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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製高點
中途又想起之前和師兄楊景琛要約好一起吃飯,考慮到下周不一定有時間,他主動打了電話過去,師兄爽快答應了,中午兩人就在蘇淩公司附近找了家菜館吃午飯。
這麽多年沒見,兩人確實有很多話說。
楊景琛告訴蘇淩:“當年我爺爺身體不好,我起初是去過去看他,後來沒想到一拖就是很久,父親匆忙調任,我也辦了轉學手續,沒來得及跟你正式告別,說起這個,確實是我不好。後來在這邊忙著適應學業,也就沒有再聯係你,其實有時候也會想起你們這些以前的朋友,特別是你這個小師弟。”
蘇淩問:“我也以為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師兄了。師兄,那你後來還學畫嗎?”學畫期間,師兄挺照顧他的,也不介意蘇淩有時候脾氣不怎麽樣;有時候幫他指導畫技,還會在師父麵前主動誇他,現在蘇淩想起來,覺得楊景琛確實從小就極會做人,他就是屬於那種對自己人很好,對外人挺狠的人,那天開會他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風林的下屬都看他眼色,這個新上任的副總確實很有威嚴。楊景琛也就是在蘇淩這個從小認識的師弟麵前才會有些熟人的樣子罷了。
楊景琛說:“學啊,學了好幾年,一直到初中畢業才漸漸減少了次數,加上我們家裏本來覺得畫畫就是一種副業,我爸雖然也從政,可沒有你爸這麽開明,他一心想我走所謂的‘正道’,加上我覺得我也不是特別有天賦的人,也就算了。倒是你,小時候不是天天嚷著要開畫行的人,竟然也從商了。”
蘇淩無奈搖搖頭,“陳年往事,師兄你還真記得住。你那還叫沒天賦啊,那我完全就是業餘了,我後來也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了,我不像我大哥那樣,靜不下心。”
楊景琛說:“你大哥的畫這幾年賣的不錯,我知道,可見他混得不錯,確實是適合走這一條路的。有時候想想我們滿身銅臭,有些羨慕那些藝術家。”
蘇淩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楊景琛說:“蘇淩,你今天打電話過來,真是巧了,下午有一個私人聚會,跟我一起去?”
蘇淩說:“今天我在公司加班呢,我就不湊熱鬧了吧。”
楊景琛笑他:“小師弟,沒想到你比我還忙啊。”
“沒辦法,為自己打工總要勤勉些才能賺得到錢。下周我不在公司,有些事得先辦好。”
“小師弟下周要出差?”
“算是吧,出去考察一下市場。”蘇淩說:“哎,師兄,我告訴你,在外人麵前可不要這麽叫我,聽著好奇怪,還得解釋來解釋去。我倒是想,不過你不是有伴侶了?”若是私人聚會,兩個男人一起出席有些怪怪的吧。
楊景琛說:“我家那位在廈門出差呢,不瞞你說,今天這聚會是我們董事長和夫人舉辦的私人攝影沙龍,去的人可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平時一般的場合你可是見不到那些人的,正好你今天請我吃飯嘛,我順便帶你認識幾個人,要花多少時間呢。”
蘇淩被他這麽一說,有些心動,說:“那我這麽穿會不會很失禮?”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襯衫和西褲,沒有領帶,也沒有禮服。
楊景琛說:“這個簡單,待會到商場買一套就好。”
蘇淩說:“那好。”
風林的董事長李風林,蘇淩未曾謀麵,隻是聽過,是個資本運作高手,風林是他本家,他手上投資無數,早年並購風潮加上借殼上市香港都是經典案例,現在基本已經退居幕後,但估計是寶刀未老,是個不平凡的人。
以蘇淩公司的規模,這樣級別的聚會確實還輪不大到他,蘇淩也不屑於憑借“官二代”的身份進去,某種程度上他是極其驕傲的人。不過在中國,人脈比什麽都重要,公司的事情能緩緩,在這種場合,刻意結交沒什麽必要,當見見世麵或者碰見個把投緣的,未嚐不是一種幸運。
到了那邊,才知是私人會所,一個樓層稍經改造,全部都用作攝影作品展示,看來早在籌備;長長寬敞廊道,配合不同燈光效果,排場不小。
在眾多大佬和名媛雲集的場合,楊景琛和蘇淩的出現倒並不顯得多麽顯眼。
楊景琛和幾個熟人打過招呼,介紹給蘇淩,隨後帶著蘇淩閑庭信逛。
倒是慢慢接近了那明顯就是人群焦點的兩位。
反正兩人都不是急性子,看看這些作品,慢慢等主人招呼倒也是個好選擇。
這些攝影作品,以蘇淩的眼光來看,其實也就一般,大概是因為包裝或者出自大佬之手,所以能得到許多溢美之詞。
正談論這幾幅攝影畫麵架構時,楊景琛忽然笑容滿麵,向旁邊走過去,順便向蘇淩使了個眼色――噢,主人來招待了。
“李叔,林姐。”蘇淩回頭,隻見左邊的一位男人穿著考究西裝,半黑半白的頭發整整齊齊梳到腦後,瘦長臉,雖然有些發福,但看得出年輕時英俊的痕跡,聽到楊景琛也隻是笑了笑,倒有幾分慈愛的神色:“景琛,今天帶朋友來了。”卻不是個問句。右邊被稱為林姐的女子其實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月白色蘇繡旗袍,身段極佳,笑容恬雅,微微頷首向兩人致意。
從楊景琛叫他們兩的稱呼來看,肯定關係非比尋常。
也是,楊景琛父親當年在南方官職就比父親還大,進京了肯定前途隻會更好,更何況楊景琛還有個厲害的爺爺。
官商一向不分家。
還不論楊景琛勤奮敬業,頗有其父之風,肯定是得長輩喜歡的。
楊景琛說:“這是蘇淩,我的師弟,小時候一起學畫,他現在經營一家軟件公司。”
這不是商業酒會,蘇淩倒沒有唐突地把名片遞上去,這樣畢竟不好,隻說:“李總,李夫人,你們好,我叫蘇淩。”
李風林說:“哦,原來你還有個師弟,是哪家公司?”後半句明顯是問蘇淩的。
蘇淩回答了,不過他的公司估計李總應該沒有聽過。
李風林說:“嗯,以後可與景琛多來玩。”
蘇淩點點頭:“好的,李總,李夫人。”
李夫人忽然低聲對李風林說了幾句話,李風林笑著看向那邊。
看來是有重要人士過來了。
幾個人眼睛也齊齊向那邊望去。
蘇淩當然也不例外,隻是看到那個正走來這邊的男人,不免暗暗有些吃驚。
竟然是霍斯維。
身邊還有一位風華美女,不過似乎不是上次那位女明星。
霍斯維眼風一掃,大約是也沒有料到蘇淩會在這裏,眉毛微微一挑,但也隻是轉瞬即逝。
等兩位在眼前站定,幾位人心裏齊齊想:好一對璧人,男英俊沉穩,女美豔動人。
李風林似乎挺高興的,笑容似乎比剛才更深:“斯維,水雲,你們今天能來我很高興。”
霍斯維還是穩重得體的樣子:“李世伯,您客氣了。”
那位美女五官極美,氣質更是上乘,一身寶藍色緊身小洋裙,一對大耳環,腳踩四寸高跟鞋,十分挺拔高挑;她和李夫人完全是不同風格,若李夫人是朵清雅卓爾的梅花,她則是豔冠群芳的美豔牡丹。她輕笑:“就是,李世伯,我和維來這裏是很開心的。”
原來她稱呼霍斯維為“維”。
看來關係匪淺。
蘇淩這才打招呼:“霍總。”
霍斯維微帶笑容看著他:“蘇淩。”
李風林說:“原來兩位認識,正要為你們互相介紹,這個是我世侄霍斯維,這位是我們風林常務副總楊景琛。”
楊景琛上前和霍斯維握手:“霍總你好,我是楊景琛。”
霍斯維說:“你好。”
霍斯維身邊的那位美女這才講話:“你們好,我是水雲。”
蘇淩注意到李總雖然和她關係熟稔,但竟然也未主動介紹,但她能主動講話,說明地位不低,也不僅僅是霍斯維的女伴而產生的優越感,這樣的氣質應該是後天培養的,不是大富即為大貴。
蘇淩和楊景琛都向她做了介紹,蘇淩注意到她明媚丹鳳眼裏看過來的眼光意味深長。
蘇淩並未深究,隻是平和應對。
隨後,楊景琛借口帶蘇淩認識朋友也走開了。
楊景琛幫蘇淩拿了一杯**尾酒,他卻是不知蘇淩酒量不怎樣的。蘇淩倒也並未推辭,直接接過來喝了。
“原來霍斯維是這個樣子的,看來我媽倒是沒有誇大其詞。”楊景琛突然說,口氣微帶讚賞。
蘇淩看過去,那兩位似乎在這裏頗受禮遇,身邊朋友圍繞。
他收回眼光,暗啜酒飲,心裏無端有些悶然,但始終難究源頭。“嗯,他確實極為優秀。”
楊景琛說:“蘇淩,你也不要介意,他畢竟是太過優秀,我倒是覺得我們這樣的正常一些。你不知道,剛才李總對你投以滿意的眼神,你剛才表現很穩重。他應該是喜歡你,才會叫你去他家玩。”
蘇淩有些心不在焉:“我很榮幸。”他還不至於那麽小氣吧,處處和人比,隻會讓自己覺得累,更何況霍斯維的確應該得到那樣的稱讚。
隻是,原來情緒外露至此,師兄也看出來了。
有些氣悶,蘇淩覺得是單純生理上的。
蘇淩對他笑笑:“師兄,我去一下洗手間,待會過來找你。”
楊景琛點點頭:“我就在這附近。”
蘇淩在洗手間精致水龍頭下掬起柔和清水,拂到臉上,直覺有一股冰涼的感覺沁入皮膚。早上高強度工作,下午還要笑臉迎人,攀交貴友,說不累是假的。
抬頭的時候,眼前卻忽然一陣模糊,隱約看見鏡子裏有另外一個黑色人影,使勁眨了眨眼,感覺到那人正定定看著他。
第三十七章
製高點
“霍總?”雖然因為睫毛上的水霧還是不能看得十分仔細,但是已經能認出來這個人是誰了,蘇淩愣了愣。
也不知道最近是低血糖還是怎麽回事(以前蘇淩他大學老不吃早飯,有點低血糖症狀),視力有時候莫名地出現一些模糊。前段時間蘇淩一直為公司的事情所累,自覺體質也還不錯,其實距離上次去看醫生,已經過了好久了。
兩人對視幾秒,霍斯維才答應了一聲,拿起旁邊盒子裏的毛巾,幫蘇淩擦去臉上的水滴,動作輕柔又緩慢。
蘇淩靜靜站在那裏,心突然開始打擂。
剛才的氣悶症狀,似乎更加強烈了。
明知道這個動作多麽不合適,但是他身體僵立著,根本躲不開。
到底怎麽了?好像整個人變成機器人了。
隻是抬眼,看著鏡子裏的兩個人,一個穿著米灰色格子西裝,帶著領結,額前一簇因為濕而顯得有些淩亂但卻無意中增加了幾分與平日不一樣感覺的頭發,眼神微微迷惘;另一個站在他身後,穿著經典的黑白色禮服,因身高上的一點差距,正垂眼看著那個男人,神色難辨,隻是那個擦臉的……親昵動作卻做得如此自然而……貼心。
四周一下子變得很靜很靜。
其他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隻有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以及水池裏的滴水聲,滴嗒,滴嗒。
這一刻,蘇淩突然覺得沉醉了。
說不上為什麽,有一種類似於酥麻的感覺襲擊了他。
渾身,從頭到腳,產生一種微妙的共鳴,在不知是血管還是神經的地方迅速流竄,迅雷不及掩耳。
臉上的末梢神經似乎全都起立了,隨著那柔軟的觸感,以及透過毛巾傳達出來勁柔力道,都讓蘇淩幾乎是在立刻就產生了一種類似震撼的情緒。
是的,希望更多,渴望更久。
甚至想借著背後兩人身體微微相接的姿勢,湧動進一步接觸的欲望。
蘇淩突然明白,這並不是突然,也不是偶然。
是必然。
蘇淩心裏突然湧上一種混合著一點羞愧還有無措的情緒。
這讓他覺得自己突然不像自己了。
所以蘇淩沒有拒絕這個動作。
因為他無法拒絕。
更因為他明白自己無法拒絕的原因。
但是他說不出口,也做不出來。
某種時候,蘇淩隻能被動地接受。
盡管他的欣喜,他的矛盾,現在根本都無法說出口。
大概是過了好久好久吧。
蘇淩才感覺到霍斯維放下了毛巾,在鏡子裏看著他。
鏡子裏,兩人的姿勢,有一種奇怪的契合,還有……親昵感。
蘇淩覺得喉頭發緊。
他有些緊張,感覺靠的太近,有些呼吸不過來。
悶,還是悶。
但悶中又有幾分忐忑和甜蜜。
這些都不是他能控製的,就這麽一點一點的,氤氳而出,冒出頭來了。
蘇淩實在是不想自己變得如此情緒化。
他有些害怕。
大概又過了一段時間。
不知道是幾秒還是幾分鍾。
蘇淩聽到霍斯維說:“今天怎麽來了?”
蘇淩這才感覺到剛才一直緊繃的肌肉有所放鬆,好像心裏又某塊東西突然落了地。
至少霍斯維沒說什麽讓他無法回答的話。
不過他也不會。
蘇淩回答,感覺聲音有些發澀:“嗯,楊景琛是我小時候一起學畫的師兄。”
在他麵前,就是無法撒謊的,從第一次見他就是這樣。
這樣的回答,就夠了,足夠明顯了。
霍斯維本來沉穩大氣,給人很好的感覺,對於蘇淩,漸漸地,又多了好幾種解讀。
但蘇淩也在一開始就抗拒這樣的感覺,但是人往往是,越發抗拒卻越發被吸引。
油然而生的無力感。
在感情麵前,不管多麽強大的人,都隻能俯首稱臣。
因為人本質上都是寂寞的,如此渴望,有一個人能在你內心深處,適時帶給你世間最美的感覺,而且,世間渺渺,何時你能遇上這個人?我們都曾經捫心自問。
但,往往你認為的是的,並不是;你所認為的契合,也許最後都被證明是錯覺。
因為,最終還是錯過了。
而一旦出現的時候,卻因為已經過了那最激烈的情感階段。
那最純真的東西,漸漸地,已經被遺忘了。
可是並沒有泯滅。
蘇淩一直明白的。
蘇淩一直在慢慢成長,對於一些事情,他會有更大的感知力。
但也能學會壓抑和隱藏。
霍斯維能明白嗎?
第一次,蘇淩也想透過那雙一貫闐黑平和的眼,了解一下他的心緒。
如此深沉的心府,是否在某些時候也能掀起滔天駭浪?
如此莫測的表達,是否又能因為某個人產生多少波動?
霍斯維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蘇淩這才想起問他,為何他會在這裏,但他最終還是覺得這個問題覺得有些累贅,他放棄了。
此刻還是更享受不要講話的這種平靜。
隻因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內斂兼有,得體兼有。
尚處於一種平衡中,而此刻這樣的平衡,並未讓兩人都有打破的意思。
隻是,自從明白了霍斯維的心思(即使多數隻有證據,而沒有印證),蘇淩倒不像之前那麽忌憚他了。
真的,有一個這麽好的人愛著你,而你是被愛著的。
對於蘇淩,那種外放的感情已經過去了,或者以前也未曾有過。
多少年來的磨練,讓他學會認識並尊重強者。
蘇淩知道,他做不了最強的,但是他在學習,他在這條路上。
可以說,他並不是能輕易被打動的。
但一旦打動,則他會開始思考,思慮。
霍斯維城府確實很深,人也有野心,就如之前所說,他這種人是注定不可能吃素的。
他要是對人好,自然有他自己的方式。
不需要虛與委蛇,不需要故作姿態。
該怎麽做,需要怎麽做,他一一清楚。
所以才會那麽自然和熨帖,所以更讓蘇淩無法拒絕和抗拒。
蘇淩一開始還能用禮貌和客氣隨意對等地打發一下,後來他也漸漸力不從心起來。
是因為他也需要嗎?
蘇淩難以解釋。
在蘇淩陷入他的自我思維的時候,霍斯維也在靜靜看著他。
蘇淩這個孩子,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但他永遠都不可能那麽明白的。
這是必須的,也是注定的。
霍斯維一向沉穩老練,他不會輕易做什麽嚐試,那些對他已經沒有意義。
這輩子對他來說,做的最多的是:謀劃和思慮。
過程在於,如何想要得到,如何最終得到。
諸多事情都存在許多不定數,霍斯維已經學會以靜製動。
更何況是人,更何況是他霍斯維心心念念的人。
霍斯維很早就明白“過剛易折”的道理,而蘇淩是經曆過這個階段的人,雖然他現在變了很多,但是優劣兼有。
他能明白世事並非都如自己所料是正確的價值觀,但是同時他也喪失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本質上,蘇淩還是一個容易陷入矛盾和自我懷疑的孩子。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放在蘇淩身上,其實這是一句中性的話。
霍斯維必須控製他們的節奏,因為畢竟他和蘇淩之間,他要虛長幾歲,更重要是,蘇淩在他心中的形象,始終從那個有些脆弱又有些偏執的形象堆積起來的。
霍斯維也會擔心,但這種擔心暫時是沒必要讓蘇淩知道的。
隻需要讓他明白自己是值得依靠的,同時,他也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思。
這孩子,還是有些敏感。
不想讓他受傷,霍斯維會慢慢來。
盡管有的時候,那一種刻骨的渴望也在折磨著他。
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他想接近他,得到他的一切,想將他揉入骨血。
他想疼愛他,想將他納入自己羽翼,好好保護和珍惜。
岩石下的滾燙岩漿,很少有人能看明白。
唯有親自接觸的那一刻,有灼熱的感覺,才能刺透幾分。
但岩漿畢竟致命,他隻能小心翼翼。
隻是那層岩石,也不知道有多厚實,終有一天,霍斯維也覺得可能會難以承載。
身體中的嗜血本能,霍斯維無法忽略,他隻能暫時隱藏和壓抑。
霍斯維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麽,也是很可怕的,處心積慮都是要得到的。
而且,本質上,他也不屬於什麽善男信女,他有野心,有謀略,血雨腥風中過來,槍林彈雨中也扛過,他失去的很少,得到的太多。
霍斯維真正這輩子自己想要的人和事物並不多。
不過一旦認定,他會孜孜以求,永不言棄。
霍斯維十分了解自己,也同樣了解蘇淩。
所以他才願意給蘇淩一點時間,隻因為蘇淩值得他等待。
但盡管深沉如霍斯維,有時候情感來的太迅猛,他也有些意動。
蘇淩實在太過甜美,太過誘惑。
所以說他不會明白的。
蘇淩是不會明白他有時候一點點小動作都能讓這個平日閱曆無數的男人心裏產生難以抑製的波動。
蘇淩總是不會明白他對霍斯維有多大的影響力。
因為他很久以前就變成一個懷疑論者了。
戒心很重。
但突破這些,必須有時間,盡管霍斯維覺得他能做到很多東西,他也必須屈服於現實。
沒人能和現實抗衡。
強扭的瓜不甜,感情也是如此,隻有水到渠成,隻有船到橋頭,才是最好的。
霍斯維對鏡子裏的人說:“待會我們直接從這邊過去吃飯,好嗎?”
蘇淩看向他,微有些疑惑和驚訝:“這……”
雖然晚上有約,但兩個人都並沒有想到會提前在這裏見麵。
再者,霍斯維身邊不是還有個……女伴嗎?若是這樣,可能不太禮貌吧。
蘇淩心中一凜,那根針……還是出現了嗎?
第三十八章
製高點
他之前未曾意識到這一點。
蘇淩不是個願意管別人事情的人,雖然他還算善良,也會幫助弱者,但他並不是個熱心人,對別人的私生活根本沒什麽興趣。
但是今天……自從明白了霍斯維的心思以後,自從開始注意起他對自己的一點一滴以後,好像很多東西都開始慢慢起變化了。
蘇淩並不喜歡這樣的變化。
人都是這樣的,不喜歡改變,一旦和自己預想的有什麽不一樣,內心就直覺地開始回避,還有抗拒、排斥。
因為改變是需要代價的,當人不確定能否承受這個代價的時候,就貿然開始,不是個讓人覺得安心的事情。
蘇淩卻不知道,他眼裏瞬間的猶豫和矛盾已被霍斯維盡數捕獲。
因此而在黑色瞳孔中散發的點點笑意蘇淩自然也沒有注意到。
霍斯維卻沒有解釋什麽,他微笑著問:“怎麽了?晚上主要和你講講出行的事宜,順便和你品嚐美食。”
蘇淩心知他做事不會這樣毫無章法,心想他大概都已經安排好,也無須自己做這樣的擔心,他回答:“好的。”
出去的時候,又在那邊耗了個把小時。
聽說晚上為所有賓客準備了法式大餐,蘇淩對楊景琛表示無法前往,楊景琛說:“那也沒什麽關係,下次有機會,今天人這麽多,確實有些無趣。”
蘇淩忙說:“師兄,千萬別這麽說,今天過來認識這麽多人物,我心裏是高興的,隻是晚上是早就約好的……”
楊景琛拍拍他肩膀:“小師弟,你性子還真沒怎麽變,又見外又愛當真。你要是忙,就盡管忙去,我今天可能要陪到比較晚了,畢竟李總對我一直很照顧,下次我們有空再聚。”
蘇淩笑笑,心裏卻想:我沒怎麽變嗎?變化大了去了吧。
大概過了一會,接到一條短信,果然是霍斯維的。
“蘇淩,我在外麵車上等你。”
和楊景琛還有主人告辭了,蘇淩突然走出會所的時候,突然感覺有點輕鬆。
本質上,蘇淩並非一個喜歡熱鬧的人。
其實學畫的人都相對比較喜歡安靜的環境。
但是蘇淩還是從商了,當然他一直都還算適應,畢竟生活是現實的。
隻是偶爾也會覺得掛著那種不知所謂的笑容,在人前謙遜得體也是件累人的事情。
蘇淩畢竟覺得自己不是鐵人,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人,因為境遇而不得不去改變;而不像霍斯維那樣做什麽都是天成,這樣強自壓抑也有疲憊的時候。
難怪自己會喜歡和霍斯維待在一起,一開始即使是客氣也得到很好的反饋和回應,後來更是覺得自然而然,再沒有什麽隔閡。
甚至開始……享受起他的照顧和體貼。
這次倒不是霍斯維自己開車,也不是上次的瑪莎拉蒂總統,而是一輛奔馳s500。
坐上車子以後,霍斯維問他:“蘇淩,想去哪裏吃?”
蘇淩鬆了鬆領口,坐在車子裏還真是放鬆了不少,他說:“隨便吧――就近找一家好了。”晚上還要回去公司加班,不希望這頓飯花太多時間。
霍斯維對司機說:“去林州館吧。”他接著對蘇淩說:“聽說這家最近來了個江南大廚,做的菜可能合你口味,我們去試試。”
蘇淩不想多說話,靠在座位上,隻是點點頭。
霍斯維看著他線條優美的側臉輕聲說:“休息一會。”
蘇淩嗯了一聲。這家菜館他去過,是老字號的餐館了,這幾年對菜式做了改良,很多南方商會都喜歡來這裏聚餐,漸漸也成為京城較為高級的南方菜館,價格也是一路飆升。
原本是準備靠在座位上稍微休憩一會,畢竟車子開過去大概也要半個小時。
可漸漸地,閉上眼睛後,就覺得有一陣困意襲來。
慢慢地,蘇淩也有些睡著了,或者說,是夢境中的慵倦狀態。
好像身體陷入一個溫暖厚實的地方,臉上似清風拂過,輕輕地感覺,淡淡的舒適……
夢境裏似乎回到一個春天,有漫天的柳絮……飛揚……
很舒服……很酣暢……
――
蘇淩慢慢睜開了眼睛。
身體的感官也在慢慢啟動――他發現――車子已經停下來了――而他剛才……睡著了……而且――鼻間聞到熟悉的麝香味,嗅覺刺激到腦部,蘇淩轉動眼珠,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他竟靠在霍斯維的肩膀上。
蘇淩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然後他發現他的手和對方的手是交握的!
因為天色已暗,車內又沒有燈光,司機已經不在,霍斯維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隻是,蘇淩的手動了動,對方卻沒有放開。
過了大概幾秒鍾,兩個人的視線在黑暗中糾纏了一會。
霍斯維輕聲說:“醒了?”
這才放開了他的手。
那厚實溫暖的手抽開的一瞬間,蘇淩感覺手指間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也才明白剛才兩人幾乎是……十指交纏。
蘇淩微低下頭,說:“不好意思,霍總。”第一次在車裏睡得這麽舒服,竟然是在別人的肩上。想想都有些尷尬。
霍斯維微笑:“你最近太累了。走吧,我們去吃飯。”
蘇淩點頭。
大概剛才睡得有些沉,到飯店的時候,蘇淩捧著冒著熱氣的茶杯,還是有些懶懶的感覺。
這時候是晚飯高峰,竟然兩人也能坐到靠窗的位置,不得不感歎霍斯維的人脈。
點菜的事情也直接托給霍斯維了。
霍斯維點完菜,看著對麵的蘇淩,微低著頭,手裏托著個圓茶杯,好像在出神(說實話這孩子出神的次數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又好像在思考,這個樣子倒也難得見到,少了幾分平日的端莊,多了幾分隨性和……可愛。
霍斯維也沒有叫他,就這麽靜靜看著他。
過了一會,蘇淩才反應過來霍斯維正在看著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端坐了身體,說:“霍總,對了,和我說說出行的事情吧。”
霍斯維說:“倒也不急。計劃可能在路上會有調整,大概是後天下午出發,這次初定兩個地方:杭州,無錫,一個一線城市,一個二線城市,前者發展潛力很大,後者預備項目很多。”他笑了笑,繼續說:“順便我們可以一起欣賞一下西湖和太湖風光。”
蘇淩說:“嗯,兩個好地方。不怕霍總你笑,我去杭州大概兩次,上次路過六和塔進去看了看,其他景點都未曾瀏覽。”因沒有無錫的公務,對這個城市隻聞其名,沒有去過。
霍斯維說:“那就正好了,具體的我們路上再說。機票什麽的我這邊都會定好。”
蘇淩知道推辭也沒用:“好的。”
這是第一道菜已經上來,兩人暫時停止了交談,開始專心吃飯。
反正都不想喝酒,也就直接叫了米飯,難得吃飯可以從酒宴中避免,真是一種幸運。
霍斯維還是一如既往了解蘇淩的喜好,點的菜無一不是他平日喜歡的。
和霍斯維吃飯,總是能從緊張和倦意中擺脫,第一次就是如此,總帶有輕鬆和愜意。
霍斯維還是一樣地照顧蘇淩,蘇淩剛想喝湯,碗裏已經盛好了;每道菜剛上來,第一份總是先夾給自己;而且更為難得的是,霍斯維頻率不高,不會把碗裏的菜堆得跟小山似的,但總是恰到好處,這麽一下來,蘇淩基本都不需要自己夾菜了,隻管埋頭吃就好。
這麽多次下來,蘇淩已經……近乎習慣了,反而不再惴惴。
若是拒絕來拒絕去,反而顯得不夠禮貌、小家子氣了。
偶爾蘇淩也會觀察霍斯維會吃哪幾樣菜,幫他夾一下。
雖然蘇淩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和女朋友吃飯的時候蘇淩一般都不會這麽做。
可雖然如此,蘇淩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霍斯維看著碗裏的一片醬肉,挑了挑眉,什麽都說沒,就放進嘴裏。
吃完才說:“不用管我,顧你自己吃。”
蘇淩淡淡一笑。
十分融洽的一頓晚餐。
吃完後,霍斯維很自然地結了賬。
反正不是很貴,蘇淩想著下次再回請好了,接下來應該有的是機會。
回去的路上,霍斯維自己開的車。
“蘇淩,你這兩天有空整理一下你們之前做的政府項目,還有係統建設經驗。到時候可能用得上。”
蘇淩說:“好的,還需要其他東西嗎?”
霍斯維說:“暫時沒有了,我相信你的這裏。”他指了指頭。
蘇淩說:“霍總你過獎了。對了,麻煩你送我回公司吧。”
霍斯維說:“好的,不要太累了。”
蘇淩說:“我也想,隻是公司事情實在不少,更何況接下來還需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必須先交代好。”
霍斯維說:“蘇淩,有件事我應該和你講一講的。其實一個好公司,除了有好的領導,還應該有好的團隊,我知道你是技術出身,很多事情會管的比較細,這次谘詢方案裏,我讓他們適當加入對你們團隊的評估和公司結構改善因素,到時候你自己看一下,我覺得長久來看,你對你的公司的管理要慢慢轉為集中抓財務和人事,一線項目適當介入即可。慢慢的,你會發現其實這是一種更輕鬆的管理方式,要學會適當放權。”
“當然,你的能力確實很好,但是不要忘記,你當初招聘來的員工他們有些也具備你沒有的,其實一個老板,除了要會看人,能要會用人;一方麵來看,你很年輕,公司在還處於初級成長期,很多方麵確實少不了你,但是在這個階段更需要建立一個更為科學和完善的管理體係,過了幾年,你就可以從繁冗的日常事務中抽身,轉為抓概念和資本運作,然後開始考慮適當的行業多元化,那時候才是公司真正的收獲時節。”
第三十九章
製高點
蘇淩點點頭:“霍總你說的很對,前段時間對公司的治理機構還有工作思路我也有相關的想法,但現在公司也處於控製成本和政策緊縮期間,我之所以參與和介入一線項目,也是想看看公司項目運作效率以及成本流程上是否有改進空間。”
霍斯維說:“蘇淩,當然我明白你這樣的想法,但是千萬不要著急,也不要弄得自己太辛苦了,你既然明白問題的形成不是一天兩天,當然要轉變也並不著急於一時。雖然這些話有些老生常談,但是還是希望你能明白。”
蘇淩說:“霍總,這哪裏是老生常談,你這些經驗對我來說真是非常寶貴。其實說真的,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學到很多,和你比起來,我有時覺得自己很不夠。”
霍斯維笑了笑,在心裏輕聲叫了他一聲傻瓜。“蘇淩,你還年輕,我二十八歲的時候未必有你這麽優秀。”
蘇淩淡淡笑說:“霍總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難得地很輕鬆愉快。
其實兩個人都沒有說客氣話或者假話,在霍斯維看來,蘇淩這幾年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而對於蘇淩來說,和霍斯維在一起,不僅學習為人處世的達觀和大方,更學習商業和工作上的手段和技巧。
第二天蘇淩正和王副總還有公司幾個中層開了個例會,交代了相關事宜。
事情不少,幾個人也討論了挺長時間,王副總做事細心穩重,蘇淩倒是很放心他,今天的會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聽;交代助理泡了咖啡過來,剛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棕色的液體隨著聲波和移動蕩漾出圈圈波紋,蘇淩眨了眨眼,似乎眼前白色的瓷體上出現了斑點,他閉了閉眼,伸手按了按鼻根,等睜開眼的時候一切又恢複了正常,通體的白色咖啡杯,上麵沒有任何斑紋。
王副總這時轉頭對蘇淩說話:“蘇總您看……”
蘇淩又專心投入於工作了,他將剛才內心的一點疑惑拋之腦後了。
回到辦公室,秘書小姐告訴蘇淩剛才有個電話是一位叫田野的先生打過來的。
蘇淩道了謝,心想著田野應該是從廈門回來了,這人,神出鬼沒的。
蘇淩直接撥了電話過去,田野一出口就是調侃:“帥哥,真忙啊你。”
蘇淩說:“過幾天要出個差,今天忙一些,晚上有空一起吃飯不?”田野打電話的意思蘇淩當然知道,他們兩人也不需要太過客氣了,再說其實早就說明白的事,蘇淩巴不得趕緊把這人情還了,省得老那麽吊著。
田野說:“就是這事,我那個表妹也會來啊。”
蘇淩微微苦笑:“我知道,地方你定吧。”田野會吃會玩,好吃的地方自然他都知道,這些富人少爺口味本來也刁,讓他做主顯然最妥當。
田野自然不客氣:“行,到時候短信告兒你。”
晚上蘇淩有些疲憊地開車到了田野說的地址,這是一家私家菜館,蘇淩來過一次,但是那次是趕場,也沒吃出個所以然,倒是簽賬單的時候發現價格確實不是普通的貴。
後院一個停車的地方,觸眼盡是好車,這地方確實也不是普通人來的起的。
到了田野定的包廂,一打開門,屋子裏明亮的燈光和微微的冷氣一起撲麵而來,蘇淩臉上掛起了平日的笑容。
穿著暗花色塗鴉t、頭發微染成栗色的田野正在和他旁邊一位女子低聲說話,看到蘇淩過來,田野說:“好歹來了,上菜吧。”後一句話是對服務員說的。
蘇淩脫了外套交給服務員,田野說:“我表妹,徐婭。”
蘇淩對她笑了笑:“你好,我是蘇淩。”說實話,蘇淩對這位所謂田野的表妹幾乎毫無印象,但是他還是得裝出是第二次見麵的樣子,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平心而論,這位徐婭小姐長得還算不錯,不過在蘇淩眼裏,這些富家小姐幾乎都是差不多的模樣:氣質不錯,樣貌中上,舉止得體。
而且晚飯幾乎都是田野和蘇淩在說話,這位徐婭小姐似乎不怎麽愛說話,真有點難以將眼前這個淑女和田野口中那位“聒噪”的表妹形象聯係在一起。
蘇淩今天忙了一天,卻沒有多少胃口,吃得並不多,照顧到女性在場,他和田野也沒有喝酒,吃得東西入口也就忘記是什麽味道了,席間聽田野說起一些事情,蘇淩也跟他聊了最近公司的事情。田野這個人別看講話直率,其實講話也是極有分寸的,不該說的他是一句都不會說的。但總體上,他確實是個挺好相處的人,至少蘇淩明白,這種人不屑於耍什麽心眼。
結賬的時候,田野接了一個電話,臉色有些異常。隨後他靠過來對蘇淩耳語,表示他待會還有事,他身上帶著一股清爽的男士香水味,蘇淩眼睛一低,看到他脖子蕩著的別致的掛飾,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當下倒沒想太多,隻是答應了,田野這廝晚間節目異常豐富,他的意思就是讓蘇淩送這個表妹回去嘛,這個倒沒什麽問題,這本來就是一種禮貌。
田野也沒讓兩人送,自己匆匆走了。蘇淩對徐婭說:“徐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去。”做了個手勢,讓她走在前麵。
在等泊車小弟把車開過來的空擋,徐婭突然問蘇淩:“蘇淩,田野說你有女朋友了?”
蘇淩有些驚訝,這位徐婭之前一直都沒說話,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麽直接,他看向外麵,說:“嗯,我現在不是單身。”不管怎麽說,他對高意涵始終有一份責任,即使她做錯了事情,現在也不是開始一段新戀情的時候。
徐婭說:“蘇淩,我很欣賞你,第一次見到你我就非常有感覺。我這個人講話比較直接,希望你不會介意。如果你沒有女朋友,我一定會追你。”
蘇淩正要講話,眼睛一瞟,卻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微微探頭一看,兩個人影卻忽然不見了,他視力還算不錯,距離不遠,他應該並沒有看錯,他們兩……在這裏幹什麽?……
“蘇淩?”
蘇淩回神,發現車子已經開過來了,他幫徐婭開了門:“上車吧。”
上車以後,蘇淩才說:“不好意思,我很感謝你的厚愛,但是我想我們做朋友更合適。”
徐婭笑了笑:“沒關係,我可不會這麽看不開,在田野麵前有些話我不好說,不過其實我更看重有責任心的男人,像我們這種跟什麽人結婚都幾乎不能自主的人,實在是很希望能找到條件好而且自己也中意的。”
蘇淩聽到這番話,看了她一眼,他沒有想到他們才第二次見麵,這位徐婭就對他說這樣的話。當然這些話確實應該是發自肺腑,像她們這樣的出身,雖然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富貴和榮華,但是也代表了不自由和壓力。
蘇淩說:“徐小姐……”
徐婭說:“不要老是徐小姐徐小姐了,叫我徐婭。”
“好的,徐婭,我不是恭維你,你的條件真的不錯,你應該值得更好的。”
徐婭淡淡說:“連你也要說這些空話嗎?”
蘇淩說:“在某些時候,真話聽上去並不那麽像真話。”
徐婭定定看著蘇淩,說:“你愛過人嗎?有時候你給人感覺太冷靜了。”
蘇淩說:“……抱歉。”他愛過嗎?這個問題看似輕飄飄,但是他竟然無法立刻給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
他愛過嗎?
什麽是愛?
在蘇淩心裏,愛是一個神聖的詞,至少應該是兩情相悅,相濡以沫的。
但是他沒有過。
若是以往,隻是……單戀罷了,更何況,蘇淩經曆了一些事情,他明白,這不能稱之為愛,也許隻是一種獨占欲,也許隻是一種太過自然的習慣。
但蘇淩現在還不能肯定,他是否曾經愛過。
他思念過,他幻想過,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過。
愛與不愛,真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最大的原因,是蘇淩尚不知道真正的“相愛”是怎麽樣的。
相愛,相互愛戀,這多麽難得……可惜蘇淩活了二十八年,竟然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滋味。
徐婭說:“蘇淩,別看我這麽問你,其實我也沒有愛過……我們這個圈子,都是在攀比,看誰嫁給高官嫁給世家,用你所嫁的男人來衡量你的地位和能力,真的很悲哀……其實我有時候很羨慕田野,他至少活得輕鬆自在……”
蘇淩說:“田野他未必活得比你輕鬆,他以後的路可能也已經定了,隻是他不會表現出來罷了。”
徐婭說:“是,我知道,但至少他能擁有屬於他自己的回憶,而我,什麽都沒有。”
蘇淩說:“徐婭,恕我直言,我覺得你應該看看你自己所擁有的,你已經比很多女孩子幸運了,你擁有良好的家世,不需要為生活操心,有些女孩子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承擔起生活的重任了,別說什麽愛了,連生存都是問題。若是平時,我是斷不會對人說這些話的,我覺得你是個好女孩,你應該好好利用你現有的資源和條件,真正地去尋找你的幸福。”
徐婭愣了愣,半晌,她低頭笑了笑:“蘇淩,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惜每次都是這樣,我喜歡的人都不會喜歡我……”
蘇淩聽到她這句話,覺得陡然有些心酸。
這句話是那麽簡單,但世界上的事情永遠都是這樣,不如意有八九。
可是那如意的一兩分我們卻始終不明白珍惜。
蘇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這個女孩子,接下來的車程兩人都沉默著。
其實有時候人的喜愛,不僅僅因為眼緣或者其他,大概隻是曾經有相同故事罷了。
很多年後,蘇淩對徐婭的模樣都有些記不清了,卻惟獨記得他們之間的這次短暫的談話。
第四十章
製高點
收拾了東西,第二天直接把行李帶到公司,上午忙了一些事情以後,就接到霍斯維的電話了。
“蘇淩,午飯後我過來接你,我們一起過去。”
蘇淩說:“好的。”
於是蘇淩中午找了項目組幾個員工到樓下吃了商務簡餐,順便了解了一下他們的進度以及最近到風林調研的情況。整體看來,組長之前的報告還是準確的,進度還是超乎日程了,客戶那邊也很滿意。
蘇淩對相關技術細節讓他們做進一步推敲,給了項目組很大的鼓勵,中飯自然也是他這個老板出錢,表示項目成功結束後會宴請所有項目組的人出去吃飯。
總得來說,老板該如何對待下屬,不僅僅是個恩威並施的問題。
蘇淩這幾年總結出來的經驗大概有幾點:第一,自己需要非常勤奮,這是最重要的表率問題,如果員工天天看到老板花天酒地自己卻忙的要死,他心裏肯定是不平衡的,也肯定覺得在這樣的公司學不到什麽;第二,要敢於分錢,員工福利一定要照顧到,不管大事小事,盡量都體現人文關懷,這樣員工才會忠誠於公司;第三,良好的公司文化和紀律,賞罰分明,才能一碗水端平;第四,老板不要天天坐在辦公室裏,要經常和員工一起吃飯、交流,一能明白員工之間到底在想什麽,二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至少這個時候員工會覺得老板是重視他們的。
蘇淩這個老板做得還算是很合格的,至少他本來就是技術出身,對於公司的重頭部門項目組也是抓得比較緊,和員工也有很多話可以交流,因為說起那些術語和流程他都懂;然後呢,蘇淩公司的福利是業內公認排名靠前的公司之一,當初就是憑這個吸引了一大批高校高材生;再有,蘇淩有個很好的習慣,所有員工招聘,不論職位大小、重要,他全部要自己親自麵試,因此他對公司的人才結構也了然於心。還有一點,蘇淩並不妨礙公司的員工提出的學習、培訓或者進修要求,並表示若是學後能將知識應用於公司項目改進就可以向公司申請報銷所有學費。
其實霍斯維昨天說得一點沒有錯,一個老板不需要在任何事情上都親力親為,那樣反而失去了宏觀大局觀,看問題不夠高瞻遠矚。公司架構越複雜,規模越龐大,就更加需要一個能高屋建瓴的領導者,好的領導者能帶領團隊勢如破竹,能人盡其用;領導的手下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君子,在領導的過程中,既要親君子,也要收小人,用人最講究一個平衡,人性複雜,但得得失失、升升降降中,自有一種平衡,若能把握住,則事半功倍。
帶著筆記本電腦和簡單的行李,蘇淩坐上了霍斯維的車子。
還是那輛奔馳,霍斯維也沒有自己開,蘇淩把另外準備的一份紙質資料拿給他,他接過去翻了翻,說:“很好,到飛機上我再仔細看一下。”霍斯維含笑看著他,“怎麽樣,這兩天很忙吧?”
蘇淩輕輕一笑,靠在座位上:“還好,反正也習慣了。”
有時候竟然也覺得單身挺好的,一個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以前多忙的時候總要照顧到女朋友,多少有些顧忌。
不過蘇淩很快就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不負責任,自己也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怎麽能有這樣輕率的想法呢,不管怎麽說,高意涵現在還是他的女朋友,即使分手,也必須給兩人都有個交代。
霍斯維定的是頭等艙,可以在專屬貴賓區休息。
蘇淩把行李托運後,表示要到書店去一趟,霍斯維正在翻看pda日程,點點頭。
蘇淩一向在飛機上睡不著(可能是飛機上座位還是不夠舒服的關係),喜歡在飛機上看些東西,想起好久未去書店了,他也想買幾本書或雜誌看看。
也有一段時間沒跑書店了,到了書店,看到顯眼的位置上擺著的暢銷書,基本都是某些文學網站的快餐文學或者所謂的成功學講義,標題取得很慫人,越來越少看到有深度的書本了。
走到裏麵一些,也沒有找到特別合意的書本,忽然旁邊遞來一個冒著熱氣的外賣杯,蘇淩抬頭,看到霍斯維就站在旁邊,“謝謝。”蘇淩放下書,接過杯子。
霍斯維看著他:“這邊買不到特別好的咖啡,將就一下。怎麽,找不到想看的?”
蘇淩點頭:“最近好書確實不多,現在的書商越來越浮躁了,上次不是有人公然說要像賣牙膏一樣賣書麽?”
霍斯維說:“那是網絡文學的陣地,網絡確實催生了不少現象,好處是百花齊放,壞處是良莠不齊。”
蘇淩點點頭:“現在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到處都能看電子書,我卻獨愛紙書的踏實和質感。”
霍斯維說:“慢慢都會有相應改變,不過傳統的東西也有優勢。改良這種東西我們在當時是很難評判利弊哪個更多的,但是時代總是在前進,無數的人也付出了心血,成為了曆史的記錄者。”
蘇淩問:“霍總,最近有看什麽書麽,或者平時都得看些什麽?”突然有些想知道如此淵博的人平時都看些什麽。
霍斯維說:“我這個人,偏愛曆史老書;不過你也知道,做谘詢的基本什麽都需要涉獵一些,有時候再忙也要讓書店定期把各類新書送過來,但也實在忙得看不完,很多都是淺略翻翻就作罷了。倒真有些書值得靜下心好好讀讀的。”
蘇淩說:“霍總你是太忙了,我老是想應該抽時間讀書的,有時候卻浮躁的很。”
霍斯維說:“讀書要看心境的,以前我年輕時遇到對眼的書基本幾個小時就看完了,過了很久印象還是很深;但畢竟很難遇到特別需要的,我們這個階段,應該從需要出發,好書太多,挑自己能看的、想看的就好,不用太糾結於這個。”
他頓了頓,繼續說:“如果是要找好書,機場書店這樣的地方可能是找不到的,應該到那種小書店去找,有時候會有驚喜;這次去杭州,我知道一家書店不錯,到時候我們去逛逛。”
蘇淩說:“可以啊。我看我還是買幾本雜誌先翻翻,解解悶。”
到了雜誌區,挑了幾本平時看的雜誌,《三聯生活周刊》、《新世紀周刊》,又問霍斯維要什麽,霍斯維拿了一本《南風窗》,付完錢,兩人走出書店。
頭等艙的好處在於,飛機上升下落幾乎沒有感覺,空間寬敞,以及空姐的優先服務。
蘇淩要是出差,倒也沒那麽奢侈,和同事們都是一起坐經濟艙。
其實蘇淩的錢賺來基本自己都不怎麽花,他並不是個特別喜歡顯擺的人,按他的收入他完全可以過得更光鮮一些,但他也還是覺得簡單最好。
蘇淩和蘇杭兩兄弟作為所謂的官二代,活得都還算低調,畢竟從政的人還是要低調為先,私下有什麽資本也不能都放在台麵上惹人嫉妒,蘇淩的父親還是挺正直的,會做事業不會亂用職權;蘇淩母親就更不用說了,女醫生大都生活純樸,平時化妝都很少。
不過蘇杭畢竟是藝術家,還是很會從細節上享受生活的,他的東西可能都很低調,但價格未必便宜,他的奢侈在於把生活過得精致而妥帖。
而蘇淩不一樣,他本來就是個挺簡單的人,對什麽要求都不高,很多東西他隨著年齡增加也慢慢學會不再強求;在生活上,他更是覺得輕鬆就好,不需要太多東西,因此他雖然是商人,為人很大方,加上良好的教養,所以總給人一種大氣的感覺。
雖然在蘇淩自己看來,這是不夠追求生活品質的表現,但在某些人眼裏,蘇淩這樣平實的特質卻是求之不得的,比如霍斯維。
大概看過太多華而不實的人,也見過太過口蜜腹劍的人,霍斯維覺得蘇淩這樣的性格著實難得,低調又踏實,很合他的口味;至於那點小城府嘛,反正遲早都不是問題,想到這裏,霍斯維含笑看了蘇淩一眼。
飛機此時還在跑道上等待起飛。
蘇淩倒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抬頭輕問:“怎麽了?”
霍斯維問:“要不要休息一會?”
蘇淩想了想,點點頭,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關於他在飛機上睡不著的事他一句都沒有提。
因為蘇淩以為霍斯維這麽問應該是他想休息了,而自己在旁邊飯雜誌肯定或多或少影響到他,所以還是就這麽躺著吧,反正閉著眼睛也是休息。
飛機正在加速、起飛。
感覺到飛機正在上升,一陣從未有過的暈眩襲擊了蘇淩。
他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明顯的心慌、氣短。
好像有一圈圈的東西在眼前劃開,綿綿不斷,動蕩不安。
這是什麽情況?……暈機?
蘇淩忍受著越發嚴重的不適感,心裏在想到底是怎麽了。
更可惡的是,隨著飛機的升高,蘇淩覺得這種奇怪的暈眩有越來越加強的趨勢,連剛才一直非常平靜的胃也開始有些泛酸。
正在忍受著煎熬的時候,蘇淩一直緊扣在扶手上的手忽然被人拿起來握住,有柔和厚實的嗓音在耳邊想起:“蘇淩,你怎麽了?”
蘇淩喘了口氣,睜開了眼,忽然喉嚨發幹,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