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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絕
    陸雅茹周日和家人回到上海,家中保姆說程奕打過電話,說他已經到上海了。許達均聽了對妻子說,“讓他過來,我得吩咐他幾句。”
    不用他催,幾個人剛換了衣服,程奕就到了,進門還說,“我估計你們下午就回來了。”
    程奕抱起許意寧用手掂量,“又重了,半年不見,你又胖了。”
    “哥哥,你不好講女孩子胖的。”許意寧在程奕的懷裏抗議,
    眾人笑,程奕問道,“那該怎麽講?”
    “講我漂亮苗條!”
    程奕重重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口,“但願我也有個這樣的女兒。”
    “不要!”許意寧搖頭,“你要養個淘氣不聽話的兒子,才能繼續這樣疼我……”
    大家又笑,程奕抱著許意寧不肯撒手。
    許達均讓妻子找剛買的碧螺春,陸雅茹說程奕喝慣咖啡,還是煮咖啡好。
    “那個東西有什麽好?哪有咱們中國茶有味道,再說了,喝那個多了對身體不好的。”
    程奕對陸雅茹示意自己喝茶就好。
    許達均道,“不是我勉強你,這茶是今年的新茶,我們剛在蘇州茶園裏買的,絕對新鮮!你在別處都喝不到的。”
    程奕笑著點頭。{
    許意寧扭身要下地,程奕問她做什麽,她說去把給舅舅阿姨的禮物都拿出來,免得忘記了。
    陸雅茹把小茶盤端到茶幾上,親自為二人泡茶。她穿著旗袍式上裝,頭發鬆鬆在腦後挽個髻用一隻玉簪別住,幾縷秀發散在肩頭,手腕戴一隻翡翠玉鐲,一雙素手纖細瑩白,端起的茶碗都似乎帶著她手上的香氣。程奕未曾見過陸雅茹這般裝扮,一時怔住了。
    陸雅茹輕笑道,“是看我這身衣服別扭吧?是老許朋友的女兒開了家繡坊,過年的時候送了幾套衣服,我覺得好,也在她家給表嫂和敏姐各訂了兩套,不知道你太太的身量和喜好,隻給她訂了一件披肩。”
    程奕忙道,“真好看,我是看得出神了,沒想到中式衣服這般漂亮。”
    陸雅茹笑,她才不信程奕沒看過旗袍,諶靄玲的姐姐是慣穿旗袍的。香港那邊的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大都喜愛旗袍。
    許達均道,“來,喝茶。嚐嚐味道如何?”
    程奕並非不喝茶,閑來在家也陪老父喝茶聊天。
    許達均喝了一口,點頭,對程奕講,“我給你爸爸也包了幾包。”
    程奕謝過,端起茶杯來,輕輕一嗅,隻覺這茶香沁入心脾,端的是嚇煞人香。
    許意寧從樓上捧了幾大包東西進來,程奕要去接她,陸雅茹阻止他,讓他依舊坐下。
    “東西一點都不重的。”她解釋道。
    許意寧正是把陸雅茹送給舅媽阿姨的東西都拿了下來,上麵是幾包茶葉。
    許意寧道,“還有幾包糖果和蜜餞是給哥哥們和嫂子吃的。”想一想又道,“其實是給大家吃的,蘇州實在買不到什麽給小孩子玩的東西……”
    看她一副像模像樣的說話還真唬人,聽到“給小孩子玩的”又惹得程奕哈哈大笑,明明她最小,可偏偏總拿出個大人樣來。
    程奕在許家吃了晚飯就要回賓館,許意寧說他浪費,“可以住家裏來呀!”
    程奕還是走了。
    許意寧又發現他沒帶走禮物,陸雅茹說沒關係,她可以拿到公司,或是請程奕再到家裏來。
    程奕回上海主要是為了給程敏的事情善後,他怕這邊褚馨的家人報失蹤,到時牽連到公司或是程敏身上就不好了。誰知,這邊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很奇怪,怎麽禇馨的子女在母親走之後一點都不著急?
    禇馨自打丈夫入獄,把女兒攆到丈夫長子家,她隻守著兒子王壯壯。王壯壯79年退伍到了一家工廠當保衛,當時他21歲。王壯壯長得像母親,小夥子一表人材,單位也有不少大姑娘起了愛慕的心思,介紹對象的也蠻多。禇馨卻不喜歡兒子早早結婚——結婚了有媳婦了就不聽當媽的話了,她這麽想卻不能這麽講,於是介紹的小姑娘都被她挑得不是這裏有毛病就是那裏不行。久而久之,王壯壯就變成了大齡光棍。最終,王壯壯還是結婚了,娶了一個褚馨覺得很溫柔——就是讓她覺得老實好拿捏的媳婦。誰想到,大姑娘變成了小媳婦,脾氣性格都變了,在每天與禇馨的鬥爭中茁壯成長,成為潑婦二代,隱隱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趨勢。
    禇馨就是這時覺得這個兒子也不牢靠,於是動了認回程奕的念頭。她想著認兒子怎麽會同王壯壯夫妻講哩?她還等著變回貴婦人的一天就在兒媳麵前耀武揚威一番……是以禇馨神神秘秘收拾東西神神秘秘離開家都是瞞著家人的,她也沒講去找誰,也沒講去哪兒。兒媳婦對禇馨的動靜早有察覺,對丈夫講婆婆的事,王壯壯早就對母親失去了耐性,“管她做什麽?”他媳婦已經懷孕幾個月,禇馨又一早說不伺候,他還愁呢,想著到時候讓媳婦住回娘家,哪有空想那個反常的媽?
    等禇馨離開家幾天,王壯壯到是找了一下,先去同父大哥家,妹妹王威威已經談朋友了,是大哥單位的司機,說很快要結婚了。王壯壯拉過妹妹問她可見過姆媽?王威威臉色一變,“別同我講那個人。”
    王壯壯想姆媽到底上哪兒了,王威威冷笑道,“肯定有了更好的去處,所以又把你給拋下了。”
    這個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最接近真相。褚馨就是這樣想的,隻是結果有了很大的差異,她去了香港,更出了國,隻是自打她從廣東上船,便沒一天再過過人日子,她輾轉被送到一個屠宰廠,每天分解豬肉豬皮內髒,她設想過逃跑,但隻停留在想了一下,每天在電棍的yin威下她最大的願望是早早躺下睡一覺,……慢慢她忘了猜測是誰把她送到這個地獄般的所在,她忘了自己有幾個孩子,忘了自己結過幾次婚,忘了自己是誰,沒捱到豬流感暴發的時候就撒手人寰。在屠宰廠的十幾年也算是勞動改造,為她之前的罪行而贖罪。
    裏弄裏的鄰居們也沒想念過她,王壯壯媳婦每日按照婆婆的行為模式把她們的日常繼續了下去——還有誰能想到禇馨呢?除了程敏偶爾的憤恨和不安之外,她被這個世界徹底遺忘了。
    開始偶爾想到她的還有程一錦。程一錦為聽不到程家因為禇馨的出現而混亂的消息而納悶,但很快的,她不得不為另一件同她息息相關的事情開始發愁,愁了很久,很多年。
    事情從一場車禍開始,方芳和李琛半夜酒後駕車,撞到了電線杆,車子撞得不大嚴重,人都進醫院了。
    程一錦方平兩個趕到醫院的時候,方芳的頭被包得一個嚴實,程一錦看著腳就軟了。
    值班醫生帶著幾個實習生講檢查結果,一個實習生說頭沒什麽事兒,輕微的腦震蕩,之所以包成那樣是因為有一小塊外傷(他沒講是實習醫生動手處置的,所以,包得比較誇張),胎兒很健康……後麵再說了一堆什麽程一錦和方平都沒聽見。
    “胎兒”,“健康”,什麽意思?
    方芳也傻了,另一個實習生說懷孕才兩三周左右,程一錦上前揪打女兒的身體,方芳哇得幹嘔,另另一個實習生又說了,這是輕微腦震蕩的症狀不是懷孕症狀……方平製止了程一錦,趕上另另另一個實習生說“輕微腦震蕩也要臥床休息戒喧嘩戒猛烈動作……”
    程一錦大哭,被第五個實習生勸阻說病房要保持肅靜。程一錦喝問“那人是誰”?
    第一個實習生再次告訴她要肅靜,方平快崩潰了——家醜不能外揚,妻子這番折騰,方芳還要不要臉皮了?
    程一錦罵他,“要臉就不能做出這等醜事來!”
    方平在眾人的譏笑眼神中用一個耳光把妻子打平靜了,醫生說,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
    程一錦帶著女兒回家,也不管她哭啼,隻問是誰。待知道那人同方芳一道進的醫院,後悔得牙根都癢癢——當時怎麽就放過了那小賊。
    方平的父母問發生什麽事了?
    程一錦冷笑道,“你們的好孫女和個野小子幹出那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懷上小野種了!”
    方平媽氣得要死,怎麽有這事就隻是我們的“好孫女”,平時我們管教她不聽時不都是你的好女兒麽?可是眼下孩子的事最要緊,不能同程一錦鬥口舌,他們建議,這事得兩家坐下來談談吧,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還要怎麽打算?依程一錦的脾氣就是揪住那個小子碎屍萬段,方平攔著她不讓她出門。
    程一錦快瘋了!自己打算得好好的,孩子上了大學,畢業之後就送出國去深造,找個條件差不多的男孩子結婚生子,說出去多有麵子。現在算什麽?
    方平很冷靜,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胎兒做掉,方芳繼續上學,和那個男的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
    程一錦怒氣稍平,覺得丈夫有理,——這會兒已經完全把她自己在醫院裏大吵大嚷的事給故意忘記了。但她堅持要找男方家長去討個說法,既然女兒懷的是他家的孩子,那麽這件事他家就得負責。
    說了半天他家他家,他到底是誰呀?於是抓過方芳再審。方芳把李琛的名字說出來。
    程一錦就要和方平去登門問罪。方芳又哭又鬧,若是現在在李琛家出醜,她將來還有好日子過麽?
    程一錦罵道,如果不說,他們還肯認帳麽?
    方芳一呆。
    程一錦別的事糊塗,偏偏這一件事料得對了。李琛家完全說不知情,李琛也隻說和方芳是比較好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成孩子都有了?程一錦氣得手足無力,方平也生氣,可他想的卻隻是如何把這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眼看著這男生空長了個人樣子,半點責任心也沒有,如果不是方芳失身於他,根本不是良配——此時還想著配不配,可見這一代的人是非常守舊的。
    事不宜遲,方平覺得對方的態度也問過了,雖然結果令人失望,但方芳做手術要緊。  方芳聽得李琛的反應,堅決不肯把孩子打掉,她要為李琛把孩子生下來,她要和李琛結婚。程一錦完全被搞崩潰了。
    方平為了女兒又找李琛,李琛避而不見。
    方芳要為真愛而留住腹中胎兒,程一錦成天躺在床上叫頭疼。
    方平媽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方平每日還得上班,回家看到妻女兩個,哪個都勸不聽,他自己躲在陽台上抽煙。
    方平這副潦倒樣讓陸雅茹偶爾撞到了,陸雅茹一聲驚呼,以為自己認錯人,看了好多眼才確認這是方平沒錯,以為他生了大病。
    方平苦笑,我倒情願自己得病也好過這樣,也不瞞陸雅茹,把事情說了。
    陸雅茹歎一聲糊塗,開車到方平家,給程一錦一頓棒喝。
    其實以陸雅茹溫柔的性情,哪能嗬斥誰,隻是把這事的重要性緊迫性講了一下。
    程一錦初看陸雅茹,恍惚覺得這是她剛生方芳那年,陸雅茹初到程家,還隻是個麵黃肌瘦的孩子,隻聽得“方芳”“前途”“流產”,再看陸雅茹,容顏華美衣著光鮮,儼然是一個風華正茂的美麗少婦,她一臉精明指點江山,哪還有當年半分膽小怯懦的樣子。
    程一錦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頭也不疼了,穿上衣服,到方芳房間抓了女兒的頭發,不等她反抗,把她拽到樓下推進陸雅茹車裏,陸雅茹和方平都跟著出來。
    “開車,去醫院。”
    方芳稍有哭鬧必遭程一錦的掌摑。
    陸雅茹想一想,找到了蘇紹佚,結果蘇紹佚出國了,她又找楊依月。楊依月親自跑來醫院,找人幫忙,一個下午就把方芳的一段孽緣結束幹淨。
    陸雅茹送方平一家回家,程一錦下車前丟下一句話,“現在你得意了?哼,我以後再不要看見你!”
    方平隻扶住女兒走在前麵,並未聽到妻子說什麽,他心中對陸雅茹好生感激,但此後若在家提起這個人,必遭妻子無比怨毒的眼神。
    方芳一個月後被母親逼去上學。之前方平是用車禍的名義為女兒請假,但這期間,方芳懷孕墜胎的風言風語已經傳遍校園。李琛根本不露麵,他家早聯係了要送他出國。眼前著期末考試來到,方芳的心思完全不在學業上,最終考試全部掛科,麵臨降級。
    方芳本來在家裏完全不說話了,這天回到家中,見父親母親爺爺奶奶都在,“要麽送我出國,要麽我去自殺,你們選一個吧。”說罷,進了房間重重的關上門,剩下家人麵麵相覷。
    彼此
    方平覺得孩子出國也好,畢竟現在國內的輿論對方芳的這種行為還是很不寬容的,就算是自己也很難接受女兒的行為。隻是,她出去了就能好了麽?
    方平還來不及想這些,妻子對他道,“趕緊找你在國外的同學問問吧。”
    方平一愣,妻子的舅舅小姨都在國外,眼下孩子出了事要出國,當然是送到親人身邊有人照顧一二才妥當,怎麽……
    “你的同學不是好多都在國外麽?趕緊問問需要什麽手續,需要多少錢,趕緊把這個孽障送出去,我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方平想問清楚,可程一錦最近的眼神兒實在令人毛骨悚然,他也不敢在妻子麵前提出異議,趕緊翻電話簿找在國外的同學打聽留學的章程。
    程一錦也沒閑著,找小叔子方華把那輛撞壞的奔馳車賣了。車子被方芳撞了一下,本沒什麽大問題,但國外的進口車維修費用實在太高,程一錦一聽那個價就把車閑置下來,現在有了空第一要務就是把這害人的東西給賣了。當然了,這回可得修得完美一點才出手。得了一大筆錢,估計送方芳出國是沒問題了。這樣一算賬也不賠的,程一錦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方平這幾天慢慢琢磨出妻子的心態:她斷定程家的人都已經知曉方芳的醜聞,那如何還能把孩子送到人家麵前丟人現眼。
    程一錦愛錢更愛臉麵,麵子比什麽都來得要緊。她現在隻需要把孩子送出國,等過幾年,大家隻記得她有個出國的女兒就夠了。
    方平很擔心方芳這樣的狀態出了國會怎麽樣,但可以肯定的是留在國內隻會更糟糕。他最後和一個比較要好的同學商量著把女兒送到德國。
    方芳聽說自己出國的事有眉目了,恢複了點精神,每天開始惡補德語。
    程一錦聽說是往德國辦,於是瞧著丈夫順眼多了。
    程一錦本想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把人送走。但方平的父母不舍得,雖然這次孫女闖了這麽大的禍被送出了國,但老兩口還是決意出錢在酒店裏擺一桌,算是全家為方芳餞行。
    方平父母是老實本分人,不曉得什麽酒店好,想起上次親家在老飯店請客,雖然知道價錢不便宜,但還是咬牙讓方平訂了那家飯店。方平是準備自己付賬的,所以一口答應。
    到了吃飯這天,在老飯店樓下,程一錦就和陸雅茹碰了個正著。程一錦扭過頭當沒看到。方博叫了聲,“小姨婆!”
    方平和父母都過來與陸雅茹打招呼,陸雅茹看見了方芳,未免多瞧她兩眼,程一錦立時如同炸了毛兒的刺蝟,“陸總經理又來這做什麽?”
    陸雅茹淡淡一笑,“和朋友吃飯。”
    程一錦冷笑一聲,“真是令人羨慕,這家庭主婦當的,把年老的丈夫扔在家裏,自己出來吃喝玩樂一樣不耽誤……”
    方平知她說不出什麽好話來,自己搶到二人中間,“雅茹,你既來見朋友,那就去吧,今天就是我家裏人來聚一聚。”
    方華遠遠看到父母還有大哥大嫂同一個美貌的女子講話,等看清楚後知是許達均夫人,更是程氏的大經理。他老早就想同陸雅茹認識,苦於沒有機會,此時不去更待何時?立即拉著妻子過去自我介紹。
    陸雅茹用餘光掃見程一錦氣得臉色鐵青,但也不好對方平的親人冷淡,正在為難之際,身後有人叫她,“雅茹姐!”
    回頭一看,正是蘇紹仁楊瀚臣夫妻兩個,陸雅茹對方平講,“我朋友來了,我先走了。”她向方平父母和弟弟弟媳頷首示意,轉身和那二人上了樓。
    楊瀚臣的公司也剛剛成立沒多久,經陸雅茹牽頭,楊氏和程氏合作了幾個項目,因此他在百忙中擠出時間和這位大名鼎鼎的許夫人吃個飯,又知道許家蘇家頗有淵源,特意讓新婚的妻子來相陪。
    席間也不談生意,蘇紹仁和陸雅茹大談女兒經,——她們兩個相差一歲,許意寧比蘇紹仁的女兒蘇怡然也大一歲。
    蘇紹仁講自己除了那個繡坊還開了家語言藝術學校,如果許意寧也去的話,沒準兒和自家的孩子倒成了伴——蘇怡然沒有同齡的朋友一直是她比較擔心在意的事。
    陸雅茹搖頭,“我家女兒哪有時間學這個學那個?她放了學就是玩。”
    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她不好意思講丈夫賦閑在家帶著女兒一心玩樂的事,於是轉換話題,說起“蘇”繡的衣服讚不絕口,“我表嫂的姐姐是一直穿旗袍的,我那表嫂卻一直不穿旗袍,誰想得到,我今年在你那裏訂的兩套衣服她穿上就舍不得換,回香港的時候,她姐姐也讚好,也要訂幾套。我覺得你這生意在香港肯定火的,我介紹客人給你,包管你訂單接到手軟……”
    蘇紹仁聽了非常開心,敬了陸雅茹一杯酒謝過,陸雅茹因為開車,就以茶代酒陪了一杯,又說道,“不過你得先保證每年給我做的幾套不能延期的!”
    蘇紹仁笑著應諾。
    楊瀚臣在一旁笑說,“都說不談生意了……”
    陸雅茹道,“房地產這一塊有專人負責,我想同你談也談不了啊。”
    陸雅茹擺手,“她也同我在電話裏說了,其實都是舉手之勞,我那表姐在美國根基很深的。我同你姐姐說,有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出門在外,咱們又都不是外人。”
    他們這邊笑語不斷,賓主盡歡。樓下的方平一家卻氣氛壓抑。
    席麵還沒開,方華和妻子坐下就開始稱讚陸雅茹好樣貌好風度,程一錦已經快爆發了,方平這邊頻使眼色,方華和妻子轉而說些家中和單位的瑣事才不至程一錦掀桌子。
    方華的妻子又說出國好呀,方芳真好福氣,大學沒畢業就出了國,真是讓人羨慕,告訴兩個兒子要同大姐學習,考上名牌大學不算什麽,能出國才了不起的……程一錦的臉色才好轉。
    方華是羨慕大哥娶了個有錢又有外國親戚的妻子,孩子這回都沒問題了,但聽說侄女是去德國,又心下存疑,難道大嫂在德國也有親戚?可是見眼今天說什麽都不得大嫂歡心,兩個人便住了嘴,一家人吃了飯也就散了。
    方華和妻子都住得比較遠,父母又不可能把孫女未婚先孕的醜事張揚,所以他們不知道方芳的事情。眼見著喜事怎麽透著喪氣,這兩個人真是想不明白。他們兩口子都把孩子的未來放在大嫂身上,眼見著她越來越難以討好,愁人。
    陸雅茹回到家中,把遇見方平一家的事和丈夫說了。
    許達均問道,“你看方芳可還好?”
    陸雅茹認真回想當時見麵的樣子,答道,“雖然不大高興的樣子,但眼神呀什麽的都挺正常的。”
    許達均點點頭。
    陸雅茹換了睡衣,洗漱完畢,上樓去陪女兒說話。等她下樓,許達均正坐在床上翻報紙,看她回來了,把報紙往床頭櫃上一放,問道,“不想同我講?”
    陸雅茹上了床,“講什麽呀?”
    許達均笑道,“真是現在翅膀硬了,做這麽大動作的事都想瞞我?”
    陸雅茹順著丈夫的話音兒想了想,難道他知道了?看他那波瀾不驚的神情,陸雅茹打算混過去,“我能做什麽大動作呀?哎呀,成天忙得我,哎喲,也許老天爺是想給我個大事做做,這一身骨頭,就快折了……”她說著躺在床上閉眼睛。
    隻聽許達均問她,“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陸雅茹翻過身,趴在床上,“揉吧,揉吧,不過輕一點兒。”
    許達均幫著妻子按摩,陸雅茹大呼舒坦,隻按了一會兒,她又怕丈夫辛苦,就說好了。許達均卻依然幫她揉著肩膀揉著腰。
    陸雅茹怕他累,忙不迭的說好了好了!
    許達均就停了手,陸雅茹重新躺好,看丈夫一臉深情的模樣,覺得不解。
    許達均摟過了妻子,在她臉龐上輕輕一吻,說了聲,“你真好,雅茹。”
    陸雅茹奇道,“我當然好,你才知道的麽?”
    這一說,兩個人都笑了。
    許達均笑完了,正色道,“你做那些還能瞞得過我麽?稅務、海關,你這手筆不小呀!”
    陸雅茹問道,“你怎麽知道的?我可是沒用你的關係呀。”
    許達均一笑,“知道你能幹,不過,你別忘了,這個城裏隻要我想辦的事,還沒有辦不成的。”
    陸雅茹偎在丈夫懷裏,“真是的,一錦現在看我跟仇人一樣,我也曉得她心裏苦又愛麵子,不願意低我一頭。可是到底孩子要緊,若是依著我,就把方芳送到美國多好,有敏姐看著,斷不會讓她再受委屈。
    許達均搖頭,“不省事的到哪裏都一樣,切莫高估了她。”
    “但願她摔了這個跟頭以後能懂事些吧。”
    ……
    陸雅茹帶著方芳去做手術那天,晚上回家就把事情和丈夫說了。
    許達均聽了之後火冒三丈。程一錦和方芳再不孝,那也是他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被別人這麽欺負,任誰能忍下這口氣?當時就把老魏找來,要敲斷那個臭小子的腿。
    陸雅茹的心情同丈夫一樣,但她好歹還理智點,她向老魏使個眼色讓他先別走,自己在旁勸道,“這事當然不能這麽算了,隻是還需要查清楚點比較好。萬一對方是喜歡方芳的,方芳又這麽喜歡他,將來還有什麽轉機也說不定。”
    “都鬧到這一步,還有什麽轉機!”
    陸雅茹道,“今天也隻是聽方平那麽簡單的說,他們把孩子關在家裏,也不讓她和那個男孩子聯係,如果真是佳偶變怨偶,你待如何?這又不是國外,方芳既然都已經同他有孩子了,能結婚當然最好。”
    結婚,多麽打動人心的詞兒呀。
    那就查吧。
    查完的結果,陸雅茹聽到之後真是為方芳難過,更為身為父母的方平夫妻兩個難過。許達均的態度又變了,之前要把那臭小子的腿斷了,現在聽說那臭小子就是一花花公子,方芳可不是他弄大肚子的第一個第二個……
    許達均開始整理釣杆,不說話了。
    陸雅茹看看丈夫,看看老魏。老魏這麽多年跟在許達均身邊,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現在也覺得納悶。
    許達均突然說,“倘若我現在自己或是派人把那小子打死,又能怎麽樣?這事方芳就沒責任麽?再看看吧……”他把釣杆折斷,扔在地上,自己去了書房。
    許達均何等身份,若真仗勢把那人懲戒一番,自己都覺得丟臉,何況是為外孫女的風流債?如果當時一時憤起,做了也就做了,可經過短時間冷靜一下,又不好下手了。
    陸雅茹拿起李琛的資料仔細看。李琛的父母是繼承了新加坡的一筆遺產,做一些外貿生意發的家,——既然是外貿,也許會走私或漏稅,誰說得準呢……
    陸雅茹心中有了計算,你們千萬別讓我失望才好。
    地位
    陸雅茹現在出任程氏中國大陸區總經理。她雖是程奕一手教出來的,卻總是認為自己在商場上還很稚嫩,因此做什麽都非常謙虛低調。可惜她忘記了自己另一個身份是許達均的妻子,有了這塊金字招牌,她在外行事一向是無往不利的。
    以前陸雅茹和程奕在北京出差的時候就常遇到這樣的事,以往程奕即便是頂著港商的名頭,一些需要公字單位的批件手續一拖再拖,但陸雅茹一出麵,人家把一切都在最短時間辦妥之後由領導親自交過來,還要點頭哈腰帶笑的說久等了。
    陸雅茹開始還覺得國內的辦事機構服務意識也上去了,不比香港海外的差。程奕一邊悶笑不語。
    陸雅茹問他,“怎麽?我誇國內辦事效率快服務意識好有什麽可笑的?”
    程奕搖頭,“我沒覺得可笑,隻是,心裏很是猶豫,若總差你來做事,姨父必然不快,我也不忍心總勞累你,可是不差你,這事情總要拖幾個月的,公司也受不了啊。”
    陸雅茹恍然大悟,心裏很不舒服,但後來也想通了,本來公事就應該這樣的,即便自己是沾了丈夫的光,那也沒辦法,誰還想那麽多?反正自己也沒違法也沒做歹事,問心無愧,該幹什麽幹什麽吧。她的無奈之舉,在旁人看來就是瀟灑利落。
    慢慢的,業內都知道程氏在大陸的老總是許達均夫人,不用陸雅茹再親自出馬,事情自然順暢。
    這一次,陸雅茹著人查李琛家的生意,結果也就是小打小鬧的走私。海關幾次出手,稅務再到他家的公司一查,李琛家的生意立即就玩兒完。李琛父母這幾年也結交些人物,可惜那些夠得上級別的此刻都集體患上遺忘症,根本不要認得他們是誰,不夠級別的光收錢不辦事打哈哈。
    李琛出國留學化成泡影,麵臨著就業這個大難題。他作慣風流公子,總以為上班下班距離他還很遙遠,眼見著家裏的公司房子汽車全部被查封,自己一家都借住在舅舅家的一間小屋裏,從天上看慣風雲跌到泥裏舉步維艱也就是這個滋味吧。
    幾個要好的哥們兒都出國的出國,讀研的讀研,隻有他,前途未卜。
    張遙也要出國了,眾兄弟為他餞行。
    李琛因為父母的公司,曾經求過張遙,請他讓伯父疏通一下。張遙為了兄弟情誼還是請伯父幫忙了,誰知第二天,伯父就找張遙,要他別再管這件事,而且不要再同李琛來往,更深的話當然就不會說,“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很多事不能做很多人不能碰,李琛這個人,你離他遠一點。”
    張遙這幾年對李琛的風流性子完全無視,兄弟麽。自聽到校園裏關於方芳的緋聞便知是李琛的又一筆情債。他想著方芳曾經在校園風雲一時的場麵,就覺得這女生的背景不簡單。如果,李琛家公司的倒閉同李琛有關係,那麽,始作俑者會不會和方芳有關係呢?
    張遙的這番猜測當然不會同李琛直接講,但他想著兄弟已經跌到了這個地步,能幫還是幫一下吧,於是在餞行宴上私下裏同李琛聊了幾句。
    張遙狀似無意的問道,“最近有見過方芳麽?”
    李琛看了他一眼,“提她做什麽?我好久沒見過了。”
    “如果,學校裏傳的那件事是真的,你就不想承擔責任麽?”
    李琛苦笑,“你怎麽勸起我來了?你不是一直不願意講這些的麽?罷了,咱們相交一場,我總是拿你們當親兄弟的,這事我也不瞞你。不過是大家玩兒玩兒算了,要我負責,我負得過來麽?那我得結多少次婚?方芳長得不錯,家庭條件也不錯,可是脾氣太差,而且……”他想說,而且她當年相中的是你,隻不過你看不上她才跟了我,又覺得這話不好出口,“我家都這樣了,我還能娶得起那樣的千金大小姐?”
    張遙問道,“她到底是什麽背景?我看她開進口豪華轎車,穿的用的都是國外名牌,如果你真能和她結婚,沒準兒你家就此渡過難關也說不準的。”
    “她?”李琛嗤笑道,“她父母都是科研所的,就是她媽有在香港的親戚。”
    李琛的眼睛是老毒的,他想起初見方芳時的確很驚豔,外國轎車,名牌衣裳都是最新最好的。可是近兩年,她衣服穿來穿去就是那幾套,甚至冬天穿的貂皮也是老年人樣式的,估計是人家給老人買的款式她拿來穿的,還有那輛汽車,已經幾年沒好好保養過了。看來就是有香港親戚也斷了聯係,或者那邊長輩去世,反正就是沒人照應了。
    這些猜想他不能同張遙講,否則自己的算計落在他眼中必是不堪的。
    張遙見李琛根本不上道,也不好再說什麽。宴後各分散,第二天,張遙登上了去慕尼黑的班機,隔著過道,那邊坐著方芳。
    方平送女兒上了飛機,一個人坐大巴返回市內,想一想,打了車往嶽父家去。
    程一錦沒有告知許達均夫婦方芳留學德國的事,方平後來想這樣也好,如果陸雅茹知曉就算不幫忙也要拿錢的,自己已經欠人家太多了,作為父親,也應該試著獨當一麵,不好什麽都依靠嶽家的力量。
    他的來訪,許家自然是歡迎的。方平把剛剛送女兒出國的事情講了,許達均的反應淡淡的,陸雅茹問,“那邊都安排好了麽?”
    “是我大學同學,孩子先去住他家裏,學一年語言再申請學校,到時候就住宿舍或者是租房子。”
    陸雅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於是上樓拿了一個存折下來遞給方平。
    方平堅決不肯收,他言道,“其實,其實我們已經得到很多不應該得到的東西……唉,反正我們是不缺錢的,雅茹,這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拿的。”
    許達均點頭,和妻子說,“算了,你收起來吧。”
    陸雅茹看方平的臉色十分難看,便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且想開些吧。”
    方平心中難過,便要告辭,許達均也不留他。陸雅茹急忙拜托老魏帶個警衛員親自去送他。
    老魏會意,拉著方平上車說要請他喝一杯。
    陸雅茹猜對了,方平正是心中難受得要命,隻想大醉一場。
    陸雅茹返回客廳,許達均正翻看存折,哎呀一聲,笑著調侃妻子,“你不好把我寶貝女兒的嫁妝都送人吧?”
    陸雅茹坐在他身旁,感慨道,“我想著以前方芳和方博兩個最愛粘我,叫我仙女姨婆,一晃都這麽大了。其實方芳就是遇人不淑,想開也就好了。再過幾年,她也結婚生子了,我就是曾姨婆了。”
    許達均摟著妻子說,“你不必如此的,為著我委屈自己。”
    陸雅茹輕笑道,“錢財都是身外物,一錦和方平都不曉得國外的行情,像他們這樣嬌慣孩子,出了國能花得起麽?”
    “那就更縱她不得了!”
    “由奢入儉難!”
    許達均正色道,“那也是他們家的事,你不許管!”
    “好好好好好!”陸雅茹一連聲的稱是,嗔道,“倒像我縱了你家的孩子似的。”
    許達均懊惱道,“你又想哪兒去了?我是覺得趁機改了她們那一味貪婪索取還有臭擺譜的毛病。何況你掙錢也不易,將來意寧不還都指望著你一個人,他們有手有腳有工作有收入,憑什麽花你的錢?”
    陸雅茹歎口氣道,“我隻想著到底都是你的孩子……”
    “你不欠他們的,”許達均想想,又道,“我也不欠他們的。”
    許達均這句話,針對某個人是值得商榷一二的——遠在千裏之外的北京,許一山正皺著眉頭,江峰出事了。
    江峰同藍霞做著無本的皮肉生意,遇到外客,江峰便裝成警察去敲詐一番,把客人的錢財全部卷走。如此這番,當然是搶錢賺得更多,慢慢的藍霞便成了幌子,江峰成了主角。幾次得手之後,他愈發大膽,同幾對男女組成團夥,就在幾家飯店裏大顯神威。他們逐漸把目標改在了港商和外國人身上,因為他們有外幣。收入多了,風險也大了——內地人好麵子或是怕單位處分不敢聲張,可外國人和港商就不同了,他們紛紛報警,於是以江峰為首的這個犯罪團夥浮出水麵,不久就被端了。
    江峰在看守所裏十分囂張,說自己是某某將軍的兒子,他們請神容易送神難……
    許一山出差回來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他也不怕江峰折騰,藍月早一年因為肝病死了,江峰拿什麽說自己的老子是誰?
    果然,很快就判了,搶劫傷人勒索賣yin流氓團夥數罪並罰,十五年的勞改。
    許一山琢磨著這事兒到底同不同父親說呢?自己既然還有幾天空閑,去上海一趟吧。
    許一山上一次回到上海還是兩年前許達均六十六歲大壽的時候,他現在也是少將軍銜了,一年裏忙得在家的天數用手能數得過來。
    陸雅茹在公司裏得知許一山突然到上海了,先打電話請方平夫妻來團聚,又趕回家裏親自下廚張羅一桌子好菜。
    方平領著兒子方博來赴家宴,說程一錦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許一山見父親根本沒有反應,暗自揣測向東說過的話。
    許意寧十分老實的坐在父親和大哥身旁,她和許一山不熟,此刻就聽得多說得少。許一山問她些問題,她也簡單明了做答,絲毫不扭捏也不嘩眾取寵,令許一山心中暗讚這個妹妹真是被教養得好。
    許一山屬性格內向,少言寡語,處事冷靜理性,很少因自己的主觀去喜好什麽,但他就是由心裏喜歡這個年幼的同父異母妹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和妹妹說話的時候,他會帶著微笑,那些問題也都是他從未在別人身上問過的——哪怕是他兩個兒子——
    “那麽愛吃糖呀,不怕有蛀牙麽?”
    “吃四頓飯!不怕長胖麽?”
    “一般女孩子不都喜歡娃娃麽?你怎麽就不喜歡呢?”
    “你不喜歡我親你呀,那我偏偏要親你!”
    許意寧嗬嗬笑,雙手推開大哥的臉,也不十分用力。
    老魏道,“你得先沐浴更衣,我們寶貝有點潔癖的。”
    許一山汗顏,“這個我好像聽一河說過的,……”
    他要上樓去洗澡,許意寧跑前跑後找保姆去拿新的洗漱用品拿新床單新被子。
    許達均納罕,“這孩子也奇怪了,怎麽和她兩個哥哥這般要好?”
    老魏笑,“到底是血脈關係,一點不假。”
    方平卻想到許意寧和方博就有話談,見到方芳就躲開,原來孩子最是敏感不過,誰對她好她心中最明白。
    方平這邊來不及多愁善感,老魏問他方芳最近如何,他答道,“孩子在那邊還好,據說有了新朋友,情緒也開朗多了。
    許達均知道老魏這是在為自己問問題,想著終是年紀大了,倒有些婆婆媽媽了。
    陸雅茹忙了一陣,去樓上洗洗換了身裙子下樓,請眾人去用餐。
    一樣是做菜,今天風格就是偏上海的濃油赤醬口味,還有幾道川菜是陸雅茹特意向副司令家請了廚師過來主灶——許一山曾在四川呆過幾年,偏愛川菜。
    許意寧嚐過一口回鍋肉,辣得小臉立時通紅,伸著舌頭找水喝,逗得大家笑出來,但她不死心,因為嚐過那個滋味雖然又辣又怪,卻還是想再吃。
    許一山第二天就去探望程一錦。
    程一錦當然沒生病,開始看著弟弟眼神還冷冷的,說了會子話,見許一山是真的關心自己,就開始訴苦,說起這幾年的不順心來。
    她講到女兒受了欺辱,便恨極了父親的冷漠和陸雅茹的勢利。
    許一山頭一次聽到外甥女遇到這種事情,那麽好涵養的人從椅子上衝起來,他忍著怒火,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便要回去布置。
    方平的母親在客廳裏隱隱聽到兩個人的談話,覺得媳婦不省事,哪有這樣黑白顛倒的講繼母壞話的?她又不敢直接進去,便偷偷在客廳裏給方平打電話,讓他快回來找許一山把事情講清楚。
    程一錦隻道這回是有娘家人給她撐腰了,心情大好,非要留弟弟吃飯不可。方母也覺得務必得把人拖到兒子回來,在一旁勸許一山留下。
    許一山覺得長姊不易,便坐在客廳裏陪她閑話,方平媽在廚房忙活。
    方平好歹趕到家,看許一山沒走,鬆了口氣,但他也不在妻子麵前把事情挑破,隻是堅持在飯後送許一山下樓。
    方平再回家的時候,程一錦問他怎麽去了那麽久,方平道,“我同弟弟聊了會天。”說完,到兒子房間,晚上也睡那裏,不理妻子。
    許一山聽這夫妻兩個講話,心中存疑,他與長姊親近,但又向來敬重姐夫人品。這兩個人說的事情卻恰好相反,他心存疑竇,回許家找老魏問事情原由。
    老魏歎口氣,把方芳的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一遍,連後來陸雅茹悄悄報複李琛一家的事也講了,他又說起這幾年程一錦性情大變,累得許達均操了不少心。
    許一山原來聽向東講姐姐壞話,還覺得那不過是女人家小心眼兒,即便程一錦愛錢,那向東也是半斤八兩,但看今天程一錦的表現,完全不知好歹,若她隻貪財還罷了,偏偏無中生有講盡父親和陸雅茹的壞話……虧得陸雅茹還一片真心對她。
    許一山想到父親已然年邁,他們這幾個做子女的誰也沒在他老人家跟前盡孝,反倒是陸雅茹母女相陪才使得許達均不至於晚年孤獨。他又想到這些年他偶爾回上海的時候,每次陸雅茹都竭盡心力讓他在家中過得舒服,不由對陸雅茹好生的感激又覺得抱歉,他打定主意,今後一定拿陸雅茹母女真正當成親人對待,便把江峰的事隱去不談了。
    許一山回北京之前找程一錦長談了一次,他因事情牽扯太多並未講明陸雅茹為她們出頭報複,隻說陸雅茹是真心為她們母女兩個著想,又說父親年紀大了,既然她在上海,就應該多去老人身邊陪伴。
    程一錦原本期望這個弟弟站在自己這邊,為自己出氣,為自己撐腰,但許一山句句都維護著陸雅茹,——這個妖精,誰見著她誰都被迷住了,——又想到丈夫這些天又住在兒子房間裏,他們倒是同氣連枝,把個她變作了孤家寡人……
    許一山看她神情便知自己這一番話隻怕是忠言逆耳,心下不快,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許一山要走,許意寧搬出一套金庸和一套古龍讓他帶給許童。原來假期中許童打電話無意間提過早先得的那套金庸全集被朋友借走,丟了幾本,問可否拜托陸雅茹在香港再買一套。陸雅茹不但買了數套,還請朋友幫忙,求大俠金庸在書的扉頁上簽了名。
    許一山也讀金庸的,笑言這套要留在自己身邊,陸雅茹見他神情不似開玩笑,便又贈了他一套。許一山也不客氣,讓隨行的警衛把三套書都搬上車。
    許一山回到家後,才知陸雅茹給他的可不止幾套書,——大包小包的南方特產還有香港買的燕窩等等諸多補品,有給向東的,也有給他的,給兩個人的養生方子都抄了幾頁紙,即使是母親在世時對他也未曾有這麽細心的照顧……許一山本不是容易動感情的人,現在更加覺得陸雅茹的難能可貴來。
    他囑咐向東今後往陸雅茹處送的東西要和送到向東母親處的一樣。向東大為驚訝,但隻點頭稱是。自此,這兩家一南一北,但更比程映琳在世時親近許多。
    緋聞
    紐約四季酒店,豪華套房,客廳裏一片混亂,充滿糜亂的氣息,寬大的沙發及地上各沉睡著幾個年輕人,男男女女,你枕著我的腿,我抱著你的腰,都是□。
    電話響起,沒人去接,響了六聲之後進入了自動錄音,“chuck,媽咪呀,別忘了今天要飛上海,啊!要記得把媽咪給你意寧妹妹的禮物都帶上。明天見。”
    自己占據一個長沙發熟睡的年輕人動了動胳膊,扶了下額頭,呻吟起來。昨天喝太多,又玩太晚,若不是三番五次的叫醒服務,還有最後這一響電話,程帆肯定會睡到晚上。
    他赤足下地,踩到昨晚的女伴,她一聲輕呼,又掉頭睡去,程帆看看那女孩子的睡態,搖頭,這是最後一次見她——他肯定的對自己說,怎麽早起時的女人就沒法入眼呢?
    他找到了遙控器,把窗簾都打開,這樣不用叫,這班醉鬼都會慢慢自己醒來,然後滾蛋。程帆進到自己的臥室去洗漱,開始新一天。
    他洗澡的時候,門鈴一個勁兒的響,先前被踩過的女孩子到底是被吵醒了。她此刻頭疼欲裂,根本沒注意自己沒穿衣服,就恍惚的去開門,隻聽得一聲女子的尖叫,這金發女郎才把眼睛抬起條縫,門口站著一個少女,東方人,衣著名貴,她叫過之後,一雙眼瞪得立起來。
    那東方少女重新看看門牌,確認無誤,再看金發女郎完全不自覺的展示著身材,怒火上升,“chuck呢?”
    金發女郎清醒許多,她一側頭,嫵媚的微笑道,“裏麵呢,不過,你要看麽?”
    東方少女推開門側身進屋,避免接觸到女郎的身體,但見明亮的客廳裏居然躺著幾個同樣赤身裸體的男女,禁不住被嚇了一大跳,她急忙跑到裏麵的套間,門開著,浴室傳來了水聲。
    少女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心亂如麻,手腳已經僵直。
    水聲停了,不一會兒,浴室的門打開,此刻的程帆好像年輕的太陽神初醒,渾身都散發著陽光和陽剛的美麗,他看到那少女站在門口,也絲毫不以為然,就這樣大剌剌走到房間一側的衣櫃,挑選著要穿的衣服。
    他從容的從內到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從抽屜拿出護照機票,錢包,放入外衣口袋,然後拎起一個旅行箱,完全無視所有人,離開。
    那少女追出來,“chuck,chuck,求你,求你,你……”
    程帆按電梯的向下鍵,那少女已經跑到他身旁,但是卻不知如何開口。
    電梯聲響,程帆走進去,對那少女說,“我早說過,你會傷心。”
    “不,那是假的,我不再嫉妒了,我不再胡亂吃醋了,求你了,求你……”
    “我就是這樣的,你還不明白麽?”他關上了電梯,把那哭泣哀求的少女關到了門外,他看到自己那張英俊的臉映在電梯的門上,帶著完美的微笑,這個微笑曾經讓女孩子們幸福到了極點,同樣,也讓她們傷心到了極點。
    電梯門再開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酒店一樓的大堂,大堂經理殷勤的快步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箱子,“車子已經準備好了,mr.bass。”
    經理一直把他送到門外,門童把箱子放在車的後備箱裏,經理親自為程帆關上車門,看著車子離去,才轉身進酒店的大門。
    壽宴
    上海,市委高幹大院,院中大多是聯排別墅式建築,隻靠深處有幾家是獨幢洋房,某二層小樓。
    張英像往常那樣,坐在門口換鞋,妻子姚含章為他拿著包。張英係好鞋帶,站起身來,接過文件包,對妻子囑咐,“別讓張遙去得太晚,雖說不是正式的拜見,但要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姚含章點頭。
    張遙這兩天倒時差,晚上盡和以前的朋友們聚會,白天起不來。姚含章還是硬下心腸,把熟睡的兒子叫醒。
    “快點,你爸讓你把螃蟹和魚都先送去的。我給你熱早餐,洗洗下來吃吧。”
    張遙洗了個澡,下樓到餐廳裏吃飯,姚含章就坐在一旁陪他。看他吃粥吃得香甜,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她坐在一旁輕聲囑咐兒子,“那螃蟹和魚都是昨晚兒才送到的,要不就直接送過去了,不過也好,你去先同她家人見一麵,這樣更親切些。去了之後,切莫失禮,我聽說她外公家雖然是軍人出身,卻也是世家豪門,最重禮儀的。”
    張遙點頭。心下卻不以為然,反正他隻是回來拜壽,又不是要在大宅門裏生活,短假一過他就回德國去。
    父親今天去坐了同事的車,把專車和司機都留給張遙,對這次“送貨”任務可謂重視。
    張遙穿著牛仔褲毛衣,被母親打發上樓換上正裝,他極為無奈,隻得在毛衣外套了件西服,趁著母親和司機保姆裝貨上車,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隻露了半截上身讓姚含章挑不出他衣著的毛病。
    張遙和司機一路聊天,聊上海這兩年的變化,看道路兩旁都是大興土木,連年青的他都有些感慨了。車子愈行,環境愈為幽靜,甚少看到軍車或是軍人。司機道,“咱們是往北門,一般的車子和人都走其它門的多。”
    一看就是之前專門打聽過。張遙也不由得有點緊張。
    到了大門處,司機忙招呼張遙下車,送上證件,張遙也把自己的證件拿過去登記。
    門房裏,有人專門負責登記,核對車輛身份,有人打電話,核實對方要不要見。“
    車輛經過嚴密的檢查之後,張遙和司機才獲準上車,更有一名戰士跟上了車,告知院內限速多少,讓他們緩行
    那司機從來上哪兒都是被人捧慣的,到了這個大院,連呼吸都加著小心。
    戰士一路指點,車子停在一處高牆大院的側門門口,一個保姆和一個警衛戰士站在門口相迎。
    幾個人把車上的魚和蟹都搬進去。
    張遙站在門口,躊躇自己要不要進去,就聽院子裏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這幾盆花很好,一會兒抬進去吧,怕是再放在外麵就凍壞了。”
    說的是蘇州話,聲音嬌軟嫵媚,張遙聽著就不由自主的抬腳進了院門,隻見一個窈窕的背影站在一堆大盆的花卉之中。那女子穿著一條咖啡色長褲,駝色高領羊絨衫,披著一條暗紅色的披肩,長長卷曲的頭發紮了個馬尾。同她說話的是兩個二十來歲的警衛戰士,看到門口的戰士和張遙,招手請他們過去幫忙。
    那幾盆花也真沉,兩個人抬還比較吃力。張遙和一名戰士抬了一盆進屋,就累得不輕。他剛要出去,就見那女子跟進來了。
    張遙怔在那裏,聽她又說,“這不是牡丹麽?怎麽這個時候開?真是奇怪,你說對不對?”
    她先頭像是自言自語,最後這句卻是抬頭問向了張遙。
    張遙隻覺得呼吸一滯,充盈在胸口的便似剛才聞到的花香一般,他不由自主的點頭。
    那女子笑了,“這幫人真作怪,不過這花倒開得好,隻是不知道能開得多久。”
    她往前麵走,張遙跟在她身後幾步的距離,忽聽得背後有人輕聲叫他名字,他一回頭,見是父親的司機,正一臉詫異的看著他,他再轉身尋那女子,卻不知她進了哪間屋子。
    司機過來輕聲對他說,“我打聽了,將軍不在家的,咱們走吧。”
    出大院的時候,又是一番仔細的檢察,可是張遙渾然不覺,隻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說話。司機見他沉默,就打開廣播,裏麵正放著一首歌,“……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這樣執著究竟為什麽?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誠的生活,誰能告訴我是對還是錯,問詢南來北往的客。……”
    許達均將軍七十大壽,筵席擺在蘇公館。早都說不接待外客,從上午開始,軍界政界在滬有頭有臉的還是盡擠了去,像軍區的副司令幹脆對老首長這樣說,“知道是正日子,才不怕討人嫌的擠來沾壽星公的福氣,您再看不上我,也得準我在這兒喝一杯酒。”
    喝完一杯,也不在他麵前多呆,直接找許一山去。
    許達均早料到是這樣,不好掃大家的興,卻也不願敷衍,隻找老蘇去暖房喝茶下棋,留那一幫人自己應酬自己。
    陸雅茹和許家兩兄弟還有向東忙著和賓客們談天說地,程奕也作為主人家幫忙招呼,程一錦走來走去,卻大都不認識,方平隻在一邊坐著。程紓程敏幾個人隻稍露下頭,便自去了,晚上還有家宴,這種場合還是年輕人上吧。
    晚上的家宴,本來隻是許家程家,陸雅茹額外請了方平一家,安排座位時卻多出來幾張陌生麵孔。
    程一錦向大家引薦,“這兩位是咱們市新任的副市長和夫人,——瞧我,忘了和大家介紹清楚,這位年輕人呢,就是市長的公子,我家方芳的未婚夫。”
    陸雅茹看到程一錦一臉得意,心中暗道她不會辦事,座位都是安排好的,一時多出四個人來,本來也沒什麽,隻是主人席的位置都是定好的,這會兒還不等加位子,程一錦就大咧咧的坐在許達均身旁,把親家又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一下子就多占了兩個人的位置。
    向東也正看向陸雅茹,用眼神詢問這下怎麽辦?
    這席間除了程一錦誰不是人精,程奕許一河都爭著抱許意寧去另一桌,陸雅茹不動聲色的把方平父母安排在許達均的另一側,接著是程紓諶靄玲程敏。她安排一位,就把人介紹給張英夫妻。
    張英見她介紹的這幾人論輩分都比程一錦要高,於是堅持不肯坐在原處,要把位置給讓出來。
    陸雅茹笑道,“不必客氣,你們是客,原該坐在那裏。”
    程一錦聽不出陸雅茹話中玄機,還道這次她終是占了上風,猶自得意。
    方平見自家已經占了五個位置,說什麽不肯坐在這一桌上。
    許一山暗道這兩口子都不懂事——方平這時候往下撤卻是折了程一錦的顏麵,此刻哪能讓外人看笑話——於是拉住他,“我們來陪長輩們,”轉過頭又對向東吩咐,“今天我們不要再讓雅茹辛苦,偏勞你,照顧小一輩。”說罷,他拉著陸雅茹坐在他和方平中間。
    向東聽丈夫如此說,笑得眉眼綻開,“那我今天就托大一回,這邊就全讓我作主了。”
    她安排許意寧坐主位,程奕和妻子居次,許一河坐妹妹左邊,身邊是程帆,接著是程涵程瀾,往下是許童許優,張遙和妹妹張敏依次坐在程奕妻子身旁,張敏挨著方博,向東自己做末席。
    向東見張遙兄妹兩個非常的拘謹,便問些問題——她也實在好奇這位方芳的未婚夫。
    張遙隻她問什麽就簡單答什麽。
    眾人便從這一問一答中,知道了兩個人“相愛”的過程。
    原來張遙和方芳同時去德國留學,本來也沒有交往,今年下半年的時候,兩個人突然又重逢了,於是便戀愛訂婚了。本來這次方芳要和他一道為外公賀壽,但方芳突然有事,就沒回來。
    向東和張遙聊著,覺得他倒不像是拘謹,隻是興致不高,非常的疲憊,想來是倒時差太辛苦——但轉頭見程家這三個都還有精神。
    程帆這兩年幾乎沒講過中國話,所以不怎麽出聲,程涵程瀾兩兄弟見了大哥大嫂都有話說。
    許意寧麵前的碟子堆成了小山,許一河程奕兩個比賽似的往上夾妹妹“最愛吃的菜”。
    程帆見許意寧胖胖的小臉兒,想起她從前和自己最要好,現在倒和年紀大的哥哥們更要好,心中頗不是滋味。
    許意寧同父母今天穿的是“家庭裝”,都是中式的衣服。她剛剛11歲,短短的娃娃頭趁著一張略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蛋兒,穿著大紅的中式對襟小襖,十足像無錫的大阿福。
    程奕和許一河都愛她到不行,一見麵恨不得能把這一張小臉親得無數遍。這次,許一山大有後發先製的趨勢,有了他,別人便抱不得小妹妹。三個人倒像是搶著對妹妹示好,弄得許意寧見著哥哥們就躲。
    許一河還納悶兒,問陸雅茹,“她怎麽能長得這樣大?不能再長了,再長就不可愛,不能抱著玩兒了!”
    陸雅茹白他一眼,“我女兒是你們的玩具麽?”
    許一河問道,“難道不是麽?誰讓她長得那麽漂亮可愛?”他轉頭對妹妹講,“寶貝呀,咱們不好往小裏長麽?”
    壽宴上,程一錦自認為帶了有稱頭的親家可以壓住陸雅茹。誰想到,話題一開,她反而同方平父母一樣是席麵最插不進話的人。再聽張英和姚含章兩個一口一個許夫人,把陸雅茹奉承得倒像是他們最親近一樣——程一錦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卻又無法可施。
    長輩們的席麵上熱鬧之極,小輩們這邊也開了小會:程涵程瀾和程帆也是許久不見,他們用英文講著感興趣的話題;程奕和許一河講起了中英關係進而講到國際形勢;許優和方博聊起電腦的話題,許童偶爾插嘴;向東照顧著張遙張敏,不至於讓他們感到受冷落。
    程帆見許意寧出去許久都不回來,便起身去尋。有服務生為他指點,一路來到玻璃暖房。
    程帆見房中養著許多花,許意寧正坐在一隻吊椅上,她靠在深深的椅背上,已是睡著了。
    這房間溫暖如春,許意寧本來看那吊椅好玩兒,坐上去搖晃一會兒,因為舒服舍不得起來,這樣晃來晃去,她就晃悠著了。
    程帆看許意寧睡著的模樣,依稀想起小時候她睡著也是這副樣子,憐愛之心大起,於是輕輕坐在她身邊,把她攬在懷裏,想想又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程帆抱著許意寧一下一下晃著搖椅,自己也閉上了眼,隻覺得抱著個香香軟軟的小東西,舒服愜意極了。
    他舒服,許意寧不幹了,先是熱,然後是悶,醒來的時候嚇一大跳,她一折騰,程帆也醒了。
    看見許意寧眼中滿是警惕疏離,程帆心中就不快,他好不容易把話用中文說出來,“我是誰你忘記了?”
    “程帆哥哥。”許意寧看程帆臉色不豫,乖乖講話。
    聽她軟軟的聲音叫自己的中文名字,程帆語氣緩和多了,“我對你多好你都忘記了。”事實上他也剛想起來的。
    許意寧好色,她的哥哥們年紀都大,但都好看,侄兒們倒不及哥哥們長得英俊,也勉強湊活。眼見這個程帆哥哥最最好看,她突然記起早幾年有個漂亮哥哥陪著她玩的,但時間太久遠了——莫非就是這個麽?那她要好好欺負他,——為什麽哥哥們就偏要欺負自己呢?不行,得把場子找回來。
    想到這兒,許意寧軟軟趴在程帆的身上,左親一口右親一口,糊得他滿臉都是口水,程帆被她親得癢癢,逗得直笑。
    許意寧覺得把被占的便宜都撈回來還有得賺,罷了口。程帆不曉得小孩兒心中的彎彎繞,隻覺得這孩子好哄極了,這麽簡單就同他又“最好”了。
    許意寧欺負人上了癮,非要程帆背。程帆就背著她出了花房,在門口碰上了席間的一個少女。
    許意寧記得她是方芳未婚夫的妹妹,看她一雙眼睛在這邊打圈,剛想招呼她,隻見她似乎鼓起了勇氣,用英語說道,“你好,我是張敏,今年18歲,是複旦大學一年級的學生。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種小兒科的英語,許意寧也聽得懂,但程帆卻好像聽不懂,他說了一堆什麽什麽,把個小姑娘劈在當場,背著許意寧就走開了。
    許意寧趴在程帆背上問,“哥哥,你講的都是什麽呀?”
    程帆說,“西班牙語。”
    許意寧很崇拜,立誌要多學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