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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可能抄起一把長劍就傻乎乎的殺上少林武當,既然難以在正麵顛覆,那幺,就從背後下手吧。
如果能打入白道的圈子,取得他們的信任,到時再下殺手又是何其容易?我已經等不及,想看到白道諸俠臨死前難以置信的目光了……
一直呆在黑道環境中長大,雖然並不了解外界傳誦的俠義精神,但我相信,假扮一個沽名釣譽的大俠,應該也是遊刃有餘。以前,在師尊輩們不屑的談笑中,好象隻要殺幾個"壞人"、救幾個"好人"、仗義疏財、廣交朋友、時時把"拯救蒼生"之類的狗屁掛在嘴邊、再努力保持不露出邪氣,當已足夠。
隻是,我還需要一個身份,一個合理至毫無破綻的身份。
我皺眉,一一回想著,當年在暗夜,曾經瀏覽過的絕密檔案。
忽然心中一動:約莫三四十年前,武林中有過一個武功極高、俠名顯赫的"無常劍"楊定坤,在嫉惡如仇的挑了當年橫行一時的"北寒寨"後,終於惹的走投無路的寨主孤注一擲,下大定單請出了暗夜幾大高手,合力將其擊殺。在這之後,寨主因為付不出剩餘的酬金,也被暗夜滅口……
——師父,您真的做錯了啊!那時的暗夜,即使實力已是極其強勁,卻一直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存在著,無論做出多少驚人的事跡,總能保持低調。待得師父上台後,一反傳統的大肆擴張,雖然把暗夜的威名帶上了顛峰,卻也將之擺上台前,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
我搖搖頭,將思緒轉了回來。
無常劍的徒弟,或許是個不錯的掩飾。試想,"師父"在摧毀北寒寨後,雖然俠名大漲,卻也因為劍下傷人太多有違天和,遂立下宏願,要創出一門"慈悲為懷"的劍法。
多少年過去,全新的劍法終於成功。而當年意氣風發的年輕俠客,卻也垂垂老矣。
為免一生心血失傳,便收了我這個徒弟,囑咐我在江湖中行俠仗義,事事以不致傷人性命為先。
不過……卻又想到一個難點,如何才能讓大家知道,我就是無常劍的徒弟呢?
"師父說了,他老人家就是無常劍大俠!""喂喂,我真是如假包換的無常劍之徒啊!""………………"做一個大俠,應有如何的風範?即使不太清楚,但如此招搖顯然不在其中。
幹脆,就把它弄個語焉不祥、讓人猜測算了,這樣也許會更合情理。
心中既有定計,我看著手中的屠龍匕,恐怕,這柄伴我多年的神兵是不能帶了。
畢竟是造型獨特的利器,當年在青城山莊早已曝光。
天誅神劍,倒不妨帶上。當今的武林,應該沒什幺人知道這把寶劍了,何況,神劍的外觀也與普通長劍沒什幺大的不同,隻要功力未運到極限,"天誅"二字便不會顯現。
削盡最後一絲長發,找個地方埋藏了屠龍匕,我垂手,深深看向墓碑最後一眼。
會有那幺一天,我將帶著所有仇人的鮮血,洗盡這塊恥辱的石碑!
一甩頭,我邁開大步,再不留戀的向山下走去。
何去何從?
點蒼……
"啪!"我厭惡的給自己一巴掌,事到如今,那個女人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幹?
還是早日在武林中樹立起自己的"俠名"吧。五年也好,十年也罷,所有的血債,終有一日我會完全討回,她,絕對也逃不掉。
隻是,暗夜血仇一日未報,我便一日無顏姓嶽。
蕭七。
從今天起,我便叫蕭七。
武林正道的朋友們,請熱烈歡迎少俠蕭七加入你們的行列吧!
暗夜情魔第二部第五章看來,對前文中某個人物的命運,很多朋友都頗有微詞呀(笑~)不過我也沒辦法,畢竟一個正氣凜然的俠客,屁股後麵卻跟著一堆xing奴,這也未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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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一戰,已經成為武林近來最轟動的話題。縱然事隔兩年,仍然被人所津津樂道。
雖然成功的將暗夜整個勢力連根拔起,但在對手全體使出邪功的垂死反撲下,白道卻也傷亡頗重,至今仍未完全恢複元氣。
與此同時,此消彼長之下,黑道中卻又有兩大勢力一舉崛起。
一個是"血影門",由和師父同名的"風雲榜"邪派高手張天光創立。他,同時也是殘殺我父母雙親的仇人。
血影門,不好意思,少俠蕭七未來的聲名,就全靠你們了。
另一個,則是另一個風雲榜邪派高手獨孤南領導的"梅山會"。這是個一直籠罩在神秘麵紗下的門派,外界對此的了解一直不多。
近兩年來,武林中所有的風頭,幾乎全為"電劍霜花"這一男一女、出道還不足兩年的新人搶盡。
電劍——雲濤,長相極其俊美,武功卻又深不可測,出道兩年,首先在當年的"百花品茗"會上敗盡當年所有年輕高手,爾後又行俠江湖,連戰成名高手二十餘人,場場勝利不說,竟無一人能在他劍下過得百招。在"暗尊"武功盡廢、而原為年輕一代第一高手的"雪山嫦娥"柳如煙,又不欲與自己的師父名列同一榜的情況下,他的名字,也因此被列入"風雲榜"。霜花——雲綺,在雲濤的保護下,盡管她出手的機會不多,寥寥數次,卻也給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至於那張足以沉魚落雁的美貌容姿,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武林四大絕色中,在點蒼傳出藍娉婷香消玉隕的消息後,雲綺,也因此補上了她的位置。
武功高下、美女排行,永遠是武林中說不完的話題,而電劍、霜花這兩個出道未久的武林新秀,竟然分別占據了江湖中最令人眼紅的兩個位置,也難怪風頭會如此強勁啊。
除了電劍霜花二人,武林中另也有不少新人湧出,名號比較響亮的,大概也有二十來人……
好多次,在旁人極盡鄙夷的談起暗夜時,我都要拚命忍住拔劍傷人的衝動。
小不忍則亂大謀,仇恨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難得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好鋼當然要用在刀刃上。
何況,既然要努力向一個俠客挺進,未來難免也要和人煮酒笑談暗夜一戰,不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又如何能讓人不起疑心?
******************************************************半年之後,"佛劍仁心"蕭七,在武林中逐漸闖出了一些名頭。
傳說中,他,有著一張說不上英俊、但卻極富男人味的臉龐,一對充滿著哀傷憂鬱的深邃眼眸,還有那把從不濺血的寶劍……
再加上正氣盈然的玄門正宗武功、不為人知的來曆,更為他的出現添上一筆神秘的色彩。
分明是嫉惡如仇的血性男兒,卻每每於仗義出手時能謹記"勸人向善"的俠義宗旨,出道至今,居然未曾傷過任何一條性命。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在製服了邪名遠揚的"漁陽一邪"後,為了能保住他的性命,給其一個改過的機會,他竟然以自己的身子,擋住了雙手劍門少俠"玄武重劍"趙明意幾乎致命的一劍……
當然,對他的行為,江湖中也是眾說紛紜。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把他引以為偶像,有人卻不以為然,認為他過於迂腐,甚至是故做噱頭……無論如何,作為今年冒出新人中最出色的一個,卻是不爭的事實……
杏花山。
山頂某處莊園外,悄然落下了四條身影。
"大哥,你的消息無誤,這裏就是杏花七蜂的聚集地嗎?"說話的是四人中排行最末、昆侖派的陳冠儒,他也是名頭頗響的武林新秀之一。
我點頭:"不錯,決計無誤,昨晚我可是足足跟蹤他們了兩個時辰才找到這裏。
""那我們……真要殺進去?"想起杏花七蜂強橫的武功,年僅十七的他聲音難免有些忐忑。
滿麵粗獷,結義排行第二的"玄武重劍"趙明意不悅道:"四弟,事到臨頭,你反而怕了不成?
""二哥,我當然不懼,隻是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是不是應該叫多幾個人手過來?
""四弟,畏手畏尾豈是英雄所為?難道你竟忘了,昨日那個可憐的村姑是如何被他們奸殺的嗎?
"說話的是老三,華山掌門之子周秉華,與其說他是個武林人士,不如說他更象一個白麵書生,自從結拜以來,就以調侃不善言辭的玄武重劍為樂事。
我沉聲道:"攻其不備之下,隻要我們守好方位,即使對方有七人,也應該不會有逃脫的機會。
"周秉華拔劍道:"我們仁義四劍的名頭,就從今晚打響罷!大哥、二哥、四弟,殺!"我趕緊囑咐道:"千萬記得劍下留人!即使對方是十惡不赦之徒,也要留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玄武重劍趙明意不斷搖頭:"大哥,有時我實在是受不了你的豆腐心腸……
"周秉華笑道:"二哥,其實你也相當佩服大哥的執著吧,否則,便不會在那次誤傷了大哥後,反而跟在他身邊一起闖蕩江湖,進而大家一起結義桃園,心甘情願拜他為老大了。"趙明意低喝道:"什幺佩服?我是怕老大這付菩薩心腸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才留在這裏保護他的!
"周秉華笑道:"哦?是嗎?"想起外表豪爽不羈的趙明意,在誤傷我之後每天小心翼翼的送湯送藥,並隨後口口聲聲"我是要保護你這隻菜鳥",甩也甩不開的堅持和我同行,我體內不由升起一股暖流,但在尚未到達心房處時,已被刻意拂去。
我再看向另外兩人。陳冠儒,是我和趙明意二人在"幽冥鬼王"手下所救,隨後加入我們,自願甘當馬前卒,為我們兩個恩人跑前跑後。與周秉華則是不打不相識,鹵莽的趙老二居然把他當成了幽冥鬼王的手下,一場惡鬥之後誤會澄清,和我們化敵為友,進而大家"義氣相投",遂結拜為兄弟。
這,就是日後名滿江湖的"仁義俠盟"之前身——"仁義四劍"的誕生過程。
仁義四劍?我心頭冷笑,不過是四個賤人罷了。即使名義上已經結拜為兄弟,但我相信,必要的時候,一定可以如同豬狗般將他們宰殺。
我一擺手:"都什幺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裏鬥嘴?大家既然已經是兄弟,自然要同生共死,守望相助。記住,杏花七蜂絕非等閑之輩,稍後肯定是一場惡鬥,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人受傷,大家一定要小心了!""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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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山一戰,讓"仁義四劍"這個跨越門派而形成的小小組織,在武林中刮起了一道強烈的旋風。
"佛劍仁心"蕭七、萬劍門"玄武重劍"趙明意、昆侖"穿雲劍"周秉華、再加上華山"逐月劍"陳冠儒,四個相貌堂堂、前途無量的少俠,不打不相識,繼而相知,最後義氣相投結為兄弟,所做的第一件大事,竟然隻是為了一個受辱的村姑,挑上了臭名昭著卻又武功高強的采花集團——"杏花七蜂"!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受了不輕的傷,但在武林中橫行十來年、來無影、去無蹤的杏花七蜂,卻從此以後武功盡廢,再也無法為非作歹。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再想起"仁義四劍"老大蕭七義正詞嚴的申明:仁義四劍,當以博愛為仁為準則,以行俠仗義為己任,以拯救天下蒼生為目標……著實不讓人佩服也不行,這也使得仁義四劍輕易間成為了少男少女崇拜的偶像……
"快看,是仁義四劍呢!"少女甲驚呼。
"天,真是他們呢,我要昏了……"少女乙撫胸呢喃。
"能和他們在同一家酒樓用餐,實在是太榮幸了……"少女丙的眼睛已經變成了星形。、"那個站在窗口邊的,正是蕭少俠……"少女丁發出了夢囈般的呻吟。
眾女隨即望去,在那精致鏤空的竹窗前,在那落日餘韻飄灑之處,站立著一道筆直挺拔的身影,如此的醒目,卻又是那幺的蕭索孤寂……
忽然,那人慢慢轉身,露出他那張奇異般統一著成熟和年輕的麵孔,用一雙充滿著正義、卻又略顯落寞的眼眸,淡淡的掃過眾女……
"他、他在看我們!""天,我喘不過氣來了……""太酷了,我的初戀就這樣交出去了……""瘋丫頭,妳終於也知道思春了……""…………"沒有理會這群少女的嘻鬧,我回到自己四兄弟的桌前,緩緩坐下。
"大哥,剛剛又在悲天憫人了?"三弟周秉華關切的問。
"沒有。"我搖頭:"看到長河落日,再想起師父以前的話,一時有所感觸而已。
"狗屁,其實剛才我是在故意裝酷。想要盡快在白道中成名,形象的包裝也極其重要,如果能強烈凸顯出自己鮮明的個性,有時不僅起著事半功倍的作用,也會省下許多解釋的口舌。
"原來如此。"玄武重劍趙明意皺眉道:"老大,你的師父到底是誰呢?""這個,我也想知道啊……"我抿一口清茶,歎息道:"除了他老人家姓楊,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們多……""姓楊,六七十歲,使劍,以前殺戮極重……"老四陳冠儒喃喃自語,不停轉動著手中的茶杯。
周秉華轉頭道:"老二……"趙明意咬牙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那樣叫我!""誰叫你排行第二,不叫你老二,難道叫你小二?""你、你,氣死我也……"趙明意氣得臉紅脖子粗,在一旁哇哇怪叫。
"氣什幺氣,還不快把東西拿出來!"趙明意瞪他一眼,從懷中掏出幾份信函,擺到我麵前。
我隨手拿起其中一份,念道:"王建廷,男,十八歲,泰山派第三十五代弟子,使劍……二弟,這到底是什幺?""投名狀!老大,我們仁義四劍這下真成香餑餑了……""投名狀?"我不解。
周秉華沒好氣道:"別聽老二胡扯,什幺投名狀?這是其它俠少的申請函!
"我頓時來了興趣,催道:"說詳細點。""是這樣的,老大。"他解釋道:"自幽冥、杏花一役後,我們四人逐漸在平輩中脫穎而出,在江湖中,也有了很多仰慕者。這些信函,便是來自白道各門各派的少俠,希望能加入我們的申請。"各門各派?
一道靈光忽然在眼前閃過,但尚未成型,便已消逝無蹤。
"大哥,我們真的成名了,你看看這些人,有幾個的名頭的確很大呢……"陳冠儒喜道。
未能抓住剛才的思緒,我心中暗暗失望,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沉聲斥道:"四弟,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行走江湖的目的,難道竟是為了那一點虛名嗎?
""大哥,我……"他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低頭說不出話來。
暗暗觀察一下四周,發現有不少人,包括武林中的、非武林中的,都在側耳傾聽著我們的談話,我立時有了一個主意,狀似激動的提高音量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名也好,利也罷,不過是糞土一堆爾!還記得結義的誓言嗎?行俠仗義、博愛為仁,對吾輩俠義中人來說,唯有正、氣、長、存!
""好!""說得好!!""聞名不如見麵,蕭少俠果然是人如其名呐!""蕭少俠,能有你這樣的人才,當真是武林之福呀……"陳冠儒還來不及做反應,酒樓中的其它人已是轟然動容,帶著讚賞、欽佩、仰慕的目光,紛紛鼓掌不停。
我運功於麵,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不知所措的抱拳道:"對不起,蕭某一時忘形,胡言亂語,叨擾了各位用餐,實在是罪過罪過……""蕭少俠,您客氣了……""這樣吧,為表歉意,今天就由我做東,給大家賠罪如何?""這怎幺敢當……""就這幺說定了,小二,給大家上菜!"******************************************************"四弟,剛才為兄的一個激動,當眾落了你的麵子,你可有怨懟在心?"回到客棧的路上,我問道。
"大哥,我怎幺敢呢?""哎!"我長歎一聲,拍拍他的肩膀:"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這些出來行走江湖的人,如果連自己的目標和理想都弄不清楚,還有何臉麵被人稱之為俠?那還不如,就此解散了我們仁義四劍呢……""大哥,是我錯了,千萬不可!"他驚惶的向我認錯。
我一瞥趙明意,發現他也是一臉的震驚。惟有周秉華神色不變,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們,嘴角掛著一絲了然。
我心中陡的一沉。
陳冠儒,正如同我們黑道人眼中的武林正道一樣,年紀輕輕便已學會沽名釣譽,如無意外,日後必會成為一個偽善之人。
趙明意,一介莽夫而已,縱然其自身私心不重,卻也難成大器。
隻有這個周秉華,華山掌門、風雲榜高手之子,果然是不同凡響,武功或許隻比以前在暗夜的我稍強,但心思卻讓我捉摸不透,日後我一旦露出任何馬腳,他必將成為我心腹之患。
我眼睛一眯,該不該,趁著他還未對我起疑的時候,先下手為強,把他幹掉再說呢?
不過……這樣卻又與我目前的打算相衝突。我一直所盤算的,就是憑著"仁義四劍"慢慢樹立起的名聲,以及趙、周、陳三人在各自門派中的地位,逐步打入白道核心階層,然後,就可以……
顯然,身為白道八大派之一華山派的少掌門,周秉華在這個計劃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現在就對他下毒手,並非最佳時機呀……
我搖頭道:"四弟,莫怪為兄的饒舌,你自己千萬要把握住!回去之後,你好好的想一想,若天黑之前還勘不破這一關,就罰你陪我練劍三個月!""大哥,你殺了我吧!"他一聲哀號,被這番話嚇得不輕。
我所練過的武功中,除了大部分的天誅劍法,其它的都是典型的邪派武功,一出手便能讓人看出端倪。有鑒於此,與他們三人結義後,我便發了瘋似的每天拖著他們練劍,從他們三人的正派武功中汲取長處,從一開始的照葫蘆畫瓢,到現在的融合所學自創武功,雖然尚未成熟,卻也能敷小用。
既然存心要偷學武功,練劍之時自然不會留手,美其名曰"敵人是永遠不會手下留情的",每每殺得他們汗流浹背叫苦連天,難怪陳老四會聞言落淚……
忽然,我臉色微變,飛身躍起,落在身後七八丈處,冷冷的看著一個年約四十,太陽穴高高隆起的白袍中年人:"從酒樓起,一直跟到現在,尊架到底有何事賜教?
"行蹤被當場揭穿,這人卻毫不慌張,悠然道:"不愧為今年最傑出的武林新秀,蕭少俠洞察之敏銳,恐怕還在很多成名好手之上……""閣下到底是誰?"他一笑,掏出四張鎦金的請柬來:"本人百花教芍藥護法使陸暘,奉花後之命,邀請四位少俠參加本年度之品茗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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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品茗會?這是怎幺一回事?皺著眉頭,我不解的問。
老四陳冠儒笑道:大哥終究是江湖閱曆不足,居然連這都不知道。百花品茗,乃是八大門派之一的百花教所創辦,曆經數十載,現在早已成為武林新秀所向往的一場盛事。
老三周秉華接道:百花教以花卉起家,除了種植培育各類奇花異木之外,所煉製的花茶亦是天下一絕,是以在每年的訂購大會中,也會邀請武林同仁共襄品評,一則增進各大門派的交流,二則也可為各地往來采購的客商提供安全保障。
哦?我沉吟道:可為什幺,我卻覺得並不止喝喝茶那幺簡單?同時心頭暗歎,一路走來,我已經不知多少次這樣故做無知,說著可笑的話、做著虛偽的事了,真累。
老大好眼力。他續道:本是一場雅致之事,可百花教終究是武林門派,不知從什幺時候起,百花品茗會竟成為了武林新秀的競技場。各大門派有資格被大會邀請之人,除了其掌權人士,便是當年比較突出的新人了。
一旁的趙明意呆呆看著請柬,忽然一聲怪叫:***,這下我不是可以見到那個武林四美之一的芙蓉花妃姚素素了?讓那幺多武林中人失魂落魄的美女,到底是何等絕色呢?
去!周秉華用扇子狠敲一下他的大頭,道:百花品茗會那幺出名的另一個原因,武林中格調低下的狂蜂浪蝶太多,垂涎於百花教的眾多美女……
趙明意瞪他一眼: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陳冠儒笑道:以往的大會中,也不乏百花教的美女被俠少打動芳心,繼而委身下嫁的浪漫韻事,所以,莫怪二哥會這幺激動呀……
周秉華悠然道:一舉成名天下知,更得美人長相伴,大哥,做好決定沒有?
我緩緩點頭:去,當然要去!隻要把握住自身,不為名利和美女所迷失,這倒不失為一個廣交天下英傑、共創吾輩俠業的良機。
那……他忽地掏出那些俠少的申請函:這些人怎幺辦?還有,如果老大你在大會中取得了不俗的戰績,想必會有更多人希望加入我們,到時又該如何?
是嗎?更多人,更多白道的俠少……早先在酒樓中一閃即逝的靈光,忽然在腦海中慢慢成形。在這個突如其來膽大至幾盡荒謬的想法下,我幾乎要震驚得跳了起來。
如果真能夠付諸實行,豈不是一下就毀掉了半個白道?
大哥,你的臉色怎幺變得那幺差?周秉華立刻就察覺到了我神色的變化。
沒有。心中陡地下了決心,毒辣就毒辣,卑鄙就卑鄙吧,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大錯,我已經沒得選擇了,於是強笑道:我隻是忽然想到,武林中奇人異士那幺多,就憑我們幾個初生牛犢,雖然不必妄自菲薄,卻也不能坐井觀天。至於這些信函,就等到大會完結後再處理,如何?
三人一齊點頭:大哥所言極是,目前實不宜分心。
那幺……我忽然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容:為了不在大會中丟我們四人的臉,現在是不是到了練劍的時候呢?
老大,不要哇……
*******************************************************留在此地練了半個多月的武功,又偷學了不少白道的劍法,順便也懲處了附近的一些地痞流氓,算算大會即至,我們開始踏入行程。
一路上當然少不了行行俠、仗仗義,讓自己的名頭日趨響亮。
真是可笑,口口聲聲說自己不為名、不為利,所作所為,卻無不是為了出名。
我已經逐漸認不清自己了,分明是壓抑了本性變得虛偽,可,為什幺,在自己的內心並不快樂的情況下,我卻又能做得如此遊刃有餘?
我是這樣,其它真正的俠客呢?也是如此嗎?
這,真的就是白道所傳誦的俠嗎?
能夠流芳百世的字眼,竟會是如此簡單?
大哥,前麵有一家茶館,進去休息一下如何?
我觀察一下天色,這裏離百花鎮尚有近兩日的路程,又是烈日炎炎之時,的確有必要稍事休息一下。
四人向茶寮走去,我注意到門上飄著一麵小旗,上寫著客來蹲茶館。
客來蹲?我啞然失笑,這老板還真是沒學識,好好一個茶館,取的名字簡直如同公共茅房一般。
喝著粗陋的茶水,我不動聲色打量著四周。或許是百花大會臨近的原因,這小小的茶寮中,竟然有半數都是攜刀帶劍的武林人士,年齡有大有小,武功更是參差不一。
真正稱得上一流高手的人,隻有前桌兩個壯實的大漢,雖然長相並不凶惡,但從其渾身透出的邪氣便知並非善類。
門口處停著一輛馬車,樣式毫不出奇,但坐在車頭的馬夫那銳利的眼神,卻又透露出極不尋常之處。我暗暗稱奇,車裏麵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夠讓這樣一個高手甘心充當馬夫。可惜窗口被遮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裏麵虛實。
按下自己的好奇心,我側頭傳音道:三弟,這茶館裏麵的人,都是去參加百花大會的嗎?
知道我不願驚擾其它人的用心,周秉華亦傳音回道:應該不是,據我猜想,他們當是去湊熱鬧的。
他們也有資格進入會場嗎?
當然不可能,不過對很多人來說,能夠在附近感染一下氣氛,便已足夠。
哦。難怪這裏白道黑道的人都有。我悄悄端詳著前排那兩個邪派高手,以及他們桌上那一刀一劍,不想卻越看越是眼熟。飛快思索著腦海中的高手資料,一個名字忽然湧上心頭,難道竟是刀劍雙妖?
既不屬於白道,也不純粹屬於黑道,刀劍雙妖二人,絕對是武林中的兩個異類。雖然大惡不彰,但小的惡行卻也不斷。正因如此,白道的頂級高手,因為自重身份無由對付他們,而一般高手在他們強橫的武功前卻力有未逮,從而讓這兩人在武林中逍遙已久。
身份既已確定,我再不去理會。即使擊敗他們可以給我帶來莫大的聲譽,但在沒有任何借口的情況下,也犯不著去招惹這兩個一流高手。畢竟我目前的身份是年少有為的俠客,而非到處咬人的瘋狗。
二妖忽然開口道:大哥,今次的百花大會中,真的有奇珍出土嗎?
千真萬確。大妖答道,隨即淩厲的目光掃射四周。我們四人急忙收斂自己的眼神,荏弱的垂下頭。
見到周圍似乎沒有什幺值得注意的高手,大妖又多看了門口的車夫幾眼,低聲道:沒有一定的把握,我們哪有必要千裏迢迢跑這一趟?咱們兄弟二人的運氣一向不錯,說不定這次能撈到什幺油水呢!
可是,我們並沒有請柬……
媽的,這該死的百花教,居然不曾想到咱們兩個,咱們又不是黑道!
但是,我們也不是白道……
白道就了不起?老子還不屑他們呢!
噓,大哥,小聲點,被白道人聽見就麻煩了……
聽見又怎樣?老子又不怕他們!
我也不怕,可白道實在太強,連暗夜都被他們滅了……
暗夜那幺邪惡的組織,殺人放火、逼良為娼,活該被滅!我們又沒有壞成那樣,怕什幺?
這是第多少次聽人談起暗夜?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人人樂而為之,聽到任何詆毀的說法都不足為奇。逼良為娼?我們幾曾做過?
說到暗夜,我又想起了那位紅顏薄命的藍大美女,好一個千嬌百媚的人兒,怎幺就這幺走了呢?可憐你我兄弟二人,連個一親芳澤的機會都沒有……
乍聽得那個名字,我胸口猛的一痛,忽然有一種跑得越遠越好的衝動。在所有人都津津樂道於暗夜之戰的時候,當居首功的藍娉婷,自然也被千百次的談及,尤其她還是武林中少有的美女。每當聽到她的名字,我都會盡量躲開,避之惟恐不及。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去想的好,這樣,我就不會時時刻刻被提醒,自己曾經是多幺的愚蠢、曾經犯下了多大的錯、曾經有過何等的愛恨情仇、曾經有過哪樣的憧憬和絕望……這些事情,一旦被硬生生剖開,都是剜心的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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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自然沒有離席的借口,我隻能借想起自己的複仇大計,希望能分開對二妖的注意力。
即便如此,二人的聲音,仍然無孔不入的鑽入耳中,每一個字,卻又是那幺的清晰。
其實,藍美人會自殺,也是意料中事,你想想看,那幺罕見的一個美女,在暗夜裏麵會有什幺樣的遭遇?
自然是被人幹個夠本啦,要是換了老子,可能三天三夜都不會離開她的身子呢!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小弟也是這樣想的!
猥褻的笑聲,在這小小的茶館中飄蕩不已。白道中人,少數幾個武功稍高,能夠聽到他們說話的都變了臉色,但卻礙於雙妖的武功,暫時還無人出頭。趙、周、陳三人看我神色如常,也不便有所異動。
——那個女人早就與我恩斷情絕,沒有絲毫關係、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了…
…恍如給自己催眠般,我默默告誡自己。
你再想想,暗夜總共有多少人?
光那個總部,少說也有一百來號人吧!
僧多粥少,一百多人,每人就算小半個時辰吧,乖乖,哪怕是不眠不休,光排一次隊也要排三天呢!你說說,藍美人過的是什幺日子?
我的媽,那豈不是比婊子還要慘得多?難怪她要自殺呢!
——她是暗夜的仇人,把暗夜推向毀滅的元凶,被人怎樣汙蔑都無所謂……
我強自鎮定的灌幾口茶,卻不知自己的右手,正微微的顫抖不停。幸而其它三人都已是義憤填膺,無暇注意到我的動作。
真是可惜啊!要是她早點遇到我們,想必就不會那樣想不開了……
可惜,也是可歎啊!暗夜那幫粗人,哪裏懂得憐香惜玉?不是我誇口,如果她嚐到了我胯下那根話兒的味道,哪怕是日後做牛做馬也不會想到尋死了呢…
…
——正所謂仇者快,這就是她背叛了我的下場,現在被人說得如此不堪,我應該高興的,應該很高興的……
可是……
乒!!
老大!
大哥!
大哥!
伴隨著三聲急切呼喚,我愕然,垂頭看向自己的右手:粗瓷做成的茶杯,竟已被我生生捏碎,尖銳的瓷片在手上劃出無數血口,可在鮮血汩汩流出之際,我卻沒有絲毫的痛覺。
鬱積已久的憤怒,仿佛找到了宣泄之處,頃刻間撲天蓋地般將我淹沒,我立時失去理智的站起身來,大踏步邁了過去,長劍同時鏘一聲出鞘,指向二人的劍尖,亦是上下大幅度擺動不已:你們兩個畜生,給我閉嘴!
二人勃然變色,抓起刀劍喝罵道:哪裏來的臭小子,敢對我兄弟二人不敬?
想找死不成?
其它三人也趕了上來,成品字形將我護在中央,由趙明意開口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仁義四劍是也!
嘩,原來是他們,確是有膽有識啊……竊竊私語聲在四周響起,各色目光紛紛投射在我們身上。
雙妖稍稍怔住,顯然也曾聽到過我們的名頭,但眼睛中卻凶光未消,沉聲道:原來是你們幾個毛頭小子,果然是初出茅廬不怕虎,竟連我們的梁子也趕架?
周秉華凜然道: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乃是吾輩俠義道之本色,縱然你二人名頭響亮,我們卻又何懼之有?
陳冠儒悄悄拉了下我的衣袖:大哥,你的臉色好差,好象……要殺人似的……
從捏破茶杯到現在,其實也隻不過一轉眼的工夫,我根本無暇去追究自己緣何會失控,心中隻有一個想法,要將眼前這兩個雜碎淩遲切割!聽得陳冠儒的提醒,雖然頭腦中還是亂糟糟一片,卻也找回了一絲理性,頓時感覺到自己的不智。
我怎能如此衝動?蕭七是個俠客,手上不染半分血腥的良善之輩,怎可做出眼下這種行徑?連四人中武功最差的陳冠儒都感覺到了我的殺氣,又豈瞞得過其它人?
當務之急,必須要設法補救!這段時間的俠客之行,我一直試著讓自己用白道的眼光來看待問題,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套套冠冕堂皇的辭匯不用思考也能信手拈來。
補救之道?或許有吧,可是,我……說得出口嗎?
但形勢卻不容多加考慮,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類似的情形當然總會出現,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可一旦麵對,卻沒想到,竟會是如此難以忍受。
從沒有哪個時刻,象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身份,我暗呼一口長氣,終於艱難的開口,可剛剛說了幾句話,便被自己苦澀的聲音嚇了一跳:自我蕭某人剛踏入江湖起,就聽人不斷的傳誦藍女俠的事跡。孤身深入虎穴,探得武林中最為神秘的暗夜地址,如此的忘我、如此的勇氣,豈是常人所能想象?暗夜……
一旦說出後麵那番話,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我緊緊抓住左手的劍鞘,似乎要從中汲取一份力量:暗夜,為害武林近百年,在金錢的驅使之下,多少俠客死於他們的卑鄙刺殺之下,多少無辜陷於悲痛之中,令武林為之震蕩,令俠義為之蒙塵,其罪孽之深重,簡直令人發指!
說到這裏,我悚然一驚,以前被刻意淡化忽略的某些事情忽然湧上心來——自己這番話,恐怕多多少少也是實情吧?不過此事多想無益,我本是黑道中人,心狠手辣自是必須,何況子不嫌母醜,無論暗夜曾經做過什幺事,也都是……我永遠的家。
然而……我放緩了聲音,意在掩飾內心的掙紮,不想聽入在場諸人耳中,卻更像是發自肺腑的獨白:藍女俠,卻以纖纖弱質之軀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生命,續寫了正義的傳奇,捍衛了武林的尊嚴。如此高風亮節的巾幗英雄,正當是我白道之楷模,武林之驕傲!
說到這裏,我再也無法抑製自己內心的悲憤,仰天一聲悲嘯,長劍嘩的揮出,削下一大片桌麵,擲地有聲道:任何誹謗侮辱藍女俠之人,都是我四兄弟之仇人,更將是武林正道之公敵!我蕭七以這斷桌為誓,若你們二人不在此道歉,哪怕是粉身碎骨,必不與爾等甘休!
就算沒把我們四人看在眼中,但武林正道這頂大帽一旦扣出,饒是雙妖也不禁變了臉色,yin晴不定變化好久,眼睛四處掃射,想是自認並非在場所有早已群情激憤人之敵手,凶光漸漸隱退,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更深沉的怨毒,死死的將我盯住:江山代有才人出,好一個蕭七,好一把佛劍!記住,絕對不是我們怕了你……
隨即向周圍一拱手,道:今日之事,確是在下失言,我兄弟二人在此向各位致歉!
一言既出,大失臉麵的二人自然無顏留在此處,往桌上扔下一錠銀子後便大步走出:山水有相逢,今日蕭少俠的恩惠,我兄弟自會永銘於心,絕不敢有須臾忘懷!
50
二人一旦離開,茶館裏自是砸開了鍋:仁義四劍,果然名不虛傳呀!
我看到了武林未來的希望……
對於蕭少俠的所作所為,我隻有一個字可說——弓雖!
咦,那不是兩個字嗎?
……………………
換了以往,在這個做戲的極佳場合,我自然會端起一副謙遜的麵孔,愧不敢當
於眾人的讚揚,然後再借機宏揚一番理當是吾輩所為的俠義思想,最後,通過這些人的交口相傳,讓自己的聲望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可現在的我,卻完全失去了這個興致,頹然向眾人抱了抱拳,便一屁股坐了下去,任由陳冠儒急切的給我包紮著傷口。
我到底給自己選擇了怎樣一條不歸之路?在說出剛才那番話之後,縱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和欽佩,卻也讓我……更加鄙視自己,即使有著千般理由萬般借口,都無法讓我釋懷和安心。
或許,虛偽,已經在這段時間內滲入我的骨髓了吧。我自嘲的一笑。
還有,剛才自己為何會如此衝動?難道是因為,我還……
不!絕不可能!
或許,我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死訊吧。我一直避免去想的是,當我毀掉了整個白道,卻少了那個本應戴著手銬腳鏈跪伏在我膝下、並從此活在無窮無盡後悔中的女人後,這一切的意義還會剩下多少……
甩開這些傷神的思緒,我一偏頭,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包得嚴嚴實實,始作俑者陳冠儒還在碎碎念個不停:手是劍客的生命,大哥你怎可如此不愛惜……
我搖頭道:皮肉小傷而已,你就這幺嘮叨,如果不是在杏花一役後大家一起泡過溫泉,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個女人呢!
女人?他神色一黯,低聲道:有時候,我還真希望……
什幺?四弟你大聲點,我沒聽到你方才的話。
沒……沒什幺。
此時,我忽感有異,眼角餘光一掃,隻見門口那個車夫狀的高手已然下車,仿佛隻是一轉眼,便走到了我身邊。
好強的身手!絕對還在當年身處暗夜的我之上。這樣的高手,究竟為何會甘心充當馬夫?
蕭少俠有禮了!對方開口道:我家主人非常欣賞公子剛才的英雄氣概,願邀公子過去一敘如何?
縱然對其主人心懷好奇,然而以我現在慘澹混亂的心情,卻實在不願再和他人虛與委蛇,遂拱手道:在下隻是做了自己分內之事,如何談得上英雄氣概?
多謝貴主人的賞識,惜乎在下有事在身不克久留,他日若有時間,必將登門拜訪……
言罷,再對那人略一躬身,招呼其它三人結完帳後,在眾人眼光的聚集之下仰首走出了客來蹲茶館。
51
行不片刻,周秉華忽然笑道:大哥,你方才的表現,可真是出人意表呢!
哦?我徉不在意的問:此話怎講?
他卻轉向陳冠儒道:兄弟之間不打誑語,四弟,你老實說,一直以來,你眼中的大哥到底是怎樣的?
這……他沉吟一會,回道:大哥以仁義至上,憂國憂民、從不為己著想的胸懷,著實令我等望塵莫及……
二哥,你呢?
趙明意隻差沒指著我的鼻子說道:照我說呀,這位老大簡直是個聖人!怎麽看也是一條漢子的模樣,偏生就一副豆腐心腸,如果再口宣幾句阿彌陀佛,恐怕早被人迎入佛堂供奉了!
不錯!周秉華續道:就大哥一向給人的感覺而言,確實是高山仰止,簡直讓人望而卻步。恕小弟直言,大哥……他誠懇的望著我,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要維持這樣完美的形象,想必你也不輕鬆吧?
我……猶如被人揭開自己隱秘處的遮羞布,我頓時慌了手腳,但隨即便鎮定下來,意識到這個絕佳的辯解機會,遂點頭道:愚兄踏入江湖的時間並不長,經驗亦不豐富,經常也會感覺無所適從。但,在壓力麵前,每當想起師父的諄諄教誨,以及他對自己當年妄開殺戒的無限懺悔,一切便都覺得甘之若飴了…
…
可是,大哥!意識到自己音量的提高,他稍稍降低聲音道:你有沒有想過,長期這樣壓抑自己,對你並非益事嗎?
壓抑自己?我有嗎?後背上略有涼意,沒想到自己引以為豪的偽裝,竟真的被人看得如此透徹。
旁觀者清,莫怪大哥你自己沒有意識到,就連小弟,也是剛剛才得到了答案…
…
哦,願聞其詳……說話的同時,我已默運魔功,隻待被他揭穿身份的一刹那,搶先下手擒得陳冠儒為質。
不對!若他真想與我反目,也不該在走出茶館之後吧。一念及此,我又慢慢散開功力,但卻仍然保持著警惕。
原來,和我們一樣,大哥……也是個充滿血性的年輕人!大哥你知不知道,當你衝出去大罵那兩人畜生的時候,我固然是詫異萬分,卻也覺得……大哥從未讓人如此感到親切過!似乎,這時候的大哥,才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隻可遠觀、卻令人難以親近。
就是這個感覺!趙明意一拍大腿:老大,好端端一條漢子,自當豪爽不羈放手而為,何必如此謹小慎微,象個天天研究八股的老學究似的,弄得自己未老先衰呢?
八股文?我苦笑:我學識淺薄得厲害,哪有那個水平……
還有,大哥……陳冠儒也加入了批判大會:有關俠義的道理,我們自小便聽了無數遍,似乎也不用一天到晚掛在嘴邊吧……
各位兄弟教訓得是!我作一個揖:愚兄以後自當會多加注意,還望大家多多提醒呀……同時心頭暗凜,自己險些犯下大錯:真正的俠客,絕不會將俠義
二字從早到晚掛在嘴邊吧?這個道理,正如同我們黑道人物,也不會把老子是壞人
刻在眉頭一樣。
大哥。周秉華正色道:我們並不知道你師父是如何教導你的,我們隻希望,你能放下那些不必要的顧慮,從本不屬於你的枷鎖中解脫出來,做回真正的你、我們敬愛的大哥!
正是如此!另外兩人一齊含笑點頭。
看著三人誠摯的目光,我內心竟不期然湧起一絲感動。
——至少在此刻,這幾個人是真正關心著我吧?
*******************************************************一路無話。兩日後,百花鎮便已出現在我們視線之內。
這……真的隻是一個鎮嗎?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不息的市集,我讓自己發出了土包子般的驚歎聲。
陳冠儒道:莫道大哥你驚詫,有誰能想到,這樣繁榮的城鎮,在幾十年前還隻是一片荒涼的湖泊呢?
哦?那怎會有如此大的改變?我愈發來了興趣。
這一切的變化,都要歸功於一個人——春花娘。
春花娘?
也就是百花教的創始人,當年,正是她發現了這個地方,認為此處的氣候土壤極其適合培植各種奇花異卉,遂傾其所有投資於此,後來又經過多少年的發展,終於有了今天的百花鎮。大哥你可知道,百花鎮中,有過半的人口都依賴百花教提供的各類工作為生呢?
說到這裏,他竟搖頭晃腦、輕輕的哼起歌來:甲乙丙丁年,那是一個春天……
隨著節拍,趙明意和周秉華也跟著合道:有一個女人,在荒涼的湖邊劃了一個圈……
我讚道:這是什麽曲子,竟然如此動聽?
在武林中,這支曲子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名字叫做春花的故事。
春花的故事?有空你們可得教教我……
說笑間,來到了百花鎮尾,眼前的宏偉建築群,正是百花教總部——百花山莊。
遞上請柬,守門的老者頓時換上一副驚異的麵容:原來四位竟是近日江湖盛傳的仁義四劍,老朽倒是失敬了,裏麵請!
隔日大會便將召開,該來的人已到了九成,百花大廳內自然是人影交錯,來自各門各派的實權人物、新近崛起的新秀……相熟的朋友各自打著招呼,不熟之人也互相攀著交情。
越是大的場麵,越能考驗人的心理素質。趙明意仍然是鹵漢本色,好奇的四處張望;身為華山掌門之子的周秉華,則立顯卓爾不群的雍容氣度;至於陳冠儒,卻變得畏手畏腳起來。我?縱然心裏發虛,表麵上始終掛著一絲微笑,一副坦蕩蕩的君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