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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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裏,程映琳總是把孩子們帶在身邊。之前,是兒女們為了讓她開懷而把她的孫子們送來盡孝,但自許意寧滿周歲後,假期裏程映琳讓孩子們跟隨就不隻是為了排遣寂寞了。
    好動的許意寧在程映琳身邊從來都非常的溫順聽話。她當然喜歡同年紀比她大輩份比她小的外甥侄兒們玩遊戲,但每天她也會乖乖的在程映琳身邊寫大字,程映琳同老魏喝茶聊天的時候,她在一旁聽著,自顧自的寫字看圖畫書也不打岔。
    程映琳每天上午出門,帶著孩子們去某一個景點遊玩,通常是剛到廬山的時候每天換一個去處,差不多都遊遍了,就到特別喜歡的地方去呆一個上午,或去烏龍潭或去花徑。
    程映琳腿腳不便,她來廬山,總是要雇幾個轎夫,來的年頭長了,幾位轎夫同他們一家都熟了。每天,程映琳總是先和轎夫們說些家常話,是以誰家的孩子多大了,家裏的經濟狀況,老人身體情況,她都非常清楚,還會在來廬山之前給他們帶一些藥材和糖果還有一些上海土產。當然,不隻轎夫,招待所的工作人員個個有禮物拿,雖然花費不多,但程映琳從來都把這個當成大事來辦。
    這年,許意寧還不到六歲,方芳已經十七歲了,是個大姑娘了,許童十五歲,方博和許優都十三歲。
    程映琳和轎夫們說話的時間,許意寧和許優方博三個人揀著路邊的小石子兒玩,許童看著弟弟他們沉默著不說話,方芳有幾分不耐煩,孩子裏她最大,她的性格也繼承了程一錦的爆和急,於是催促外婆快出發。
    這天下午睡完午覺,許意寧在程映琳的起居室寫大字,程映琳讓喬阿姨把方芳叫來。說起上午的小事來,方芳撇撇嘴,“同那些抬轎子的有什麽話好講呀?”
    程映琳道,“平時常見麵,他們又慣是跟著咱們的,當然有的話講,聊聊家常,你就曉得他們過得怎樣,日子舒心與否。”
    “他們這種人跟咱們有什麽想幹?”
    “這種人?這種人是哪種人?人家靠力氣吃飯,不偷不搶,就應該得到尊重。相反,你活這麽大都是靠著父母,怎麽有資格看不起別人?”
    這話語氣重了些,方芳不高興了,但她隻是低著頭,不吱聲。
    程映琳又說了兩句,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隻歎口氣,讓她離開。
    喬阿姨待方芳出去,回過頭來勸程映琳,“她到底還小呢。有些事急不來的。”
    程映琳搖頭,“都是我縱的一錦性格太暴躁了些,但好歹她還有個方平,他們兩個忙工作,尤其是方平,若有他管著點,方芳的性格也不至於比她母親還要跋扈,將來是肯定要吃虧的。”
    “長大了就懂事了。”
    程映琳苦笑,長大未必就懂得事理,她肯定得摔幾個跟鬥之後才曉得世事艱辛。她兀自歎息,許意寧悄悄靠在她身上,摟住她的脖子,把小腦袋貼在程映琳胸前――從小,隻要看到程映琳不開心,她就用這個法子哄大媽。
    程映琳抱著許意寧,“乖囡,你可不要讓大媽白操心呀。”
    許意寧用腦袋在她懷裏蹭蹭,表示自己絕對是最聽話最乖的小孩。
    程映琳對許意寧的言傳身教絕對是潛移默化的,別看她在幼兒園裏是小霸王,但是該講禮貌的時候超有禮貌,該安靜的時候絕對安靜――事實上她天生也不愛鬧。雖然她是軍區裏最有權勢的家庭的孩子,但是她對待父親身邊的工作人員:勤務員、保姆、司機從來都非常的尊敬,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禮貌周到,所以,雖然許意寧是淘氣“一點”,愛動“一點”,可是身邊的人卻都一點不討厭她。
    許意寧從來不會說“我爸爸是軍區司令”之類的話,她也從不炫耀自己做過什麽車去過什麽地方。你若問她為什麽?不知道,天經地義,打小如此。
    方芳就不同了,她總要坐程映琳的車上下學,然後當著同學們的麵經常說我們家司機如何保姆如何廚師做得菜最難吃了比不上和平飯店的西餐好吃她小姨婆許諾她十八歲送她一輛跑車……
    這個小姨婆指的是程敏。
    程家的車是程紓兩年前買的。程紓的連襟宋震鎧是首批在大陸投資的港商之一,程紓沒回來,程奕倒是香港上海兩頭跑,車子掛在程奕在上海的公司名下,連帶司機的開銷都由公司負責。
    方平不想女兒坐著進口汽車張揚,但方芳自然哄了外婆媽媽答應,她那會兒考高中,每晚都補課的,放學的時候老晚,有車子當然安全又方便。既然她有了車子,自然讓能搭車的好朋友都沾足了光,這樣才能大力宣揚她現在的身份是富家大小姐。司機不好講什麽,反正工錢是公司開的,隻讓他聽命於程家,除了這位大小姐太難伺候,總體來說,這份工作還算得上輕閑。
    方平後來知道女兒不但自己坐車,還要拉著好幾個同學也搭車,有的居然住老遠,他同嶽母說了此事,但妻子覺得他太大驚小怪,程一錦現在也是“專車”上下班的。
    頭兩年,陸雅茹家裏落實政策,返還了一些財物,陸雅茹笑說給小意寧做嫁妝,很意外的,程敏在程紓送姐姐輛車之後,她買了一輛汽車送給了陸雅茹。
    陸雅茹上班之後就坐公交車了,極不方便。程敏本打算也送程一錦一輛車,但是被程映琳攔下了,說程紓買的車平時就讓程一錦坐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程一錦提前享受了有車的幸福生活。
    陸雅茹得到禮物十分意外,畢竟她同程敏沒有血緣關係,也不算熟悉。程敏送她車子自是要感謝姐夫當年的救命之恩,第二,她總是對陸雅茹母女抱著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好感和憐惜的感情。
    “這個是給小意寧的禮物,算是我提前為程帆下的聘禮。”程敏笑道。
    許達均哼了一聲,娶我女兒,就憑一輛車,這小洋鬼子休想。
    陸雅茹這幾年的車技練得不錯,提車的時候她很興奮,但許達均卻不大舒服。當時就對程敏說道,“把車拿走,否則別喊我姐夫。”
    程敏知道,姐夫曉得車子太貴,不高興了。
    “那叫你妹夫好了――”
    許達均一個眼刀,程敏嚇得一吐舌頭,躲在陸雅茹身後,陸雅茹看到丈夫的反應,就知道車子太貴,她也不想要開了。
    程敏假裝哭泣,“我就曉得,你同姐姐離婚了,再不把這弟弟妹妹放眼裏,雅茹呀,你跟他也要當心,他翻臉就不認人的。我是這輩子都念著他的恩情,想把他當親哥哥看的,你看,隻買了輛車子就同我瞪眼睛斷絕關係,這將來我還怎麽好登你家的門?”
    許達均兩口子正讓她鬧得沒辦法,她又正色說,“我現在有的是錢,我可是有錢的寡婦呢,既然是寡婦,總得有娘家人給我撐腰不是?要不然錢再多也是讓人惦記了去。買輛車子算什麽呀?難道我家保姆都坐著豪華汽車買菜去,我卻要給雅茹買個便宜貨?那我成什麽人了?”
    許達均對程敏的經濟狀況雖然不甚了解,但也曉得她當年嫁了一位美國富豪,這車子在人家眼裏還真不算什麽,隻是現在是在上海,陸雅茹成天開著這麽豪華的車子上班下班,得,這保鏢還真不能撤――怎麽一同女人沾邊,事情就多個沒完?
    程敏旗開得勝,卻見那邊程帆領著小小的許意寧玩得很合拍,許意寧玩兒什麽上手都快,即使不會的地方,也不見程帆不耐煩――不像他同兩個表哥那樣,程敏暗自搖頭,這對漂亮女生的殷勤勁和他爹一個模子下來的。
    老魏從廬山回來之後,就同許達均講了程映琳是怎樣教育許意寧的。許達均聽說之後,大大的鬆了口氣,第一是為前妻終於從舊事中解脫出來而高興,第二則是為她對許意寧盡的心十分感激。
    陸雅茹教育孩子重禮儀重修養規矩,但是程映琳則重能力和世事人心方麵的應對之法,再加上老魏這邊的心機計謀和體魄培養――許達均終於放下心來,不那麽焦躁了。
    看著許達均放鬆的樣子,老魏倒不好提方芳的嬌縱,畢竟方芳自有父母跟著操心,而許達均,百忙之中還要為幼女擔心未來,也沒有精力再去操心外孫女的事。幹脆不必提了。
    老魏本想著和程一錦講的,但是方芳這個樣子,也都是她慣出來的毛病,現在她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正是忠言逆耳,自己隻當許達均一個心腹死忠就夠了,旁人的心,他也不想多管閑事惹人厭煩。
    卻說許意寧回到家,獻寶似的給家裏的眾人看從廬山帶回來的特產,石魚和石耳,尤其是石魚,她可是看了整個的打撈過程,至於說石**,那個東西她不敢看,所以老魏也沒買,這些都是給大家晚上加菜的。
    她送爸爸的是糟魚,送媽媽的是鮮筍――不還是吃的嗎?――這個,這麽小的孩子能考慮到人人都有份就不錯了,所以送什麽到無所謂,反正每個人都笑嗬嗬的。她還選了一樣禮物給一位姓蘇的老叔叔,因為他幫大媽看病,大媽的身體好像好多了……
    周五,當蘇培琛來同許達均下棋,許達均拿出了一罐雲霧茶,說是幼女從廬山帶回的禮物,蘇培琛心裏十分感慨――怎麽現在的孩子們都成精了呀!
    蘇家現在正裝修房子到了尾聲,許達均允諾過他這種政策性歸還的住宅維修會全部報銷,蘇培琛還沒拿到最後的單子,但是想來不便宜。許達均還說,如果裝修的效果好,他也要給程家重新修一修――陸雅茹已經同丈夫說好,錢全部由她來拿。兩口子還合計等許達均退休了,就搬到蘇州陸家的老房子去住――這個日子可就遙遙無期了,也就是心裏盤算一下,□□罷了。陸雅茹是打算那個也給女兒做嫁妝的――就這麽一個,可不是都得給她麽,雖然房子現在是破舊了些,但好歹也是她的祖產。
    卻說方芳這年要上大學的,她本來想假期和高中的朋友們相聚,但是父母還是讓她陪外婆去了廬山。回來之後,方芳老大的不高興,廬山都去膩了,再說,陪著老的老小的小有什麽可玩的,看同學們都去了北京呀,杭州呀,南京呀,就她,還是去廬山,她發誓,這輩子再不去廬山,明年無論如何她都要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