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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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聲音艱澀。
那雙向來不起波瀾的黑色眸子染上詫異。
薑初霽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有些慌亂地別過臉去:“沒什麽……”
蕭珩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帶著不可置信:“你已經回了相府,在相府竟然有人打你?”
再怎麽樣,也是相府的嫡女。
竟然有人在相府,扇她的巴掌?
薑初霽微微抿唇,搖了搖頭:“是我二哥,我昨天惹他生氣了,他就……我沒事的。”
昨天打的,今晚竟然都還沒消腫,可見這一巴掌是有多用力。
血脈相連的兄長,竟也下手這麽狠。
蕭珩很少會因為別人的事情,而有什麽情緒波動。
但此刻,他剛剛聽到少女這麽多年來比自己還要慘的遭遇。現如今,又看見她不光被父親薄待,被姨娘算計,還被自己親哥哥欺負。
忍不住攥拳,壓下內心波瀾。
閉眼又睜開,這才恢複之前的冷靜。
平靜道:“你在這等著我,我有消腫的藥膏,我去拿來給你用。”
他在伯爵府做事,那管家稍有不順心,便會動輒鞭打他人。這些年他也時常受傷,所以也備了些藥。
薑初霽反手抓住欲離開的蕭珩:“不用,其實我大哥已經幫我上過藥了,隻是效果沒那麽快。”
少女抬起頭,用那雙清澈又純淨的眼睛看過來,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如果你想幫我的話,要不……用這個雞蛋幫我滾一下臉?”
“聽說這樣子,也能幫助消腫。”
說著,薑初霽看向蕭珩之前放在一旁的那枚雞蛋。
蕭珩也看過去。
頓了頓,又重新坐回來,拿起那枚雞蛋。
雞蛋在冷風裏早就涼透了。
他深吸口氣,將那枚雞蛋輕輕放在少女微微腫著的臉頰上,聲音微啞:“……疼就說聲,我輕一點。”
薑初霽笑起來:“不疼。”
那笑容如同冬日裏穿透雲層的暖陽,太幹淨純粹,也太美好,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陰霾。
兩個人此刻距離極近,近到蕭珩能清晰地看見少女臉上細小的絨毛,能感受到她輕輕呼出的氣息。
他甚至不敢將自己的視線挪到任何別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心髒的跳動卻控製不住地,越發劇烈起來。
“……阿珩,你真好看。”
薑初霽看著他曜石般的眼睛,輕聲開口。
“能和你說這些話,我很開心,比看到漂亮的錦鯉還要開心。”
蕭珩的手猛地一頓,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把手抽了回來。
語氣忽然變得生硬:“……我隻是個下人。”
再怎麽樣,她也是受邀來欣賞錦鯉的人,而他是隻能在旁邊幹活搬桌椅的人。他們身份有別。
薑初霽卻搖搖頭,輕輕覆上他的手:“我們是一樣的人,不是嗎。”
一樣的人。
蕭珩的心,從來沒有跳得這樣劇烈過。
他看著這雙純粹得不摻任何雜質的眼睛,忍不住抬起手。
應該也不會再見麵了吧。她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來伯爵府。
至少這一刻,至少在這一刻……想要遵從本心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蕭珩屏住呼吸,用粗糙的指腹輕輕觸碰上少女腫著的臉頰,猶豫了一下:“我……”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道呼喊。
“——薑二小姐,你在這邊嗎?”
是夏清淺的聲音。
蕭珩整個人神色一震。
仿佛如夢初醒,又像是觸電一般,條件反射把自己的手收回來。
薑初霽聽到夏清淺找來,下意識將食指抵在少年唇上,小聲道:“噓。”
看向眼前的人:“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我先出去。今天……謝謝你。”
雙目相對,眼神愈發認真。
“阿珩,我希望你以後讓自己開心一點。”
“如果我們還能見麵……下一次,記得開心些。”
說完,薑初霽從蕭珩的另一隻手上接過麵紗。
戴在自己臉上,站了出去。一邊往前走一邊招手:“夏小姐,我在這裏。”
夏清淺這才看見人,有些埋怨:“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我找了你好一圈呢,大家都看完錦鯉在吃點心了。”
薑初霽臉上帶著歉意的笑:“我本想在府上逛逛,一不留神就走到這裏來了。”
陰影處,蕭珩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唇上似乎還留有她指尖的餘溫。
他從未想過,他這樣麻木的人,也會被什麽人觸動心弦。
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
微風輕輕拂過,帶起一片落葉悠悠飄落,也撩動了蕭珩的衣擺,餘光有一抹淺粉映入眼簾。
低頭一看,原來是少女遺落的一條手絹。
那手絹的顏色恰似盛開的初桃,上麵繡著的梨花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那淡雅的梨花香。就如同少女一般,幹淨純潔,不染纖塵。
蕭珩的身體先於他的意識做出反應,待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彎下了腰,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方手絹。
下意識屏住呼吸,手指輕輕摩挲著手絹那細膩的布料和精致的繡線,隨後便緊緊地將它握在了手中。
…
回到前院,那些世家千金們賞完錦鯉,都在涼亭裏小憩。
蘇瑤見薑初霽跟著夏清淺回來,主動打起招呼:“薑二小姐這是去了哪兒?這麽久不見人。”
聽到薑二小姐這個稱呼,席上的其他人也都朝薑初霽投來好奇或探尋的目光。
薑家,還有位二小姐?
薑初霽神色靦腆:“勞蘇小姐掛心,我方才去花園逛了逛。”
林婉清目光溫婉:“薑二小姐為何一直戴著麵紗?這樣似乎不方便吃茶。”
一旁的薑洛薇當然知道為什麽。
這薑初霽的臉上,怕是還沒消腫吧。
她本想故意勸薑初霽把麵紗摘下來,讓眾人看笑話。可再一想,少女就算是半邊臉腫著,那張臉也是漂亮得驚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替薑初霽解起圍來:“抱歉各位,我初兒妹妹昨日感了風邪,臉上起了一些紅疹,這才戴了麵紗。”
原來如此,那不想當眾露臉也是情有可原。
薑初霽也沒否認,在席上坐下來。
禮部尚書家的千金孟棠提議道:“閑著也是閑著,今日婉清和洛薇兩位才女也在,不如咱們來玩飛花令?”
蘇瑤雖然不愛念書,但對玩的東西還是很感興趣,興致勃勃道:“怎麽玩?”
孟棠想了想:“既然咱們今日是來夏姐姐這裏賞黃金錦鯉,不如就一人來作一句詩,詩裏必定要帶黃金錦鯉四字中的任意一字,怎麽樣?”
以往的飛花令,背的是前人詩句,考驗的是詩詞儲備。
可孟棠提出的是現場作詩,且要帶上固定某字,這就不僅考驗詩詞功底,還要考驗臨場發揮的能力了。
聽到這話,薑洛薇幾乎按捺不住內心得意。
孟棠與她關係最好,這飛花令的提議,也是她剛才私下裏和她提的。
哪怕薑初霽如今變美,又怎麽樣?
她是在寺廟裏待了十年,連學堂都沒上過的人。懂什麽詩詞,又能現場作出什麽詩來?
玩這個飛花令,待會兒薑初霽必然出醜。
隻要讓人發現她這個相府嫡女,實際上是個書都沒念過的蠢笨草包,以後這些世家千金誰還願意和她一起玩。
從這之後,她隻會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