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城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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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餐桌上有點過於安靜,紀京白給自己拆了一隻蟹腿,偏頭看著悶頭狂吃的周方,頓時忍俊不禁:“好吃嗎?”
    周方抬眼瞅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將手中堅硬的蟹鉗捏裂,沉默了兩秒點頭道:“你的手藝征服了我的味覺。”
    真香這種事情,雖遲但到。
    紀京白看他直接吃蟹肉,將一旁的蘸料推到他麵前:“清蒸的蟹肉蘸料味道會比較好。”
    “我更喜歡芝士焗蟹腿。”
    周方第一次嚐到芝士的味道,覺得這東西有點厲害。
    “你喜歡芝士?”
    “嗯。”周方如實點頭,嘴角還沾著芝士,若有所思道,“這個東西口感挺好。”
    紀京白留意了一下他吃的飯菜。
    周方與小觀主他們不太一樣,偏愛西式的一些菜式,對重油重辣的食物興趣不像其他人那麽高。
    尤其是今天桌上的辣炒蟹肉,他碰了一筷子後就再也沒吃了。
    吃的最多的就是清蒸口味和芝士焗蟹腿,還有桌子上的章魚小丸子。
    給他倒了黃酒,喝了小半杯就不肯再碰。
    紀京白思索了一番,覺得周方應該是歸元觀裏最挑食的,不僅本體和貓主子像,就連口味也有些相似。
    不過今天中午桌上的菜也沒怎麽剩,雖然桌上好幾個人都不怎麽愛吃辣炒蟹肉,但錢武安喜歡,幾乎將這盤菜給包圓了。
    雍長殊什麽都吃,但吃得都不多。
    紀京白見他停箸,與還在用餐的幾人打了個招呼,就起身離開了餐廳。
    周方給自己倒了杯清水,看著雍長殊離開的背影,嘖歎道:“小酒瓶子一頓飯不在,他的飯量都減了一半。”
    錢武安喜歡吃辣,額頭冒汗插話道:“這也不怪雍先生,小觀主和城先生他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很香的感覺,讓人特別有食欲,每次都能不自覺多吃兩碗飯。”
    紀京白回想了一下:“確實。”
    “飯量也很大。”
    周方看著桌上剩下的飯菜,捧著杯子慢吞吞地說道:“小酒瓶子、仙尊和長乘,他們三個要是放開肚皮吃,你桌上準備再多飯菜都沒有用。”
    這些食物對他們而言就是興趣,其實能帶給身體的能量非常非常有限。
    元酒是因為靈氣耗空,這兩天才會頻繁感覺到饑餓,但是吃的東西其實也沒能讓她有飽腹感,隻是在路上也不好打坐修煉,所以她隻能一路忍回來。
    估摸著這會兒,靈氣至少恢複了一些,下午就能回來了。
    ……
    暮色方至,盤膝坐在山頂一塊石頭上打坐的元酒,長長吐納了一口濁氣。
    包裹著她的白色靈氣終於逐漸散開,露出瑩潤透亮的皮膚。
    她猛然睜開雙眼,黑色的雙眸中靈光逐漸隱去,山頂的風不知不覺就緩緩平息下來。
    元酒看著在山間盤旋的一隻大鳥,又看了看山下方向,隱在青色山水間的道觀,嫋嫋上升的炊煙,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不愧是歸元觀的山頭,好山好水好風光!
    收起手機,她從巨石上一躍而下,像優雅的白鷺一樣,悠然地掠向山下道觀。
    剛從後院進門,元酒就聽到雜亂的聲音。
    她探頭往後院裏一瞄,後院的每間房子門都開著,周方蹲在二樓的護欄上,正望著搬運家具的工人。
    城上月在一樓回廊下,靠著一張新竹椅,身邊擺放著一個小竹桌,邊看書邊品茗。
    她背著手慢悠悠晃到院子裏,朝著樓上的周方喊道:“這是在幹嘛?”
    “眼睛有問題嗎?”金色的貓貓扭頭居高臨下睨著她,喵喵喵地一通瞎叫,“家具送過來了唄,不然晚上大家都睡地板嗎?”
    元酒縱身一躍,直接乘著裝修工人進屋,出現在二樓走廊。
    這應該是最後一間需要布置的屋子,裝修工人將床架安裝完成後,又去外麵的卡車上搬運床墊和櫃子,以及桌子和博古架。
    看他們還要忙乎,元酒隨意挑了件屋子,發現上午原本還空蕩蕩的房間,此刻已經被填滿,每一件家具的位置都布置的剛剛好。
    工人離開後,周方就變回人形,朝著屋子內吹了一口氣,將所有家具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散盡,挑了二樓遠離樓梯的一間屋子占為己有。
    元酒挑了最盡頭一間,也是遠離樓梯,這個房間麵積最大,她將這些新家具全都替換成自己原本的,雖然和頭頂的燈具不太搭,但反而讓她舒服了不少。
    周方沒換家具,隻把床墊上鋪了些他最喜歡的料子,做成一個完美舒適的小窩,這才興奮地跑下樓,看著還端坐不懂的城上月:“仙尊不去選房間嗎?”
    城上月指了指一樓靠左的位置,正好在元酒房間下方:“本尊住那裏。”
    一樓除了待客的地方,也留了幾個房間。
    因為道觀如今常駐的人並不少,僅僅是元酒宗門一大家子就四個,再加個小徒弟南巢,這就五個人。
    再算上紀京白、錢武安和雍長殊,道觀最基本就要留出八個房間。
    今天還有兩個客人加一個司機留宿。
    這麽一算下來,其實房間還是不太夠。
    元酒看了眼很快就被住滿的單間,長長歎氣道:“不行啊,這麽幾間房子還是不太夠。”
    周方趴在欄杆上,幽幽說道:“那就再建唄,反正你這道觀地盤就很大,院牆外麵還預留了很大一片空地,早晚得用上。”
    “再等等吧,反正現在道觀也不接待其他想上山清修的客人,有兩個空置的客房就夠了。”
    “至於張德曜他們兄弟倆和司機怎麽睡,讓他們自己安排吧。”
    元酒不願意管住宿問題,低頭拿著手機把消息發給張德曜,讓他們有任何問題都去找錢武安。
    她給錢武安也按月開工資,道觀的瑣事他要負責一大半,能給她省去不少時間。
    錢武安現在就相當於整個歸元觀的大管家。
    至於周方所說的……再建新的房舍雖然很容易,但是那都是要花真金白銀的啊。
    山路是拉大狐狸投資修得,道觀基本沒出錢。
    但大殿修複和後院重建,還有亂七八糟的支出,這弄下來也花了兩三百萬。
    還不算當初買那些原石花的那一筆巨款。
    元酒趴在被雨水衝洗幹淨的石桌旁,一手握著筆,一手撥著手下的算盤珠子,看到最後的數字,又去翻了翻銀行卡的餘額,將手裏的筆隨手一扔,捂著心口倒在桌上,感覺自己心痛得要死啊。
    紀京白端了杯酸梅湯放在她左手邊,伸頭看了眼她小賬本的數據,感慨道:“咱們道觀可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誰能想到我一個都快飛升的人了,到頭來竟然會為錢財終日奔波苦惱。”
    元酒抱著玻璃杯,將顏色漂亮的酸梅湯咕咚咕咚一口氣給幹了。
    紀京白接過杯子準備回廚房,元酒忽然直起身體:“對了小白,雍長殊呢?”
    “雍先生……他好像下山了,說晚飯前會回來。”紀京白朝著前院看了眼,“奇怪了,馬上就要開飯了,還沒回來嗎?”
    元酒將賬本一合,往袖袋裏揣,腳步輕快往前院跑去:“我出去看看,你繼續做飯吧。”
    在道觀四周逛了一圈,確實沒找到雍長殊。
    元酒就順著山路往下跑,和風的速度差不多,還沒跑到山腳下,就看到一輛黑色啞光SUV從山腳下開上山路。
    奔跑中的元酒停下腳步,跳到路邊的大樹上,微微眯著眼睛看清了車牌和車標。
    卡宴。
    車牌不認識,但看著就很豪橫。
    等到車子開到近前停下來,她才看清坐在駕駛位置的雍長殊,忍不住挑眉道:“你又換車了?”
    “沒有。”雍長殊降下車窗,胳膊架在窗沿上,笑著說道,“這輛車以前就買了,一直在車庫停著,之前的車送去保養了。”
    元酒從樹上跳下來,繞著他的車轉了圈,不是很懂地評價道:“看著怪漂亮的。”
    “禮貌問下價位?”
    雍長殊豎起兩根手指,元酒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兩百萬啊!”她滿臉鬱悶,雙手背在身後吐槽道,“你這一輛車都趕上我翻修一個院子的支出了。”
    萬惡的有錢人!
    她也想做啊。
    “不上車嗎?載你上去,應該快開飯了吧……”
    元酒扭頭往山上走:“算了吧,你趕緊開車上去,我走路不比你慢。”
    雍長殊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她這性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永遠這麽生機勃勃,和她待在一起心情都會變得很好。
    ……
    晚飯是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吃的。
    元酒覺得餐廳建的確實不錯,但她不喜歡逼仄封閉的空間,而且也沒有在外麵石桌上吃飯那麽有野趣和舒服。
    這個觀點得到了大家一致認同,決定以後雨雪天使用餐廳,平時還是在院子裏吃飯。
    晚飯的食材全是城上月下午帶回來的。
    城上月找長乘要了一塊玄圭,專門打造出一個可以儲存活物的空間,裏麵放滿了海水,將修仙界特有的海產撈了不少丟進玄圭空間中。
    帶回來的各種海產,紀京白很多都沒見過。
    不過這些海產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特別特別大,而且殺傷力極強。
    這些活海鮮紀京白肯定是處理不了的,城上月讓周方給紀京白打下手,學做些飯菜,以後也好回去了自己開火做。
    做飯期間還發生了不少事情。
    一開始,周方是不情不願地領了任務,黑著臉盯著隨手從玄圭裏撈出來的大章魚。
    這章魚有身長至少有十五米,通體呈現出亮眼的淡藍色,剛一放出來,就揮舞著幾隻觸手差點兒把廚房給拆了。
    周方看著被觸手拍扁掉在地上的鋁鍋,還有被觸手卷起來差點捏碎的紀京白,亮出左爪,一眨眼的功夫,就唰唰唰將章魚八隻觸手全都切斷,右手拎著偌大一個章魚腦袋,左手將紀京白從地上拉起來,幫忙將他身上的觸手給扯下來。
    紀京白滿身海水,驚恐地看著周方手裏的章魚腦袋,感覺心髒正在以180邁的速度狂跳難止。
    他吞了吞口水,後退兩步扶著廚台,腿有點發軟:“你們那裏的章魚……都這麽凶猛的嗎?”
    “這應該是最小的一隻吧。”周方用神識查探了下玄圭裏麵的海鮮,其他個頭都比這個大得多,這隻章魚體型相對要小不少,所以有點笨,被他一爪子就撈起來了,“不過修仙界的海獸都很凶,這隻嘛……”
    周方在手裏掂量了兩下子,左爪忽然伸進大章魚腦袋裏,掏出了一顆墨藍色的珠子。
    “金丹期海獸,差了點兒。”
    “獸丹掏出來,它就活不了了,所以你不用怕。”
    紀京白看著他嫌棄的拎著章魚腦袋出去,連忙問道:“你幹嘛?”
    “把章魚腦袋扔了,這玩意兒不能吃吧?”周方不是很確定,回頭遲疑地看著紀京白。
    紀京白用了幾秒冷靜下來,很快就做好心理建設。
    不就是另一個世界比較厲害的章魚嘛,有什麽好害怕的,切盤上鍋不就是盤菜!
    他可以。
    “留下吧,章魚腦袋能吃,把腦子和墨囊裏的墨汁清理掉就行。”
    周方看著掉在地上的八隻章魚腿,又看了看紀京白的小身板,大發善心將八隻章魚腿也撿起來:“到外麵的水池清理吧,廚房的水池太小了,處理不了。”
    紀京白沉默了片刻,抽了兩把刀,端著幾個盆子跟了出去:“……”
    這章魚一條腿都跟他身體差不多粗,今天晚上一條腿估計都做不完。
    兩人蹲在後院廚房牆邊的水池旁,開始清理表皮的黏液。
    紀京白準備用刀把章魚肉切成一段段,這樣也更方便處理。
    結果,一刀砍上去——
    剛磨的新刀,卷刃了。
    紀京白提著菜刀,盯著卷刃的地方無語半晌,又扭頭看著周方白皙修長、幹幹淨淨的手指。
    完全想不明白,這隻看起來和鋒利毫不沾邊的手,為什麽能直接整齊地切斷菜刀都砍不動的章魚。
    周方被他眼神盯得發毛,拐去搬了個小馬紮,撇嘴道:“你不要看我,這招你學不會的。”
    神獸的爪子很鋒利,天生的。
    教不了他。
    紀京白歎氣:“切不動,真的能吃嗎?”
    周方認真思考了三秒:“應該可以的,不過這不是普通的海鮮,你那些普通的家夥什兒肯定不管用。”
    “你等等,我去找仙尊借把適合你用的刀。”
    話音剛落,周方就一溜煙兒跑沒了影兒,片刻後又拿著一把土金色的菜刀回來。
    “這個給你,仙尊說直接送你了。”
    “你不是有靈根在身嗎?又擅長庖廚,以後可以試試修廚道。”
    紀京白拿著菜刀,發現很沉重,他根本提不起來。
    周方指尖在菜刀上慢慢畫了幾道符文:“你再試試。”
    紀京白再上手,發現輕省許多,驚喜道:“這把刀真的給我嗎?”
    “嗯。”周方對這種小事並不在意,他是很清楚的,仙尊的寶貝多到數不清,比他還會囤東西,而且非頂級藏品不收,“我們宗門沒有廚修,這先天庚金菜刀是仙尊以前從一個秘境中撿回來,菜刀中封有前主人修行的功法心得,據傳還有一些非常罕見的菜譜,你以後可以自己多花時間琢磨。”
    “其實廚道在修仙界不怎麽興盛,尤其是在仙食島被上上任魔尊給滅門後,我就沒聽說過修仙界哪個天賦好的弟子修習廚道。”
    “這東西給你反而更好,至少不會再束之高閣。”
    “希望你不要令明珠蒙塵。”
    紀京白握著手裏的菜刀,心神震蕩。
    他真的是……太幸運了。
    竟然被這些厲害的大佬有意提攜,這是他之前從來都不敢想的事情。
    紀京白按著一根章魚腿,提刀落下,這次像切果凍一樣,輕而易舉就將之前無論如何都砍不動的章魚料理了。
    ……
    周方見他幹的起勁,坐在小馬紮上,盯著他賣力的背影輕笑。
    其實還有些話,他沒跟紀京白說。
    仙尊剛剛提點過他,其實可以考察一下小白。
    確定他心性不錯,可以考慮收其為徒。
    雖然他教不了紀京白廚道,但是論尋找天材地寶和強大的妖獸戰鬥,他都是很厲害的。
    修廚道也難免需要自己獵食材,這也是一種修行。
    若紀京白真走上修行之路,能真正操動這把庚金寶刀,他的未來絕對不會就止步於這個小世界。
    周方低頭看著自己細長的指尖,還有掌心的紋路,內心也有些糾結。
    在此之前,“收徒”二字從未出現在他的字典裏。
    要是論吃喝玩樂,那絕對沒人能比得過他。
    但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是個好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