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莫羽指尖摩挲著玉佩上殘留的溫熱，八百生魂的哭嚎仍在耳蝸深處震顫。
    他低頭看著懷中昏迷的莫璃，少女眼睫上凝著細碎冰晶——那是玄龜護主時溢出的寒霜靈氣。
    “子時...“他望向天穹翻滾的赤色星雲，試煉令牌在腰間燙得幾乎要烙穿衣料。
    遠處傳來青銅門鎖鏈斷裂的脆響，驚起林間棲息的夜梟，那些墨色翅膀掠過月輪時，竟像是被某種無形之物啃噬般殘缺不全。
    當莫璃在戌時三刻轉醒時，發現青石上整整齊齊碼著三枚獸紋玉簡。
    雷狐蜷在莫羽肩頭舔舐傷口，雲雀正用尾羽替他束起散亂的長發，而少年握著鬆煙墨未幹的狼毫，在地脈圖上勾畫出七處猩紅標記。
    “血煞連環陣。“莫璃蒼白的手指按在第三處標記，那裏繪著青銅門上的黑玉紋，“昨夜你拚合的陣圖，根本就是陷阱的鑰匙。“
    莫羽筆尖懸在朱砂硯上，一滴赤墨墜入硯池，驚碎了倒映的殘月：“血魔用八百生魂喂養的陣眼，恰好能補全我缺失的第三重禦獸印。“他突然輕笑出聲，腕間纏繞的玄龜靈氣化作墨色絲絛，將七處標記串聯成北鬥形狀，“你說...究竟是誰在給誰鋪路？“
    子時的梆子聲撕裂夜幕時，試煉場入口的青銅柱轟然傾倒。
    莫羽踏著翻湧的地脈靈氣躍入陣門，靴底碾碎的符石竟滲出鮮血。
    二十丈外的祭壇上，林浩將染血的陣旗插入石縫，朝他露出森白牙齒：“莫師弟可要當心，這「萬獸窟」的試煉...真的會吃人。“
    第一波襲擊來得毫無征兆。
    七隻三眼魔蝠從岩頂俯衝而下，利爪上纏繞的腐毒在虛空拖拽出墨綠軌跡。
    莫羽瞳孔泛起鎏金紋路，雷狐額間豎瞳應聲睜開，炸開的雷網精準燒焦魔蝠第三隻眼。
    腥臭的血雨尚未落地，雲雀清啼已穿透東南角的鍾乳石柱——藏身其後的蛇妖慘叫都未及發出，就被坍塌的靈石掩埋。
    “左邊。“莫羽突然攬住莫璃的腰肢急退三步，他們方才站立的地麵竄出九根骨刺，每根尖端都挑著張痛苦扭曲的人臉。
    玄龜怒嘯震碎骨刺的瞬間，少年指尖已凝出三道血色契印，將潰散的怨氣盡數封入地脈。
    暗處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林浩捏著半截傳訊玉符現身，眼中猩紅紋路如蛛網蔓延：“怎麽可能...血魔大人親自布置的萬怨陣...“
    “因為你們搞錯了陣眼方位。“莫羽踏著仍在抽搐的蛇妖頭顱走來，靴底碾碎的鱗片下露出半截血色符紙，“用蛇妖內丹代替生魂做引，怨氣流動會比正常情況慢三息——“他忽然將莫璃推向右側岩壁，雲雀噴吐的烈焰堪堪擦過少女鬢角，將撲來的石像鬼燒成灰燼。
    雷狐突然發出預警的低吼，莫羽轉身時正看見岩窟深處亮起密密麻麻的血色瞳孔。
    數百隻被魔氣侵蝕的妖修如潮水湧來，它們脖頸上都套著刻有青銅門紋樣的鐵環，利爪撕扯自己血肉時竟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閉眼。“莫羽捂住莫璃的眼睛，禦獸之瞳綻放的金芒在虛空織就恢弘星圖。
    玄龜背甲浮現的古老銘文與雷狐尾尖躍動的電光交織，竟在三人周身築起琉璃色的靈氣屏障。
    當第一隻魔化妖修撞上屏障的刹那，雲雀突然化作流火沒入地縫——整個岩窟劇烈震顫起來，地脈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轟鳴。
    林浩的狂笑淹沒在崩塌聲裏：“你竟敢激活血祭大陣！“他撕開衣襟露出心口嵌著的黑玉，那玉玦上的紋路與青銅門鎖鏈完美契合，“此陣一旦開啟，八千妖修精血將...“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莫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指尖凝著的玄龜靈氣正滴著黑血：“多虧你帶來陣眼本體。“少年捏碎黑玉的刹那，整個岩窟的魔化妖修突然集體僵直，它們脖頸鐵環應聲炸裂，噴湧的汙血在地麵匯成詭異的陣圖。
    “你難道...“林浩七竅開始滲出黑霧，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瘋狂蠕動。
    “昨夜我逆轉三才陣煉化的八百生魂，等的就是此刻。“莫羽將染血的玉佩按在陣圖中心，地脈深處頓時響起清越鳳鳴。
    潰散的魔氣被玄龜靈氣鯨吞般吸入地底，而試煉令牌突然迸發耀眼光芒，在空中投射出金色篆文——首名已定。
    當煙塵散盡，莫璃從岩縫裏拾起半片青銅門殘片。
    那上麵沾染的血跡正詭異地逆流回紋路中，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虛空重新描繪鎖鏈的形狀。
    地底深處傳來沉悶的叩擊聲，像是某種巨獸正在撞擊囚籠。
    莫羽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禦獸之瞳殘留的金芒照亮殘片上最後一道紋路——那分明是縮小版的青羽門山門圖騰。
    血霧突然凝成實質，林浩爆開的軀體中竄出九道猩紅鎖鏈。
    莫羽攬著莫璃疾退七步，雷狐炸開的雷網在鎖鏈表麵灼出焦黑痕跡——那些鐵鏈竟是用人骨拚接而成，每個骨節都嵌著哭嚎的魂魄。
    “好個禦獸之瞳！“鎖鏈盡頭的虛空泛起漣漪，血魔赤腳踏著血蓮現身。
    他蒼白的腳踝上纏著青蛇，每片蛇鱗都映著張扭曲人臉，“可惜你的靈寵們...扛得住這個嗎？“
    血魔指尖輕叩，整個岩窟突然倒懸。
    莫璃驚覺自己發梢凝結的血珠竟向上漂浮，而玄龜撐起的靈氣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雷狐突然發出淒厲尖叫，它額間豎瞳滲出的金血在空中凝成詭異符文——那是禦獸契約即將崩裂的征兆。
    “別管契約反噬！“莫羽咬破舌尖噴出精血，三道血色契印同時烙在靈寵眉心，“天樞破軍，開！“
    玄龜背甲轟然炸裂，露出內裏流轉的星河圖卷。
    雲雀尾羽燃起青焰，每片羽毛都幻化成劍；雷狐則徹底化作金色閃電，在倒懸的岩窟織就雷網。
    莫羽瞳孔的金紋蔓延至眼尾，竟在虛空凝成實質的鎖鏈，與血魔的骨鏈轟然相撞。
    “用我的萬魂鎖學鎖魂？“血魔嗤笑著扯動鎖鏈，岩壁中突然伸出千百隻鬼手抓向莫璃，“小情人要變成拚圖的...“
    他話音戛然而止。
    莫璃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冰晶，那裏麵封著莫羽先前繪製的猩紅陣圖。
    少女將冰晶按在心口，周身突然迸發月華般清輝——玄龜背甲上的星河圖竟在她腳下完美複現。
    “戌時三刻的寒霜靈氣...“血魔終於變了臉色，腳下血蓮開始結冰。
    莫羽的鎖鏈突然纏住倒懸的祭壇，借著拉扯之力如離弦之箭衝向血魔。
    雷狐化作的金光沒入他右臂，雲雀青焰纏繞左掌，玄龜背甲則在他胸前凝成護心鏡。
    當血魔祭出本命血珠的瞬間，少年眼中金芒暴漲：“星墜！“
    試煉場上空突然撕開裂縫，隕落的星光被雷狐牽引著灌入莫羽經脈。
    他指尖劃過的軌跡在空中燃起金火，竟將虛空灼出黑洞——那是禦獸之瞳記載的禁術，以星辰之力重鑄萬獸圖譜。
    血魔的慘叫伴隨著鎖鏈崩斷聲響徹岩窟。
    他的左臂齊肩而斷，落地化作沸騰的血池。
    莫羽踩著飛濺的血珠翻身落地，三道靈寵契約在他背後凝成光輪，將試圖偷襲的林浩殘魂震得灰飛煙滅。
    “用八千妖修精血溫養的分身...“莫羽擦去鼻血，踏碎血池中試圖重組軀體的血魔，“也配叫本命精血？“
    當最後縷血霧被玄龜吞噬，試煉令牌突然投射出金色光柱。
    莫璃驚喜地發現地脈圖上所有猩紅標記都已轉為翠綠，而崩塌的岩窟正在靈氣滋養下迅速複原。
    “小心！“少女突然撲向莫羽。
    他方才站立的地麵鑽出半截青銅殘片，那上麵沾染的血跡正詭異地滲入地縫。
    莫羽攬著莫璃旋身避開時，隱約聽見地底傳來鎖鏈拖拽聲——就像有巨獸在深淵翻身。
    試煉場出口轟然洞開，天光照亮滿地狼藉。
    明風長老的白須無風自動，他手中玉尺正指著莫羽眉心三寸處：“方才那招星墜之術...“
    “是第七重禦獸印自帶的淬體法門。“莫羽麵不改色地扯謊，袖中破碎的玉佩卻突然發熱——那裏麵藏著昨夜逆轉三才陣時偷藏的陣眼殘片。
    長老的玉尺突然轉向地縫中的青銅殘片，渾濁的眼中精光暴漲：“這是...青羽門護山大陣的陣樞殘片？“他猛地掐訣，殘片卻在他觸及前化作流光消失，“莫羽！
    你...“
    “弟子在破陣時偶得此物。“少年恭敬行禮，掌心卻滲出冷汗。
    方才殘片消失前，他分明看到上麵浮現的仙市商會印記——那朵鎏金牡丹與血魔鎖鏈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頒獎儀式在朝陽初升時舉行。
    莫羽接過首名玉牌時，聽見觀禮席傳來瓷器碎裂聲——某個商會執事正盯著他腰間玉佩，手中茶盞摔得粉碎。
    “今夜子時，去後山寒潭。“明風長老傳音入密的聲音帶著顫意，“你從試煉場帶出來的東西...萬不可讓仙市商會的人看見。“
    莫羽撫摸著雷狐黯淡的皮毛，抬眼望向山門外隱約可見的鎏金車駕。
    那些繡著牡丹紋樣的車簾無風自動，露出半截纏繞黑霧的鎖鏈——與血魔分身的武器一模一樣。
    當慶功宴的鍾聲響徹山門時，莫璃輕輕握住他滲血的手指。
    少女指尖凝聚的寒霜靈氣滲入傷口，卻在他經脈中化作暖流：“你在地縫裏看到什麽了？“
    “看到有人用整個仙市商會做鎖鏈。“莫羽反手與她十指相扣，試煉玉牌在掌心發燙，“不過別擔心...“他望向正在修複的試煉場入口，某塊青銅殘片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血光，“再牢固的鎖鏈，也鎖不住想要撕破夜幕的星火。“
    雲雀突然清啼示警，莫羽若無其事地踢散腳邊的影子。
    那團本該隨著主人消散的血魔殘魂，此刻正在他靴底發出無聲尖嘯，漸漸凝成微縮版的青銅門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