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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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相比於後院的吵鬧,道觀前院的菩提樹下,元酒正在接待上門的客人。
    兩個穿著很職業化的年輕人禮貌地問候元酒後,直奔主題闡明來意。
    元酒回頭看了眼院子角落裏堆得水泥建材,雖然簡單打掃過,但也就菩提樹下附近這塊還算比較幹淨,她遲疑了幾秒,抬手道:“如果不是很急,不如二位移步隨我去後院坐下慢慢說。”
    年紀稍長的男人戴著一副銀色邊框眼鏡,抬手安撫住身邊人有點急躁的情緒,頷首道:“可以。”
    元酒稍稍鬆了口氣,主要是前院現在確實不適合待客,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從月洞門穿過走到後院,她看了眼已經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後院,怔神一秒,朝著後院喊道:“老錢——”
    錢武安聽到元酒的聲音,立刻就從廚房鑽出來,“小觀主,叫我啥事?”
    “後院有重新規劃待客的地方嗎?”
    元酒像個完全不熟悉家門的外人,沒有絲毫尷尬地詢問一直待在道觀的錢武安。
    錢武安笑了笑,側身指著對麵仿古建造的三層樓亭:“規劃了,正好昨天將一樓的軟包安排上了,就在那邊。”
    原本負責歸元觀改建修複的設計師,是打算先把平時休息的房間裝好,然後再裝接待客人的會客廳與客房。
    但之前長乘專門下來交代過,先裝會客室。
    因為道觀裏的人,真正需要臥室的,也就紀京白和錢武安,南巢住在學校,至於其他的人都很好打發。
    長乘早有預言,元酒回來就會有客人登門造訪。
    錢武安對長乘的能力深信不疑,所以也就直接和設計師提了要求。
    隻是沒想到,今天客人來的這麽早,趕在小觀主他們進道觀前,就已經在前院等著了。
    他幾次邀請二人到後院小坐休息,兩人也沒有同意,他也沒啥辦法,隻能任由他們在前院等人。
    錢武安推開半掩的隔扇門,將會客廳的木製窗戶也打開,保證了室內通風。
    元酒看著整潔明亮的房間,讓兩人在圈椅中落座。
    胡桃色的圈椅上放著柔軟的刺繡坐墊,元酒坐下去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
    這實在是怪不得她如此童心未泯,主要是沒想著離家一趟,回來家裏竟然裝修的……嗯,還怪好的。
    錢武安剛走出去,紀京白就擼著袖子,端著一套茶盤跨過門檻進來,給兩位客人先上了茶水,又給元酒端了一杯,又匆匆離開。
    ……
    來的兩人是兄弟倆,姓張,來自隔壁九池市,也是樂省的省會城市。
    年長的青年叫張德曜,跟他一起來的年輕人是他弟弟,張德勳。
    張德曜的祖父是樂省首富張治水。
    元酒一聽兩人自我介紹,就知道這兩人找上門,估計是遇上了大麻煩。
    畢竟她的歸元觀還沒對外宣傳過,也就靠著之前做的幾單生意,在本地的幾個富豪圈子稍微有點名氣,但不至於傳到其他市去。
    元酒坐在椅子上,腳有點踩不到地麵,最後幹脆盤膝坐在椅子上,給自己撇了撇浮在水麵上的茶葉,端著杯子淺淺喝了口水。
    張德曜見她神色自然,聲音突然停下來,詢問道:“元觀主如果對我們兄弟二人有什麽不滿,可以直說。”
    此話有些冒犯,元酒並不在意,反正她這坐姿也不是很禮貌,隨即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對你們兄弟二人的家世不是很感興趣,你們既然找上門,應該也是通過認識的人介紹過來的吧?”
    張德曜頷首道:“是我弟弟的朋友介紹的。”
    元酒笑著問道:“不知是哪位?”
    “熊梓誠。”張德勳見狀主動接話,語速過快,有著這個年齡段富家子弟特有的意氣風發,“我跟他是高中同學,因為家庭條件都還可以,所以之前玩得不錯。”
    “最近我們家遇上了點麻煩,偶然在九池的一個趴上碰到他,聊了些近況後,他跟我推薦了歸元觀。”
    元酒端著杯子,露出了然之色:“原來是他啊。”
    怪不得。
    宋文哲、熊梓誠和杜正周,這三個都是家底不錯的年輕人,也非常活潑好玩。
    估計人品有問題,也不會推到她這裏來。
    元酒放下茶杯問道:“你們直說吧,為什麽事而來?”
    張德曜斂眉,沉默片刻後,語氣凝重:“我爺爺上周剛剛過世,自從他死後,我們家裏出了不少問題。”
    “慢慢說。”
    元酒看他愁容難展,眉心都蒙上一層厚重的鬱氣,一眼就看出這段時間他過得應當很不安生。
    在張德曜沒注意到的地方,元酒抬手一揮,待客室角落的桌子上突然出現一個青銅香爐,爐子裏插著一根細細的線香。
    燃燒的線香散發出香氣清幽淡雅,慢慢縈繞整個房間,讓本來就因一樁樁突發事件弄得手忙腳亂,又連夜開車趕來,等了整整一個上午的兩人,奇跡般心神寧定下來。
    張德曜看了眼屋子角落裏的線香,不知何時出現,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自從我爺爺去世那天開始,我們一家出車禍的出車禍,生病的生病,就連公司也開始出問題,接連碰到幾個客戶毀約,之前投資的項目也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停擺,資金沒辦法及時回攏,甚至要投入更多的錢去解決問題,就連銀行方麵也提前催款還貸……”
    “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太多,從三天前開始,我們一家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
    “就是我爺爺讓我們立刻去找家裏失竊的東西。”
    張德勳立馬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對對對,一個人做夢就很奇怪了,但我們一家好幾個人都做同一個夢,這種事情怎麽想都很奇怪。但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家裏什麽東西被偷,我爺爺隻說是藏在家中地下室保險箱裏的一個帶鎖的盒子。”
    “他在夢裏一直說,這個盒子與我們張家的氣運息息相關,是祖上傳了好多代的寶物。”
    元酒摸了摸耳垂,沉思了片刻,倒是沒有做出任何表態。
    說實話,她見過和家族財運相關的東西,一般來路都不怎麽正,發得都是斷子絕孫的財。
    但眼前這兩個張家小輩不太一樣,從麵相上看,這二人都是十分正氣且福源深厚之人。
    元酒掏出手機,搜了一下張家那位已故大家長張治水的生平簡介,手機上有好幾頁。
    她先看他麵相,也是集大氣運於一身的正直之人,還是著名愛國商人。
    下麵的個人履曆就非常豐富了。
    在戰時捐獻了過半身家,為當時前線戰士買藥送棉衣。
    後來因為誣陷在戰時入獄,被家人花錢從監獄裏撈出來,送到了國外讀書。
    這人在國外學習了很多年的新技術,還專門攻讀了工業方麵的博士學位,四十多歲回國後開辦工廠,五十多歲趕上經濟大力發展的春風,一躍成為樂省最大的資本。
    張家也因此成為樂省首富,甚至在全球有名的富豪榜上掛著名字,身家超百億。
    這人生確實厲害。
    元酒關掉手機,抬眸詢問道:“你們是想讓我幫忙找東西?還是想讓我幫忙問問你們祖父,丟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張德曜一聽她淡定的聲音,就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
    他又看了眼元酒從容不迫的麵容,詢問道:“真的可以詢問我爺爺嗎?他已經過世一周了。”
    元酒指尖在桌麵輕輕點了幾下:“隻要沒投胎,肯定是能找到的。”
    “不過招魂的價格可貴了。”她懶懶抬眼說道。
    恰逢她這幾天靈力用的一幹二淨,地府都不能隨意去。
    雖然可以傳訊陰差跑腿,但是吧……陰差又不是給她家打工的,為了這點小事讓他們跑來跑去,難免會讓鬼生煩。
    所以,她決定用傳統一點的辦法,要收個手續費。
    張德曜急切道:“價錢不是問題,雖然現在張家確實財務上有點難,但我個人資產還有不少。”
    幾個億應該夠了吧?
    張德曜也不是很確定。
    元酒笑了笑,“你不用太緊張,我也沒有那麽黑心,招一次魂十分鍾,兩萬。”
    張德曜鬆了口氣,那沒問題了。
    “可以,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元酒從椅子上跳下來,笑著說道:“一會兒就行,我去拿東西。”
    她直接從廚房走廊下麵扒拉出一個有小破洞的搪瓷盆,搬著盆回到客廳,從儲物手鐲中拿出筆墨紙硯,和一枚黑色的符牌。
    考慮到這個點是地府公務員上班時間,她盤膝坐在地上,當場用朱筆在黃表紙上畫上符文,又折成幾個肚子圓滾滾的漂亮元寶,順手寫了一封信,用符牌在信的右下角落了一個章。
    做完所有事情後,她先將信放在盆子裏,指尖在盆子邊緣敲了敲,那封折起來的信突然著了火,很快就燒成灰。
    隨後她又將元寶丟進去,看著騰起兩尺高的火苗,元酒往遠處挪了挪,安心地坐在地上等回音。
    張德曜和張德勳站在她身後,一時間也不敢說話,看著從破破搪瓷盆裏冒出的青煙,還有變幻成各種扭曲形狀的火焰,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默默在心底祈禱,希望眼前的人真的能幫張家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三台集團名下有很多產業,公司出問題,關係到數萬人的就業與生計,他們隻能想盡辦法來挽回家族頹勢。
    元酒見他們緊張得額頭都出汗,雙手往下壓了壓,笑眯眯地說道:“不用擔心,很快就會有回音了。”
    她話音剛落,火盆對麵的地麵慢慢冒出一股青黑色煙霧,煙霧散去後,露出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鬼。
    元酒從地上起來,撣去身上灰塵:“你是新來的啊?以前沒見過。”
    “之前負責歸元觀所有事務的陰差被調去和金罌白象神對接了,所以今後會由在下跟元觀主對接。”
    男鬼禮貌地拱手行禮,禮儀挑不出一絲錯漏,元酒一眼就看出來,這應該是個古代男鬼,還是個極其重規矩的鬼,不知因何原因沒轉世投胎,反而被提拔成陰差。
    “在下名喚須列,須彌須,列陣列,鬼齡三百七十一。”
    元酒難得無言:“……”
    看得出來,是個正經鬼。
    也不知道範無咎和謝必安澤為什麽會把這麽嚴肅的鬼安排過來,她是個能時時刻刻保持正經的人嗎?!
    “我剛剛送出去的信,你收到了?”
    須列頷首道:“是,已經收到了。”
    “但是在下實在沒辦法將張治水帶過來。”
    元酒還沒來得及張口,身後的張德勳已經有點急了。
    該不是他家老爺子在地府碰上什麽事了?
    之前頻繁入夢弄出麻煩了?
    不知道花錢能不能通融啊。
    元酒撇了下嘴角,抬手按在他的臉上,將他往身後推了推:“你別急,等人把話說完再激動也不遲。”
    張德勳被推臉,感覺腦門瞬間涼冰冰,原本發熱的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須列看了眼元酒身後的兄弟倆,一板一眼地答道:“張治水今天早上已經轉世投胎了。”
    “他生前廣結善緣,又有功德護體,像他這類鬼在地府可以特事特辦,通過特批快速輪轉投胎。”
    “錯過今天的投胎,他就要排隊再等十年。”
    元酒了然,回頭望著一臉失望的兄弟倆:“聽清楚了?已經投胎了。”
    張德勳一臉失落,但也知道這是極好的事情。
    尋常人死後還要排很長時間的隊才能轉世,但爺爺剛死才一周,就已經投胎,說明他這輩子做了很多好事,才能得到如此特殊的照顧。
    張德曜雖然也有點失望,但並沒有失了禮數,朝著須列鞠躬道謝:“多謝您能告知我們這些,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須列淺淺頷首,算是應了他的道謝。
    元酒捏著手裏的符牌詢問道:“張老爺子投胎之前,有留下什麽話要轉告他的後輩們嗎?”
    須列沉眸說:“是有幾句話交代。”
    “他交代,其一是張家必須要盡快找回失竊的東西,那是張家祖上傳了一千七百多年的舊物,一直護佑著張家子子孫孫。”
    “東西落在外人手裏,不僅不能為其聚財運,甚至還會令盜竊之人子孫斷絕。”
    “其二,張家延續了一千七百多年,因戰亂祖祠被毀,祖祠供的很多金身和古物都被盜竊,落入海外博物館和收藏家手中。”
    “希望張家子孫以後能將祖上古物與金身尋回,尋找到遺失的三冊族譜。”
    “其三,行善積德,廣結善緣,不可仗勢欺人,否則哪怕有祖傳之物保佑,也必會遭到反噬。”
    “除此之外,再無叮囑。”
    張德勳雙眼通紅,用袖子擦著眼角突然就冒出的眼淚,吸著鼻子轉頭低聲道:“哥,我先出去透透氣。”
    眼睛尿尿了,他有點控製不住。
    張德曜也有點難受,但他情緒更為穩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讓他先出去平複情緒。
    元酒撓了撓下巴,笑看著須列:“燒得元寶收到了嗎?”
    須列抬手掩唇有點尷尬,小觀主給跑腿小費超大方的事兒,早就在陰差圈子裏傳開了。
    但是作為一隻正經鬼,當麵被問這種事情,他還是有點點尷尬。
    “收到了。”實誠如須列,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多謝小觀主厚贈。”
    “沒事沒事,以後咱們打交道的機會多著呢。既然張老爺子已經輪轉,所留遺言也已經傳達,那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須列拱手:“小觀主客氣,在下先行一步。”
    “慢走不送啊!”
    元酒搖了搖手,看著盆中火焰已滅,背著手回頭道:“雖然沒招到你祖父,但我這也算是完成了你的請求。”
    “已經匯款到你的賬戶。”
    來之前,他就向熊梓誠要了賬戶,不管能不能幫上忙,肯定是要花錢的。
    廣結人緣。
    他們一家子,在樂省那都是出了名的散財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