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章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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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1988年的春節,許家挺熱鬧,開頭是熱鬧,後來就是鬧了。
向東今年直接帶著孩子住在公公許達均家。
許童許優雖然比許意寧大不少,但在玩樂方麵,許意寧被培養的像男孩子。三個人不時還切磋下武藝,許意寧力氣不足,但技巧方麵完全不輸人,三個人時常談什麽手槍呀武器呀戰役呀謀略呀……許意寧把兩個大侄子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老魏還帶著他們三個去了幾次靶場,弄得許童許優對這個年幼的小姑姑不敢再存半點輕視之心。
本來,許家的調子是很歡快很和諧的,大年初一,程一錦攜一家來拜年,調子變了。
程一錦與方芳都穿了貂皮大衣,程一錦進門就把大衣脫下來遞給了前來相迎的陸雅茹。向東搶在陸雅茹前麵接過了大衣,笑道,“大姐姐夫過年好,我給你們拜年了。”
許達均從書房出來,正看到程一錦一副冷臉,也不搭理向東,徑直往前走,又想到自己的衣服在向東西手裏,回頭道,“我那衣服你小心點,別碰壞了!”
向東還是麵帶微笑,“我看這兩件衣服眼熟的緊,好像是媽媽生前舅舅買給她的。”
程一錦厲聲道,“是又怎麽樣?我便穿不得?”
向東駭然,麵色變得極為惶恐,“看大姐您怎麽發火了,我就是隨便說說呀。”
陸雅茹和方平都暗道不好,方平把衣服從向東手中拿過來,“弟妹過年好,這個我幫她拿。”
陸雅茹看到許達均出來了,也忙道,“老許,孩子們來給你拜年了。”
方平忙帶著方芳和方博上前給許達均拜年,許達均點了點頭。許意寧和許童許優三個人從客廳裏湧出來,他們主動給程一錦和方平拜了年,一時氣氛熱鬧起來。
許意寧問道,“現在大姐他們來了,可以吃餃子了吧?”
陸雅茹說是,就引著大夥兒去餐廳,老魏和陸雅茹向東帶著一個阿姨在廚房忙活,按人頭布置碗筷。
大年初一吃餃子,這是因為許達均早些年在北京過慣了,而且老魏也是北京人,所以許家的新年一直是按北方的風俗。
往年,程一錦是不回許家過初一的,她一般都在婆家過年。但今年又不同,他們一家搬到了方平新分的房子裏過春節的。
程一錦本來是不想這麽早搬的,但方平一拿到新房鑰匙就急著搬家,他鮮少管家事,但一旦拗起來,程一錦也拿他無法。
當初程一錦向東代表三姐弟和程奕交易,程奕開了九十萬,一家給三十萬,向東收了一筆,陸雅茹代許一河收一筆。至於程一錦,按說應該他們什麽時候把房倒出來,程奕什麽時候付全款,可是程一錦又覺得這樣一筆巨款在銀行裏生利息的話,那每個月她手頭上的錢比工資還要多的。程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家人,早付早了。”
這話說得似乎很親熱,方平聽在耳中臉上火辣辣的燒。他在眾人麵前不能落妻子的顏麵,背後說也無濟於事,隻能暗下決心早點倒出房子來。所以他拿到單位發的鑰匙之後就要搬家。程一錦說新家住不下,方平說父母自然跟咱們住,至於弟弟一家暫時搬到他嶽父家擠一擠。程一錦見丈夫堅持,也隻能做罷。想著今後不能再住大房子使喚保姆了,又覺得黯然。
方平覺得既然父母搬到自家來了,那麽初一就該去給嶽父拜年。程一錦不想見向東,但覺得在父親家裏擺擺大姑子的款折騰折騰她也不錯,於是一家興衝衝的前往軍區大院。
方芳見著兩個表弟就顯擺是自己開車載著一家來的。
軍區大院裏混的孩子十幾歲就都摸方向盤了,許童許優早都會開車了,許童今年過了生日就能拿駕駛證了。
方芳見自己好一通炫耀可是沒人捧場,於是怏怏的坐下,看桌子上擺的好幾個盤子裝的都是熱騰騰的餃子,陸雅茹同大家說哪個盤子是什麽餡兒的——許意寧這些年初一十五都吃素的。
方芳抬頭問,“喂,就隻有餃子呀?湯圓呢?”
陸雅茹順口道,“我們家過年都吃餃子的。這盤子是香菇的,還有這個白菜的,都是你愛吃的菜。”
方芳一扔筷子,“什麽呀?我們家可是一直吃湯圓的,以前在我家,過年的時候你不也吃湯圓的?”
許達均從方芳一進屋無視陸雅茹開始就看不順眼,剛才聽她講那一聲“喂”就火起了,待她說什麽你家我家的,他再也忍不住,冷眼看著程一錦,見程一錦根本就沒在意,方平倒是臉色很難看,可是他距離女兒太遠,又不好大聲喝斥她。
陸雅茹見方芳搶白自己,但又不好計較,於是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包湯圓去。”
許達均想發作,但是大過年的,一大桌子的人,又有女兒在場,他到底是忍了又忍。
可是方芳不曉得他的忍耐限度,撇嘴道,“現在包得什麽時候才能吃得上?虧我們昨天還提前告訴你今天要來吃早餐的。”
許達均剛要拍桌子,許意寧開口了,“你當這是什麽地方呢?是飯館麽?還想要點菜?你來我們家拜年,我們全家都歡迎你的,可是你來了之後,也不同我媽媽拜年,也不同我師父拜年,也不同我拜年,倒是來挑我們家的餃子不合你胃口的。本來大過年的,我是不想同你計較,可是你也別太過分了呀。”
許意寧人小,聲音也不大,可是她說出這番話來,餐廳裏的人都字字聽得清清楚楚。她語音清脆嬌俏還帶著童音,語氣卻是老氣橫秋,一副長輩訓話的腔調,“我年紀比你小,可是按輩份算我倒是還是你的長輩,說你幾句也不算我沒規矩,你平時如何我不管,可你要當麵讓我媽媽難堪,大過節的讓大家難堪,可就別怪我讓你難堪。”
許達均聽著小女兒的話,滿腔的怒氣都煙消雲散,隻覺得神清氣爽心情舒暢。陸雅茹和老魏也是如此。
有人開心,就有人不開心,程一錦見許意寧教訓女兒,當下不滿意,“許意寧,你說什麽呢?難堪?你要給誰難堪?”
“大姐,你在場原也輪不著我來教訓她,可是既然你不出聲,那麽在爸爸麵前,隻有我來教訓她了,難道要讓爸爸親自來管教?”說罷看向方平,“還有姐夫,你也是的,你女兒對我媽媽無禮,你當父親的也不說句話?”
向東暗自擊節叫好!今天她在許達均麵前對程一錦示弱,就是想引得老爺子對程一錦不滿,這樣雖然她人在上海卻也不能得近水樓台之便,使得老爺子隻偏心她們一家。
眼看著方平去拉妻子,向東搶前一步,“大姐,小妹說得也沒錯,方芳是犯了錯,說她目無長輩一點也沒錯,從她進門到現在,還沒同我講一句話呢,我看呀,你們就是平時把她慣壞了。”
程一錦最忍不得的人便是向東,明明向東有理的事,她偏偏要唱反調的,何況這事及她的女兒還有她家的家教問題,於是程一錦開始吵起來了。
她一急說的都是滬語,向東一句也聽不懂,她看眾人的神情,尤其是許達均的神情——十分的不好呀!向東心裏大樂,蠢婦,和誰鬥也不要緊,可是和許意寧鬥?怕你再也入不了老爺子的眼。
方平拚了力氣把程一錦拉出去,方博方芳都跟著走了,老魏送出去。
方平走之前向老魏抱歉的說,“和父親還有雅茹講抱歉,等我們……,唉,到時,我親自向他們賠禮。”
向東跟了出去,她內心裏興災樂禍,表麵還要委屈惶恐,看到老魏連連搖頭,拉著他問,“大姐剛才都說的什麽呀?我是一句都沒聽懂的。”
老魏哼了一聲,還是不懂的好。
程一錦說了幾句氣話,無非是母親去世了,父親如何不待見如何偏心如何糊塗……
她主要是把對向東的怨氣發了出來,畢竟這一年多同她有大過節的就是向東,在房子的問題上兩個人結下了怨。當然了,她對陸雅茹也不是沒有怨氣,說起來,她的親舅舅半親小姨現在都同陸雅茹最親,反而都不理她了,而且陸雅茹的家底兒也不薄,再有父親的寵愛……但說出來的時機不大對,任誰聽到都得以為是她對陸雅茹心懷不滿。
就連陸雅茹現在也真正的動氣了。
許意寧看著媽媽的表情,心裏後悔,早知道不說了,現在倒好,大家都不開心了。
許達均看著沉默的孩子們,“好了!都別想了,大家吃飯,吃完飯放炮仗去!”
他要把這一年的晦氣炸光掉!
過節
程家今年都在美國過年的,因為程奕的太太懷孕了,要在美國安胎,程奕的兩個弟弟也在美國念書,程紓索性和妻子在妹妹程敏紐約的豪華公寓中住下。
程奕要時常陪妻子,陸雅茹於是把公司在大陸的事務都攬在身上,不但是上海,北京深圳廣東的諸多事情也由她拍板,隻有極重要的文件簽署時才同程奕和程紓打聲招呼。許達均這大半年見愛妻如此繁忙,十分心疼,同程奕在電話裏頗不客氣,讓他趕緊回來主持大局。
陸雅茹講,“女人懷孕的時候最敏感不過,如果程奕多陪陪妻子,那她將來患產後憂鬱症的機率就小一些。”
啥症?生孩子還能生鬱悶了?許達均文韜武略樣樣全才,這麽廣聞識博的人居然連這種病症都不曉得,引得陸雅茹好一陣鄙視。
許達均哼了一聲,反正你懷孕的時候我是陪你的吧?
陸雅茹點頭承認,忙把許意寧端來的湯湯水水親自奉上,許意寧跳到爸爸膝頭,“那我在姆媽肚子裏的時候,爸爸也是陪著我的了?”
許達均點頭,那是,我多愛你呀!你要記得最愛你的人是你老爸我!
許意寧被媽媽從爸爸懷裏叫下來,現在是全家集體進補時間。老魏補鈣、許達均喝養心湯、陸雅茹帶著女兒吃燕窩。一家人享受著溫情時刻。
剛送走向東母子三人,馬上就過元宵節,陸雅茹壓住心中的不快,還是邀請了程一錦,誰道程一錦卻擺足了繼女的架子不肯來。
方平在大年初一拖程一錦回家之後,二人便大吵一架。方平對妻子嬌慣女兒與兄弟爭產兩件事情上都對她極為失望,但因他素來與程一錦相處總是忍讓,這次程一錦如何能聽他的,反怪丈夫不支持自己,倒引得旁人來看笑話……她口中的旁人自是向東。方平見無法和妻子講理,索性不理她。
陸雅茹來電話相邀正是程一錦與方平冷戰的時候,她不反思自己的過失,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此刻誰沾上她便似她仇人一般。
過十五的這天,程敏一個人從美國飛了來,說要陪許達均一家過節。陸雅茹給自己放了假。她想著借程敏的名義把程一錦約了來,這樣也算給對方一個台階。既然十五也是傳統節日,不妨在飯店訂個包房,許家方家都在一起過節,還熱鬧些。
程一錦一聽說程敏來了,心下一動。雖然她自知和舅舅小姨疏遠,平素也不主動打個電話,但到底想著將來把孩子送出國還要對方幫忙照顧,所以心中是很想去的,但又不能一點架子也不擺,於是說過節當然要和方家一起過的,至於說方家老人想不想去,她也做不了主。於是把電話遞給方平。
方平知是陸雅茹主動示好,心存感激,又覺得嶽父一家隻四五個人過節的話未免冷清,便答應了去赴宴。
方平的父母都是平頭百姓,隻在程映琳葬禮上見過許達均一次。聽到親家邀宴,雖然很高興,但是也未免緊張得很。
這時陸雅茹又打來電話,再次邀請方家的眾人,包括方平弟弟一家。她想著這種節日人家肯定都是一道過的。方平感激陸雅茹的體貼,但還是婉拒了,說他們今年住在嶽父家,就同人家一道過節了。
陸雅茹笑道,那就再邀一家,人多熱鬧呀!
看方平接陸雅茹的電話就一臉和顏悅色,程一錦心中有氣,“哼,是要在你家人麵前顯示她的地位麽?”
方平放下電話,臉色變了,“你怎麽講話呢?”
“怎麽,我講得哪裏不對?”程一錦冷笑幾聲,“你們眼中都是她最好,她有今天是借了誰的光?”
方平知道,程一錦又開始變得人話不通了。
晚上的宴會主要是許家和方家,再加上程敏,老魏算是許家的人,他見多識廣又擅交際,和方平的父母聊得天南海北還有本埠一些新聞舊事,加上程敏講些海外異聞奇事,席間倒也熱鬧。
陸雅茹暗自鬆了口氣,許達均居高位久了,和熟人談笑尚可,可要是同陌生人一起,那氣壓低得還真有得受。
大人們和和樂樂,小孩子們也開始聊起來了。方博往年都同許家兄弟一起過假期的,這個假期他被母親告誡不得與許家兄弟一起玩,聽許意寧講說他們去了幾次靶場,而且是室內的,非常的羨慕。
方芳找了個空子坐到程敏身邊,“小姨婆,我今年都二十歲了,而且我已經考到駕照了,你什麽時候給我買車呀?”
程敏一愣,方平這次總算沒有再沉默,“方芳,不許問小姨婆要東西。你不記得外婆的話了?”
方芳道,“小姨婆早就答應過我,說我年滿十八歲就買一輛外國的跑車送我的。大人說的話,難道可以不做數麽?”
她收斂了笑容,神情已經是在質問程敏了。
程敏見大家都不作聲了,看向自己,想起當年程映琳的話,心中暗歎姐姐這番心意到底是白費了,她強忍不快,緩緩道,“我是答應過你的。”
方芳馬上得意的笑了,她用勝利的眼神向方平示威。
程敏又道,“當年你十八歲的時候,我就想買一輛車子送你。但後來被你外婆阻止了。她並非怕我在你身上花錢,而是為你好。我當年答應了你外婆,不再買一些奢侈品給你,現在想來,教育孩子方麵是我不如她了。二十歲已經是成年人了,也該懂得大人的一番苦心了……”
方芳哼得一聲冷笑。她聽說小姨婆從美國來,自是盼望她帶著禮物,或是香水或是時裝或是珠寶首飾,結果什麽都沒有。她和弟弟向程敏拜年,程敏也隻是笑著說,這回走的匆忙,沒帶什麽禮物,打開了錢包要給她和方博一人一百美金,都被程一錦拿去了。
她眼見許意寧身上穿的衣服是簇新的,一看就是外國貨,小姨婆真是偏心,明明給許意寧買了禮物卻沒有給自己的。眼見著許意寧笑容歡暢,她就更加難受——過年的時候,她居然敢出言教訓自己,明明是個小東西,卻擺起長輩的架子來了。
方芳忍了又忍,於是趁機把幾年前程敏的允諾當眾提出來,為的是在眾人麵前,程敏一定抹不開麵子,一定會答應她,哪想到她用外婆的名頭來拒絕。
方平聽得方芳冷笑,極為惱火她在眾人麵前如此失禮,於是起身拉她離開,方芳卻不甘心就此失敗,“說什麽外婆說外婆說,外婆都死了,她說的也還要聽得麽?”
方平喝斥她,“你胡說些什麽!”
方芳卻一古腦兒的把不滿都倒出來,“我哪有胡說?明明是答應了給我買車,外婆她憑什麽要管?憑什麽你們都偏心她什麽好東西都給了她?”她指著許意寧,“外婆明明被她媽媽搶了丈夫也拿她當親女兒一樣疼,我才是外婆的外孫女,可外婆疼她比疼親孫子親外孫還要厲害。明明我才是跟舅公姨婆血緣最近,他們也偏向她,什麽都給她買,輪到我的時候就什麽都沒有了。”
方平伸手打了女兒一個嘴巴,方芳哭喊著奪門而出,晚宴不歡而散。
程敏晚上和許達均陸雅茹訴苦,把當年程映琳和她講話的情形說出來,“……卻讓我怎麽辦?不給吧,我在外甥女麵前是吝嗇,給了吧,又對不起大姐的一片心。眼見著他們的心都歪了,一心隻想要我的錢,若是隻我一個也沒什麽,可是,……”可是她也是有兒子的,她欠大姐的,欠許達均的,可是不欠程一錦和方芳的,憑什麽讓她們索取無度?
程敏又道,“本來看著大姐的麵子,我不想同她計較,可是,可是憋在心中又實在難受,一錦其實同我也不親也根本就看不起我。私下裏方芳同孩子們講說我是小老婆,程帆和小意寧玩得來也是因為同是小老婆養的,方芳這樣講,是誰教的?還不是一錦麽?她這樣看我,還要我的錢,你想想,我再有肚量又怎麽能同她親近得起來?”
許達均一直鐵青著臉,聽程敏講述這些以前的事由,對著陸雅茹說道,“我就看不慣她一向拿你當傭人一樣使喚,你還總是替她說好話,便是我當年對不起她母親,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又不是不曉得,怎麽竟然這樣想你?若我早知她存的這個心,我早教訓她了,也不會讓她把孩子教成今天這個樣子!”
陸雅茹本來就很委屈了,聽丈夫這時居然還怪自己替程一錦打掩護,好像都是自己縱得她才有了如今的結果。可礙著程敏在,又不好發脾氣。
等回到房間裏,陸雅茹使了小性子不理人。許達均百般討好,最後陸雅茹哇得哭出來,然後同丈夫倒苦水:誰沒脾氣呀,可是家和萬事興,我一個人忍讓全家和美那忍又何妨,況且我為誰忍呀還不是為了你,你倒好……許達均伏低認小,兩夫妻吵完更加親密,陸雅茹靠在丈夫懷裏歎氣,怎麽辦呀?許達均想得開,程一錦母女就是欠收拾,等栽了跟頭自然學乖,咱們不理她們。
“可到底是你的女兒和外孫女。”
“那你和意寧還是我的老婆孩子呢!我倒不是偏向誰,可是人活世上誰不得講個理字,她們現在就是被錢被利衝昏了頭腦六親不認,咱們就是把所有都呈上,人家都還看不起,我也不想惹這個氣,就像剛才同程敏約好的,咱們都不理他們。”
陸雅茹還想說什麽,許達均突然問,“方芳同孩子們講那混帳話,咱們寶貝聽見了麽?”
陸雅茹搖頭,“女兒沒講過呀。”
“不對,聽程敏的意思,方芳講話的時候,女兒和程帆都在場的,方芳認為程帆聽不懂,女兒年齡小也聽不懂。可你覺得咱們寶貝真的聽不懂麽?”
夫妻兩個都拿不準,到底陸雅茹親自起身去女兒房間看過,許意寧早就睡了。兩口子捱到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點,陸雅茹和程敏出去辦事,許達均問女兒方芳講過那些話沒有,許意寧說,聽過的。
“那你怎麽不告訴爸爸媽媽?”
“我聽著不大像好話,後來還問師父小老婆是年紀小的老婆麽?嗬嗬……才知道不是,果真不是好話呀。”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爸爸,爸爸好教訓她呀!”許達均確認到幼女在幾年前就讓人出言汙辱實在是揪心的難受。
“講的話媽媽肯定會不開心的,爸爸也會不開心的,那講它幹什麽?”
“那你呢?寶貝有不開心吧!”
“沒有,”許意寧小腦袋一搖,很是堅決。
許達均奇道,“你都知道她講你媽媽壞話肯定是不開心的呀。”
“開始有點,就像以前在幼兒園裏也有人講媽媽壞話的,我也打過他們。可是後來師父教我,不用同別人那麽認真,他們說的是錯的,那我自己知道是錯的就好,雖然方芳也講我媽媽壞話,可是她講的不對,我就不必同她認真。”講來講去,許意寧自己都繞煩了,她哎呀一聲,“反正就是她不同我好,我也不要同她好,她講的話都是廢話!你懂的吧?”
許達均停頓兩秒,重重點頭,“嗯!”
許意寧又哎呀一聲,“講道理真的老費勁的,爸爸你以後不要問我為什麽的,我解釋起來真麻煩。”她小小的身子此刻都放鬆,軟軟趴在爸爸的懷裏。
許達均真是感慨,老天總算是善待著他,一個女兒不省心,一個女兒又太省心。
報仇
陸雅茹到了公司忙完須緊急處理的文件要務,就打電話回家。她問丈夫女兒的事,許達均就把許意寧的話重複一遍,語氣又驕傲又感慨,還說已經問過老魏,老魏當年也知道的,所以這幾年,這一老一小都練養氣功夫呢。
老魏講,許達均的孩子肯定是要受嫉妒的,沒準兒也會受排擠的,既然咱們管不到別人講什麽,那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得知許意寧的反應,陸雅茹大為感慨,她同許達均一樣既為女兒驕傲又為女兒心疼,小小年紀已經能對閑言閑語聽而不聞。想想如果當初處理不當或是忽略此事,孩子幼小的內心肯定是要受到傷害的。陸雅茹思及至此,背上不由覺得冷嗖嗖的,原來是後怕得嚇出了一層冷汗。
程敏這時也處理完自己的事,來到陸雅茹的辦公室,聽她講許意寧對此事的反應,唏噓不已。
“這都是表姐教育得好。”陸雅茹想起程映琳生前在許意寧和幾個孩子身上付出的精力,真是打心裏感激。
程敏搖頭,“依我看,這等處世的方法倒像大哥和那個魏大哥多些。女子本就天性猶豫軟弱,像你和我或是當年大姐,遇到事情必不肯做絕。如此果斷的處世風格隻有像大哥那般在戰場上曆練生死的人才有的性情。”
陸雅茹一笑,“但到底表姐活著的時候在她身上花費的心思最多,孩子能養成寬厚的心性,同大姐讓她抄佛學練大字也有關係的。”她歎了口氣。
程敏接道,“所以你就覺得欠程一錦的?”
陸雅茹一時頓住,心情十分矛盾。
“就是這樣的態度才害了她。”程敏想了一個晚上,現在早已想得通透,“說心裏話,當初我就這樣想,反正又不是花不起,可是我越給,她越是覺得我欠了她。老一輩的恩恩怨怨難講是誰是誰非誰欠的誰,誰在替誰還帳。我是妾生的沒錯,可是當初把我生母送給父親做妾的也是大太太,她要製住父親偏疼的那個姨娘,才把我母親推出來當了妾。不然我母親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不到程家做小也不會有那樣淒慘的下場。你讓我怨誰去?照著她程一錦的道理,是不是大姐的母親欠了我母親的,所以大姐當年救我也是因果報應的呢?……這話就不提了,再說說你,我不好用惡意揣測去世的人,但覺得事情也太過巧合了,你當初嫁大哥就像極了我母親嫁父親。所以我初見你和小意寧就覺得親切,也是自己憐惜自己的命運吧。”她語音一頓,接著道,“哼,說這些沒意思透了,隻是須講清楚道理才明白咱們並不欠她什麽,她不念著親情,咱們又何必去討個沒趣。”
陸雅茹見她精神亢奮,說話也是情緒激昂,心中疑惑,怎麽早晨出來的時候還神情萎靡,現在就這樣興奮?
陸雅茹知道程敏這次回來的是為了辦一件急事,但到底是什麽事,程敏說的很含糊,自己又不方便過問。
隻見程敏說話的時候眼光閃著怒意和殺氣,陸雅茹到底和程一錦相交多年,怕程敏真心恨上她了,忙道,“算了,她既不拿咱們當親人,咱們又何必與她動氣,倒是意寧講的對,這些事原不必放在心上。”
程敏長歎一聲,“我活了一大把年紀倒不如個娃娃,是呀,又何必用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讓自己難過。隻是誰也別欺負我頭上來,若她想找不自在,我卻也樂得奉陪。”
陸雅茹暗忖道程敏反常,卻想程一錦的脾氣必是不肯主動服軟的,倒也不怕她會再惹到程敏。一時放下心來。
陸雅茹卻是想錯了,程敏的這番“犯我者必受懲罰的”的話實是另有所指,她想動手對付的人就是禇馨。
程敏此次從美國匆忙而來正是為了禇馨,剛剛在辦公室,她和派下去辦事的人碰了頭。
原來是禇馨遇上了舊識,得知程映琳去世了,她想著程家的財產可是有程奕的一大份,於是覥著臉皮找到了程家,誰想得到程家被夷為平地,她詢問附近的鄰居,得知原來的屋主把房子賣了。
禇馨很是生氣,這明明就該是她兒子的財產,想必是程一錦把房子賣了。她並不知買房的正是程奕,也不知程奕早幾年就到上海開公司的事。
禇馨找到程一錦,問她要錢,程一錦怒極反笑,眼睛一轉,道,“你那心心念的兒子就在上海,他開了大公司,做了大老板,香港大陸兩頭跑,要錢你去找你那有錢兒子要去啊!”
禇馨得程一錦指點,找到程奕的公司,恰巧陸雅茹不在,公司的員工聽一個老婆子找總經理,又說是他生母,不敢怠慢,於是打電話給程奕的助理,程奕聽說之後直接把事情交給程敏料理。程敏讓那邊的人先穩住禇馨,這邊匆忙的把兒子托給哥哥,自己回上海來了。
比起看開的程紓,程敏的報仇決心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半分,她還想著怎樣處理禇馨才好,仇人就撞上門來。程敏想到那句老話,正是: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既然你覺得現在的地方不好待,那我就送你到一個更精彩的所在。她存心想禇馨多受些苦頭,一早就有了主意。
程敏返回許家說自己馬上要回香港一趟,提著行李趕飛機去了。
她這般來去匆匆,讓大家奇怪,但許家的人都在想也許是因為程一錦惹得她不痛快了,所以也沒深究為何。
程敏回到香港,立刻約宋家明見麵,開門見山的講需要他幫忙。
宋家明詫異,長歎一聲,“我若幫了你,到底咱們之間便無可能了。”
程敏啐他,“原也沒什麽可能,你快說幫不幫?”
“自然要幫,當不得愛人當你的騎士也算是我善始善終。隻是為這樣一個人這般費周折值得麽?你即恨她,便讓她幹脆消失算了。”
“死算什麽?”程敏哼了一聲,“我便是要叫這毒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家明點頭,“難怪說最毒婦人心,看來她是真的得罪你了,罷了,我便安排是了。”
程敏想到這事必須得絕對保密,於是道,“我找你來商量,便是不想留任何後患,你得答應我……”
宋家明大打保票,“絕對不會有任何麻煩的。相信我吧。”
程敏知道宋家明對待她的情意,所以這些年來二人除了喝喝酒吃吃飯並無太深的往來,這次自己求他辦這樣一件棘手的事,也真是除了他再無其他適當的人去求助。
宋家明一直遊戲花叢,但隻對程敏一個女子懷著幾分赤誠,他自知無法實現心中綺戀,見程敏遇到難事居然肯向自己求助,心中十分開懷,更加珍視這份得之不易的機會,便是做不成她入幕之賓,到底也能算是她的知己密友。不幾日,便同程敏說都安排好了。
“到底如何?”
看到程敏關切的樣子,宋家明苦笑,“王後陛下,便我是您的卒子,可到底也不是真是個小卒子,這事已經同人家講好了。大抵上先安排人蛇從廣東到香港,然後送到墨西哥。”
“不會讓她跑得出來找什麽大使館吧?”
宋家明笑,一直在她心中高高如女神的程敏此刻倒像他的那些女伴,無知又天真。
“你放心好了,是賣到那邊黑市做苦役或是廉價勞工,就相當是進了大監獄一般。管到她死之前哪兒都去不了。”
程敏心中惻然不安。
宋家明斟了一杯香檳給她,“我到想知道,什麽人值得你花這麽大力氣去恨她。”
程敏接過酒,仰頭一飲而盡,“我媽媽就是她害死的。我發誓有朝一日,必報此仇,眼看著成功,心中卻忐忑難安……”她垂下頭,兩行淚落了下來。
宋家明坐在她身邊,也飲下一杯酒,“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既然放不下,便做了又如何?”
“可是我卻仍不快樂!我以為把她踩低我會得意,可是卻沒有。”
“那可甘心她過得逍遙快活?”
程敏搖頭,“我也想學大哥,寬容豁達,可是終究放不下,恨不能把那人親手撕成一片一片……”
宋家明輕握住她的手,“你且安心,一切都是我做的,看我心愛的女子流淚,我願為你做任何事!”
程敏搖頭,
宋家明輕笑,“我是甘心的。”想一想,又道,“我已經叫小姨回來陪你,你若不想留在這兒,那麽我送你回美國去。”
程敏勉強笑笑,“謝謝你,家明。”
宋家明把程敏安置好,出了房間,一路走回車上,輕伏在方向盤上,輕歎道,“宋家明,這當情聖的滋味真不好受……”
“早戀”
程敏睡到半夜,打電話給嫂子諶靄玲,告訴她自己馬上回去美國,讓她不要再飛回來。諶靄玲算準時差,給外甥宋家明打電話,讓他照顧程敏,並把她安全送上飛機,雖然此舉對宋家明太太薑雪兒有點抱歉,但事急從權,也沒法子了。
宋家明不僅送程敏上飛機,更陪她飛到紐約。程奕親自來接,看到宋家明有點意外,卻也了然。
晚上,宋家明約程奕喝酒。
“不意外我來找你?”宋家明問道,
程奕搖頭,“我無所謂。”
“真的?!”宋家明詫異,“畢竟是你的……”
“別提了,我早讓小姑姑自己處理,我也想得到她會請你幫忙。”
宋家明歎道,“咱們也認識了二十多年,我還是不懂你的。”
程奕微笑,“但你肯親自跑一趟來告訴我,我還是承你的情,雖然,完全沒有必要。”
看到宋家明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程奕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和小姑姑的要求相反,你怎麽辦?”
宋家明道,“當然是先聽她的話,然後再把人撈出來給你嘍!”
程奕大笑,“不怕她生氣?”
“怕,隻是我看她也未必忍心的樣子,很是折磨人的。何況咱們也是這麽多年兄弟了,我不怕你會出賣我。”
程奕拍了拍他的肩頭,“我一直不信你是真心愛小姑姑,現在卻信了。”
宋家明抬起頭,好奇的看向程奕。
程奕說,“我現在終於相信有這樣相望而不能相守的愛情,渴望卻不能滿足的**……”
宋家明哈了一聲,“你結婚之後就懂得這個了?”他想了想,忽而張大嘴巴,“難不成……”
程奕打斷他,“喝酒!”
諶靄玲這邊也有件大事想和小姑商量?告狀?告密?……不管了,就是有件尷尬事要同程敏說一說。
程敏本來這幾天被那件事折磨的頭疼,見嫂子欲言又止不好說卻非說不可的樣子,“嫂子,到底什麽事,你快說呀,真急死我了。”
“唉!就是,就是,”諶靄玲心一橫,牙一咬,畢竟孩子的事最大,不能隱瞞,“就是帆兒的房間裏有這個。”
程敏把個諶靄玲戰戰兢兢拿出來的東西一看,原來是一個避孕套。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沉默半晌,程敏哈哈大笑,諶靄玲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好像被逮住用那東西是她的一樣。
程敏笑道,“哎呀,我當是什麽,嫂子你可把我嚇壞了。”
諶靄玲奇怪,難道這還不嚴重?程帆還沒過十六周歲的生日呢!
程敏想想這位嫂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受的教育卻是非常嚴格的中式教育。她隻說西方小孩子都發育得早,在十五六歲交男女朋友是很正常的。而且這邊的家長都隻疏不堵,從旁引導,完全不深入幹涉孩子的感情生活,盡量不讓小孩子搞出人命也就罷了……
諶靄玲雖早知道中西教育差別,但真讓她麵對孩子過早的戀愛過早的如何如何,這位典型東方貴婦人還真不適應。
程敏又道,“不是我打擊你的,想必程瀾程涵這個年紀這個方麵懂得都比你多。”
兩個人開始探討為母之道,又感慨兒子們都到了要父母為他們感情操心的年紀了,程敏終是把那樁不可告人的心事暫且放置一旁。
話頭轉到上海,程一錦自在元宵節那日,和父親一家鬧得不愉快,同方平的關係又回到冰點。
方平的父母和他們在一起住,程一錦的冷臉色也不知在老人麵前收斂。方平父母勸了兒子幾次,方平上了執拗的勁兒不肯讓步。兒媳婦是勸不得的,兩個老人隻在心中盼望房子快一點兒蓋好,他們好快一點兒搬走,離得媳婦越遠越好。
方平程一錦平時上班,都是方平開車,程一錦膽子小,學了幾次開車都沒有後文,現在和方平吵了架,兩人一道上班時,她說道,“嫌我貪財,這車也是我貪來的,你倒別坐呀。”
方平聞言,便真的棄車而行,去坐公交車了。程一錦不會開車,隻能也坐了公交車上班去。方平又借口加班不同她一道下班,這些日子,兩個人都各走各的,誰也不理誰。
方芳周末回家,發現車子在,便開出去找朋友玩了。
方芳已經二十歲,早在高中時期,她已經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她家庭條件又好,五官長得秀麗,又被幾個同學捧得自以為舉世無雙。上了大學,她在校園巡視了一番,覺得有幾個男生還看得過眼,她自認是校花,當然要找個能匹配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她風頭太猛,一上學那番陣勢把不少人都嚇得退避三舍,眼見得大一下學期開始,班上就有出雙入對的,可她如此優秀卻無人問津。
方芳一邊覺得自己就應該像公主一樣有大把的人追,一邊覺得看得到的男生都配不上她。轉眼間,已經到了大三下學期,她鎖定的幾個目標身旁早都有了女友,她不禁暗暗著急。
她相中的都是比她高一級的幾個學生,恰巧那幾個人互相又都是好朋友,家庭背景經濟條件都是學校裏數得著的。方芳拿自己同他們的女友盡數比較,隻覺得自己無一不好,那些個女生沒有哪一個在任何方麵比得上,到底想尋個法兒和他們親近才好。
機會總是給常惦記它的人留著,方芳大二暑假裏學開車,考駕照那天正遇到她候選名單上排名第二的李琛。
李琛這天是陪表弟來考駕照,看到一個少女頻頻看向自己,表弟一邊笑問,“可又是哪個不相識的妹妹?”
李琛麵向那少女,不好嘻笑,板著麵孔,輕道,“有點眼熟的,好像是我們學校的。”
表弟奇道,“真的認識?”
“學校裏人多了,我沒上過的也多了,……”他們沒說完,那少女徑自走來,“師兄,你也來考駕照麽?”
李琛微微一笑,搖頭道,“不是,我陪表弟來的。你,是外語係的?”
方芳搖頭,“我是會計學係的。”
“會計學係?”李琛故意上下打量她,一副不信的樣子,“會計學係有這麽漂亮的師妹我怎麽不曉得?”李琛的女友就是學會計的。
方芳紅了臉頰,“師兄!”語調中充滿了嬌嗔。這時叫到方芳號了,她去考試。
李琛的表弟微微搖頭,“這小姑娘也太容易上鉤了。”
李琛瞥了他一眼,“我有釣她麽?”
方芳考試這天是她叔叔找人安排她過的,陪她來的是她高中時期的一個死黨。兩個人早就看到人群之中的玉樹臨風的李琛,方芳一時暗喜,和同學說那是她大學的的學長。
“真夠帥的,難道不是你男朋友?”就快是了,方芳於是鼓起勇氣和李琛進行了上述談話。
方芳考完試,和同學過來尋李琛,知道他是開車送表弟來考試的,方芳於是問可請師兄把她們載回家麽?
李琛當然點頭答應。待李琛表弟考完,四人乘車離開,方芳靈機一動,要請李琛吃飯,以表達謝意。
李琛便從此時成了方芳的好朋友。
李琛在學校對外稱是方芳是他比較好的學妹,他的朋友圈子有聚會的時候方芳也積極參與,不為別的,方芳不時能把家中那輛奔馳汽車開出來,這就讓她很受歡迎了。
方芳心中的no.1是生化係的張遙。張遙是揚州人,父母都是揚州的高幹,據說他大伯是本市副市長,張遙的女友也是揚州人。方芳自認為自身的條件比那女生更優越,因此聚會的時候,常常坐在張遙身邊或是對麵,一往情深的看著他。
李琛本來以為方芳一直暗戀自己,幾次聚會下來,發現她對幾個男生的態度都非常殷勤,尤其是對張遙,比他們幾個更多了二分熱情。他不動聲色,在眾人麵前真把方芳當成妹妹那般對待,連自己的女友都瞞過了。
學校雖然大,但像方芳這樣從入學就那樣張揚的人還真屬少數,當時張遙幾個也是接新的學生會成員,對方芳還是有印象的。張遙不喜歡這樣太囂張的女孩子,幾次接觸下來,覺得她既嬌氣又愛發脾氣,對方芳也就比較冷淡。
方芳則覺得張遙對自己似乎也不是無情,隻是他因為女友的關係而不那麽主動罷了。
這樣,需要用車的時候,方芳就會被叫進圈子的聚會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利用,還在宿舍的眾同學麵前炫耀。
到了過年的時候,張遙留在上海的大伯家沒回揚州。方芳以為是她的機會來了,因此更主動的頻頻邀請張遙去玩。張遙總是拒絕,但李琛有時會同時約上他們幾個,方芳一見他就幽怨的說,“我一約你就沒有空……”
張遙無語,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春節的前三天,是西方情人節,李琛把上海的這些個比較好的同學約在一起,開了個party。方芳乘著幾分醉意向張遙表達愛意,張遙仍是無語。方芳哭著跑出了舞廳的門。她想著所有的女主角這樣哭著跑出去,那男主角肯定要跟隨的呀,可是跟出來的是李琛。李琛也學著張遙不說話的勁兒,隻是跟著方芳。方芳覺得夜色中的李琛更加的英挺俊美,於是便學著所有女主那樣投入了男主的懷抱。
緊接著兩個人便熱戀起來。李琛從高中開始就交女朋友了,奉行的原則就是出了事就拿錢擺平,方芳雖然行事輕浮,但到底家教還保守嚴格,因此李琛幾次動手動腳都無功而返。他並不著急,正月十五這天晚上,他剛吃完飯,突然接到方芳在公共電話亭裏打來的電話,她聲音中帶著哽咽,李琛便出門去尋她,出去不遠又折回來,把過年得的紅包都拿出來。
方芳見了李琛,也不說原因,隻是哭泣。李琛說這裏太冷,咱們找個地方暖和一下吧。方芳點頭,隻跟著男友一路哭一路走,等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到了一間yin冷潮濕的房間。她想著說什麽理由好,果然李琛問她為什麽哭,她道,“本來小姨婆答應給我買一輛紅色的外國跑車,可是爸爸卻攔著不讓,我就……”
李琛笑了,真是小姑娘,趕緊洗洗臉吧。方芳脫了大衣,到衛生間裏洗了臉,發覺這應該是一家賓館,她沒多想,隻是多照會兒鏡子——剛才哭的不難看吧?
出了衛生間,李琛已經把鞋子外套都脫了,此刻半靠在床頭,“來,上來暖和。”
方芳見李琛笑容與平時無異,她自己早脫了長貂皮大衣,現在身上的卻隻是極薄的呢質連身裙,於是她上了床,兩個人裹在被子裏坐在一處說話。
李琛後來吻了她,撫摸她,成功的把她的衣服脫下,成功的把她變成女人。
如果程敏和程一錦關係良好,那她早會告誡程一錦母女,女孩子大了談戀愛什麽的在所難免,但要做好防範措施……正如她同諶靄玲所講的那些事,到了什麽年紀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堵是堵不住的。
分道
程一錦同父親和陸雅茹有了嫌隙,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弟弟那三十萬巨款還在陸雅茹手中攢著呢。她怎麽想怎麽覺得那筆錢應該自己保管。如果存定期或是購買國債的話,那她得賺多少錢……她越想越覺得陸雅茹占了她的便宜,於是打電話吩咐陸雅茹把許一河的存折給她保管。陸雅茹斷然拒絕,而且搶先撂了她的電話。程一錦氣得跑到電信局打電話給遠在英國的弟弟。
許一河早先就聽陸雅茹問他如何理財。他表示那些都給妹妹,“你別看我爸是將軍,死了也留不下幾個錢還都得捐黨費,住的院子再氣派也得給人挪出來。別的孩子這回都有了著落,就妹妹沒有,你都給她存著好了。”
陸雅茹聽了大為感動,她一向和一河最親,於是告訴他自己也有錢有房,孩子將來不需要他操心,隻是現在存錢不是最好的投資理財手段,她有法子在香港或是在美國投資股票債券,而且看樣子中國開股市是遲早的事,既然許一河不願意理財,那她願意幫他一起做投資。
許一河在英國待了這麽久,也知道三十萬人民幣也就是在大陸聽著像那麽回事兒,其實換成英鎊都不算什麽,既然陸雅茹願意投資,想著有表哥程奕在,陸雅茹斷虧不了。所以毫不猶豫的點頭,“你愛怎麽弄就怎麽弄吧。”
過完農曆正月十五,大姐程一錦打電話來,上來就講陸雅茹如何貪他的錢,然後又開始說陸雅茹的壞話,說她同香港的舅舅和姨媽走得近就不理她了,還挑撥程一錦和他們的關係,以至舅舅和姨媽現在都不同她來往了。
程一錦絮絮叨叨的說了大半天,許一河耐著性子聽完,“大姐,那錢是我給妹妹的,雅茹不要,她替我保管也是我要求的。你就別管這事了。國際電話不便宜,我不同你講了。”
許一河和陸雅茹總保持著聯係,程紓程敏也時常給他打電話,甚至二人還曾到倫敦親自探望過他。誰也沒提過程一錦如何,但他想起正月十五他打電話給大嫂向東時,向東言語裏暗示程一錦過分貪財而且她一家都看不起陸雅茹如何……他當時打給父親家和程一錦家都沒有人接,想是出去吃飯了。
許一河本就不原意聽那些家長裏短的是非,現在換成是自己家的是非就更不愛聽,別說管,他是想都不想要想一下的。他撂了電話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程一錦在弟弟這邊碰了壁,十分的氣憤,好你個陸雅茹,把我弟弟都迷了去,真是禍害,真是妖精!
這次她拿了證據跑到許達均麵前告狀,說陸雅茹控製了弟弟的財產,這不公平!
許達均問道,“那一河的錢你拿著就公平?”
“我和弟弟是同胞姐弟,她陸雅茹算什麽?頂多是個黑心的後媽,她憑什麽把著我弟弟的錢不鬆手!還哄得一河聽她的話……”
許達均再不看她,對老魏道,“讓她出去,以後別放這人進來。我不願意見她。”
說罷起身離開客廳,程一錦要拽父親手臂,被老魏攔下。程一錦哭道,“連你們都隻向著她,她占了媽媽的位置,現在什麽都搶我的,為什麽你們都不幫我?”
許達均回過頭,輕蔑的看了一眼,到底不肯再同她多廢一句話,轉身走開。
老魏見她哭得傷心,便讓她自己在客廳裏哭,也不攆她,也不同她說話。程一錦問,“魏叔叔,你同爸爸講呀……陸雅茹她不懷好意,要貪弟弟的錢。”
老魏和程一錦也有多年的感情在,歎口氣,“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程一錦覺得自己是正義懍然,“我要大家都看清她的真麵目!”
老魏這個後悔呀,我多這一嘴幹嘛?跟個利令智昏的人講什麽理?當下一言不發,也不再看程一錦。
程一錦本來以為自己又有機會,但看老魏淡漠的表情,內心更是委屈,她痛哭不止,也沒聽到外間陸雅茹回來的聲音。
陸雅茹一進門就聽得哭聲,仔細辨了辨了,是程一錦,心中納悶,就想去看個究竟,老魏在客廳門口附近,聽到外麵的聲音,就走到門口,看到是陸雅茹回來了,打了個手勢讓她噤聲,又指著樓上,示意讓她先上樓去。
陸雅茹想到了程一錦問她要錢的事,於是猜到程一錦此次前來的目的,心中也頗有怨氣,於是硬下心腸,上了樓。
許達均在樓上看到妻子回來,陸雅茹也不用他說,就把上午程一錦問她要錢的事講了。
許達均是早就知道陸雅茹幫著許一河投資理財的。陸雅茹當初也沒瞞過他,本來也想幫著程一錦做些投資,但想到她把錢把得那樣緊,因為財產又同向東爭執,因此不想和她有金錢上的瓜葛。
許達均歎了口氣,“想想寶貝,我就不生氣了,何必呢?為她氣得難受不值得。”
陸雅茹卻難過的流淚。想到她自己這麽多年,因念著當初雖寄人籬下,但到底與程家有了極深的感情,尤其是程一錦。現在程一錦為了錢,著實是傷透了陸雅茹的心。
許達均安慰著妻子,見她仍不開懷,問道,“要不你把你的錢都給了她?”
陸雅茹抬頭看了看丈夫,見他很是認真,便道,“你的錢我不管,我還有意寧,那些都是我給意寧留的。”她又見許達均了然而笑,嗔道,“你打趣我?是啊,我有私心,可是我絕不貪別人的錢財就是了,當年表姐收留我,我也是真心想對表姐的三個孩子好。真要是他們誰有困難,我能不幫麽?我同一山不熟,向東和一錦都不是好相與的,所以投資的事兒我是不會找他們,一河這些年倒是和從前一樣沒變過,他又沒成家,我就替他管著錢吧,等他結婚後自然是給他妻子管的。”
許達均還要說什麽,老魏上來,告訴他們已經把程一錦送走了。三人一時訥訥無語,忽聽得外麵汽車聲響,知是許意寧放學回家了,陸雅茹忙去洗臉換衣服,老魏先迎下去。
許意寧知道最近家裏有點鬧,放學之後回家也跟著“鬧”一點,不是纏著爸爸就是纏著媽媽,不是想吃西餐就是想下館子。她剛才在車上看到程一錦從自家院門出來,臉色不快,進門見老魏也不似平常那樣掛著笑容,就猜大姐來沒什麽好事情。
她上了樓,看父母的臥室門開著,於是道,“爸爸,我回來了!”
許達均在裏麵應了一聲,許意寧走到門口,探個小腦袋,“咦?爸爸,你家房間裏幹什麽?”
“小東西,你媽媽回來了,正在洗手。你也快回房間洗手換衣服,咱們商量著去哪吃飯。”
“去哪裏?”
“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許意寧嗬嗬一笑,跑上樓去。再下樓的時候,已經換上了程敏給她買的漂亮衣服,許達均看著就開心。
“想好了麽?”
許意寧點頭,靠在爸爸身邊坐下,陸雅茹還在衣櫃前挑衣服,問女兒,“你想去哪裏吃飯呀?”
“得月樓!”
“咦?”夫妻兩個都奇怪,“得月樓?在哪裏?”
“不是在蘇州麽?”許意寧說道,“我們開學典禮放了個老片子,叫《小小得月樓》。我同桌過年就去了她蘇州外婆家,說真的有個得月樓,做菜老精的,很有名,我很想去吃吃看,看媽媽做得好還是得月樓的味道好。”
“你要到蘇州去吃晚飯?!”
許意寧點頭,“她說從上海到蘇州去也沒多遠的,坐車子一兩個小時,咱們現在出發的話,還不到晚餐時間呢。”
許達均一拍大腿,好呀!反正明天是休息日,咱們索性在那過夜,明天還能遊一下寒山寺!寶貝不是學過姑蘇城外寒山寺麽?大好,老魏——
一家四口加兩個警衛員兩輛車子往蘇州去吃傳說中的甫裏鴨,當然了,鴨子沒吃著,到底是失傳了,不過鬆鼠鱖魚、蜜汁火方、碧螺蝦仁等幾道有名的蘇幫菜還是讓一行人大快朵頤。
許達均笑問幼女,是媽媽做得好還是這裏的好。許意寧似模似樣的沉吟片刻,“各有千秋吧——”
連兩個警衛員都被逗得笑出來。
許意寧說,“這裏的菜是好吃沒錯了,可是媽媽做菜有媽媽的味道。”
陸雅茹被女兒說得哭笑不得,但許達均也讚同女兒的看法,認為妻子的幾道菜的確有個人風格,連得月樓的大廚都做不出來的。
陸雅茹被這父女兩個哄得眉開眼笑,晚上和丈夫睡在床上,好半天也睡不著,“真是怪啊,難道真是因為到了家鄉就興奮如此?”
第二天,陸雅茹興衝衝的帶著丈夫孩子去尋她的舊居,看到殘垣斷壁未免失意。
許達均說,“我聽老蘇講他女兒在蘇州買了個大宅子當繡坊,怕繡娘們耐不得寒,把房子都裝了暖氣——咱們不如把這園子拾掇一下,周末過來住住,不也蠻好麽?”
陸雅茹知道丈夫說的老蘇是蘇培琛,她同蘇家的長媳楊依月挺熟的,楊依月的弟弟要從香港回上海發展,還找她幫忙。程奕的公司也做房地產,修個園子倒不成問題,隻是這個園子太大了,她怕修起來容易維護卻難,但又一想,自己掙那麽多錢幹什麽?還不是為了家人舒適的生活?眼看著許達均一年老似一年,再享受又有幾個十年?於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