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字數:27528   加入書籤

A+A-


    可憐的人
    陸雅茹每天和女兒通電話,現在,想知道許達均的情況隻有這一個途徑。打給老魏,老魏說不上幾句就有事掛線。許達均幹脆都不接她的電話。有多久沒聽見丈夫的聲音了,有多久沒見到他的麵了。陸雅茹一直覺得導致現在的狀況是因為許達均得接受治療,是不得已的。可是從女兒的話中,他分明還是很正常的樣子,為什麽就單單不理自己呢?
    終於,她趁著程奕到來上海巡視的機會,把公司的事務推給他,自己乘車去了廬山。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許達均居然不見她。
    “為什麽?”陸雅茹盯著老魏,“是老許身體已經不好了?還是,”還是太好了,身邊有了女護士之類的人。
    實在不能說陸雅茹想得太歪,她不辭勞苦的從上海坐汽車趕來,而丈夫分明活得還好好的卻不想見她,這不是逼著她往歪處想麽?
    “首長不想見任何人。”老魏斟酌著話語,但無論怎樣講,意思都是一個。
    “任何人?包括誰?醫護人員他可以見的,女兒他可以見的,我卻不能見,為什麽?到底是他不見任何人還是單獨的不想見我?”連風間,女兒的那個日本同學他不也天天見,天天一道吃飯的麽?這算什麽?
    老魏在陸雅茹咄咄逼人的氣勢下,低下了頭,他很少見到這樣強勢的陸雅茹,心裏暗暗叫苦,首長的一個天真想法,吃苦受罪的卻是自己,幸而這些年,他先後當過陸雅茹和許意寧的老師,所以底氣還是有一些的。
    “雅茹,你知道的,首長的身體最忌諱勞心傷神,所以,你還是等情緒穩定之後,咱們再談。”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完全是敷衍搪塞的口吻,陸雅茹把臉色一撂,“老魏,我向來是尊敬你的,可是,我想你最好解釋清楚,為什麽他不見我,或者是你不想他見我?”
    “雅茹!”
    陸雅茹瞪著老魏,“告訴他,我要見他。”
    老魏一副為難的表情,“雅茹,你知道首長他現在……”
    “他是什麽首長!”
    陸雅茹喊完這句之後,和老魏兩個麵麵相覷。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高聲的對老魏講過話,也從來沒有對這個家人一樣的老人失禮過,可現在,是怎麽了?
    陸雅茹的眼淚不自主的掉下來,“他不是什麽首長,他不是我的丈夫麽?為什麽不讓我見?他憑什麽這樣對我?你又憑什麽這樣對我……”
    “雅茹,你,沒事吧。”老魏早預料到雅茹的情緒會不大好,但這樣的失態和衝動,還是讓他有點擔心,――她,真的能應付得來麽,真的能挺過去麽?
    陸雅茹覺得無力,她跌坐一旁的藤椅上,把臉埋在雙手裏,“為什麽?為什麽他不要見我。是已經快死了麽?意寧說沒有,說她爸爸現在很精神的――那孩子不會撒謊。”陸雅茹抬頭看著老魏,想在他的臉上找出來能告訴她答案的表情,可惜,沒有。
    老魏很傷神,許達均的決定他也覺得荒唐,卻不能不遵從不照辦。以前聽許達均講要他一個人送終的話,老魏以為是在說笑,但現在看來,恐怕他是認真的了。
    陸雅茹想了想,拿出手絹來擦幹眼淚,“你叫人找意寧過來。”
    “雅茹,你就不要為難我了,再說,這事讓孩子知道好麽?”
    陸雅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一下子決堤了。丈夫孩子是她的軟肋,她不可能拿許意寧對許達均談任何條件。
    “走了麽?”許達均坐在窗前,神情和語氣都很平淡。
    老魏皺著眉頭,“是,已經讓人送她回去了。”
    “沒碰見寶貝吧。”
    還不算絕情,還擔心女兒的情緒,“沒有。意寧和風間還沒回來呢。”
    “回來了就把他們送走吧,然後把程奕找來。”
    老魏很意外,自己的妻子兒女都不見,見個外人做什麽?
    為了不讓陸雅茹知道,老魏派了專人專車去接程奕來廬山。
    程奕見到許達均之後先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覺得他的身體雖然看上去虛弱一些但精神還算好。
    他先是寒暄一番,“姑父,這是我父母讓我帶來的一些補品。他們都很掛念您的身體狀態。父親打算入冬的時候回來。”
    “嗯,他們有心了,回去轉告他們,說我很感謝。”
    “這是應該的。”程奕的話真的是很有誠意。
    “不過,如果是為了看我的話,就不必回來了,我今年不回上海。”
    程奕很意外,不知為什麽,他有點不安,“對了,我聽說意寧也在這邊。”
    “已經把她送走了。”
    程奕有點兒失望,他很想見見許意寧的。
    “咱們到外麵講吧。”許達均坐在輪椅上吩咐他。
    程奕點頭,推著許達均到了陽台上。
    “今天天氣不錯,偶爾在這樣晴天的時候曬曬太陽,心情也格外舒暢。”
    “姨父,我看最近您的身體雖然……也恢複得不錯,但我想讓……”
    許達均打斷了程奕的話,“我有事求你幫忙呢,所以特意讓人把你接來好當麵談。”
    “是,您請吩咐。”程奕立在一旁,肅然站好。
    “你坐下。”許達均讓他坐在身邊的椅子上,“知道麽?我本來不住這裏的,是送走意寧之後才搬來的。”
    程奕打量了下這間別墅的環境,很幽靜,很古樸,是德國風格的建築。
    “是你姑姑從前住的地方。”
    程奕掩飾不住驚訝,他知道程映琳生前每年夏天也是在廬山避暑的,但是許達均這樣講的意思是什麽,他特意搬來的意圖又是什麽?
    “所以呀,從今天起,我不能再見雅茹了。”
    程奕驚呆了。
    “很意外吧,我講這樣的話,”許達均輕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快死的緣故,我最近幾年經常想起你姑姑,總在想她在去世的前幾年在想些什麽。
    她在這裏也住了好多年,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在這裏,是不是能想明白她當年的一些想法呢。”
    “姑父,事情都過去很多年了,何必太執著呢?何況,雅茹現在才是您的妻子,這樣做對她太不公平了吧。”
    程奕突然有些惱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也是非常清楚的,雖然他很惋惜姑姑程映琳因為懷著那麽多年的誤會才導致夫妻失和,抱憾終生,但他對陸雅茹更有著說不清的憐惜。
    那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陸雅茹抱著還是小嬰兒的許意寧,她那樣年輕,那樣美麗,程奕覺得一旁坐在輪椅上老態龍鍾的姑姑程映琳顯得格外可憐。
    回酒店時,程敏感慨道,“太可憐了!”
    程奕脫口問道,“是說大姑姑麽?”
    程敏冷笑,“這是隻有坐在太太位置上的大媽教育出來的親生女兒才能做出來的事。我還以為時代都變了,原來人性這個東西是變不了的,看來真的是遺傳呢。”
    程奕不解,他知道程敏口中的大媽指的是他的奶奶,姑姑程映琳和父親程紓的生母。
    “自己抓不住丈夫的心,就犧牲個年輕的女孩子把他綁在身邊。一模一樣呢。真是冷血呀……”
    程敏那天喝多了,說話有點口無遮攔。
    程奕沒有再問,但他從那時起,對陸雅茹就多了關注。
    許達均現在的口氣和程敏當年的口氣非常相似,“雅茹是我妻子沒錯,但她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
    許達均看著程奕,程奕低下頭,雖然是病人,雖然是老人,但許達均的氣勢卻從來最是逼人。
    “雅茹是十三歲被你姑姑收養的,那一年,在北京,有一個女人給我生了一個兒子,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姑姑徹底的恨我了。她親自教養雅茹,從看書習字到唱戲廚藝,就像她媽媽從小教養她那樣。――所以,近些年來,我才發現,雅茹處處都透著映琳的影子,偶爾恍惚的時候,我都分不清楚,這是映琳還是雅茹。有幾次,我差點叫錯名字……看來,你姑姑的報複真的是成功了。”
    程奕被驚得目瞪口呆。
    許達均苦笑,“我現在真的無法麵對雅茹了。”
    程奕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問道,“為什麽和我講?”
    “我是要死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可是,我覺得欠雅茹的債,還是程家的人來還最合適――”講到這裏,許達均笑了,“當然這是玩笑話。”
    程奕心中五味雜沉,卻偏偏講不出來一個字。
    許達均看看他,正色道,“你是我信得過的人,也是和雅茹最投緣的人,把她托付給你照顧,我最放心。雖然沒辦法,但是你多費心吧。”
    “那意寧呢?”
    “意寧呀,我有安排的,這個不要你再多操心了。能管好一個就不錯了。可以答應我吧,照顧雅茹的事。”
    程奕最終點了頭。
    程奕回到上海已經是晚上了,他直接回家。陸雅茹應該在的,可是房間裏和廚房都沒有,花園裏也沒有。他最後在許意寧的房間裏找到了醉在床上的陸雅茹。看著她臉上猶自掛著淚痕,程奕的心很痛。
    這樣一個單純美好的人居然被當成了複仇的工具,這真的是他大姑姑做出來的事情麽?因為嫁給那樣一個男人,看似風光無限的被眾人稱作將軍夫人,其實受了多少委屈,這些準又知道呢?可是,最終她得到了什麽?
    “你這個傻女人……”程奕眼中的淚掉了下來。
    親吻的意義
    “喂,我覺得很奇怪呀。”風間這樣說,雖然他表情上波瀾不驚。
    “奇怪什麽?”
    “你居然跑到我家裏來過假期。”
    被老爸攆出來,許意寧正一肚子氣呢,“不行麽?你都跑去廬山了,我來日本怎麽了?再說了,我就是愛吃你家廚師做的飯呀。”提起這個,許意寧的眼睛冒光,你快說把廚師讓給我吧……
    “噢,那想來就來吧。”風間大方的表示。
    真不夠意思!
    許意寧還是沒正麵回答風間的問題,為什麽會來呢?數一數,世上她能信任和依賴的人,除了父母、師父、程帆,再麽……就是風間這小子了。
    這樣的日子,她卻不能陪在父母身邊,也不想和程帆一起,那麽,隻好來找風間了。
    在露天的地方,泡著溫泉,實在是許意寧頭一次這麽享受帶點韻味的生活,所謂韻味就是夾雜著感□彩的看風景。但這麽講也不確切的,許意寧的思維現在混亂異常,其實就是泡在水裏賣呆兒。
    風間誤闖進了許意寧泡澡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夕陽西下,渾身罩著一層柔和的金色光芒,她就是點綴著風景的那一抹亮色。
    從側麵看,許意寧似乎在看著遠處的風景,讓他好奇的是,他在許意寧的視線裏找不到焦距。她到底在看什麽?到底在想什麽?
    許意寧穿著浴衣,踩著木履從溫泉處走出來,看到風間站在岔路邊,好像已經有一會兒了。
    聽到許意寧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泡完了?”廢話。
    “嗯。你站這裏幹什麽?”
    怕有第二個人再闖進去,“嗯,就是站一會兒。”
    “我有問題問你,正好,”許意寧覺得好歹風間是訂過幾次婚的人,對感情世界應該有點見解的。
    “說吧。”
    兩個人站在小路上,許意寧開不了口。
    風間等了半天,你到底有什麽問題?“問呀?”
    許意寧長這麽大頭一次覺得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的樣子把風間急壞了,“不說,不說走了。”
    許意寧拉他的袖子,“就是,就是你喜歡別人的時候才會親她吧?”
    “什麽?”風間被這個問題問懵了。
    既然都說了,索性問個明白,“就是,你們男孩子,喜歡一個女孩子才會親她的吧?”
    風間想想,“是麽?”
    “我在問你呀?”
    這個問題實在太有難度了,風間落荒而逃。
    許意寧在後麵不依不饒,不把這個問題弄明白,她絕對不罷休。
    晚上,風間在衝澡的時候想起許意寧的問題,“哈,這個家夥肯定是瘋了。”
    他拿著浴巾擦著身體上的水珠,隨意的打開浴室的門,準備早早休息,以免胡思亂想。床上坐著的人把他嚇了一跳,“啊――”
    看著風間用毛巾遮擋身體的樣子真的是十分滑稽,但許意寧也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就出來了,於是扭過頭去,背對著他,“快點穿衣服!”
    風間一邊氣急敗壞的找衣服穿上,一邊質問,“喂,怎麽隨便進別人房間啊?”
    “不是說了,有問題要問的,你還沒回答我呢。”有的時候,一根筋的人真是要人命。
    “什麽問題?”
    “男生親吻女生的時候,是喜歡吧?”
    風間現在看著許意寧,就想到水裏邊那個金色精靈,有點恍惚。
    “你有和女生親嘴麽?”
    風間臉紅了,“喂,你好歹是個女的吧?女的怎麽能這麽不知羞恥,問這樣的問題呢?”
    “講這個是不知羞恥麽?”許意寧無辜的看著他,一雙大眼裏充滿了疑問。
    風間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講,覺得不對勁又不肯示弱,“女生,說話不可以這樣的。”
    “那你到底親沒親過?”
    何止。“親過。”
    許意寧一記右鉤拳打中了風間的下巴,幸而他躲得快,不然這下有得受。但風間到底不肯吃虧,兩個人糾纏打鬥到最後,風間把許意寧壓到了身下。
    “幹嘛?這麽欺負我?”風間不喜歡沒頭沒腦的挨打。要求許意寧講原因。
    原因很簡單,“你都親過了,還說我不知羞恥呢。到底是誰不知羞恥?”
    風間想一想,理虧,但嘴上不肯認輸,“男的和女的親個嘴兒有什麽了?”
    “沒什麽?”
    “嗯。”
    “那麽說,不喜歡的人也可以親麽?”
    “當然。”那些女的我都不喜歡,但都ooxx了,也沒什麽呀。
    “那你親親我吧。”
    風間被劈在當場。
    看著他的表情,許意寧有點不爽,“我就是好奇呀,看親親到底是什麽樣的。”
    “你還是不是女人呀?一點矜持都沒有麽?”風間的臉又紅了,別在一邊,然後覺得這姿勢實在太有問題,忙起身,坐在一旁。
    他正整理衣服,許意寧也翻身坐起,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雙手抱住他的頭,“我好奇呀,想知道。”
    任誰看到這個場麵,都會想些很正常的東西。
    可偏偏這兩個人都屬一條筋的,就算他們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也都會一個表情――怎麽了?
    一個拚命想試,一個覺得尊嚴被挑戰,但風間還是妥協了。
    兩個人就像兩個小孩子,嚐試著最新的玩具,試了一會兒,許意寧要停止,風間不要,風間想繼續――這個時候,任何算是雄性的都停止不了。於是,他又挨揍了。
    風間覺得頭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呀?”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個謎,可他是男人!
    “你的親親不對頭。”
    “這個還有對頭不對頭?”風間徹底懵了,
    “嗯,”
    “喂,你親過麽?”風間問,
    許意寧居然點頭,“親過,所以才知道你的不對頭呢。”
    風間的心有點酸,“怎麽不對?”
    許意寧想了想,像是在比較什麽,“那個時候,我心跳得好厲害,好像喝醉了一樣,可是和你,就很正常。”
    風間氣餒,“這下滿意了?可以走了吧?”
    許意寧帶著答案走了,可是風間睡不著了。
    *
    新學期開學之後一個星期,許意寧才返回紐約。程帆知道她這個假期都和風間一起,心裏縱有不滿,但也無可奈何,他現在忙得沒有時間計較那個。
    可是,程帆的忙碌若是兩個多月之前,或者說,在畢業舞會之前,許意寧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是現在,許意寧就不是那樣想了,――他到底是真忙還是躲著我呢?
    小姑娘難得的神經敏感了幾天,程帆就生病了。起初隻是小感冒,然後是發燒,就這樣他一天都沒有休息過。許意寧起先還不以為然,看,誰讓你冷落我,遭報應了吧,但程帆回家還有時熬夜處理公文,許意寧心疼了。
    端湯倒水監督吃藥,畢竟是在陸雅茹身邊耳濡目染這麽多年,做起伺候人的活兒來有模有樣,隻是,倒水的時候開始會太燙,想著表現一下愛心做頓飯,全部扔掉,然後很委屈的和程帆解釋,“誰想到做個飯這麽難呀?”
    程帆穿著大睡衣,自己動手做了粥,兩個人吃過飯後,他在許意寧的堅持下回房間捂著被子發汗,睡了一個鍾頭,見許意寧也睡去,還得爬起來把文件整理好,熬夜之後病又重了……
    為了檢討自己,為了改進自己,許意寧的長途電話沒少打,不是給她媽,而是詢問美智子。美智子不厭其煩的在電話那邊現場指導她如何熬粥,如何做些簡單又好吃的小菜,“……還沒好麽?我得上課去了!”
    “你不夠義氣!”許意寧說粥剛煮上,誰知道什麽時候閉火呀?萬一又糊了呢?
    美智子懵了,為了講義氣,就得翹課呀。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沒糊也沒夾生的粥,
    “這個也很簡單呀,”許意寧很高興,“下次做,再找你。”
    ……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飯,比較成功的,可是程帆因為加班,沒有回來。
    等到晚上十點多,程帆終於回家了,許意寧從沙發上跳起來,“哥哥有吃飯麽?”
    “吃了。這麽晚了,怎麽不去睡,快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許意寧生氣了。也不說話,直接上樓去。
    程帆洗過了澡,想喝點咖啡提神,廚房的燈是開著的,他看到整理台上的幾碟子菜和灶台上的粥鍋,想到了許意寧剛才的不快。難道寶貝又生氣了麽?
    許意寧的房間反鎖著,程帆敲了半天,她也不開門,看來是真的生氣了。程帆到樓下找到她房間的鑰匙開了門,許意寧把自己裹在被子裏裝睡不理人。
    程帆哄了半天,許意寧還是覺得委屈。
    “啊,飯是寶貝做的?”
    “怎麽不提前打電話告訴我一定要回家吃飯呢?”
    “寶貝,對不起,哥哥下次絕對不在外麵自己吃了。”
    “寶貝有吃晚飯麽?”
    ……
    結果是,程帆把粥和菜都熱了,然後陪著許意寧又吃了一頓。每吃一口,他都大聲讚美,“寶貝真是天才,居然做得這麽好吃!”
    終於把許意寧哄得開心了,“真的好吃麽?”
    “當然。”程帆是真心這樣講,還有什麽比她的心意更寶貴的麽?
    看著程帆的笑容,許意寧的心又開始跳了。
    “不過,寶貝,下次哥哥再晚回家,你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知道麽?否則身體會不舒服的。看你,臉這麽紅,是不是生病了?”
    程帆伸手去摸許意寧的額頭,驚得她把筷子都扔到桌子上了。
    糟了,自己一定是喜歡上哥哥了,可是,哥哥喜歡自己麽?
    重新躺在床上,許意寧問著自己這個問題,真的是像風間說那樣,男的對親吻都一樣麽?
    良苦用心
    老魏陪著許達均在9月去了北京,他們住在一個高檔療養區的別墅裏,門禁很嚴,隻有一個人經允許來探訪過,是許達均的長子許一山。
    許達均很直接,講自己見他隻為了交待後事。
    許一山默默站在父親身邊,終於說,“我看父親的精神還好。”語氣帶著淡淡的傷感。
    許達均抬頭看看他,嘴角露出一絲安慰的笑意,“我還以為你不會對我說這種話呢。”
    “父親。”這是開玩笑的時候麽?
    “我可能會在這裏壽終正寢呢,三十多年前來這兒,那時也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當時想著年幼的你們,還有你們的媽媽,心裏覺得不甘心……”
    許一山最怕聽老人回憶過去那段不堪的日子,“父親,為什麽不讓雅茹陪你呢?”
    許達均看看兒子,“沒有臉麵讓她陪呀。”
    許一山詫異,“父親……”
    “我們是如何結合的,你也能猜到一點的,對吧。”
    許一山想了想,難道是想提母親麽?
    “可是,雅茹待您是真心的,不是麽?而且,父親對她不也是一樣的麽?”
    “所以呢?所以我就可以坦然的拖累她,現在這樣,死了之後也這樣?”
    “父親!”許一山有點不敢確定許達均的意思了,“您這是講的什麽話?”
    “我娶雅茹的時候已經快六十歲了,可是雅茹現在隻有四十歲,你想她這輩子都當許達均的遺孀過下去?”
    這難道不應該麽?
    “一想到,這是你母親設計的,我就可憐她,很愧疚,沒有辦法麵對她。”
    “父親……”果然,把母親抬出來了,許一山無奈。
    “所以,我對她的安排不許你有任何異議,不是要求你做什麽,而是你得保證不做什麽,這也是替你母親還債。”
    許一山心裏非常難受,這就是父親麽?為了妻子就拿他的母親威脅自己。
    “雖然要死了,聲譽這種東西對我沒任何用處,我不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那麽可憐的活下去的。雖然這輩子你沒有這樣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夠體諒我。替我照顧她,如果需要的話。”
    許一山反複琢磨父親的話,心裏一暖,父親還是那個充滿著情義的人呀。
    老魏送了許一山出去,回來問許達均,“答應了麽?”
    “嗯,真是個難對付的家夥呀,要不是我直截了當拿映琳做借口,恐怕很難鬆口的。”
    老魏笑,“哪有這樣講自己的兒子的,我看,比起一河,還是一山像您的地方多些。”
    “還是一河像我,感情比較豐富,一山太死板了。他像他母親,和映琳的感情也更好,――所以,剛才我那麽說有點傷人呀。”
    “是。”老魏現在也不像前些日子那麽小心翼翼的了,有什麽說什麽。
    許達均聽了輕笑,想著雅茹之後的生活能按照自己設想的發展就好了。
    向東一向信息靈通,得知許達均帶著老魏來北京療養,而陸雅茹仍然在上海,心裏的想法當然很多,但她處世的大原則是“行星原則”――地球圍著太陽轉,她得圍著許一山轉。既然最終她得看著許一山的眼色辦事,還是少點心思最省力。
    許一山探望父親之後臉色很不好,回家隻和妻子講,“你什麽都不用管了。”
    “那我得帶著孩子們去看看吧?”
    “不用!”
    向東還想說什麽,但許一山已經不打算再講這件事了,她隻好作罷。
    但向東的好奇心實在太重,她忍不住在第二天白天給陸雅茹打電話,問許達均搬到北京的原因是什麽。陸雅茹也不客氣,講了句不知道就把電話掛了――你不認我當妻子,你的兒子兒媳我也懶得理睬。
    向東當天晚上一見到許一山就講了陸雅茹的反常――她是花費了何等毅力才沒在當時就打電話給丈夫,生生的把話憋到了現在才說,為的就是要看許一山的驚訝表情,然後和她一同探討許達均夫妻之間究竟如何如何……
    可惜,這麽辛勞的成果被許一山一句“你有病啊”給華麗麗的毀了。
    “我說過什麽?”
    向東想了想,“讓我別管呀。”
    “那你幹嘛給雅茹打電話騷擾她?”語氣冷冰冰,表情很生硬,根據向東和許一山做了近三十年夫妻的經驗,這次後果很嚴重。最起碼,她這幾個月都聽不到許一山同她講話了。
    陸雅茹心情糟糕到底,上班的時候,工作氛圍都是低氣壓,各部門主管緊張極了,大老板不走,二老板又總是沉著臉,每個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幹活兒,生怕出了紕漏成為老板開刀的對象。
    下了班之後,程奕就和陸雅茹一道回家。
    這段日子,陸雅茹每天晚上都靠喝酒才能入眠,程奕看著廚房一個個空的紅酒瓶子,倒把煎解酒湯的手藝學得純熟。
    周末,陸雅茹吃過飯就要進房間,被程奕攔住,“一起喝吧,反正明天不上班,我也不用撐著了。”
    喝到第三杯,陸雅茹開始和程奕訴苦,“非要做到這一步麽?非得逼我離開麽?”
    程奕兩麵的話都聽了,這時反而不能站在她的立場上講話,隻能沉默。
    “……你說,如果他真想得明白,當年幹什麽非要招惹我?感情也給了,孩子也生了,日子在一起都過了這麽多年,現在他想明白了,狠心,這個男人的心真是太狠了。……”
    陸雅茹這會兒都已經欲哭無淚了。
    程奕準備了好多天了,把自己從上學到最近有趣的事情匯總了若幹,今天終於一個個講出來。
    可能是總結得太像年終報告了,結果說出來,沒有一個能引陸雅茹發笑的,眼看著收不到成果,程奕就緊張,說得話都開始結巴了,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雅茹,你有聽麽?”
    陸雅茹點頭,雖然程奕講的一點都不吸引人,但是陸雅茹還是聽得很專心的,酒了喝了不少,於是,隨意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從小時候講起呢。”留學呀,語言不通呀,這些她通通沒有共鳴,能笑出來才怪。
    小時候,程奕看著陸雅茹,“你該聽說過我的親生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陸雅茹茫然的想想,一時想不起程奕的母親是誰,難道不是諶靄玲麽?――啊,果然是喝酒之後遲鈍了,那是他的繼母。
    “生我的那個人,就是那年出賣了全家人,包括我父親、小姑姑、小姑姑的母親,當然,還有我,她出賣了所有的人,拿著我們家的錢嫁給了別人。”
    陸雅茹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叫褚馨,是後來軍區副司令員王洪勝的妻子。
    “姑姑就是因為要救我們才誤會姑父,後來生病也是從那時開始的,――現在想想,那也是所有悲劇的起源吧。當時我們被分開關在兩個屋子裏,父親和我在一起,小姑姑和小奶奶在一起,有個晚上,我們聽見小姑姑哭得很厲害,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小奶奶死了。”
    程奕喝幹了杯中的酒,“我聽見小姑姑哭的聲音,我也哭,當時我才四五歲大吧,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當時害怕得很,醒來的時候還在父親的懷裏,小姑姑也在,我們當時在一輛車裏,三個人抱成一團,坐在後麵。父親後來講說,開車的就是魏叔叔。他開了兩天的車,把我們送到一個破漁村,然後,我們坐著船去了香港。”
    “後來父親又結婚了,生了弟弟們,每次看到繼母用那麽溫柔慈愛的目光看著弟弟,我的心就疼。那是父親的家,卻不是我的家。我是一個被媽媽拋棄的人呀。”
    “雅茹,我真的也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知道麽?那個女人死了。生我的那個女人。可是,我還是悲傷,想著也許在我記不得的時候,也許是剛出世的時候,那個女人是用什麽眼光看我的?也應該是慈愛的吧。我應該也被愛過的,對吧?我會這樣想,曾經生過我,也愛過我的一個人死了,那麽,我願意原諒她對我犯的罪,拋棄我的罪。”
    陸雅茹一直在哭,那個謙謙君子的程奕,那個溫潤如玉的程奕,原來是這樣的孤單。
    “所以,雅茹啊,不管怎樣,他都是愛過你的丈夫,撫養過你的表姐,不管怎樣,你都擁有過愛的。”
    兩個人都在流淚,默默的。
    第二日一早,程奕醒來覺得頭疼。想到冰箱裏還有他煮了很多的醒酒湯,於是掙紮著起床。
    他還沒到廚房,就聞到了香味兒,陸雅茹正做早飯呢,看到程奕的模樣,“是找醒酒湯吧?”
    程奕不好意思,本來那些都是他煮給她喝的。
    “等一下,我熱熱。”
    “做的什麽?這麽香?”
    “嗯,有小籠包,還煮了粥,拌了幾個小菜。”
    程奕摸摸肚子,“覺得好餓呀!”
    陸雅茹熱好了靈芝湯,加了蜂蜜,倒了兩碗。
    “我陪你喝。就當為開始新生活,幹杯!”
    “幹杯!”
    陸雅茹剛穩定好情緒,許意寧突然一個人回來了,隻拿著護照,連個包都沒背。
    “怎麽了?”陸雅茹又跟著心驚肉跳。
    許意寧抱著她,“想媽媽了,”哇哇哭。
    苦樂參半
    許意寧回自己房間洗澡換衣服,陸雅茹進廚房為女兒做飯。
    陳平平的電話打過來,他聽程奕講許意寧剛到家,表示自己馬上回去。
    看來,許意寧這次有點不大對頭,居然甩開保鏢自己飛回家,而且學校可還沒放假呢。
    陸雅茹著急,到底孩子出了什麽事?或者是她爸爸出了什麽事?怎麽突然這樣一個人跑回來?
    但許意寧一口咬定就是想媽媽了,想陪媽媽住幾天。
    “虧著你爸和你師父不在,否則有你好看的。”這樣無組織無紀律的事兒,讓那兩個老頭兒碰上還真是沒完沒了,最起碼得罰許意寧寫千字以上的檢討書。
    程奕覺得既然許意寧不打算說理由,還是等陳平平回來直接問他的比較好。
    第二天,陳平平就到了,同時來的還有程帆,他們兩個是乘程帆公司的專機飛來的。
    程帆同陸雅茹和程奕打了招呼就直接去許意寧的房間,陳平平麵對陸雅茹一問三不知,嘴巴就是一個“嚴”字訣。
    其實事情的大概他還是知道的:簡單講,就是許意寧吃醋了。
    程帆公司裏有一個高管,女的,叫塞琳娜,是另一個小股東的女兒,最近因為工作上的原因,調到程帆身邊完成一個公司兼並的事項。她有次當著許意寧的麵講,“我真的看上你哥哥了呢,一看到chuck,我就知道他完全是我想要的男人。”
    當時,陳平平也在許意寧的身邊,兩個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屑。
    看上了又能怎樣?程帆去年春節答應過她的。可是,許意寧回到家想了又想,自己實在幼稚的可笑,就憑著那句話,他就會真的不結婚麽?不找別的女人麽?
    這段時間,程帆因為公司的事忙得焦頭爛額,顧不上每天照顧許意寧,兩個人一個月能在一起吃幾次飯都數得過來。
    塞琳娜試圖約會程帆,當然是沒有結果,她很聰明的轉換了策略,以強悍的工作作風表現出自己的與眾不同,希望程帆能對她關注。程帆對她工作能力是認可的,但同時覺得這個女人有點討人嫌――在塞琳娜再次下班後的邀約麵前,程帆直接對此表示拒絕,“我對你完全不感興趣,而且不希望你做出讓我討厭的事影響你在公司的前途。”
    這樣直接的拒絕甚至是威脅,讓塞琳娜自尊心很受損傷。她看上的並且主動去追求的男人居然這麽鄙視自己,這還是頭一次。
    程帆這個禮拜三出差去波士頓,飛機剛降落,他就很自然的在第一時間開機,打電話給許意寧報平安,問她是否吃飯了,在做些什麽。
    在一旁的塞琳娜看在眼裏,她的預感是很準的,那個小丫頭真的是個障礙呢。
    第二天,開工作會議的時候,塞琳娜問程帆借手機,說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
    塞琳娜在會議室外給許意寧撥電話,說是程帆讓她問候許意寧,看她今天過得如何,她講完了這些,又到程帆麵前,“chuck,是不是這些?”她指著文件上的幾個數據,誆著程帆在電話話筒旁說了是。接著塞琳娜又到外麵編一些她同程帆如何約會的計劃,詢問許意寧程帆會喜歡什麽食物,她好去預訂餐廳。
    許意寧非常生氣,掛上電話,拿著護照直接去機場買了票回了上海。
    在工作結束之後,塞琳娜故意接近程帆,想勾引他但一直沒能如願,看到程帆打不通許意寧電話時露出心煩鬱悶的神情,塞琳娜心裏又覺得痛快――我得不到的,你照樣得不到呢。
    第二天,陳平平找不到許意寧,先是到了程帆家,發現了許意寧沒帶任何東西的離開,剛巧許意寧的手機響了,是程帆。兩個人著急之餘,小朱已經查到許意寧的登機記錄,於是陳平平立刻到波士頓與程帆會合,兩個人一道飛上海。
    二人在飛機上研究到底許意寧為什麽突然發脾氣要回家。陳平平拿出許意寧的手機,找到了她最後的通話記錄,和程帆的手機一對照,程帆搖頭,“那個時候我在開會,根本沒給寶貝打電話的。”他突然想起了塞琳娜問他借手機的事,應該就是她搞的鬼。
    程帆的心裏像過山車一樣,許意寧到底是因為他是哥哥吃醋還是因為他是男人吃醋呢?
    ……
    許意寧看到了程帆,沒有驚喜,隻是委屈。
    程帆把她摟在懷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許意寧哭了,很傷心,都怪你,壞哥哥,一點兒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思,害我難受這麽久。
    程帆覺得這不是畏懼眼淚的時候,打鐵得趁熱,他必須要弄清楚這件重要的事,“寶貝,你喜歡我麽?”
    許意寧點點頭,眼淚還沒流完呢,
    程帆覺得自己似乎站到了山頂,感覺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落,落到山腳,打入塵埃――這樣的幸福讓他覺得一點也不真實。
    許意寧在他胸前擦幹了眼淚,“哥哥,我喜歡你,是女孩子喜歡男孩子的喜歡。”你想問的是這個吧。
    程帆用力抱緊她,覺得這瞬間,什麽都不存在了,包括他自己,隻是有一顆心在躍動,把美好的感覺湧遍全身。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許意寧在懷裏問,“……快說呀,哥哥是喜歡我的麽?”
    “完全不,”講完,他就覺得許意寧的身體僵住了,“我深愛你。”
    許意寧好一會兒才可以呼吸。
    吃晚飯的時候,兩個人又恢複了以往的親密,――陸雅茹和程奕看不出來玄機,這也難怪,他們從小到大一直不就是這樣麽?陳平平倒是覺得二人的眉眼之間都多了甜蜜。
    哈,真的是戀愛了?不是太早了點?他現在有點懷著代替許達均和老魏養女兒的心情。
    晚上,程帆同許意寧解釋電話的事情。
    “不用說了,我早知道她在撒謊的。”這點小伎倆還想騙人麽?
    程帆啊了一聲,“那為什麽還要生氣,還直接飛回上海?”
    “生哥哥的氣呀,我喜歡哥哥那麽久,可是哥哥一點反應都沒有,真的很氣人的。”
    “哇,――你喜歡我多久?”程帆興奮的問。
    許意寧算算:從畢業舞會開始,到現在,有三個月了呀!很長吧?
    許意寧睜著大眼睛,怎麽樣?
    程帆失笑,真是有夠久的。
    “那哥哥喜歡我多久?一個月?”或者,也是從畢業舞會的那個晚上開始的?
    程帆抱著她歎息,“對了,咱們去和你爸爸說一聲吧。”
    “為什麽?連媽媽都沒講呢。”許意寧覺得戀愛的事要暫時保密,起碼得她上大學之後才能公開的吧。
    “可是怎麽辦呢?我和他約好了,如果我們在一起就告訴他的。”
    “我爸爸?約好的?什麽時候?為什麽?”
    程帆抱著她,“是有那個約定的。”
    無論許意寧怎麽撒嬌,程帆就是不往下講。
    第二天,陳平平陪著他們兩個去了北京。許意寧一看見父親就覺得傷感。
    “真的喜歡那個小子麽?”
    “爸爸!”什麽小子呀,許意寧抗議。
    “如果喜歡,也沒有必要拖著,到了十八歲就結婚吧。”
    “爸爸!”許意寧瞪大眼睛,“我可不要那麽早結婚的。”
    “不結麽?”許達均搖頭,“既然喜歡了,拖著有什麽好處?早點結吧,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脾氣都有點怪,但那個家夥是能靠得住的人,雖然你爸爸我不是一輩子能堅守一段緣份的人,但你們兩個應該可以能過到頭。我是這麽看的。”
    “這個能看出來麽?”許意寧好奇。
    許達均笑而不答,“我的寶貝也長大了呀,還好,能看到這樣的你,我現在閉眼睛也值得了。”
    許意寧蹲在父親的腳邊,把頭靠在他的膝上,“爸爸的身體很糟糕麽?不能和媽媽過一輩子麽?”
    “雖然很遺憾,看來是不能的。”
    “那媽媽怎麽辦?”沒有爸爸,媽媽會寂寞的吧。“爸爸放心,我會照顧媽媽的。”
    許達均摸著她的頭,“嗯,你真的長大了,還想著照顧媽媽呢。可是――我不想那樣呀。”
    許意寧抬頭看許達均,“為什麽?”
    “你媽媽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你去照顧。”
    許意寧聽不懂。
    “意寧呀,爸爸呢,結了兩次婚,你媽媽還很年輕的,如果她將來有了另外的伴侶,你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明白麽?”
    許意寧似乎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這些個字連起來的意思,她卻不想懂,更不想聽。
    “行了,你出去吧,好好想想。”許達均麵對女兒有些不解又有些氣憤的眼神很坦然。
    許意寧之前接受醫生的叮囑不可以讓父親過度勞累,那麽,就算不能同意他的話,也知道自己不可以當麵反駁。她站起身,輕輕抱了抱父親已經消瘦的肩膀,退了出去。
    老魏拉著許意寧到了院子裏,“已經決定了?”
    許意寧好容易從剛才鬱悶的話題醒過神來,看師父關切的樣子,曉得他是在講自己和程帆的事。
    “決定什麽呀,隻是現在剛開始互相喜歡罷了。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呢?”連我父母這樣恩愛的還不是要分開麽?
    能這樣想,真的是變成大姑娘了。老魏道,“你爸爸每天都和我歎氣呢,說不該六十歲的時候才生個女兒,這樣到死都不能瞑目――他是最擔心你了。”
    “那就別死呀。”許意寧咧著嘴,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她努力不讓它們流出來。
    “像話麽?”老魏輕聲斥責她,他本不想,也不忍心,可是隻有這樣,活下來的人才能過得更好。“想想你身上是流著你父親的血液活著的,所以不要說蠢話也不要做蠢事,還有,直接回紐約吧,書得讀吧,還有程帆這樣撂下公司跑來也真不像話,做事這麽沒有責任感,讓我們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他?別盡顧著什麽風花雪月,沒事業沒錢拿什麽生活?你也知道的,平平他們幾個將來是要跟著你的。你哥哥們當然沒問題,但你也要對身邊的人負責任,明白了麽?”
    “是。”許意寧就像從小那樣,乖乖的站在師父麵前受訓。
    意寧的心思
    三個人離開的時候,神色都非常的凝重。
    程帆熬了幾個晚上,上了飛機就睡著了。
    許意寧卻神智清明,她反複在心裏揣摩父親的話。
    難怪她小小年紀就被送出來讀書,就是那個時候,父親就有了這個想法的吧,應該是在更早之前。――媽媽習慣了身邊沒有自己,自己也習慣了身邊沒有媽媽,當然,還有爸爸,――唉,風間不是從小就這樣被養大的麽?難怪看他那麽順眼,既然獨立是必須的,看來自己也應該習慣――或者說,她不是已經習慣了麽。
    她睜著眼睛賣呆兒,陳平平遞來一杯果汁,“不累麽?”
    許意寧搖頭,“一點都不覺得累呢。你呢?”
    陳平平也搖頭。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許意寧跟過去坐在他身旁。
    “有話想說吧?”
    “嗯。”許意寧問道,“平平哥,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要來保護我的?”
    居然問起這個來,陳平平如實回答,“在你去美國讀書之前。”
    “那你之前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麽麽?”
    “你指的是保護你麽?不知道,我從20歲開始跟著師父,隻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保衛首長一家。”
    “當時感覺什麽樣?被挑中的時候,覺得很光榮很自豪麽?”
    “是。”陳平平毫不猶豫。
    “那現在呢?是不是失望了?不是保護首長,而隻是保護他的家人。”退伍之後就完全是老魏訓練的私家保鏢了。
    陳平平意外的看了許意寧一眼,這句話,除了許意寧,還另有其他人這麽問過他。
    他搖頭。
    許意寧不以為然,說道,“放心好了,我呀,已經決定了,等我到十八歲的時候就放你自由,隨便你想幹什麽都行,或者,你去找琴美姐姐,或者你繼續背包到處流浪,反正就是不要你綁著我。還有小朱和其他人也一樣。”
    陳平平無語,這個,並不是這位大小姐說得算的。
    “平平哥,我是真心對你好的。你一定要知道這一點。”許意寧用很誠懇的語氣強調,她可不要做了好事還要受埋怨。“我這麽做可不是要拋棄你們,而是覺得你們沒有必要因為我浪費時間。”
    陳平平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於是問,“真的決定和程帆在一起了?”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他還是想聽許意寧的解釋。
    “是,”提起這個,許意寧精神稍微好點兒,嘴角露出了笑容。
    陳平平擔心得看著她,她才隻有十七歲,現在就決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太過倉促了。可是他講不出來。
    許意寧伸手擋他的眼睛,“就是這樣的眼神,真讓人受不了。為我擔心麽?”
    陳平平點頭,但又想看許意寧的神色。不止隻想保護她的人身安全,他更想讓她能夠無憂的生活。
    許意寧笑了,“輕鬆點。我和程帆哥哥呀,從小就喜歡在一起玩,因為脾氣都很古怪吧。你不覺得我們很般配麽?”
    陳平平認為許意寧把親情和愛情搞混了,在他眼裏,兩個人不一直都是很好的兄妹麽,怎麽會能有男女之情呢?不過,講到這個,陳平平還真沒辦法擺出權威的架勢來,他實在是沒有什麽成功的經驗,可是他還是有著自己的看法的,“一般的戀愛應該不是你們這個樣子的吧?”
    許意寧點頭,“是,看那些電影呀,小說呀,一定是要有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突然相遇然後一見鍾情擦出火花什麽的,反正世人眼裏的戀愛大多如此。”
    難道不是這樣的麽?陳平平真想聽一下許意寧能提出什麽不一樣的歪理來。
    “可是我不喜歡陌生人呀。他們認識的我是將軍的女兒,大公司總經理的女兒,大富豪的幹女兒,名流夫人的外甥女兒,大財閥集團董事長的妹妹,我還有兩個非常有權勢的親哥哥呢……每天聽那些人說著我漂亮懂事聰明那些廢話,我就煩得要命。我從小就討厭身邊那樣的人,那些同學也好老師也好,或者父親的部下也好媽媽的員工也好……他們真是讓人倒盡了胃口。”
    陳平平想想自己年少時的經曆,還真是簡單呢,孤兒院裏沒爹沒媽的孩子那應該是一碗水端平的吧。也不盡然,因為什麽都沒有,他們更要看著臉色過日子。
    “知道我為什麽高一就被送到美國念書麽?”
    陳平平搖頭。
    “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園長還有老師們都捧著我,所以從上小學開始,我就上地方的學校了。家裏人怕我被另眼看待,於是父親那一欄是空的,不然的話,大家知道我是許達均的女兒不是還要接著捧我麽?可是,還是被‘另眼看待’了,因為父親那欄沒有填,老師和同學都以為我沒爸的孩子,……我算是體會了什麽叫世態炎涼。最糟糕的就是高一的時候,有個同學的媽媽罵我是私生子,可知道我父親是誰之後,聽說那蠢女人還專程去我家裏道歉呢。”
    “在美國學校裏,骨子裏也都一個樣。你也看得到呀,有錢有背景的人身邊的跑腿兒就多,他們的父母互相利用著賺錢,他們互相交朋友也是為了到社會上擁有更多的人脈資源。大家都說我很傲慢,可是我寧肯傲慢些,也不要找他們做朋友,那種友誼太廉價了,我不稀罕。”
    陳平平懂了,程帆也好,許意寧也好,都是在這樣的名利場中長大的孩子,隻有他們才能懂得互相需要的是什麽,也隻有他們之間才會生出那種純粹的感情。在這一點上,許意寧可比他都要成熟多了。
    “可是,我父母不是這樣的。”許意寧靠在椅背上,“平平哥,我小時候呀,總聽我爸講,‘我們寶貝長大了千萬不要像你媽媽……’,那時候不懂事,聽完之後就和爸爸一起哈哈笑。現在覺得爸爸真是講了一點都沒錯。”
    陳平平聽完這話,嘴張了半天既沒說一個字,也沒合得上。
    在他看來,陸雅茹是個完美的女人,溫柔大方,美麗體貼,獨立能幹,這樣一個女人在許達均父女眼裏卻是這樣的。他心中有點忿忿然。
    “如果爸爸能陪著媽媽過一輩子多好?”許意寧笑著說,眼裏卻有了淚花,“這樣就不用擔心她一個人過日子了。――我媽媽,是不能一個人生活的人。沒有爸爸就什麽事做不成,……”
    陳平平想著許達均的身體,終於明白原來許氏父女並不是看輕陸雅茹,而是另一種對親人深深的憐惜。
    “那你為什麽不陪著夫人呢?”至少要度過眼下的難關呀。
    “爸爸不讓,”許意寧和陳平平對視一眼,看到他眼中不曾掩飾的驚訝,“對吧,這有什麽道理?他說他快死了,可是也不讓我陪媽媽,說這樣的話,媽媽離開了我就更沒法活了,為了她好,隻有不理她,可是,可是,我很想和媽媽在一起的,也想和爸爸,我們三個人,一起不好麽?”
    許意寧無聲的哭了,陳平平嚐試著去擁抱安慰這個哭泣的孩子。
    哭了一會兒,許意寧自己平靜下來,“哪有這樣的,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快要死了就緊緊拉著妻子女兒的手,讓我們多陪著他多好。這樣把我們趕出來,我媽不知道怎麽哭呢。……”
    “首長,你爸爸這樣不是很偉大麽?”能把妻子和女兒在他死之後的生活都安排好,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陳平平心中對那個瘦削的老人,湧起另外一種敬意,所謂俠骨柔腸,不外如是,能把心愛的人看得比自己重,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吧。
    “媽媽說得沒錯,我爸爸的心最狠了,可是,我居然也覺得他做得對,說出來都怪媽媽,那麽弱幹什麽?讓人擔心讓人操心。居然……”
    許意寧把剩下的話停住,她本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往外講――她的心思很深,把自己的想法一直掩飾得都很好。
    “平平哥,你當我哥吧。”許意寧很快穩定了情緒,擦幹眼淚之後就做了決定,――找陳平平訴苦最好,他嘴巴那麽緊,不怕講出去的。
    “這個,”陳平平撓頭,
    “你別看我有兩個哥哥,可是一年也見不到一次麵,再說了,我有心事也和他們講不著呀。”畢竟不是一個媽媽生的。
    陳平平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下了飛機,陳平平直接搬進了程帆家裏。
    程帆不高興,許意寧哄他,“哥哥,你該不會因為平平哥住進來不高興吧。”
    “會。”
    “講得這麽直接呀。”
    “是心裏話呀!”程帆有點賭氣的說,好不容易確定了關係,他還想著……呢,現在倒好,多了個監督的,還要看保鏢的臉色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