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顧家村。
    “保佑啊，老三家的定要生個兒子。”
    劉玉敏在心裏默念著。
    她不敢大聲，生怕被別人聽到後落下話柄。
    顧老頭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別瞎說！真煩人。要是真生了個女兒，那就悄悄處理掉，現在家裏實在沒有多的東西養活更多的人了。”
    “這樣……行嗎？”
    “悄悄地做事，別讓村裏人發現了，就說是難產沒救過來，剛出生就不行了。”
    “可是老三怎麽辦？雖然他在隊裏沒回來，可他可不是那麽好騙的。”
    “對他也是這套說辭，他又不懂接生的事情，到時候拍個電報給他說明一下情況就行了。等他回來了，也拿我們沒辦法。”
    顧老頭把一切都盤算好了。
    隻要家裏人心齊，對外界閉口不談，再給接生婆一點好處，其實沒什麽大問題。
    這樣的事在這段時間並不少見。
    這時，東屋傳來了淒慘的叫聲，讓人聽得心驚肉跳。
    房間裏窗戶緊閉，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息。
    接生的陳嬸看到蔣窈身下湧出了大量的血，這情景嚇得她手忙腳亂。
    “不好了，看來情況危急了。”
    顧母在門外緊張地問道：“孩子生了嗎？是個男孩兒嗎？”
    陳嬸打開門，急得直跳腳，“還沒有！孩子的頭太大了，根本出不來，再加上你兒媳出血很嚴重，再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的。你們趕快找人幫忙，最好用板車送到鎮上的診所，啊呀，不行的話恐怕還得去縣裏的醫院，搞不好還要住院觀察才行。”
    “什麽？還要去醫院？”
    顧母完全聽懵了。
    跟在後麵的顧老頭大致明白了一些，但他堅決反對：“去醫院？那得多貴啊，再說這條路那麽遠，等送到的時候能來得及嗎？還是請陳嬸再想辦法吧！”
    “出血嚴重真的會導致死亡的，時間就是生命啊，我建議盡快送去更高級別的醫療機構救治！”
    顧母明白了過來，一拍大腿說道：“既然這麽嚴重，我也不是沒見過大事的人，你快去拿刀！”
    “好的！”
    顧老頭二話不說就跑向廚房拿工具。
    陳嬸嚇了一大跳，“你要幹什麽？”
    顧母接過刀，推開接生婆的位置，臉上一副不顧一切的樣子。
    “你說孩子頭部太大，她自己生不出來是吧？那我就親手幫她割開腹部，非要把孫子取出來不可。”
    “哎呀呀，這怎麽能行呢？這麽做太冒險了，萬一發生意外該怎麽辦？更何況你現在這是要傷害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我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無論如何都要先保住我的孫子。”
    顧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步走進屋裏。
    她經曆過很多，也見過許多類似場景，並未將生死看得很重。
    此時躺在床上的蔣窈張開著腿，虛弱地倚靠在床頭。
    她的四肢顯得異常瘦弱，隻有隆起的大肚子格外顯眼。
    床墊已經被鮮血染紅，血液還不斷地蔓延。
    看起來人的狀況已經十分不佳。
    顧母看著眼前的景象，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肉，我是迫不得已才會這樣做，別怪我。”
    在一旁焦急等待的顧老頭催促道，“既然決定了就快點行動，不要再猶豫了！”
    顧母調整呼吸穩定情緒後堅定地回答，“馬上開始”，然後走向床邊，掀開被褥，握緊手中的刀準備動手……
    終於確定了下手的位置，她握著刀，正要往下砍。
    這時，之前幾乎昏迷不醒的蔣窈猛地睜開了眼睛，雙眼緊盯著顧母。
    顧母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的刀也停在了半空中。
    緊接著，蔣窈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雙手死死抓著床單，身體抬起，全身抖動不停。
    “老天有眼啊，這娘兒倆算是保住了。”
    陳嬸迅速拉開了顧母，然後指揮著蔣窈用勁。
    沒多久，一個沾滿血的東西從她的雙腿間被擠了出來。
    “生出來了！”
    陳嬸手拿熱好的剪子，哢嚓一聲剪斷了臍帶。
    接著她又清理了一下嬰兒的嘴和鼻子，抓住嬰兒的小腳輕輕提起，對著屁股拍了兩下。
    “哇！”
    小家夥響亮地哭了起來，這就說明孩子活了下來。
    “讓我看看！”
    顧母聽到嬰兒哭聲後才反應過來，急忙扔掉刀子，一把抱起嬰兒檢查了一番，心裏頓時涼透了。
    “真是個閨女！”
    她頓時泄了氣，完全提不起精神來。
    陳嬸安慰道：“唉，這個小姑娘也算命大，就先留著吧。”
    “留什麽留！陳嬸你就說難產，沒救活了。”
    說著，顧母找來一塊舊布隨便把嬰兒包好，打算帶出去處理掉。
    她心裏不僅失落，還憋著一肚子火。
    村裏那些人還一直說三兒媳婦懷的是男孩，說什麽看肚形就知道了，吃酸的也是明擺著的事，現在可好，真是丟人現眼！
    就在顧母準備往外走的時候，那小嬰兒大聲哭了起來。
    小手緊緊握住，小腿蹬得特別用力。
    同一時刻，蔣窈徹底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蔣窈一開始還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麽了。
    她不是去世了嗎？為什麽能感覺到痛？
    稍微用胳膊肘支撐著身體，蔣窈覺得自己快要脫力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她感覺身上的疼痛好像減輕了一些。
    自己竟然還活著？
    掐了掐自己的臉，又拍了拍肚子，蔣窈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重活了一次！
    回到了剛剛生完孩子的那天，這個時候顧銘還在部隊裏，那些事情還沒發生。
    這一次，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不願意再受到任何形式的精神折磨。
    為了活得痛快，她寧願成為別人眼中的瘋子。
    想到這裏，她突然想到了——孩子！
    別動我的女兒！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聽到蔣窈這話，顧母更加惱火，“孩子沒了，好好休養，到時候老三回來休假再生個兒子給他就是了。”
    短短幾句話，蔣窈聽懂了意思。
    “你這老不死的，想生自己去生！別碰我閨女，趕緊把孩子還給我！”
    她伸出手想去抱孩子，可是現在身體太虛弱了，根本使不上力氣，不然早就撲過去給那老東西來一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