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鳶吃痛卻沒有退縮，對著江辰冷嘲熱諷：“江辰，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配合你嗎？”
    江辰眯起眼睛，問：“為什麽？”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想控製我，又想得到我的真心。你想扮演父親，又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欲望。你——”
    “閉嘴！”江辰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但沒有用力，隻是將她固定在原地。
    “你什麽都不知道！”
    黎鳶安靜地望著江辰，眸色逐漸變得幽深。“你真是…沒救了！”
    她猛地抬膝撞向江辰胯下，被江辰側身躲過，左手抓起洗漱台上的玻璃瓶狠狠砸了過去。江辰頭一偏，玻璃瓶砸到了他身後的大鏡子。
    “嘩啦——”鏡子應聲碎裂，無數碎片如雨點般墜落。
    江辰臉色驟變，伸手去抓黎鳶，卻踩到地上的水漬滑倒。黎鳶被他帶得失去平衡，兩人一起跌向破碎的鏡麵。
    在身體接觸鏡麵的刹那，黎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鏡麵竟如水波般蕩漾開來，將他們吞噬進去……
    ……
    ……
    ……
    墜落的感覺持續了很久，久到黎鳶以為自己會永遠下墜。
    當她終於停下來時，發現自己趴在一個昏暗房間的地板上，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黴味和淡淡的血腥氣。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裏。那是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穿著髒兮兮的藍色睡衣，膝蓋上滿是淤青。
    他正驚恐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黎鳶，淺色瞳孔在黑暗中像貓一樣發亮。
    小江辰？
    黎鳶的心髒猛地收緊，雙手支撐起身體想要爬起來，又放棄了。
    這樣會不會嚇到他？
    男孩比她想象的還要瘦小，蒼白的臉上有幾道新鮮的傷痕，脖子上戴著那個皮質項圈，連著一條鎖鏈固定在牆上，和她在鏡子裏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周圍的環境也完全複刻，低矮的天花板，狹窄的窗戶，牆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
    唯一不同的是，這裏比記憶碎片中看到的更加真實，更加令人窒息。
    男孩的眼神警惕而脆弱，完全不像成年後那個控製欲爆表的男人。
    “你…你是誰？你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他的聲音細弱蚊蠅，帶著明顯的顫抖。
    黎鳶張了張嘴，隨便扯謊道：“我是新來的女傭。”
    男孩懷疑地看著她，“家裏的傭人不能上二樓，你違反了家庭守則第45條。”
    再次聽到“家庭守則”這熟悉的四個字，黎鳶快要吐血。她沒想到在這還能聽到，還是從同一個人嘴裏。
    她認真思考片刻，回答：“我的確不是傭人，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男孩似乎聽到一個陌生的詞匯，探究的目光在黎鳶臉上反複打量，瞳孔慢慢放大。
    忽然他意識到什麽，收回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
    “媽媽說我是累贅，爸爸說我是廢物。像我這樣差勁的人，怎麽可能會有朋友？”
    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紮在黎鳶心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離男孩不到一米的地方蹲下。
    “不是這樣的。你很聰明，也很勇敢。”
    難得的誇讚，好像當初說人家又裝又屌的人不是她。
    男孩抬頭看她一眼，警惕地縮緊身子。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認識我。”
    黎鳶微笑著說：“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比如你喜歡甜食，但每次偷吃都會被發現；你考試得了99分，但你爸爸還是不滿意；你——”
    “停！”男孩突然激動起來，“你是誰？為什麽知道這些？你是來懲罰我的嗎？我最近很乖，真的！我沒有偷吃糖果，也沒有在課堂上睡覺……”
    看著男孩條件反射般的辯解，黎鳶在心裏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
    這張笨嘴，平常撒謊、胡說八道張口就來，偏偏安慰人的時候跟不上腦子！
    黎鳶慢慢伸出手，男孩下意識地往後躲，在這種充斥著暴力與冷漠的環境下，他早已形成了應激反應。
    最終，黎鳶的手停在半空，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男孩。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叫黎鳶。”
    男孩盯著她的手看了很久，最終沒有握上來，而是抱著膝蓋更緊地縮成一團，鼓起嘴嘟囔著。
    “我沒有朋友，爸爸說朋友會帶壞我。”
    黎鳶收回手，並不氣餒。“那我們可以做秘密朋友，不告訴你爸爸的那種。”
    這個提議似乎打動了男孩。他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你…你是天使嗎？媽媽說好孩子死後會有天使來接他們。”
    聽到這話，黎鳶的心揪成一團。
    她想起鏡中看到的最後一幕：男孩追著母親，卻被打得後腦勺撞在台階上，大腿也被踩傷……這樣的傷勢就算不流血身亡，也會活活疼死！
    再聯想成年江辰說過的：“詭異不會死第二次。”
    那麽，江辰是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在男孩期待的目光下，黎鳶緩緩開口：“我…並不是天使，我是——”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一道慘白的閃電照亮了閣樓，男孩嚇得一抖，本能地向黎鳶靠近了些。
    借著這道光，黎鳶看清了他身上的傷，不隻是膝蓋和臉上的，他的睡衣袖子下藏著更多淤青，手腕上有繩索勒過的痕跡。
    “這些都是你爸爸做的？”黎鳶盡量控製著聲音不發抖。
    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有的是我不乖，自己摔的。”
    他口中的摔是指被打得摔在地上。典型的受虐兒童反應，為施暴者開脫。
    黎鳶深吸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那塊糖是舞蹈課的獎勵。
    “姐姐這裏有糖，你要不要吃？”
    聽到糖，男孩的眼睛立刻被吸引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黎鳶手心的糖，像是在麵對著什麽稀世珍寶。
    在小孩眼裏，吃的玩的不就是難得的寶貝嗎？
    男孩饞得直吞口水，但沒有動。
    黎鳶把糖往前遞了遞，男孩縮著脖子往後躲，搖頭道：“媽媽說不喜歡嘴饞的孩子，嘴饞不是好孩子。”
    黎鳶看著眼前這個畏縮的男孩，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她緩緩剝開糖紙，將糖放在自己嘴邊，故意發出享受的聲音。
    “好甜啊——真的不要嚐嚐嗎？”
    男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的渴望幾乎要溢出來。
    黎鳶趁機將糖遞到他麵前，這次他沒有躲閃。
    “這是我們的秘密，不告訴你爸爸媽媽。”
    男孩猶豫了幾秒，終於伸出瘦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糖果，他的動作很輕，仿佛怕驚動什麽。
    當甜味在舌尖化開時，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星。
    “好吃嗎？”黎鳶輕聲問。
    男孩點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這是黎鳶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笑容。
    成年後的江辰很少笑，即使笑也總是帶著諷刺或算計，從未有過這樣純粹的笑容。
    “你笑起來很好看。”黎鳶由衷地說。
    男孩立刻收斂了笑容，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蚋：“爸爸說男孩子不能隨便笑，那樣不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