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忽然明白了師父曾經說過，三千世界人所見之事，不過是滄海一粟。
    在不同的世界裏麵，人真的會異化成不同的樣子，因為人是智慧生物，他們的一切遭遇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打磨成不同模樣。
    眼前的周宏，怕也早對帝國生出了反骨，他自願成為燃燒帝國的一把薪火，燃盡自己也可以。
    至於蔡克明，對王蓬創辦班級的舉動開綠燈也懷有私心，希望自己在一次次考核中順利通關走上高位，維持微妙的平衡。
    誰對誰錯，她不評判。
    正所謂看破不說破，晏然直接對蔡克明提出條件：“開放圖書室，帶周宏去治一治，我想蔡院長應該明白什麽當說，什麽不當說，如果我們班全部被抹殺的話，你們也會很難辦吧？”
    蔡克明點頭：“我都聽你安排，如果你能讓我跟王老師一樣的話……”
    晏然笑笑：“這畢竟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你說呢？”
    圖書館開放時，學院裏許多學生得到了消息，都紛紛趕來，想要見證那蒙塵的瑰寶重現於世。
    據說這些書本來是準備銷毀的，是第一學院的創始人，冒著極大的風險才得以保全，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打開，似乎所有人都刻意遺忘了這個地方。
    但晏然知道，她這具身體的主人，曾經偷偷溜進過圖書室的外圍，看過幾本舊時代的小說，被曾經那個精彩絕倫，青春飛揚的時代震驚。
    或許她的特殊能力，就是在極致渴望下召喚靈魂的能力，否則她不可能被係統選中作為宿主。
    陽光從蒙塵的窗戶穿過，門一打開，洋洋灑灑的灰塵好像星光一樣灑落。
    那些從未見過如此多紙質書籍的學生，沒有狂喜地衝進去，他們怔愣地看著這一切，緩慢地小心翼翼地邁進了圖書館的大門。
    領頭的是陳卿，他在前方大聲提醒：“同學們，紙質書籍能保存到現在，紙張都特別脆弱，請一定輕拿輕放，小心翻閱，大家可以使用設備拓印之後觀看，也可以分享出來一起討論。”
    蔡克明打開了那扇門後，兩隻手就一直在顫抖，他拿著鑰匙，站在門外，有著向往也有著恐懼地望向那些邁向書籍的學生們。
    “蔡院長，不進去嗎？”晏然站在他的身後問。
    蔡克明把手藏到了身後，不想被學生看到他的窘態：“我曾見過的，我還小的時候，所謂精英主義還沒有施行。”
    “懷念嗎？”
    蔡克明抬頭看著蔚藍天空：“那時候笑聲很多，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在學院裏就聽不到孩子們的笑聲了，還有以前就連辦公室，笑聲都很多，那些老師會說我們這些淘氣鬼的事，一起笑過了，就不怪我們了。”
    “後來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都被淘汰掉了。”
    晏然沒有上過學，但聽著蔡克明的描述，想起了自己的師門，即便他們師兄妹五人，總是惹師父生氣教訓，最後都是笑笑就過去了。
    “本來你還小，不該對你說這些的。”蔡克明指著自己的腦袋，“我腦袋裏麵也有自毀裝置，這些年來我很努力的在活下去了，或許是我思想傳統，還有延續血脈的想法，我總想著自己活久一點，也拉著我家那小孩，活得長久一點。”
    “周宏的話驚醒了我，現在如他那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他們遭受了迫害，便想著把這把火燒旺一點，把整個帝國燃燒殆盡。可我想保全新一代人，可以嗎？”
    晏然不知如何作答，她凝視著學院內絕望纏繞出來的巨大黑柱，如果能徹底消滅這已然形成的絕望，或許真的能夠建立出新的世界。
    “反正路是走出來的，你當年，也沒有想到過能活到現在吧？”
    蔡克明笑起來，他似乎很久沒有開懷地咧開嘴笑過了，笑起來時嘴角扯裂了一點，有一絲絲血沁了出來。
    他嚐到了鐵鏽的味道，忽然笑得更開懷了。
    是活著的味道。
    晏然在腦內呼叫紫薯。
    紫薯其實已經被晏然這一天的操作震驚麻了，它想不明白。
    在係統培訓裏麵，它們的任務，隻需要引導主人怎麽使用垃圾車，怎麽去盡可能的壓縮絕望能量，或者說是在驚悚靈異恐怖世界裏麵讓主人存活下來，可它現在，沒有用武之地。
    它的主人，想把這小世界翻修一遍？
    “主人，我在！”
    “那絕望能量，我可以吸收嗎？”
    紫薯張著嘴巴，顯得那張貓臉更醜了，半截尾巴也不搖了，“啊？”
    晏然指著那緩緩上升的絕望能量：“我說那玩意兒，能吸收嗎？”
    “主人，絕望能量被仙界視為比魔氣更為可怕的力量，能夠摧毀三千小世界，甚至對仙界造成不可逆的影響，對仙體肯定是沒有好處的。”
    “仙體？我剛飛升就被安排下來當清潔工了，沒墮魔都算好的。”晏然始終能察覺到，在那絕望之中，有很特殊的存在一直在吸引著她。
    她一定要去看一看。
    於是她找來了王蓬，言簡意賅道：“我這幾天會在外麵去探查一番，你們在學校盡可能的把學生團結在一起，院長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一並解決。”
    接著，晏然幫助蔡克明解除了自毀裝置權限，然後警告到：“你的自毀裝置權限已經被更改到我手裏了，若是不按我的規矩辦事，你照樣得死。”
    蔡克明識趣極了，當即把周宏抓過來，讓晏然一起控製了。
    但晏然卻沒有解除掉周宏的自毀裝置。
    學校裏的學生，還沒有見證過真正的殘酷，他們以為隻需要努力走出第一學院，就能夠獲得活下去的入場券了。
    所以才會有江自在那種人的存在，他們以為跑在眾人前方就是獲勝，卻不知道獲勝的人，依然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蔡院長，周宏可以當作一個理由。”晏然加重了語氣，“一個振臂一呼的理由。”
    蔡克明眼中對小輩的喜愛散去，轉而升騰起對上位者的敬重：“明白，我會辦好的。”
    那些學生，在陽光照耀的書桌前，小心地捧著泛黃的紙張，如同捧著價值連城的瑰寶。
    他們身上的絕望開始慢慢散去，有新的力量在逐漸生成。
    晏然轉身，邁向了絕望席卷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