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神鴉社鼓,北望王師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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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裏荊楚。
    八百年大業。
    江東之地,從不缺熱血之人。
    但,天災人禍,摧垮百姓的脊梁。
    當生路被斷絕,嘯聚山林便是最後的選擇。
    有道是,人賤而布衣,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
    涇縣曠野。
    孫策披著錦袍,望向遠處神祠。
    衣衫襤褸的百姓,骨瘦嶙峋,以所獲獵物祭祀泥俑。
    這一幕,令他為之費解,卻是江東百姓最後的祈念,是為神鴉社鼓,北望王師又一年。
    “少將軍。”
    從秣陵趕赴而來,隨軍而發的鄧芝喚道。
    “伯苗。”
    “他們在祭祀什麽?”
    孫策腳磕馬腹,眉頭緊蹙道:“大雨不停,春耕已經被延誤,所獲獵物不用來果腹,竟然去祭祀泥俑?”
    “這!!”
    鄧芝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怎麽?”
    孫策眸子銳利無比。
    江東,還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嗎?
    “少將軍。”
    鄧芝垂眸解釋道:“這些百姓,都在祭祀大漢天子劉牧的生祠,世人皆傳當今天子為天人降生,所以想要祈求一個好天時。”
    “人在江東。”
    “竟然敢祭祀劉牧?”
    孫策臉色難看道:“涇縣令不管嗎?”
    “管不了。”
    鄧芝搖了搖頭,沉聲道:“物價崩潰,春耕延誤,加上癘氣橫流,還要服征役,他們都活不下去了,就算有大軍封路,摧毀臨江的渡口,每天都有人想要前往廬江,九江求一條活路,若涇縣令還敢摧垮神祠,恐怕整個涇縣都會被百姓掀翻。”
    “嗬。”
    “可笑至極。”
    孫策嗤笑道:“荊揚癘氣橫流,難道南陽,廬江,九江不是兩州之地?他們過去就能免去癘氣嗎?”
    “許是如此。”
    鄧芝側目道:“解煩營的消息,三郡並無澇災,更沒有癘氣,去年百姓大豐,不僅交了賦稅,豐裕了穀倉,還賣了不少錢財。”
    “鄧伯苗。”
    孫策眸子驟冷,寒聲嗬斥。
    聞言。
    鄧芝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孫策心存戾氣,此時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呼啦。”
    驟然,道路前方,旌旗列於山崗之上。
    左側,右側的丘陵,盡皆豎起旌旗,似茫茫無際之海,朝著孫策所率三千軍碾壓過來。
    “啪嗒。”
    “啪嗒。”
    孫策扯著韁繩,提著霸王槍傲然行於前方。
    此次,他以精銳之軍征討涇縣祖郎,在城外曠野擊潰一軍,便長驅直入塢堡所在,根本沒有想過避其鋒芒。
    一群衣衫襤褸,嘯聚山林的百姓,不值得他畏懼。
    “豎子。”
    “還真敢來啊。”
    祖郎禦馬列陣,眸子猙獰無比。
    孫策昂首冷笑道:“祖郎,今日你若是願意下馬受降,某可以準你在帳下聽令,而不是在山中為匪。”
    “一介役夫。”
    “有什麽資格讓某聽令。”
    祖郎持矛大喝道:“你真以為自己可比當今天子嗎?”
    “有何不可?”
    孫策橫起霸王槍,冷聲道:“眾軍聽令,列陣備戰。”
    一令既下。
    三千軍卒持矛列陣。
    有將卒備下弓弩,箭囊,準備對戰涇縣賊匪。
    “殺。”
    祖郎持矛向前一指。
    孫堅父子,與他們這些強宗驍帥有血仇。
    他們是活不下去入山為匪類,而不是真的想要尋死。
    因為,這些年荊揚的天災人禍,使無數百姓被迫遁入山中為匪,待王師收複兩州之後,隻需要俯首投降,便可歸於鄉野落戶均田。
    可若是真的附逆孫堅父子,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所以,他們寧死,亦要效仿關羽,在荊揚打出不屈叛逆之戰,為未來贏得一份生機。
    “備弓。”
    “引箭。”
    左側丘陵之上,費棧禦馬揚刀。
    下一瞬鼓聲擂動,兩側箭矢如河,於山道上空交錯,伴隨著火星向山道下方墜落而去。
    然而,涇縣大軍手中多為獵弓。
    不僅數量不足,且弓力極弱,不足以對三千軍產生什麽傷害。
    “殺。”
    見狀,祖郎仗矛禦馬。
    領著百餘騎卒,率先朝孫策殺了過去。
    這些人都是他與費棧麾下最為驍勇之人,且都配備了皮甲,是最為精銳之人,隻希望能遏製住孫策的鋒芒。
    之後,僅需以人數磨滅三千軍,便可取得勝利。
    “鏗。”
    長矛銳利,破空而至。
    孫策瞳孔緊縮,偏頭避開鋒芒。
    不顧縱馬躍過的祖郎,揮舞霸王戟抽在一個涇縣騎卒的身上。
    戟鋒承載的恐怖巨力,直接將其擊飛戰馬,砸的胸腔塌陷,鮮血從口中汩汩而湧。
    “黃口小兒。”
    祖郎斬落兩個大都督府軍卒。
    別馬回轉,再度持矛朝著孫策殺了上去。
    兩軍交戰,各有弱勢。
    一方是人多勢弱的草寇,一方是人少勢強的精兵猛卒,想要取得勝利,自是以斬將為先。
    所以,祖郎不懼死,縱敗亡亦有費棧可以留下統禦兵馬,對三千軍完成絞殺。
    “轟隆。”
    “轟隆。”
    漫山遍野,毫無陣型的涇縣大軍從四麵八方衝擊而下。
    猶如浪潮一般,轟然拍在山道,擊濺起一片血紅色的潮水。
    鋒矛,利劍與木矛,鋤頭等物碰撞,大都督府三千軍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悍勇之力,似猛虎入羊群般,斬殺著涇縣大軍。
    兩軍的差距,於此刻彰顯無遺。
    哪怕涇縣大軍人多勢眾,一時都難以衝散大都督府三千軍。
    然而,蟻多咬死象,遑論一群被逼上絕路的江東百姓,盡皆目光赤紅,帶著瘋狂之色,吞沒大都督府軍卒。
    祖郎與孫策的交鋒被阻。
    悍勇無畏的人海,一浪又一浪的湧向孫策。
    金光璀璨的霸王戟,錦袍良甲,讓不少涇縣軍卒眼中流露出恨意。
    他們衣裳襤褸,求活而不得。
    可是,被供養的大漢叛逆,卻錦衣華服,身體驍健。
    故而,對荊揚士族,郡望之恨,對孫堅父子的恨,在戰爭開啟那一刹,複仇的恨意之火熊熊燃燒,徹底吞沒他們的理智。
    這一刻,祖郎沉默了。
    立於丘陵之上的費棧亦是如此。
    直至此時,他們方才明白。
    這場戰爭不受他們的控製,反擊孫氏與兩州士族的浪潮一旦掀起,將難以被摁下。
    “鏗。”
    戰場最中心。
    孫策滿臉血汙,眼前是無窮盡的人潮。
    生死之間,根本顧不及敵我,直麵湧來的人他都來不及揮戟,隻能抽出腰間的佩劍揮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