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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是一個典型的鑽石王老五。他出身名門,受過高等教育,美國常青藤大學畢業,回香港之後子承父業,把家裏的公司經營得尤勝從前,是數得著的名門公子。
程家同宋家有姻親,所以程家的生意和宋家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們兩家同期進入大陸市場,就像是墾荒的先行者,優越的政策和條件使得生意進展得異常順利,回報率超高超值超乎想像。
程奕在上海的公司有次急著需要翻譯,於是陸雅茹出麵救場,幾次下來,程奕動了想讓陸雅茹去公司幫忙的念頭。
陸雅茹研究生畢業之後留校任教,學了幾年的英語一下子在程奕的公司有了用武之地,便動了心思,但想著如果自己要是忙起來的話,勢必要冷落家人。
程敏覺得以陸雅茹的才華被前任姐夫現任妹夫藏在家裏著實是浪費,於是攛掇著程映琳當說客。
程映琳根本就不上妹妹的當,倒是許達均問她,“讓雅茹出來工作也好,她正年輕,風華正茂,是當幹之年,陪著我這老頭子也太壓抑了些。對吧?”其實他是想自己肯定要走在雅茹前麵,到了那天,沒有了丈夫,還有事情能分散她的精力,以她那時的能力,單獨撫養女兒也沒有任何問題,——雖說到時自然有人能出來幫忙,可是許達均覺得自己對待妻子也應該像培養女兒似的,讓她不至於離開自己就沒有了生活的目標和依靠。
程映琳點頭稱善。
於是,陸雅茹到了程奕的公司,開始做程奕的特別助理,後來就升任部門經理。程奕和程敏是有意扶持陸雅茹,陸雅茹更是努力好學,幾個部門做下來,最後便成了程奕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這是後話了。
程敏並不算公司的管理人員,她隻是股東之一,來上海完全是為了私事。私事有二,一是常來探望大姐程映琳還有許達均夫婦;其二,這個有點不可告人,隻有她和程奕知曉。那就是為了對禇馨報複。
禇馨雖然已經完全跌入了社會底層,但這些對程敏來講遠遠不夠。如果禇馨現在還年輕貌美,她必然打算把她送到東南亞某地做最低等的皮肉生意,可惜,禇馨現在連這個條件都沒有了。
程敏絞盡腦汁,琢磨著報仇的方法——如果禇馨特別重視子女,那就把他們的前途都毀了,可惜,禇馨這個人太自私。王洪勝和前妻有個兒子叫王國強,在王洪勝失勢的時候並沒有受到牽扯,因為王國強的多年來本著踏實做人,小心翼翼的在部隊中做到了營職幹部,禇馨覺得你既然能在部隊中站住腳也多虧了你父親當年的提攜,那麽你就有責任照顧你爹的女兒——兒子能賺錢養家,她捏在手裏不放,女兒卻完全是個賠錢貨,長相十足像了她老子,將來萬沒有攀龍附鳳的本錢,於是推給了王國強,讓他養妹妹。
王國強夫妻兩個都是老實人,從前偶爾在過年時見到的那個趾高氣揚的同父妹妹現在被她親媽扔到家門口不管,他們兩口子還真把王威威當親人養。
王威威這幾年也終於學會了什麽叫低頭,她親媽都不管她,在這個陌生的兄嫂家便乖乖住下,生怕自己再被拋棄。
如果禇馨對待自己的孩子能有點溫情,程奕這個本跟她沒有任何感情瓜葛的陌生兒子還能以一個陌生人的角度去繼續漠視她。看到調查報告,程奕鐵青著臉對著程敏說,“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絕對不當她是任何人。”
既然她怕沒人養她,那麽程敏就得想法子斷了她的供養。隻是現在都是國營企業,程敏倒也一時想不出辦法來。不過,既然人已經在掌握之中,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磨。
這年暑假期間,程敏在香港大采購,為孩子們開學準備禮物。方芳上了大學要住校,她就買了拉杆箱還有些住宿日用品,許意寧上小學,書包文具都是程帆挑的。
許意寧拿到禮物當然開心,但是她上學準備用老魏在上海買的普通大陸貨,程帆挑的她就周末到大媽家來回背。程映琳教育孩子不要太出挑,不要與環境格格不入,雖然許意寧也喜歡漂亮東西,但是她還是聽了大媽的話。大媽說這叫中庸,她不懂,但她懂聽話。
方芳就不同了,上學報到的頭一天,她和程一錦母女兩個坐著進口轎車,拎著拉杆箱,背著漂亮的包包,儼然是大學中一條非常醒目的風景線。她也在頭一天就出了名,如她所願。
許意寧報到的頭一天是老魏領著去的,她穿著幹淨的白襯衣黃褲子,幹淨漂亮,老魏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家的孩子最好,當然了,所有的家長也都這樣想,可是當別人瞄到了許意寧那張漂亮的臉的時候,還是會驚訝,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但是一轉頭,她就消失在孩子堆裏不見了蹤影。
許意寧沒有上軍區小學,這是程映琳建議的,孩子長期受到特殊照顧對她的性格發展沒有益處。陸雅茹結婚後的戶口沒有遷走,所以許意寧的戶口就在程家,她上了盧灣的一所重點小學。
老魏和許意寧也是坐車來報到的,但是車子開到了小學附近偏僻的街口,老魏就拉著許意寧下車。
“師父,我還是想部隊裏的那群小朋友。”
“朋友可以再交,這樣你在這裏交了新朋友,回大院的時候還有老朋友,朋友越來越多,不好嗎?”
那是不是意味著還要打很多次架呢?許意寧撇撇嘴,姆媽不讓她打架了,說她已經是小學生了,解決問題不能隻靠拳頭——那靠腿可以伐?
其實許意寧上學的時候還未滿六周歲,不過也快了,她個子長得高,排座位的時候排在了中間靠後的位置,同桌是個男生,許意寧的眼睛已經眯上了——熟悉她的小朋友們都知道,這是許意寧打人的先兆呀!她討厭髒兮兮的人,可這個孩子明顯看上去就不屬於愛幹淨的。雖然頭一天上學,他的家人明顯也給他換了幹淨衣服,可是許意寧還是聞到了土腥味兒。她嫌惡的把椅子搬開,老師發現後讓她把椅子搬進去,許意寧不肯。
老師過來要自己動手,許意寧提出要換座位,老師很驚訝——從來沒有過一個剛上學的小學一年級學生對老師提出要求的……
“不行!”
“那我就不同意把椅子搬進去,而且我不要和這個人坐一起。”
老師懵了一下,但是覺得一個小孩子挑戰老師的權威實在是可笑,雖然她非常漂亮,啊,又是一個被慣得無法無天的小屁孩。
老師盯著許意寧,想用眼神施壓,可是看了一會兒,覺得許意寧反盯著她的眼神更有壓迫感。
這位老師姓劉,從事教育事業十多年,她剛被調到這個小學,這是她在新小學裏開始的第一個學期,沒想到第一天就和一個學生杠上了。
劉老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許意寧。”
“許意寧同學,你現在已經是小學生了,學校和幼兒園裏不大一樣,一切都聽老師的安排。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許意寧老實答道,可她還是不肯把椅子搬進去。
劉老師有點著急,“我說許意寧你怎麽回事?”
“我要換座位。”
劉老師有點抓狂,“你不是說你聽明白了嗎?”
“我是聽明白了呀。”
“那為什麽還不把椅子搬進去!”
“我隻是說自己聽白了,又沒打算照你說的辦。”
劉老師氣暈了,“你,給我到門口站著去!”
許意寧聽話的站到門外去。
上了大半節課,老師在裏麵講一些學校的規矩,無非是上課得舉手發言下課不能在樓裏跑跳什麽的。劉老師講完了,看到那個空著的位置,於是讓門口的學生把門外罰站的許意寧叫進來,學生打開門探出頭又縮回來,“老師,門外沒人。”
劉老師親自去看,空蕩蕩的樓道裏哪有半個人影?
劉老師到操場上去找,沒有,問門衛,門衛也沒看到。她足足擔心了兩節課,老魏帶著許意寧回來了——兩個人被劉老師請到了辦公室,當著一屋子裏的人,劉老師痛斥這個孩子的無組織無紀律無法無天。
所有老師都看戲似的,但是她們從老魏的臉上沒有看到之前家長臉上常有的惶恐羞愧順從……
劉老師告一段落,老魏問道,“你為什麽罰我們家許意寧呀?”
“她不聽話。”
老魏看向許意寧,許意寧說道,“她強迫我做討厭的事。我不肯。”
“我強迫你做什麽了?不是你要換座位嗎?”
許意寧問道,“那你為什麽不肯讓我換座位呢?”
“老師說什麽,學生就得聽什麽!我就是要你坐那個座位。”
“這麽無禮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你憑什麽不答應?”
“你蠻不講理,我不要同你講話。”
劉老師傻了,老師們傻了,老魏拉著許意寧,“咱們找能講明白道理的人講話去。”
老魏要找校長,劉老師說好呀,這麽無理的家長無理的學生讓校長解決吧。
見到校長,劉老師先告了狀,特別把許意寧之後在辦公室裏的話重複了兩遍,“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學生呢!”
校長看向老魏,老魏看看許意寧,許意寧開始說話了,“今天是我上學的第一天,早晨起來我是非常高興的,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背著新書包來上學。本來一切都是很好的,但是安排座位的時候,我的同桌是一個非常髒的男孩子,我討厭髒孩子,於是和老師提出換座位,老師不肯,罰我站在外麵,我覺得因為這點小事就體罰孩子是非常不公平的,於是就找家長來同她講理,可是她不肯講道理,就是拿著老師的身份來壓人。校長叔叔,老師說的不對,學生還要遵守嗎?”
校長在聽著許意寧講第一句話的時候,對這個小孩子的印象就非常的好——聰明,講起話來情理交融,一看就是家教非常好的孩子。待聽得她問最後一句話時,又覺得就算你再聰明,可是學生挑戰老師的權威到底不是常理呀。但老魏的氣場也很足,他覺得不能拿慣用敷衍學生的那套來對付他們,於是他問了,“那你覺得老師哪裏不對呀?”老師給安排座位,哪有什麽對錯一說,隻要拿住了這一點,許意寧就是沒道理。
“校長叔叔,講衛生是對的伐?”
看著許意寧側著漂亮的小腦袋天真的問,校長不自主的點頭,“對呀!”
“我覺得做小學生也要做個講衛生的小學生,這是沒有錯的吧?”
話雖然有點繞,但是沒毛病,“對的。”
“我就是一個非常愛講衛生的小孩子,所以我討厭髒東西,我的同桌不講衛生的,我沒有辦法在他身邊呆著,隻要一聞到臭味兒,我就想吐。”
“那你同老師說呀。”校長已經開始順著許意寧的邏輯講話了。
“我提出自己的要求,可是老師聽都不聽的,就罰我站,她覺得我是學生就不用同我講道理,這樣無理的要求我沒有辦法接受,但又無可奈何,隻有找家長來同她講道理,可是她也不聽的,所以,我隻有找校長叔叔來講道理了。”
校長在處理事情之前沒有看許意寧的資料,現在非常的後悔,如果說劉老師不對,那麽因為這麽小的事情落一個老師的麵子,這個不大合適,可是許意寧說話句句在理,如果冒然維護老師的立場,怕這孩子背景不簡單從而得罪了人。
老魏今天穿的是便裝,但一身軍人特有的氣概不容小覷,校長短短時間裏已經做了周全的思考,於是吩咐劉老師,“既然是學生的特殊要求,你就應該問清楚了再處理,還有,檢查學生衛生也是這學期的重要要求,你馬上同學生們再說一遍,務必要大家遵守。放學的時候也要同家長講清楚。”轉過頭來又對老魏說,“孩子有要求應該提是沒錯,但是老師一個人麵對幾十個孩子,如果每個孩子都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學校方麵也是非常的難做,這點也請家長理解一些,既然孩子進了學校,在組織和紀律上也不同於幼兒園那麽散漫的,這方麵也請家長多多配合吧。”
老魏見校長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然選擇了地方小學,不能張揚,於是對著劉老師一笑,“這個孩子還請老師多多關照。”
劉老師見校長對兩邊都沒有偏袒,但實際上還是落了自己的麵子,非常不痛快,但也沒有辦法,有了台階下,趕緊把事情結束是真的,反正這個孩子落在自己手裏,想收拾她有的是機會。
許意寧重新回班裏,調到了一個女生旁邊坐下,這個同桌是許意寧自己挑的,她穿的最幹淨,頭發也幹淨,手指甲也幹淨,許意寧滿意了。
這天半天班,許意寧和老魏中午都到了程家,程映琳對著老魏搖頭,“早知道還不如去軍區小學呢,頭一天就惹事。”
老魏卻非常樂觀,“我覺得惹上了老師做對頭,這幾年的小學肯定不白上的。”
“啊?”程映琳睜大眼睛,“有那麽嚴重伐?”
老魏嘿嘿笑,程映琳不答應了,她怕孩子受委屈。
老魏不以為然,“大姐,你呀就是理論上的偉人,行動上的矮人,是你講的,讓小囡在普通人的環境裏看社會到底是怎樣的,現在不但是普通,而且還是稍稍惡劣的,我看小囡今天應對的就很好,實在不行還有大人呢,讓她知道世態的炎涼,免得將來長大的時候再吃虧……”
“就算她一輩子被捧著,又不是捧不起的!”程映琳說完之後,自己先笑了,“罷罷罷,你就摔打她吧,隻是別讓小孩子傷透心的,我心疼。”
“誰不心疼?可咱們誰又能陪她一輩子?”
劉老師回到家,氣得夠嗆,她圍上圍裙開始摘菜洗菜,婆婆正逗著孫子,丈夫回來了,她放下菜對著丈夫抱怨學校裏的情形,丈夫照例一聲不吭,回到房間裏把門一關,不久,隔著房門傳來音樂的聲音,婆婆在這邊說她,“你別拿事情煩家生,他最近要準備演出的。”
劉老師憋著氣,在廚房裏比平時大一倍力氣的剁菜,婆婆在自己房間裏哄著孫子講“長大要學你爸爸不要學你媽媽那麽粗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