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無需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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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體內的問題算是找到辦法了,但他背上那個家夥,還是得徐徐圖之。
沈瑾清一副不慌不忙、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無邪他們幾個也就把心定下來,天天在山上溜達了起來,那些道士也沒管他們幾個,就這麽隨他們逛。
齊雲山每天清晨的太極晨練,沈瑾清他們也都混跡其中,照著一起比劃,山上的道士已經見怪不怪了,直到張知行看不下去,把他們幾個拉走開小灶去。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怕沈瑾清他們把他那些弟子給帶歪了。
畢竟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能把太極打成醉拳的……
張知行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瑾清,有些奇怪地攏眉問道:“這些你之前沒學過嗎?”
符籙一道如此精通,沒道理其他科一點不會啊……這孩子這麽偏科嗎?
沈瑾清無奈笑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學那些道術就夠費勁了,這些是真學不動了。”
張知行沒再說什麽,隻是若有所思地望著麵前幾人運掌的姿勢和動作。
沈瑾清正要白鶴亮翅,身旁一隻手疾速探來,摁住了她的手腕。
看著腕上的手,沈瑾清眨眨眼,收回動作,歪頭看向身旁的張知行。
“行了,別比劃你那王八拳了。”張知行斂眸給沈瑾清把脈,還不忘插空吐槽一句。
就這掌法,出去要說是在齊雲學的,都算是砸他們招牌。
他把了半天脈,眉頭越皺越深,隨即手一鬆,轉頭又摁住了旁邊無邪的手腕,幫他把了起來。
幫無邪檢查了半天,張知行再次鬆手,還是相同的表情,黑瞎子見狀微微挑眉,很自覺地把自己的手也伸了過去。
剩下三人見狀乖乖排好隊,等著張知行幫他們挨個檢查。
張知行幫六人檢查完,負手靜立原地,垂眸不語,忽而沉重地歎息一聲。
沈瑾清:“……”
前輩別鬧,你這樣真的很嚇人。。。。
張知行沉思良久,疑惑地輕聲喃喃道:“以你們的練武運氣之法,練到現在這種程度,沒道理身上沒暗疾啊……”
何況這還是幫盜墓的,天天接觸陰邪之物和機關暗箭,陰氣入體,身體居然還這麽健康,這不科學。
沈瑾清無語,在心底暗自吐槽,咱大哥別說二哥了,盜墓的和修道的貌似都沒資格談科學吧?
不過張知行說的確實沒問題,雖說張啟靈和黑瞎子他們平時帶她訓練時也會教一些減少身體傷害的技巧,但畢竟他們練的是格鬥,不是太極形意,身體的勞損以及各類傷害都是無法避免的。
更不要說他們在地底下動輒流血受傷,別說肌肉了,就是內髒,在積年累月的傷病下也難免留下暗傷。
隻不過幾人之前被龍氣洗滌過身體,大部分的暗傷隱疾都被修複了,也就黑瞎子那種程度的還殘留著。
張知行看著沈瑾清默然的模樣,就知道其中大概有著什麽隱情,他沒再繼續打聽,隻是提醒了一句:
“大傷雖然沒有,但體內還剩下點殘留的屍毒和陰氣,肌肉的撕裂也是不可逆的。”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才繼續道:“這些問題我可以幫你們解決,還是那句話,藥費你們自己出。”
沈瑾清聞言抬眉望向張知行,眼中的疑惑呼之欲出。
張知行見此輕輕搖頭,坦誠道:“你那符籙珍貴,我不想欠你人情。”
沈瑾清知道張知行這是不想跟他們沾上關係,她倒也不著急,隻是這話提醒她了,要想避免無邪肺纖維化那種事,他們必須要從現在開始就修養身體。
沈瑾清思索片刻,緩緩從兜裏掏出一張卡,神情無比認真地湊到張知行跟前同他商量:
“前輩,我能在您這兒辦個會員嗎?”
“……”
張知行愣了好一會兒,才沒好氣地一巴掌把人拍開:
“我這兒沒這服務!”
不過卡他還是拿走了,齊雲山的效率沒讓沈瑾清失望,第二天藥就送到了他們院子裏。
沈瑾清看著黑色的藥汁,此刻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到她豪氣萬千地一口氣把藥喝完,整個人瞬間萎靡了下來,愣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獨自抱著碗靠著門在門檻上坐了許久,無邪給她塞了好幾顆糖都不管用。
胖子見狀蹲下身來,跟無邪一左一右地圍住沈瑾清,他左看右看,很快確定了病因,篤定地轉頭對著無邪道:
“很顯然,這是被苦懵了。”
沈瑾清:“……”
最終無邪塞了整整六顆糖,才讓沈瑾清恢複了正常。
後來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跟張知行說的,沒過兩天,藥再送來時,她的那一份已經變成了藥丸,在其他幾碗黑黢黢的藥汁中格外顯眼。
沈瑾清淡定地喝茶吞藥,仿佛沒感受到其他幾人的目光,但藥丸入喉時,她還是沒忍住抽動了一下眉毛,險些沒維持住現在的逼格。
這什麽破藥,做成藥丸了還這麽苦……
但該吃還是得吃,沈瑾清每天吃完藥,就去後山找張知行下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實力相近、輸贏對半開,幾天下來,沈瑾清下棋的熱情不但沒有半分衰退,反倒越下越有勁。
她現在每天的日程就是早起練太極,中午吃完飯,嘴一抹就往後山跑,一直下到晚飯時間,再回來吃個晚飯。
短短幾天,沈瑾清隻覺自己的棋藝進步飛快。
張知行的靜室內,沈瑾清落下最後一子,看著棋盤上黑子以微弱優勢贏過白子,她輕呼一口氣,隨即苦笑出聲。
她的棋藝進步如此之快,卻依舊每盤與張知行五五開,每次都是以些微的優勢或劣勢結束棋局,她要再看不出對方是在壓製實力陪她玩,那她就是個傻子了。
“前輩,承讓了。”沈瑾清微微頷首,朝著對麵的張知行說道。
張知行拿起桌旁的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聞言搖了搖頭:
“我可沒讓,這棋是你自己下的。”
沈瑾清挑眉,一副‘你把我當傻子’的表情望著張知行。
張知行:“……”
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尊老愛幼,配合一下怎麽了?
他看著棋盤上星羅密布的黑白棋子,忽地歎了口氣:
“還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啊,我那些傻徒弟,沒一個有耐心陪我下棋的,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
沈瑾清聞言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她這是因為起點較低,以她的技術,一般也沒什麽人有耐心陪她玩……
張知行放下茶杯,指尖在棋盤上輕點:“按說以你的算力,棋術再怎麽樣也不會差到哪去,隻是有個道理,你不該不懂。”
他拖長音,掀眸瞥向沈瑾清那張還帶著幾分青澀稚嫩的麵龐上,語氣和緩地徐徐道:
“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有些事沒必要太執著,你同我下了那麽多盤棋,若不是悟了這個道理,不會進步得那麽快。你既然知道了這個道理,就該好好用,用得明白。”
對著這個天賦過人的孩子,張知行總是忍不住多說幾句。
沈瑾清身上的因果他看不清,但他知道,這孩子即將涉足的是個泥潭,他總想著能多把她往回拽點。
至少不該強行涉入那些氣運深厚、牽扯重大之人的因果……
沈瑾清怎麽會聽不出張知行的意有所指,這份心她領受了,但——
“您說的道理我懂,但還有句話:急所重於大場。得失取舍亦要視己而定,得其要者,一子可定乾坤:失其要者,百子也難回天,有的子注定是無法舍棄的。棋盤上我或能做到不吝一城得失,但現實中,有些人、有些事,我須得寸土必爭。”
沈瑾清的語氣無比認真,說罷便拱手端正一禮,算是謝過這位長輩的真心提點。
張知行靜默須臾,方才繼續問道:“你覺得,你此刻所為便是在爭急所?”
沈瑾清失笑,搖頭輕聲道:“無關什麽急所,隻為我心中所念之事。”
“我師父也曾對我說過,貧富貴賤,宿生所載;壽夭短長,人各分定。有些事命中注定,不應勉強,更不該擅改。隻是我年輕氣盛,總有些不識天高地厚,凡事還需先撞南牆,再談回頭。”
沈瑾清微微一笑,說到自己年輕氣盛,臉上不但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反倒顯出幾分少年意氣。
即便是說出這句話的師父,也還是為了救她這個注定早夭的徒弟,百般籌謀,強行為她改動命運。
有些事兒,道理是一回事,怎麽做又是另一回事。她不是沒想過明哲保身,但無論是原世界還是這個世界,總有人讓她甘願逆天而行。
張知行聞言凝視沈瑾清許久,胸中之氣一瀉而出,再說不出什麽來。
這個年紀,隨心所欲勝過一切,權衡利弊她不是不懂,隻是孰輕孰重她心有定論。
這孩子日後之路必定崎嶇坎坷、萬分難行,他言盡於此,既然是沈瑾清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再多說就招人煩了。
沈瑾清見此眉心一動,麵上帶了幾分調侃和了然,順勢說道:
“別說我了,您不也不肯放周道長下山嘛?”
“……”
張知行盯著沈瑾清,目光變了又變。
……這孩子難不成真是成了精了?
沈瑾清淡定聳肩,周君山命途多舛,日後自有一番波折,看出這種事對她一個專業算命相麵的來說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就那家夥身上的氣運來看,大小也是個富貴人家出身,沒事跑這山上來苦修,還是七八歲就上山,要說這其中沒什麽隱情,誰能相信?
周君山如今已經二十了,張知行始終不肯放他歸家,沈瑾清又豈能看不出他這是在刻意為他徒弟避開命數。
隻是這些事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解決的,沈瑾清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久坐後有些僵的四肢,轉頭對著張知行躬身道別,認真地留下最後一句話:
“瑾清年幼離家,血親幾乎盡數離世,然親緣淺,塵緣深,十餘年來常得親長庇拂、師友護佑,心中牽掛之人太多,實在做不到心境豁然、超然物外。我知曉您的用心,在此謝過前輩,但也請容我自己搏一搏,隻當是我年少不知事,多有莽撞,甘願撞這個南牆。”
沈瑾清說罷便欲走人,張知行卻忽地出聲,問出最後一句:“你不為自己算一卦嗎?”
沈瑾清聞言止步,沒有回頭,隻靜靜回道:
“必行之事,無需問天。”
這話一出,張知行怔愣了一秒,隨即臉上浮起淺淡笑意,望著那道即將消失在門邊的身影,他驀地起身,言道:
“六十四卦,無非吉凶悔吝,怎可一言析透世間萬事?你說得對,凡事要撞了南牆再回頭。”
說出這句話後,張知行便知道,他留不住周君山了。
無論命數如何,是否能改變命運,都要自己去闖一番,避世不出絕非良策。
他年紀大了,道理知道一籮筐,卻沒了少時的心氣。既然是年輕人,就該自取前程,該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魄力。
沈瑾清瞬間停下腳步,背對著張知行的臉上有了些許笑意,又很快掠去,她緩緩轉身,靜待下文。
“今天你給我上了一課,投桃報李,我也還你一番因果。你師父的事我會盡力,但是否能成,我不能保證。”
張知行雙手向後一背,撂下這句話,就兀自走開。
既下定決心,就絕不回頭。
同沈瑾清在門口擦身而過時,他偏頭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眼神平靜而銳利。
他抬手指了指沈瑾清,覷著對方哼笑了一聲:“都說人老成精,我看你這年紀輕輕的也不遑多讓啊。”
一步步給他下套,終於還是讓這小崽子得逞了。
此時此刻,沈瑾清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聞言眉頭一挑,眼中笑意幾乎溢了出來:
“別啊前輩,我這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張知行扯了扯嘴角,不搭理她這話。他自己被人家三言兩語說動了,這麽大年紀還玩熱血,能賴得了誰?
沈瑾清目送著張知行踱步走向後頭那片小菜地,隨後收回目光,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小冊子,走回靜室,輕輕地放在棋盤上。
這是她之前送出去的那些符籙的繪製方法和詳細介紹,是這幾天臨時趕工寫出來的,為的就是此時。
反正是自創的,不是祖傳的,沈瑾清送起來倒也不心疼。
她返身往外走時,目光旁落到門邊的掛曆上。看著掛曆上的日期,沈瑾清算了算,嗯,與她預想的一周時間完全一致。
正要打道回府,沈瑾清忽然想起,因為受不了山上道士的統一飲食,胖子自個兒在院子裏架了口鍋,讓小哥在林子裏打了兩隻野雞,說是今晚要吃鐵鍋雞。
她轉頭看了眼張知行的菜地,果斷三步並作兩步,抄起地上的籃子就往菜地裏衝。
……
“前輩,能再借點土豆和豆角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