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一力擔之
字數:4514 加入書籤
“既是情有可原,那也無可厚非。”
張知行最終還是輕輕搖頭,一句話將此事揭過。他抬手撫上身側周君山的腦袋,偏頭望著他,聲音平和道:
“切記,不得因此事而心有憤懣。”
周君山聞言當即點頭應是:“是,弟子、謹記。”
其實無需師父明言,他本就沒什麽惱怒怨懟之心,沈瑾清他們雖欺瞞戲弄了他,但未有傷他害他之意,如今既已道歉,他還不至於如此小心眼。
張知行說罷,目光再次投向沈瑾清身旁的無邪幾人,無邪見狀立刻反應過來,接道:
“我們幾個想在齊雲山上清修一段時間,還望道長成全。”
清修?
張知行似笑非笑地與無邪對視一眼,到底還是沒說什麽,隻是讓周君山領著他們幾個去山上為香客準備的道院裏入住。
就在轉身即將進屋之時,張知行忽地頓住腳步,側身對著沈瑾清說了一句:
“進來吧,你不是有事相求嗎?”
話落,他便拿起牆邊的鐵鍬,邁步走入洞府之中。
“多謝前輩!”
沈瑾清聞言立刻笑了出來,她轉頭朝無邪他們遞了個眼神,隨後果斷跟著張知行走了進去。
張知行哼笑一聲,緩步走向他屋後的那幾方菜田。
剛才他那傻徒弟進來跟他說第一句話時,他便聽出外麵這幾個是在誆人了。
他師父什麽時候有過雲遊相識的好友了?
他老人家年輕時下山砍鬼子砍得太狠,以致殺性過重,繼任掌教後就一直留在山上修心,幾乎沒怎麽下過山,更別說是去雲遊了。
沈瑾清要是聽到這話,必定會扼腕歎息,早知道就不編排她師父,編排她家高祖多好啊。
這倆要是在同一個世界,保不齊當年還真一起砍過鬼子呢。
沈家祖上就是皖南的徽商出身,不過那已經是百多年前的事兒了,後來國家動亂,沈家送了一批族人出國留學,家裏又分成了兩脈,各自帶著一半的家資背井離鄉,一脈北上參加抗戰,一脈南下經商留存血脈,家國兩不負。
不過就那時的國情,北上的那一脈注定是抱著犧牲的信念去的,不巧,沈瑾清他們家便是那一脈的。
事實的確如此,即便他們這一脈在戰爭後僥幸留存了下來,也還是人丁不豐。
幾代從軍,沈瑾清她爺爺那輩兄弟姐妹三人,其中兩個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留在了戰場上,到如今這一代,全家更是隻剩下她跟她哥兩人。
南下那一脈倒是發展得不錯,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以歸國僑商的身份回國,帶著大把大把的美金要在國內投資建設,受到了上麵的重視,兩家才算是正式重聚。
不過沈家分家到沈瑾清這一代已經是第五代,兩家的關係都快出了五服了,到底還是生疏了。
最後還是因為他們這一脈的長輩全部離世,留下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另一脈的沈家長輩這些年來對他們多有照拂,兩家的關係才親近了些。
張知行把鐵鍬放在菜田邊上,順帶洗了個手,這才將沈瑾清引入他的靜室內。
此間屋內陳設很簡單,能坐的地方也隻有矮桌邊兩把頗為老舊的竹椅,沈瑾清伸手晃了晃這椅子,便聽它吱呀吱呀地響了起來。
張知行見狀笑了一聲,在一旁的架子上找著什麽:
“我這屋子除了那些個徒弟,基本沒什麽生人來,你隨便坐就行……對了,圍棋會下嗎?”
張知行說著從書架上取下棋盤和棋子,回頭看向沈瑾清。
沈瑾清聞言當即有些頭皮發麻,要說象棋她還勉強算是半個行家,在胡同擺攤算卦時還曾靠這手藝大殺四方,鬥倒過不少的老頭老太太,但是圍棋……
就這麽說吧,她行走江湖多年,至今還未曾有過勝績。。。。
沈瑾清本是抱著舍命陪君子的信念與張知行對弈,大不了也就是丟個臉嘛,卻沒想到,這一下便收不住了。
黑白棋子在棋盤上廝殺,一老一小越下越起勁,那叫一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一局結束,張知行險勝半子,此刻兩人看向對方的眼神中都帶上了幾分惺惺相惜。
大約是這麽多年都沒遇見過能與自己下得有來有回的對手,兩個臭棋簍子回味一番,咂摸了兩下嘴,眼神在空中交錯,一瞬便領會到了對方的意圖,當即袖子一擼,果斷又開了一局。
“行了,年輕人,你們到齊雲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直說吧。”
棋至中局,張知行緩緩落下一子,忽地開口,眉眼輕抬,瞥著沈瑾清幽幽道,
“想好了說,你們這些人個個都不簡單,但我也不是個傻子。”
年輕時他也曾在山下曆練,屍氣這種東西還是能聞出來的。
這些人是什麽人,他方才見麵之時便大致清楚了,此時說這話也是在給沈瑾清機會,讓她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實話實說。
沈瑾清手上動作一頓,隨即將棋子放下,無奈道:
“君子直言坦蕩,晚輩剛才假稱齊雲舊人,確為小人行徑,此事無可辯駁,但我既明言是有事相求,待您必還是以誠字為先,絕不會再有欺瞞。實不相瞞,這次上山的確是為我一位長輩的事而來,想請前輩相助。”
沈瑾清話落停了幾秒,正打算組織一下語言再說,便聽對麵的張知行淡聲道: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戴墨鏡的身上的問題,那就另請高明吧。你既知這事情棘手,便也應該明白,他要是維持此時的狀態,還能活一陣子,但要是貿然動手,極有可能抗不過這一遭。我沒有萬全的把握,也不會抗下這段因果。”
這些人身上都有大氣運,同時也身負大因果,那個氣運最深之人尤甚,如果說其他四人他能看清三分,那人他至多隻能看清一分。至於眼前這個……他更是半分都看不透。
張知行斂眸,他的確是喜歡這孩子的性子,但也確實不願意與這幫因果纏身之人多接觸。
沈瑾清怔愣數秒,隨即苦笑一聲:“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前輩您……”
說罷,她忽然挺直了身子,神情變得認真起來,直視著對麵之人,語氣誠懇道:
“瑾清知道此事為難,您放心,無論您是否願意出手幫忙,這件事最終的結果是什麽,我都絕不會以此因果相挾,更不會讓此事影響到您與齊雲。”
“萬千因果,我自一力擔之。那位長輩待我有傳道授業之恩,身為弟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身消命喪。”
“至於是否有萬全的把握……我自然不會隨意拿我師父的性命去賭,齊雲山千年香火延綿,清氣浩蕩,隻要您肯出手壓陣,其他的一切皆由我來解決。我雖不敢保證絕對成功,但至少不會讓我師父死在齊雲,不會為齊雲惹上麻煩。”
此番話說完,屋內一片寂靜,唯餘兩道悠長的呼吸聲。
沈瑾清知道張知行的顧慮,無邪他們幾人的存在極為特殊,氣運加身、因果糾纏,正是方外之人最不願接觸的那類人,況且他們在俗世中的身份本就是個巨大的隱患。
更別說這次的事算是徹底改變了黑瞎子的命運,這種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沾染因果,極有可能惹麻煩上身。
大麻煩找上門,齊雲沒把他們趕下山已經算是客氣了,此時此刻,這番境地,站在張知行的角度來看,無論是同意還是拒絕,都算是惹上了麻煩,稍有不慎還極容易得罪人,這才叫作飛來橫禍。
人家是前輩高人,心胸豁達,沒有因此對他們心懷不滿,但給人添了麻煩,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見張知行半天不說話,沈瑾清輕咳一聲,表情有些尷尬,說話間又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幾分猥瑣:
“咳,那什麽,前輩啊~~我看這山上的遊客不算多,環境也有些簡樸,這樣吧,我們給您投資點香火錢,把那些大殿啊、臥房啊什麽的都翻新一遍,也算是聊表心意了,您看怎麽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