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睿川愣愣地轉過頭，就看見精致小巧的東西掉落下來。
    他瞳孔放大，驚得無以複加。
    拖著沉重的身體，他走向桌邊。
    “這是何物？”
    餅幹的包裝上刻有文字，和他學過的字體相似，不算陌生，他連蒙帶猜，能夠猜得出來。
    但小蛋糕不一樣。
    沒有相關文字說明。
    小蛋糕層疊式的設計充滿創意和驚喜，中間呈乳白色，夾著椰絲和奶油。
    由繽紛的水果點綴，誘人至極。
    顧睿川拿在手上，軟軟的。
    而後，有一股濃濃的香氣盤繞在他的鼻尖。
    引誘他嚐一口。
    但是，他卻克製住了渴望。
    盡管這一天下來，他隻吃了一小塊餅幹，根本不頂飽，但那也夠了。
    剩下的，得留給家人吃。
    歪坐在地毯上，揪著毛絨絨洋娃娃的左耳朵的念念，她正玩得起勁，卻忽然聽見顧睿川的一聲疑惑。
    頓時，她撒了手，丟下洋娃娃，跑到瓷碗旁邊。
    念念回答道：“蛋糕，是小蛋糕喔！”
    顧睿川呆呆望著瓷碗，久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他抹了把淚，隱忍哭腔，連帶著顫抖的激動，“小、小神仙，是你啊。”
    她一開口，他就認出來了。
    得到恩賜之後，他一遍又一遍喚過她，但得不到絲毫回音。
    “我還以為，在有生之年，我再也無法親口對你說一聲，謝謝……”
    自從虎落平陽，深深的惡意便如狂風驟雨一般鋪天蓋地，瞬間向他席卷而來。
    他嚐試過掙紮，卻終是被吞噬。
    而小神仙帶來的善意，哪怕微末，卻宛若一束光，穿透過層層烏雲，撕裂黑暗的壁壘，然後……照亮了他。
    也照亮顧家。
    “能夠得到小神仙的垂憐，我這一生已是無憾。”
    如果結局注定是死亡，但能在閉眼的一刻擁有過小神仙的眷顧，那還算值得。
    顧睿川明明隻有八歲，盡管嗓音低沉，但尚且稚嫩，卻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
    念念卻道：“我是念念，不是小神仙。”
    她看過電視，知道神仙在雲端之上俯瞰一切，神通廣大，能夠呼風喚雨，也能掌控世間萬物的命運。
    她自詡不差，但沒那麽大能耐。
    不過，念念聽過有人喊她楚家小千金、小公主，亦或者，喚她小寶貝、小心肝，但是，她還是頭一次被冠上小神仙這麽個稱呼。
    “你叫什麽名字呀？”
    念念問他。
    瓷碗會說話，這本就稀奇，可念念生性古靈精怪，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常常生出天馬行空的想象。
    所以，她即便詫異。
    但對此，她卻接受良好。
    顧睿川畢恭畢敬道：“念念小神仙，我叫顧睿川。”
    他想喊她念念，但又覺得這太過親昵，表現不出他對她的敬意。
    奈何念念說：“睿川哥哥，我家人都叫我念念，你也這麽叫我吧。”
    她誠心，也執著。
    他拗不過。
    “好、好的，念念。”明明不算拗口的名字，但他卻覺得燙嘴。
    當聽見念念喊他睿川哥哥，他的耳朵悄然紅了。
    “睿川哥哥，你過得不好嗎？”都餓得吃不上飯了，他的生活肯定不會容易，念念擰著小眉毛，聲音奶乎乎的。
    顧睿川一聽，他先是道歉，表示把手帕等物品丟到她身邊，他是無意的。
    念念氣性大，忘性也大，連連擺手開口說沒事。
    何況，她當場就報了仇。
    但念念不知，她自以為的以牙還牙，卻給顧睿川一家帶去了生的希望。
    “天不降雨，環境惡劣，入目可見，皆是一片黃土，沒有農作物存活。”
    “我所在的北疆，百姓麵黃肌瘦，吃不飽，也穿不暖，而且，還出現……”人吃人的現象，既可憐又可悲。
    顧睿川略一停頓，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麵還是個小奶娃。
    他不宜描述得太過血腥，免得她會產生心理陰影。
    “總之，不算好。”
    但實則，是一點也不好。
    可顧睿川卻勉強扯起唇角，故作輕鬆。
    他已經給小神仙造成困擾，便不想再讓小神仙跟著擔憂。
    “睿川哥哥，你好慘喔。”念念捕捉到關鍵字眼，“我出生南城，南城幹燥，但時不時下雨，而且，我家裏有水，好多好多水，從來沒斷過。”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
    “念念有的，可以分給你。”
    念念大大方方，也坦坦蕩蕩。
    顧睿川先是愣神，而後下意識地拿著瓷碗跑向廚房。
    他剛一到廚房，瓷碗就源源不斷地湧出清澈的水流。
    盆裝滿了，桶裝滿了！
    水缸也裝滿了！
    顧睿川看著這一幕，雙手哆嗦，差點沒把碗摔了。
    “夠、夠了！”
    “念念小神仙，真的夠了！”
    再不停下來，水流會溢出來，那就等同於浪費。
    可是，水是多麽寶貴啊。
    又怎麽能浪費呢？
    從顧睿川有記憶以來，他說話就沒有結巴過，但這一兩天，他卻不止一次說話不利索了。
    沒辦法，他不是沒想過控製好情緒，但最終，還是失態了。
    震驚、興奮、狂喜。
    全都有。
    念念踮起小腳尖，輕輕一扭。
    她關緊水龍頭:“睿川哥哥，你叫我念念呀。”
    這顯得親近一些。
    顧睿川努力平複心情，他眼眶紅紅，正打算應聲。
    身後，卻有一抹高大的身影突兀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
    “水！”
    “居然是水！”
    “還是那麽神聖的水！”
    顧清舟驚呼出聲。
    他從後山山腳閑逛一圈，又走遍村落各個地方，都沒有找到一點吃食，更不見半點水的影子。
    早在三年前，旱災越發嚴重之際，導致附近的水源蒸發。
    即便水源存在，也會遭到百姓哄搶。
    顧清舟緩緩轉過身，眼底浮現出明亮的光芒，“父親，真的是水，我們有水了！也有救了！”
    雖說水不頂飽，但單單有水，就能夠讓他們撐過一陣子。
    何況，小神仙給了的，還不止是水而已。
    “原來，你沒有騙我！”顧清舟之前還留有幾分懷疑，但他剛剛所見，確實足夠震撼，“我活了三十年，從不信鬼神的存在，但如今，我的認知徹徹底底被顛覆？！”
    過往的信仰，再一次重塑。
    “神仙，有小神仙！”
    要不然，顧家不會有食物，也不會有水，而是陷入無盡的黑暗。
    顧清舟熱淚盈眶，語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