。
    因為完全猜不到背後是什麽人,那龐大的勢力和勢在必得的野心,任誰都沒有能力抵抗。
    而霍斯維的身份還沒有完全公開,難怪關於他的報道如此少,偌大一個華寧,竟然都是他的,他藏得這麽深,是因為什麽?
    雖然早就猜到霍斯維是個不簡單的人,但也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背景和資源。
    還有,霍斯維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
    蘇淩原先隻是覺得他對自己很友好,然後發現他對自己很友善很照顧,現在發現他竟然這樣幫自己,這……不知不覺中,到底欠了多少人情?
    而霍斯維竟然根本提都沒有提過。
    這隻有兩種可能:第一,霍斯維他知道蘇淩遲早會知道,這樣的人情做起來事半功倍,就如忠林一樣,他最終能拿到他的利益;第二,霍斯維他並不介意蘇淩什麽時候知道,他……他隻是單純地……對自己好。
    可是,蘇淩很明白,自己的公司根本沒有大到能讓霍斯維產生如此的意圖。
    而且,這幾年軟件業並不賺錢,霍斯維沒有必要費心走這種多元化。
    即使有這樣的意圖,憑他的能力和財力,他可以很容易地提出戰略性投資,或者直接入資控股。
    如果到最後,公司實在不行,蘇淩也未必像當初那麽堅持。
    霍總怎麽會不明白。
    因此,隻有第二種可能。
    為什麽?
    蘇淩不是白癡,隻有……這世上隻有兩種無私的愛,一種是親情,另一種是……愛情。
    一刹那,蘇淩平靜的心湖被攪亂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心底……一陣悸動。
    可是,這怎麽可能?
    蘇淩直覺地想否認。
    但是他心裏很明白這樣的否認有多麽無力。
    一開始,霍總主動提出幫助他的公司做谘詢,還是自己親自負責,別說意靈的的規模比蘇淩的公司大得多了,蘇淩自己都很少親自參與公司一線項目了,霍總這樣……完全就是優待;之後,隻因自己多看了那副畫一會,就買下送給自己;還有,上次生病……徑直就帶自己回他別墅,還費心請了家庭醫生,讓自己住在他的臥室……臥室的牆上掛著自己送他的畫……以及蘇淩的腦子裏那晚殘留的片段都指向了霍斯維。
    是他……他竟然……
    霍斯維真是好城府,這樣的用心良苦。
    可是,都是為了自己。
    蘇淩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多少年了,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過了。
    又酸楚又有些惶恐。
    深情難負。
    霍斯維……非常了解自己。
    他竟然明白自己不會再輕易嚐試那樣的真感情。
    所以他根本不提,隻在旁邊默默關懷。
    潛移默化,潤物無聲,霍斯維確實有這樣的耐心和能力。
    而這種方式,對蘇淩是最有用的。
    之前說過了,蘇淩並不是個特別有溫情的人,蘇杭之所以在他心裏地位特殊,是因為蘇淩從小和他朝夕相處,蘇淩感情萌發最快的那幾年身邊最親的就是蘇杭,一度蘇杭在他心裏的地位甚至超過了父母。
    可是越熾熱的感情越容易被打擊,能傷你最深的永遠是你愛的人,若是不在乎,哪來的傷害?
    蘇淩大學時聽到大哥蘇杭結婚的消息,感覺天塌下來一般。
    完全被背叛的感覺,這感覺太過深刻,導致他多年後還是無法釋懷。
    隻有他自己明白,當初自己有多傷心,有多難過。
    常年在父母和大哥的庇護下,蘇淩在心理上確實有一些極端化的傾向,發了瘋一般,跑去青海,摔下山崖,差點把命都丟了。
    但是那件事以後,他像是變了一個人。
    從那一刻起,蘇淩的心幾乎是完全封閉了,他像是一夜間成熟起來。
    時間確實有魔力,慢慢淡化了蘇杭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但是某一刻,某一點,蘇淩還是會想起他,心情還是會為他所波動,但,比起以前,確實淡了很多了。
    至少現在的蘇淩,完全接受了現實。
    他不會再去強求什麽。
    該做什麽他還是一樣去做。
    不會再做什麽傻事。
    蘇淩以前也決定過,以後對於感情,對於愛,是要萬千謹慎的。
    否則一不小心,則粉身碎骨,甚至萬劫不複。
    他轉為追求事業上的成功。
    人必須有個寄托。
    他做得還不算很差。
    至少很多時候,蘇淩覺得自己很充實。
    即使身邊的人一個個都無法走進自己的心,他也隻能認命。
    並不是害怕付出,是因為還沒有到那個境界。
    沒有人能再某一刻,打動他。
    人畢竟還是感情動物。
    對於蘇淩,外表、性、相配,都不是他真正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那一種感覺。
    無法具化的感覺。
    這麽多年,至少他沒有遇到過。
    現在,蘇淩也並不確定了。
    蘇淩已經是個二十八歲的成熟男人。
    至少很多事情,他能慢慢想明白。
    而不再是後知後覺。
    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和對別人的重要性在這幾年的磨礪以後,已經不算特別難。
    隻是這一個人,實在讓他有些無措。
    這幾年,能得知他人對自己的心意,並在適當時候委婉拒絕或避之,蘇淩做得不算少。
    可是那些對象,在自己心裏隻是平麵的,沒有存在感。
    因為不在乎,不需要,就可以輕易拒絕。
    而霍斯維不是。
    他實在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不論從哪一方麵。
    蘇淩明白,起初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完全是建立在對他的好感之上的。
    若沒有好感,蘇淩不會一再接受他的好意。
    至少這麽多年,蘇淩沒有交過這麽契合的朋友。
    他溫和中的強硬,抑或鋒利中的柔韌,都讓蘇淩欣賞。
    霍斯維是值得蘇淩仰望的人。
    蘇淩很早就確認了這一點,所以他在和霍斯維的交往過程中,完全是抱著學習和尊敬的態度對待。
    可是,這個人是霍斯維。
    他是霍斯維。
    僅僅憑這個,他們之間就有太多不可能。
    蘇淩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他明白,他沒有任何依附於他人的想法,一丁點也不可能。
    他也許會在生活和感情上依賴別人,但絕對不是精神和靈魂上。
    也正是憑借這一點,蘇淩才能在困境中一次次站起來。
    蘇淩輕輕歎了一口氣。
    也許他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因為霍斯維畢竟也沒有說。
    也許有一天他會說,但蘇淩現在很矛盾。
    他既希望這一天不要來,又希望這一天盡快地來。
    因為在想清楚這件事的過程中,蘇淩也理清了自己的感覺。
    他現在長大了。他不會再去逃避。
    但他會尊重現實,依順現實。
    這就是好多年前那個蘇淩和現在這個蘇淩最大的區別。
    一到公司,蘇淩又投入了繁忙的公務中,這些能讓他暫時忘卻一些東西。
    一直忙到六點半,霍斯維才打電話過來。
    “蘇淩,我在你樓下了。”
    若是以前,蘇淩對這樣的話自然泰然處之,隻是現在,倒有些心驚肉跳。
    除了不習慣,竟有幾分甜蜜。
    不是明明想好要隨機應變的嗎?
    蘇淩嘲笑自己怎麽變得一驚一乍,跟個毛頭小夥子一般,淡淡回答:“好,我馬上下來。”
    一坐上車,霍總就問蘇淩:“蘇淩,想回家吃還是在外麵吃?”
    蘇淩說:“在外麵吃吧,霍總你請了這麽多次,這次一定我來請。”
    霍總說:“那麽也好,你找一家你喜歡吃的。”
    “好,我知道一家杭州菜館不錯,要不要去試一試?”那家杭州菜館未必有多高檔,但是勝在菜式豐富,味道精致,既然霍總都說了讓他選自己喜歡吃的,蘇淩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樣逞強(那樣反而有些不禮貌)。
    “你決定。”霍總輕輕一笑,轉動方向盤熟練掉頭,“地址?”
    “在中關村大街那邊。”
    第三十三章
    製高點
    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
    有時候心情和感覺並不完全由大腦控製。
    若是未察覺的時候,旁邊人的行為幾乎隻會被當做例行交往中的普通行為;但若是有了相關想法,總會不自覺地多想一些,對一點點事情都會容易反應過度。
    就比如吧,上次在霍總家裏吃飯,他就給自己夾過菜;而現在霍總一樣給自己夾菜,蘇淩倒覺得有些不自在了,霍總很容易就看得出自己喜歡的哪樣菜,給菜的頻率雖然不高,但是都是在蘇淩剛吃完某口下一刻需要夾菜的時候。
    霍總……他到底一心幾用?他自己吃飯一點沒落下,這邊又對自己如此觀察仔細。
    蘇淩吃菜口味偏清淡,製作不追求複雜但口味控製很精細的杭州菜很合他口味。
    以前上學時發現這家菜館,來得挺多,後來時隔幾年自己開車過來,竟然發現還開著(大概和杭州菜會不斷推陳出新的特性有關),有時候尋空會和朋友和同學來這邊吃。
    剛才來之前打過電話,老板和蘇淩相熟,又感念他經常照顧生意,幫他安排了靠窗的最好位置。
    今天點了西湖醋魚,獅子頭,龍井蝦仁,明珠香芋餅,豆腐蓴菜湯還有一份竹葉子排,菜式一半是霍總點的,他點了前麵三份都是蘇淩愛吃的,蘇淩又做主多點了幾份,蘇淩請客,畢竟不能菜太少了,加上杭州菜本來份量不多,兩個人吃應該不會浪費。
    蘇淩問:“霍總,這裏的菜比較淡,吃得慣嗎?”
    霍總說:“挺不錯的,我雖然是北方人,但也鍾愛浙江菜的恬淡和精細。倒是我發現你口味還是偏淡一些,這幾年在北方吃得不夠順口吧?”那天抱他,這麽高的人,竟然也沒多少重,確實有些削瘦了。
    蘇淩也不否認:“確實,好吃的地方不少,真正合胃口還真的不多。平時大多時候和客戶在外麵吃,多少也要照顧他們的口味一些;或者就是平時在公司樓下吃工作餐,填飽肚子就可以了。”忙的時候太多,隻能盡量減少空肚子的次數,不想弄得自己太嬌貴,久而久之蘇淩也隻會把吃到喜歡的東西當成一種難得的奢侈了,聽上去都有些不信吧,一個公司的老總竟然連吃都吃不好,但這確實是事實。
    霍總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他說:“你是不夠愛惜自己的身體和胃口,吃飯能花多少時間?說白了,你這是偷懶,以後跟我吃飯都不要這麽客氣了,就找自己喜歡的。”
    蘇淩心裏微微發苦,被這樣溫和的“訓斥”竟也覺得如此合理了,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的,不是早就想好了?但怎麽對著他,就再也客氣不起來了。他回答:“當然,今天不就沒有跟霍總你客氣了麽。”
    霍總點點頭,沒再說話,隻是往他碗裏添了一塊肉質最好的子排。
    蘇淩正想伸到那盤子排的筷子動了動,還是落在了自己的碗裏,拿起他夾的那塊,放進嘴裏。這樣的話,連說謝謝都有些矯情了吧?
    就如霍總所說,吃一頓飯確實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一個多小時候,兩人就從菜館裏出來了,這次蘇淩可算是成功付了一頓飯錢了,他至少還能保證這家店不是霍總的資產了(作者:跟你哥哥客氣什麽啊?他的就是你的。蘇淩(完全無視作者:你懂什麽)。
    霍總送蘇淩到了公司那邊,蘇淩道了謝,正要下車,又被霍總叫住。
    “蘇淩。”
    “嗯?”
    “晚上不要太晚,早點回去。”
    蘇淩晚上確實要加班,這周六公司全體員工都要加班,蘇淩明天下午又和吳航約好打球的事情,加上下周人不在公司,確實有很多事情,加班是在所難免的。可是霍總是那麽了解他,上次生病也是,直接是讓人把機場的車子開到公司的,雖然嘴上是說要多休息,但他做事從不會強迫別人,這就是和霍總相處最舒服的地方。
    “好。”蘇淩答應了,走下車,關上車門前,回望霍總:“那你開車小心。”
    霍總深深看他一眼,這眼神代替了他的愛撫。
    蘇淩卻被這道沉沉目光看得有些撼然,一時沒有說話,要關車門的手頓在了那裏。
    就這麽視線交纏了幾秒,還是霍總先開的口,聲音有些低啞:“去吧。”
    蘇淩仿佛如夢初醒,眼底一絲尷尬通過低頭掩去了,他輕輕關上了車門。
    看著車子緩緩開走,蘇淩抿了抿嘴。
    霍斯維在倒車鏡裏看著蘇淩走進大樓,油門一踩加速,黑色奧迪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和公司幾個經理在樓下餐廳吃完簡餐,帶走秘書給蘇淩準備的球服和球鞋,蘇淩又匆忙趕去球場。
    秘書定的是一家不錯的體育俱樂部,蘇淩會陪客戶在那裏打保齡球。
    蘇淩到那邊的時候,還是遲到了一會,吳航等幾個年輕人已經在那裏做熱身運動了。
    蘇淩迅速換了衣服,入場,吳航把球拋給他:“先投幾個籃吧,不然容易受傷。”指了指旁邊幾個高大矯健的男孩:“黃頭發那是大y,穿詹姆斯球衣的是藍牙,帶著帽子的是範範,那個,正在係鞋帶的是螃蟹,他們都是我高中同學――喂!”吳航叫了他們過來。
    “這是蘇淩,大老板,哈哈。”吳航戲謔地說。
    黃頭發的大y看了看蘇淩,對吳航說:“火鍋,之前聽你形容,我還以為是大叔呢,沒想到是這麽帥氣的大哥!你好,我叫葉瀾。”看來這個葉瀾是這幾個孩子裏麵最成熟的,挺會講話。原來吳航外號叫火鍋,挺好玩的。
    “詹姆士”笑笑說,嘴邊一個淺淺酒窩:“蘇大哥,我是藍亞。”
    範範摘下帽子往旁邊一扔,滿頭自然卷:“小弟範新。”
    穿著喬丹戰靴的螃蟹懶懶伸手:“龐路。”
    蘇淩搖搖頭,笑:“你們好,剛才堵車,有點晚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飯,不過吳航為什麽叫火鍋呢?”
    吳航聽到他的問題,瞪了他一眼。
    葉瀾哈哈大笑:“因為這小子特喜歡吃火鍋,每次說請吃飯,都是火鍋,不是傣味火鍋就是重慶火鍋,或者就是金穗子一品鍋,東來順啥的,我們現在一聽到他要請吃飯就說‘能不能不吃火鍋啊哥們’?久而久之,就叫他火鍋了。”
    吳航把球扔給他:“廢什麽話啊,趕快開打!”
    葉瀾姿勢帥氣地接過了球,輕輕對蘇淩說:“這小子竟然害羞了,哈哈。”
    蘇淩笑著看他們打鬧,心想:年輕真好。
    剪刀石頭布後,最後分為兩隊:蘇淩、葉瀾、龐路一隊;吳航、範新還有藍亞一隊。
    三對三籃球,也叫“鬥牛”(很形象),方式靈活,對人數要求不高,而且隻要半個籃球場地就可進行,所以在青少年中非常流行。
    三對三的有些規則和五對五全場比賽(也就是我們平時看到的正規球賽)有些規則不同,比如比賽中一般是不罰球的,全都是被犯規方在底線或邊線發球,進球後也是進球方在弧頂發球;比如30秒違例的規則改為20秒;比如犯規三次就要下場(沒有裁判的球賽當然不會很嚴格,不過也不能動不動就亮肘子,打球的人不喜歡小動作太多的人)。當然現在全國各地的讚助比賽和校級比賽也會對規則有不同解讀,但大體上三對三還是非常有樂趣的。
    半場結束時,蘇淩他們隊暫時落後三分,蘇淩讓工作人員給大家送水過來。
    半場一打,幾個年輕人的球路就基本都很明顯了,比如吳航確實打得很不錯,彈跳很好,搶籃板不錯,走位很好,加上外線靈活,三分也還不錯,確實如他自己所說:內外皆可;葉瀾技術很全麵,而且很有團體意識,這點非常難得;龐路內線投籃非常準,籃下得分力高;範新別看他樣子很可愛,球風卻挺淩厲,特別是快攻意識很強,在籃下基本是有些暢通無阻的意味了;而藍亞運球非常出色,跑步很快,三分應該是這幾個孩子裏麵最準的。蘇淩讚歎:“果然都是校隊出來的,你們打得很好,我今天也是向你們學習了。嗬嗬。”
    藍亞露著小酒窩說:“蘇大哥你打得也很好啊,你說你很久沒打球了,還真是有些不信呢。”
    吳航說:“這家夥天天早上起來晨跑的,體力能差嗎?”
    葉瀾一撥他的腦袋:“別沒大沒小的。下半場等著被虐吧。”
    下半場葉瀾確實攻擊性更強了,不過防守他的藍亞也絲毫沒有鬆懈;時間快到的時候,蘇淩接到球,葉瀾跑位幫他掩護,正要切入內線時,範新從右邊跑過來加上那邊藍亞在叫,籃下形勢一時十分緊張,蘇淩直覺有人來搶球,他正要把球傳出去,忽然一股強力撞過來,腳下一滑,他整個人被摔在了地上,後腦著地。
    一時眼前一黑,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
    漸漸地,耳朵忽然打開,好幾個人站在上麵,眼裏都是放大的臉,吳航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事吧你?”他伸出手說。
    蘇淩伸手按了按眼睛,覺得腦袋有些嗡嗡作響。
    他攀上吳航的手,站了起來,笑了笑:“沒事。”
    最後竟然打到了加時,以藍亞一個三分球結束了比賽,吳航他們隊贏了。
    蘇淩說:“走吧,洗個澡,然後我們去吃飯。”
    蘇淩本來說幫他們付打車的錢,不過幾個男孩子說擠擠沒什麽,於是蘇淩的寶馬就載著六個人出發了。
    因為是吳航他們隊獲勝,所以吃的地方也是他們定,藍亞是個乖孩子,範新又不怎麽愛說話,在吳航的“yin威”下,兩人都對吃火鍋沒意見。
    倒是葉瀾他們一聽到火鍋,立馬做咽氣狀,惹得吳航十分不滿。
    蘇淩聽他們打鬧嬉戲,也覺得挺開心的,好像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第三十四章
    製高點
    前麵說過了,蘇淩口味清淡,所以他也不是很喜歡吃火鍋,就在鴛鴦鍋底的另一邊涮了幾樣蔬菜還有幾塊羊肉,幾個男孩子吃得挺開心的,席間聊天,蘇淩知道葉瀾是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藍亞和範新是北航的,龐路是北理工的。
    他們問起蘇淩的學校,蘇淩說是清華的。
    幾個人咬著筷子讚歎:哇,高材生啊。
    蘇淩笑:“你們幾個人的學校又不差,犯不著羨慕,其實都一樣。”這是實話,其實蘇淩並不十分喜歡把學校做等級之分,其實中國一類大學基本差別不大,各有特色。
    因為要開車,蘇淩起先表示不能喝酒,後來氣氛不錯,喝了一杯淡啤,聽他們談起以前的一些趣事,蘇淩在一邊靜靜聽著,男孩子胃口好,中間又添了好幾次菜,加了好多啤酒,他們還喝了些米酒,酒足飯飽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足足吃了四個多小時。
    葉瀾酒量不錯,隻是臉上有些紅,眼神還算清明;藍亞就不行了,已經有些迷迷糊糊地,葉瀾比他高半個頭,半抱著他。吳航喝得有些呆呆的,他今天喝得算是最多的了,蘇淩結賬的時候跑廁所去了,也不知是尿急還是想吐。龐路還是那副懶懶的樣子,靠在牆上半低著頭,也不知道怎麽樣。範新還是帶著那頂帽子,在龐路旁邊摁著手機,看來應該沒醉。
    等蘇淩結好賬,吳航還沒出來,蘇淩說:“我去看看,你們在這等一下我。”
    到了廁所,果然看到吳航在洗手池那邊幹嘔,但什麽都沒吐出來。
    蘇淩扯過旁邊的紙遞給他,“吐不出來就算了,回去休息吧。”
    吳航還是一副呆滯的樣子,蘇淩暗想:果然是風水輪流轉,上次被他照顧,這次輪到他照顧人了,於是架起他出去。
    出去的時候,葉瀾說:“龐路他哥來接他了,他和範新順路,他們兩先走了,讓我跟你說一聲。”
    蘇淩說:“那就好,走吧,我先送你們回去。”
    葉瀾說:“那就麻煩蘇大哥了。”
    蘇淩笑笑,心裏覺得還是對這個稱呼有些不太習慣,不過確實比他們大,被這麽叫也是應該的。
    在車上,蘇淩看看副駕駛座上已經快睡著的吳航:“葉瀾,我隻知道吳航的小區,具體哪幢你知道嗎?”
    葉瀾搖搖頭:“他搬家以後我就沒再去過了,我發短信問問別人。”
    不一會,短信回過來。葉瀾說:“十九幢二單元201。”
    蘇淩點點頭:“好的。”從後視鏡裏看到葉瀾溫柔地為懷裏的藍亞調整姿勢,讓他靠在肩膀上休息,眼神溫柔。
    哦,原來如此。雖然有些驚訝,但仔細想想之前,好像也在情理之中,藍亞這孩子確實單純又可愛,吃飯的時候葉瀾也經常幫他夾菜……
    夾菜?……蘇淩腦子裏又想起霍總。
    不過下一刻,他就強自把關於他的聯想了抹去了。
    葉瀾下車的時候,把藍亞也帶走了,車上隻剩一個吳航了。
    蘇淩開了一陣子,發現他那邊有些動靜,他緊皺眉頭,似乎有些想吐,蘇淩連忙把車停到路邊,車門一開就聽“哇”的一聲,果然吐了。
    蘇淩想:沒想到他酒量也不怎麽樣……
    吳航吐完,扯過麵紙,似乎十分不舒服的樣子,趟在那邊動也沒動,隻是嘴裏隱隱叫著:“意涵……我……”
    起先蘇淩還沒聽清楚,附了耳朵去聽,才知道他竟然叫的是高意涵。
    都說酒後吐真言,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高意涵吧。
    其實單論外表和年紀,吳航和高意涵還是很登對的,蘇淩一直覺得自己稍微比高意涵年齡大了一些。畢竟八歲也不是個小的年齡差距,難怪高意涵說自己並不了解她在想什麽,三年就是一個代溝,蘇淩有時候確實是不太明白。
    車子開了一會,蘇淩怕他待會又想吐,也沒有開得很快。
    車子一時挺安靜的。
    “……蘇……蘇淩……”
    蘇淩這回聽得挺清楚的,他踩了刹車:“要停車嗎?”吳航似乎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是在蘇淩的車上了。
    “蘇淩……你知道不知道……”
    看來不是想吐,蘇淩消了轉向燈。
    “知道什麽?”
    “她……她讓我……不要再見你……她……真的很……喜歡你……”
    什麽?蘇淩看了他一眼,雖然他早就猜出高意涵應該是認識吳航的,不過沒想到她會這樣做,似乎有些不成熟了。要麽吳航把他們認識的事肯定原原本本告訴了高意涵,或者高意涵有什麽怕吳航說出來的。
    隻有這兩種可能了。高意涵……蘇淩現在覺得自己對她的認識似乎有些偏差。之前之所以決定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她比較活潑開朗,某種程度上還挺單純的,後來發現雖然並不是如表麵般毫無心機,但似乎這個女孩子還有挺多“秘密”的。
    說真的,蘇淩很明白,高意涵和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並沒有太多不同,這裏不是說性格,而是說對於蘇淩的意義。
    “為什麽不讓你見我?”蘇淩問他。
    “……”沒有回答。
    蘇淩自嘲地笑了笑,輕聲說:“高意涵和我在一起,你怎麽都不在意?……”至少表麵上是這樣,也不知吳航這孩子是太豁達還是藏得太深,反正蘇淩未見他有過一絲不滿和嫉妒。
    “……她……幸福……我開心……”吳航喃喃道。
    是嗎?蘇淩並未指望他會回答,但是他這麽說蘇淩反而有些驚訝。
    蘇淩看到吳航這麽喜歡高意涵,甚至是有些感動的。
    此外,他還有些羨慕。
    他在吳航這樣的年紀,就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資格了。
    而吳航不是,他對高意涵的感情,真的很純粹。
    吳航是真正懂得感情的人吧,若不是今天喝醉了,他是斷然不會說這些話的。
    平時他基本沒有透露高意涵的一點點事情,就憑這點,蘇淩可以看出高意涵在他心裏的地位。
    吳航給蘇淩的感覺是有些複雜的。
    第一次見到吳航,發現他眉眼和大哥蘇杭十分相似,蘇淩因此就特別注意到他。
    吳航充其量隻是幾麵之緣的、算是認識的罷了,蘇淩沒必要一次兩次答應他的要求,幫他。蘇淩和人交往一向保留,對於吳航,他卻不自覺產生一種親切感。
    其實慢慢蘇淩也很知道,吳航和大哥一點都沒有相似的地方,就像他叫航,大哥叫杭,聽上去是一樣的讀音,其實差別大了。吳航個性張揚、直率,而大哥雖然有時挺痞的,但也隻在蘇淩麵前罷了,在外人麵前的蘇杭一直是內斂、淳厚的。
    而此刻,蘇淩也終於明白,自己對吳航的親切感,並非來自吳航的五官,而是來自他身上那種氣質,那種為了愛可以付出一切的決心和勇氣。
    這些,恰恰是蘇淩沒有過的。
    如果愛一個人,即使得不到也是沒有關係的吧。
    為什麽吳航這麽年輕就能明白這樣的道理,而自己當年卻做了那麽多不理智的事情呢?
    看來,人和人的差距,不僅僅實在成長背景、知識機構上,還有感情領悟力。
    蘇淩自覺真的和吳航沒法比。
    他感覺因為吳航這些話,心裏好像有一扇門慢慢打開了。
    多年沉積的鬱悶和不快似乎都從這扇門裏放了出去。
    裏麵,什麽都沒有了。
    其實,並沒有什麽是放不開的,大哥現在很幸福,不是嗎?
    有了家庭,有了妻子,有了孩子。
    至少大哥以前告訴過他:希望有一個圓滿的家庭,過著平淡又幸福的家庭生活。
    當時蘇淩不明白,蘇淩隻是單純覺得大哥會一輩子在他身邊,大哥要的就是他要的,他能夠給大哥一切,同樣的,大哥也能給他一切。
    因為大哥一直就是這麽做的,不管他做什麽,大哥都不會生氣,大哥都會包容他。
    蘇淩發現不明白的是自己吧。
    大哥一向寵愛他,是因為大哥最明白:蘇杭是蘇淩的大哥,蘇淩是蘇杭的弟弟。
    是因為最深切的親情羈絆。
    其實付出最多的是大哥,自己從小硬要跟在他身邊,貪圖他的照顧,耽誤了他多少出去玩、學畫的時間,大哥幫他收拾過多少爛攤子?
    大哥從小就失去了親生母親,不管蘇淩的母親人多好,和大哥的母親關係多好,但大哥失去母親畢竟是事實,母親去世後不久父親就另娶畢竟是事實。
    可是蘇淩現在回想,大哥從來沒有因為這個說過一句抱怨,對母親還是一樣尊重,對蘇淩更是視為完全的親生弟弟,百般寵愛。
    誰規定,做大哥的一定要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好?
    誰規定,一個男孩子失去母親不可以要求父親暫時不娶或者暫時不要生育?
    但是大哥都沒有做。
    他從來沒有說過。
    其實大哥很苦。
    所以大哥才會說他想要安穩平淡的家庭生活。
    蘇淩發現自己竟然在這一刻,才徹底明白這個事實。
    他以前到底做了什麽啊?
    這幾年,他刻意疏遠大哥,覺得這樣自己就可以忘記他了,但是他沒法忘記。
    大哥永遠是他的大哥。
    大哥從前對他那麽關愛,不,現在也是一樣關愛,還特地讓嫂子送禮物給自己,時刻記掛著自己的身體,自己卻隻是把大哥精心挑選的禮物隨意扔進抽屜,自己長大了以後就是這麽回報他以前對自己的愛的?
    僅僅因為大哥做了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圓了自己的夢想,蘇淩啊蘇淩,你有資格這麽對別人嗎?你還要自私到什麽時候?
    讓大哥一輩子都得不到他童年想要的幸福,讓大哥一輩子都懷著愧疚的心理,這就是你的目的嗎,蘇淩??
    為什麽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子都明白如何去愛人,如何對待自己愛的人,為什麽你就不明白,還一直陷入那個泥淖,自怨自艾,不可自拔??
    這麽多年來,就是這麽用冷漠和疏離來回報大哥的嗎?
    一直這麽做,都竟然沒有發現自己有錯。
    隻是一錯再錯。
    蘇淩看著前麵筆直明亮的路,眼睛漸漸模糊。
    他伸手按住眼角,那裏……已經一片濕潤。
    第三十五章
    製高點
    那天晚上,蘇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黑白色的夢。
    有一天,是哪一天,他忘記了。
    媽媽輪休,沒有去上班,天氣很熱,怕熱的男孩子待在家裏。
    大哥去學畫了,他難得沒有跟去,他從小最粘的就是大哥,不管大哥去哪,他都要跟在大哥屁股後麵。可是今天大哥讓他不要跟他了,大哥說外麵天氣這麽熱,你會中暑的,乖啊。
    大哥獨自出門了,男孩子看著關上的門,扁著嘴巴想哭。
    大哥不要他了。大哥壞蛋!
    年輕的媽媽是一個婦產科醫生,她坐在沙發上看厚厚的醫理書,男孩子穿著鵝黃色衣服,皮膚和媽媽一樣白,眼睛和媽媽一樣黑,他靜靜坐在那裏,托著腮,似乎有些生氣,不知道在想什麽。
    媽媽看了他一眼,她一直不知道兒子為什麽有時不怎麽愛講話,好像一個小小哲學家,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人生大問題。
    “淩。”媽媽輕輕叫男孩子。
    男孩子這才不情願地把眼光調向媽媽。
    “大哥不在家就這麽沒有精神哦。”媽媽笑他。“還在怪大哥啊?”
    男孩子看著媽媽,也沒有作聲。
    媽媽也不介意他不講話,她一向是知道的,隻要他大哥不在,男孩子就不喜歡和人講話,因為他不開心。媽媽平時上班時間不規律,生下男孩子以後就很少有時間和他待在一起,媽媽心裏也是愧疚的。
    “淩,”媽媽翻著印著器官的彩頁,繼續輕柔地說,“想聽你很小的時候和大哥的事情嗎?”
    男孩子眼睛閃了閃,半晌,他點了點頭。
    年輕的媽媽笑著看他:“真是小滑頭。”但是她的語氣一點都聽不出不高興,她還是那麽溫柔地說:“你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啊,媽媽去做b超――嗯,就是通過機器檢查你是不是好的時候,發現你的個頭不小呢,而且你在媽媽的肚子裏睡覺的位置不好,最後媽媽還是順利把你生出來了,你出生的時候啊,有七斤多呢,沒過兩個月就有十斤了,隻是你身體不太好呢,老是咳嗽啊,發燒啊,媽媽真是嚇壞了。”
    “有一次啊,媽媽幫你洗完澡以後,你就感冒了,肺裏好像有痰,呼吸呼哧呼哧地,你大哥抱著你的時候,老是問媽媽‘阿姨,小淩怎麽還沒好呢?小淩什麽時候會好呢?’。我就想啊,你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有個這麽疼愛你的大哥。”
    “你小身子難受,總是哭,白天不想睡覺,大哥跟老師說晚上再去學畫,白天就在家裏陪你,抱著你到處跑,當時他才八歲呢,抱著你這個胖乎乎的小子其實也不輕鬆呢。”說到這裏,年輕的媽媽笑了。“媽媽說讓保姆阿姨抱一下淩沒有關係,可是你啊就賴你大哥,保姆阿姨一抱你你就哭,十分賴皮。”
    “你大哥抱著你,累了就坐在沙發上,媽媽下班回來,看到他摸著你的圓乎乎的小臉蛋,對你很認真地說話:‘小淩,你要聽大哥的話,你要快點好起來哦,好嗎?大哥會永遠陪著你的,大哥也會聽你的話,所以你要先聽我的話哦,快點快點好起來……’”。
    年輕的媽媽講到這裏,輕輕揩了揩眼角。
    她摸了摸男孩子的頭發:“你大哥對你真的很好,所以你以後也要對他好哦,不管大哥做什麽決定,都是為了你好,不可以輕易就生他的氣,因為你生氣,大哥肯定心裏會難過……你和大哥,永遠都要做最好的親兄弟。”
    男孩子看著媽媽,點了點頭。
    蘇淩睜開了眼睛。
    是夢。但又不是夢。
    他做了一個回憶。
    他答應過媽媽,但是他沒有做到。
    大哥做了他該做的事情,決定了該做的選擇,但是自己沒有諒解他。
    對不起,大哥。
    但是這句話已經太晚了,即使要說,也不能再說出口了。
    造成的傷害已經鑄成。
    再提起以前,反而是沒有必要,因為傷疤已經愈合了,沒有再去揭開的道理。
    蘇淩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過去的永遠都是過去了,就算再親的人,也都是無法替代的,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
    隻能是這樣了。
    如果下個月大哥過來,希望能有機會和他好好說說話。
    知道他過得幸福,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蘇淩還是按時起床,跑步。
    在涼亭那邊竟然看到牽著大狗的吳航了,蘇淩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昨天醉了,今天竟然還起這麽早。
    吳航摸摸大狗的腦袋:“一大早就被它給弄醒了,非得出來逛。”語氣卻是十足的寵溺。
    蘇淩說:“還好吧你?”
    吳航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昨晚沒說什麽很奇怪的話吧?”
    蘇淩說:“沒有。”他想了想,補充說:“我在開車,你在睡覺。”
    吳航低頭說:“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蘇淩看了吳航一眼,想起昨天那個罵罵咧咧來開門的男人。他說:“葉瀾告訴我的。”
    吳航說:“噢……那個……我得走了。”他似乎想到什麽,有些不想再待下去了。
    蘇淩靜靜看他牽著戀戀不舍的哈士奇走了,大狗的尾巴搖啊搖的。
    “吳航……”蘇淩喃喃說。
    他本來還想告訴他下周他不會再來這裏跑步了。
    可是,又有什麽必要呢?
    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終究是走了,蘇淩突然大聲叫住他:“吳航!”
    那眉眼如畫的孩子回過頭,靜靜看著他。
    蘇淩說:“如果有興趣學設計的話,我認識一個朋友,可能能幫得上忙。你在酒吧上班,要多注意。”
    吳航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點頭,就離開了。
    蘇淩看著一人一狗漸行漸遠,笑了笑,眼底卻有一絲欣慰。
    早上到了辦公室,秘書小姐也陪同加班,讓蘇淩有些意外,其實她的事情可以等到周一再做沒關係,何況昨天她做了那麽多事情,今天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秘書小姐姓陳,蘇淩公司發展到第二年的時候她來到這家公司應聘,當時蘇淩的公司已經有了一定規模和名氣,蘇淩的前任秘書因為另尋他職所以需要一個新的秘書,當時陳小姐的履曆並不出色,她畢業於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二本院校,而且專業也很生僻,動物科學。不過當時蘇淩麵她的時候發現她在學校社團擔任過秘書,說明她有經驗;她從事誌願者活動很多,說明她性格平和,樂於助人;她大學成績雖然並不出色,但是都不會差,說明她資質雖然一般,但是肯努力。
    最後蘇淩回絕了很多履曆都比她出色的人,招了她。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無比正確的,陳小姐做事謹守本分,話不多但是細心,而且經過這幾年的鍛煉,工作上基本沒有什麽錯誤,效率也越來越好,是蘇淩的得力助手。她結婚的時候蘇淩送了她一份很大的紅包,算是對她這幾年辛苦工作的感謝。
    蘇淩想了想,把她叫進辦公室:“陳小姐,坐。下周我可能要出一趟門,大概時間不會很短,公司這邊大體的事情我會交代好,細節上麵你有需要就和王副總商量,有其他事不能決定的再聯係我。”
    陳小姐點頭:“好的,蘇總。”
    蘇淩滿意地點點頭:“陳小姐,你跟著我也這麽多年了,有沒有其他職業發展需求?其實我覺得你完全有能力勝任更高的職位,這段時間你可以想一想,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再談一談。當然,如果你願意在這個崗位繼續做,我非常歡迎,為了你的事業考慮,我必須對你說這些話,畢竟你是我親自挑選的秘書,我對你這幾年的工作也很滿意。”
    陳小姐說:“好的,蘇總,等您回來以後再說吧,我現在隻想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蘇淩想:真是個好秘書,本分又得體。“這個月開始,讓人事部幫你加一檔工資吧。”他寫了一個短箋,交給她。
    陳小姐也不多推辭:“謝謝您,蘇總。”
    蘇淩說:“那麽你先出去忙吧,有事我叫你。”蘇淩站起來,邊說邊去文件櫃拿份東西。
    陳小姐點點頭,正要走出去,卻聽到“砰”地一聲,傳來一聲悶響。
    她立刻回頭,看到老板蘇淩靠在文件櫃的玻璃上,手摁著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陳小姐連忙走過去:“蘇總!”手伸過去就要扶他。
    蘇淩對她搖搖手,他靜靜說:“沒事,一時眼花,你出去吧。”
    陳小姐不敢多說,走出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蘇淩站起來,似乎看上去是挺正常的,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蘇淩坐在辦公桌前,發現眼前似乎沒有什麽,一片清明。
    可是剛才猝不及防的暈眩感和眼前的黑幕是怎麽回事?
    他心裏有些忐忑。
    算了,也許隻是這幾天太累了。
    蘇淩否決了心底的那個疑問,這麽多年了,不可能再出什麽問題的,自己一直注意鍛煉和休息,不可能的。
    這時手機響起來,拿出來一看,是霍總。
    “霍總,你好。”
    “蘇淩,在公司嗎?”
    “是,沒辦法,還得加班。”
    “嗯。晚上一起吃飯,約你談談後天出發的事情。”
    “好。”
    掛完電話。蘇淩看到桌子上一堆文件,他立刻沉浸在了繁忙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