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張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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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部貢院東牆,此時已是人山人海。
    穿城而過的玉河流經此處,牆邊、路上、河畔,到處都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舉子和他們的家眷們。
    還有幾架名貴的馬車,一看便出自高門府第,就靜靜地停放在那裏,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有素手掀開車簾,探頭探腦地打量著等待放榜的年輕公子們。
    周圍的酒樓茶館早就擠得滿滿登登,江湖人最愛看熱鬧,有年長的門派前輩帶著年輕弟子來京參加武舉,時間尚在幾日的殿試之後,此時便整日在京中閑逛,遇得春闈揭榜此等盛事,怎能不過來湊著熱鬧?
    “要我說,今年這會元之位,估計是要讓那春秋書院的高類給奪走了。”
    酒樓大廳內,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搖頭晃腦地舉著酒杯,正扯著嗓子對身邊的好友叫嚷著。
    “那高類是何人,那可是春秋書院那名小祭酒的師弟,同出一門,有那麽多鴻儒言傳身教,不說他與那小祭酒比肩吧,但凡他有小祭酒李誌六成的本事,別說春闈會元了,那狀元之位也唾手可得!”
    “狀元之位是要有聖上欽點的,你這莽漢,莫要胡言亂語!”
    大廳另一個桌前,有一佩劍中年文士一拍桌子,扭頭看向那絡腮胡子,表情輕蔑:“你這廝,估計也就隻知道春秋書院了,也不知從哪聽說的高類之名,恐怕連人家做何學問經典也不知吧。
    高類此人,好清談,空有滿腹高論,從無自身見解,能讓他進殿試都算聖上給春秋書院留麵子了。
    我倒是認為,那鄭氏大公子鄭河更勝一籌,更有可能奪得會元之位!”
    “嘿,你這廝!”
    絡腮胡子聽得這話,胡子一揪,轉過身子就看向說話那人,見他穿著文士打扮,不由扯開了嘴角,嗤笑道:
    “看你這穿的人模狗樣,張嘴陛下欽點,閉嘴學問經典,那你怎得還與俺這莽漢坐在這同一間酒樓裏吃酒,不去外麵等著放榜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那舉人大老爺,等著高中會元呢!”
    “哈哈哈哈哈哈。”
    酒樓大廳內的人可當真不少,都支著耳朵聽他們吵架,忽聞得這絡腮胡子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
    中年文士被臊的滿臉通紅,一把抓住了腰間的劍柄。
    “怎麽,想動手不成?”
    絡腮胡子也不虛他,吹胡子瞪眼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把拿起放在桌麵上的環首刀。
    眼看著兩人劍拔弩張,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江湖人,最喜歡的就是看熱鬧,尤其是打架見血,都樂嗬嗬地鼓起掌來,吆喝著叫好。
    突然,
    在場有一位穿著黑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歎息著站了起來,走到兩人中間。
    “兩位且慢,可否聽我一言?”
    絡腮胡子與中年文士對視著,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那黑袍管家左看了一眼,右看了一眼,隨後環顧整個酒樓大廳,笑嗬嗬地拱了拱手:
    “若是為爭論哪位公子更有可能奪得會元,我倒是認為兩位不必為此動怒。
    不知,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絡腮胡子和中年文士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皺起眉頭思索起來。
    高類是此番春秋書院派出的代表,學問是極為紮實的,自是不會像中年文士說的如此不堪。
    鄭河是五姓大家鄭家的嫡長孫,學富五車,拜入大儒曾輝門下,常有佳作誕生。
    這兩人是人們公認最有可能奪得會元的人選,當然還有很多優秀的才子,但聲望畢竟比不上這兩人。
    一時間,酒樓大廳所有人都被黑衣管事唬住了,思索著自己莫非還真忘了個人不成。
    那黑衣管事微微一笑,低聲道:“各位莫非忘了……桐州第一才子,劉新?”
    “劉新?”
    “劉新?”
    “?”
    酒樓大廳,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酒客們東瞧西瞧著,觀察著其他人的表情。
    這是沉寂到令人窒息的氛圍。
    良久……
    “撲哧——”
    終究還是有個人沒能忍住,一口氣從嘴裏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聽見他說什麽了嗎,劉新,拿會元,哈哈哈哈。”
    大廳中,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就連那絡腮胡子與中年文士也破了功,笑的身子亂顫,連手中的武器都險些沒拿穩。
    絡腮胡子大笑著,一手撐著自己的桌子,把環首刀放在桌麵上,另一隻手勾住了中年文士的脖子,擠眉弄眼著,學著黑衣管事當時的模樣和語氣:
    “各位莫非忘了……桐州第一才子……劉新?
    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文士收劍入鞘,笑著搖起了腦袋,拍了拍絡腮胡子的胸膛:
    “劉新,你是說那個二流家族隻會寫詩的家夥?
    他恐怕連殿試都進不去,哈哈哈哈哈。”
    酒樓大廳的氛圍輕鬆起來,每個人都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著,隻留下站在中間一臉茫然的黑衣管事。
    “我家少爺……在外麵那麽沒麵子嗎?”
    那個坐在角落裏,一直目睹了全程的綠袍公子,白皙的臉龐已經憋成了豬肝色,在桌上放了幾枚銅錢後默默起身離去。
    黑衣管事連忙跟了上去。
    “張榜啦張榜啦——”
    禮部貢院東牆外,鞭炮聲震耳欲聾。
    煙霧散盡,兩個腰懸長尺的采律官手裏捧著幾張寬大的黃紙,一臉肅穆地開始張貼。
    禮部老尚書不知何時來到了榜單儀架前,吳夫之親手攙扶著他,身旁站著許許多多的考官與禮部官員們。
    原本喧鬧的場麵一下變得寂靜起來,禮部老尚書輕輕咳嗽了兩聲,環顧四周,緩緩開口致辭:
    “聖天子承皇天洪運,撫禦萬邦,宵旰憂勤,唯期海晏河清、國祚永延。深知邦國興衰,係於人才;社稷隆替,關乎賢能。是以廣開科舉,廣納英奇,冀得匡世之才,共襄盛業。
    科舉之設,上承天命,下納賢能,旨在選賢任能,以輔弼聖朝,致天下之太平。今諸生曆經磨礪,奮筆於試場,展學識、顯才情,皆為求報國之門徑。
    ……
    榜單既定,皆為聖心親裁。上列之名,皆為社稷所倚重,蒼生所寄望。望諸上榜者,誌存高遠,懷報國之心,守清廉之德,以所學濟天下,以赤誠報君恩。未登榜者,亦勿餒勿懈,勤勉向學,修身儲能,以待他年再度逐鹿。
    今榜既張,昭告宇內,鹹使聞知!”
    說罷,禮部老尚書又輕輕咳嗽了幾聲,他年紀實在是大了,原本他想著讓吳夫之到場,他就不過來了,可終究拗不過這小子,到此進行了致辭。
    吳夫之麵無表情,開口道:
    “張榜——”
    “唰……”
    在場上千人,瞬間就朝那張方方正正張貼在牆上的黃紙看去。
    在那最頂端,被特別標誌了“會元”二字的地方,赫然寫著一個誰都沒想到的名字。
    “陸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