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觀察者停止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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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血屍被徹底擊敗後,張錕強撐著的最後一絲力氣,終於如潮水般退去。
    “這味道好臭”他聳動著鼻子,嗅著空氣中彌漫的刺鼻臭氧與腐爛氣息混合的怪味。
    隨著放鬆,讓他本就虛弱的身軀徹底癱軟下來。
    這對跨越了十餘年光陰,才得以第一次正式重逢的父子,就這樣並排躺在支離破碎的車廂殘骸裏。
    犬仙附體帶來的身體異變已經完全消退,顯露出兩具同樣高大魁梧卻布滿傷痕的軀體。
    那些猙獰的傷口中,鮮血仍在不斷湧出,在破碎的車廂地板上匯聚成一片片觸目驚心的血泊。
    張錕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變得越來越微弱。
    他拚命想要呼吸,可無論怎樣用力,胸口都隻能做出微弱的起伏。
    口鼻間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鐵鏽。
    “錕子……”他身旁的張彪更是意識早已模糊。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他恍惚間又看到了當年還在妻子懷中嗷嗷待哺的小兒子那張圓潤可愛的臉蛋,仿佛聽見那稚嫩的聲音在呼喚“爹爹”。
    隨著意識不斷沉入無邊的黑暗,他隻能在心底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命運真是造化弄人,在瀕死之際最想見到的是妻兒,而如今,長大的兒子竟然奇跡般地躺在自己身邊,卻沒能相認。
    這對剛剛重逢還未來得及相認的父子,眼看就要一同命喪於此。
    微弱的呼喚聲傳入耳中,張錕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
    他眼前一片血色,什麽都看不到,隻能聞到那極速跌落的生命力,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血水從眼角滑落,他氣若遊絲地回應道:“爹……”
    從記事起,張錕的生命裏就隻有爺爺和姐姐。
    年幼時的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特別,直到五六歲時在村裏和其他孩子玩耍時,他才漸漸產生疑惑:為什麽別人家都有爹娘,自己家卻隻有爺爺和姐姐?
    後來他追問爺爺沒有得到答案,纏著姐姐詢問後才得知當年的真相。
    父親在一次外出驅邪時不幸遇難,母親也在不久後鬱鬱而終。
    童年的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
    ‘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哈哈哈.’幾個邋遢孩童的嘲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年幼的張錕毫不猶豫地一拳揍了過去。‘我爹是大英雄!你們懂什麽!’
    張錕的童年是孤獨的。
    盡管爺爺是十裏八鄉最有名的薩滿法師,但常年在外奔波。
    因為交通不便,每次出門都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家裏就隻剩下姐姐和他相依為命。
    村民們對爺爺畢恭畢敬,連帶對姐弟倆也總是笑臉相迎。
    但這種特殊對待反而讓村裏的孩子們都疏遠了張錕。
    在這種孤獨的環境中,出於某種執念,他發自內心地相信那個從未謀麵的父親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個鐵骨錚錚的真漢子。
    而作為英雄的兒子,他也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才每天都努力鍛煉。
    直到今天這場意外的重逢,張錕心中既感到欣慰又充滿悲傷。
    欣慰的是,自己的父親確實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是個即便身負重傷也要拚死救下兩個陌生孩子的真英雄。
    悲傷的是,父子倆還未來得及相認,就要一起命喪黃泉。
    他用盡全力提起最後一口氣,艱難地說道:“爹,您是真英雄……下輩子,我還要做您的兒子……咳咳”
    “蜂蜜?”突然被塞進嘴裏的甜膩液體差點嗆到他。
    下意識地吞咽後,這股突如其來的甜蜜讓混沌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隱約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喂喂,現在就打算放棄了嗎?”
    “這情況還真是有點棘手啊……”那個飄渺的聲音繼續說著。
    方正看著眼前重傷倒地的兩人,又環視四周變得幾乎空無一人的火車站。
    不知是什麽原因導致運送途中的血屍逃脫,再加上剛才那場短暫卻激烈的戰鬥發出的巨響,讓火車站裏的人群早已四散奔逃。
    同時,因為缺少了旁觀者的緣故,由無數複雜片段交織而成的脆弱現實結構再次崩潰,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獨立集合。
    漆黑的夜色中,月光依舊灑落,卻再也看不見原本月光下的荒野景象。
    隨著父子倆生命氣息的逐漸衰弱,周圍的空間不斷向內收縮,隻剩下不斷翻湧的混沌迷霧。
    原本空曠的火車站裏,那些用鮮紅油漆書寫的標語隨著扭曲變形的牆壁一起蠕動,如同有生命般變幻成難以名狀的形態。
    它們正在褪色,逐漸被那些湧現的混沌所吞噬。
    轉眼間,能夠立足的地方就隻剩下勉強能容納張錕父子、方正,以及地上那團仍在蠕動、試圖重新凝聚的血屍殘骸的一小塊區域。
    在這不斷扭曲變化的空間裏,剛才被輕易擊潰的血屍在方正眼前也開始發生變化。
    從原本那灘由粘稠汙血包裹著腐屍的醜陋形態,逐漸顯露出某種神聖的氣息。
    仿佛是由無數種形態各異的生命體共同凝聚而成,象征著無盡生命力與繁衍的宏偉集合。
    周圍那些混沌不清的事物,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紅。
    就連方正自己的身體,都開始被這種象征著無盡繁衍、無限生長的鮮紅色彩所浸染。
    “去去去”看著手上逐漸蔓延的異色,方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正在凝聚成血色人形的猩紅現象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那些鮮紅的色彩瞬間潰散,反而被無數細小的像素方塊迅速侵蝕取代。
    隻不過,那些像素方塊,這代表著方正自身集合的現象並沒有繼續侵蝕周圍的混沌,而是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僅僅維持著這片狹小空間的穩定。
    “可不能做得太過火,否則就要被這個世界暫時排斥出去了。”方正蹲在奄奄一息的父子身旁,苦惱地伸手撥弄著他們體內兩團模糊不清的物質。“真是麻煩,這裏連個醫生都沒有,要我來救人的話,還真得費點功夫……”
    與張錕的侄女不同。
    那孩子吃顆蜂蜜牛奶糖就能恢複狀態而這對父子的世界觀似乎更加固化。
    方正給他們灌了蜂蜜牛奶,這種曾經就連毀天滅地,一巴掌能毀滅一個宇宙的強者,又或是更多離奇的生命姿態都能強製回血的食物,此刻卻完全不起作用。
    經過漫長的旅行,已經徹底解析自身能力的方正,早已洞悉了MC道具的本質原理。
    那是一種對不同世界規則的解析與重寫。
    看似簡單的“吃食物回血“,實則是方正的本體集合通過下界傳送門這個媒介,與另一個集合產生接觸時,雙方規則相互轉碼的過程。
    因為不同世界在本質上天差地別。
    物質、能量乃至數學規則都截然不同。
    這個世界可能是古典原子論的決定論世界,那個世界可能是波動性的世界,還有的世界是無止境的時空暴漲場,或是黑洞全息投影的信息世界……
    底層邏輯的完全不兼容,要想將不同的世界的事物原樣照搬,就像試圖把紙質筆記直接塞進硬盤一樣可笑。
    必須經過信息的轉錄與解碼,將筆記內容轉化為電子數據才能存入硬盤。
    同理,各種道具之所以能在規則迥異的世界生效,正是通過這種底層的信息轉碼。方正提供的道具回血的本質,是通過底層轉碼解析目標對象的完好狀態,然後直接將其修改到該狀態。
    每一個道具,本質都是一套極度複雜的、對世界底層單元進行轉碼、編譯、改寫的完整流程,被封裝成黑箱後的產物。
    道具的外形,無論這到底是液態流體,可以品嚐到甜美味道的蜂蜜,還是單純像素方塊模樣,完全不存在品嚐過程,點擊就能使用,都不過是類似應用圖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