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夜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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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章痛苦的慘叫聲在山穀間回蕩著,李澤嶽神情依舊平靜,看都沒向那處看上一眼,隻是向北蠻使團殘破的車隊走去。
趙離拿著定北刀在地上的屍首間撥弄著,眉頭緊皺,似乎在尋找什麽。
“怎麽了?”
李澤嶽挑了挑眉頭,走到他身邊。
趙離歎了口氣,道:“我找了半天,屍體都翻了個遍,就是沒找到吾楊。”
“你傻了,吾楊都讓你揍成廢人了,估計到現在都沒醒過來,肯定得在馬車裏躺著呢。”
李澤嶽扭頭看向被箭雨射成篩子的破碎馬車,閉上眼睛,默默打開了魂力領域。
五米之內,風聲蟲鳴、草木搖晃,皆在他的注視之中。
“嗯……這邊沒有。”
在趙離眼中,李澤嶽突然閉上眼睛,嘴裏還嘟嘟囔囔的,莫名其妙向後麵走去。
趙離連忙跟了上去。
鎮撫司探子們已經在整理屍首了,此處位於山穀,直接焚屍會引發山火,他們要把這些屍首運到空曠的地方再行處理。
使團有近十輛馬車,此時大多破破爛爛,趙離跟在李澤嶽身後,來到一輛隻剩兩塊破木板和車輪的馬車旁。
趙離愣了一下,隨後伸手掀開了壓在車輪上的木板。
果然,一個渾身纏著繃帶臉色煞白的年輕人靜靜地躺在下麵,胳膊和大腿上各插了一根弓箭,血液潺潺流出,已經深深浸透在泥土裏。
“這,他還活著嗎?”
趙離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李澤嶽一把將吾楊從地上拽了起來,用手指試了試他的鼻息。
“嗯……還活著,不過離死不遠了。”
說著,李澤嶽又重新把這家夥扔在了地上,看了眼趙離,道:“交給你了。”
趙離愣了一下,連忙道:“你不親手了結他嗎?”
吾楊的父親吾侗在陛下禦駕親征時曾入京刺殺過皇後,李澤嶽與他有著血海深仇。
月下,李澤嶽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朝遠處走去。
“要報仇還是找原主吧,殺這家夥怪跌份兒的。
更何況,單論仇恨的話,你定北軍與吾家征南軍的仇可比我大多了。”
……
“怎麽樣了?”
山穀外,有一襲紅衣在月下等待著。
李澤嶽慢慢走到了她的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起了趙清遙的小手。
“都解決了,衙門的人在裏麵清理戰場。”
趙清遙輕點了下腦袋,眼睛看向情緒有些不高的李澤嶽,握了握他的手,問道:“你怎得了?”
李澤嶽略顯蕭索地歎了口氣,沉默兩秒,還是開口道:
“從白天見到那叫吾楊的北蠻子開始,我就忍不住想起母後那年遇刺的事情。
雖然那次她被咱師傅救了下來,有驚無險,但沒過幾年,她還是因病去世了。
我在想,母後病逝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趙清遙愣住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張總是溫柔地笑著的美麗麵龐。
她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寬慰幾句,卻見李澤嶽搖了搖腦袋,似乎想要把這些事情甩出腦海。
“唉。”
父皇閉口不談,太子沉默不語,全天下都已然蓋棺定論的事情,他此時自己再怎麽琢磨也琢磨不明白。
“趙離出來了。”
李澤嶽扯了扯趙清遙的小手,兩人朝山穀看去。
那一襲黑衣的趙離提著定北刀晃晃悠悠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走吧。”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向官道遠處走去。
夜幕下,有趙家老仆駕著一輛馬車,在三人背後慢慢悠悠地跟著。
李澤嶽和趙清遙在為趙離送行。
“這次回定北關,準備什麽時候再回來?”
三人默默走了一陣,李澤嶽開口問道。
趙離耷拉下眼皮,搖了搖頭。
此去千裏之遙,隔著千山萬水,鐵馬金戈,或許再不能相見。
“那明婉的事,你準備怎麽辦?”
良久,李澤嶽再次問道。
趙清遙也看向了趙離。
“明婉……那日花朝節,我已經與她說清楚了,隻是單純的兄長贈妹妹簪花,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趙離有些恍惚地喃喃道,眼前仿佛又浮現起那張明媚的俏臉。
他又能說什麽呢?
你是錦繡乾安城受盡寵愛萬千榮華在身的大寧郡主,而他卻隻有那蒼涼西風與漫漫征途。
趙清遙歎了口氣,停住了腳步。
“姐?”
趙離也停下步子,疑惑地看向趙清遙。
李澤嶽搖了搖頭,向另一邊遠處走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姐弟兩人。
“趙離,世人皆稱,我定北兒女最為豪氣,敢愛敢恨,生死無懼。
怎麽,到了你這世子爺這裏,又成了個懦夫?”
趙清遙聲音依舊清冷,目光卻複雜地看向弟弟。
“姐,你不懂……”
“我不懂,但我隻知道一件事。
我趙家男兒,三十萬鐵騎在身,如果你想要,全天下有何物不可得?
更何況是一個心愛的女人?”
趙離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姐姐,這個未來很可能嫁入皇家的姐姐。
從她的口中竟然說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
趙清遙看著趙離不可置信的眼神,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拍了他一下,笑罵道:
“臭小子,想什麽呢,我隻是說叫你不要失掉定北男兒的豪氣。
郡主又如何,等下次回來,就把她堂堂正正地娶回家。”
趙離也笑了,微微點了點頭。
趙清遙輕輕抬頭,看向空中那輪明月,聲音輕柔下來:
“去做吧,把仗打贏,好好活著回來。”
……
火。
熊熊燃燒的烈火,在山穀間肆意張揚著,要焚盡天地間的一切。
這是大寧邊境處的一片山脈,名曰莫鷹山。
一座五千人的軍寨,就隱藏在莫鷹山脈的其中的一座山頭上。
蒼茫夜幕下,火焰在軍寨中燃燒著,肆意剝奪著人們的生命。
痛苦的哀嚎,淒厲的慘叫,屍體的焦臭味,彌漫在整座山穀中。
五千人,整整五千條生命,
一場夜襲,一場大火,
就這般徹底消散在了人世間。
不遠處,另一座山頭。
在後麵那座山軍寨燃燒起的明暗的烈火中,
一道壯碩的身影靜靜站在那裏,手中的大戟,死死地插在了石壁間。
有一人被大戟自腹中透體而入,耷拉著腦袋,雙腳離地,被串在山壁上。
一道長達數十米的裂痕自大戟投入的位置往上延伸著,銘刻在山崖間。
“趙山……你們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那人似乎還沒完全失去生機,他奮力地抬起腦袋,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壯碩身影。
五千鐵騎,俱是吾家征南軍精銳,卻如此輕而易舉地被葬送在了異國他鄉。
“你們太想當然了,吾磬,你們以為繞過我定北關的烽線,繞過軍鎮,繞過大城,鑽到深山裏,就能在我大寧邊境間如入無人之境?”
趙山慢慢搖了搖頭,輕聲道:“既行險棋,就要承擔失敗的後果。”
他的手再次撫上了大戟,將其從山壁上拔了下來。
吾磬的身軀順著石壁慢慢滑下,血流如注,眼神開始渙散,漸漸失去了生機。
趙山沒再多看一眼,隻是提著大戟轉身走去。
再回頭,自山崖間向遠處望去,山腳下,密密麻麻的定北鐵騎肅然而立,幾有近萬之數。
碩大的趙字軍旗迎風招展。
“侯爺,采律官來信,陛下問您事情辦完了沒有,詔您進京一趟。”
身旁,一道身影輕聲道。
“進京……嗎?”
趙山緩緩抬起了腦袋,看向漆黑的夜空,如山下上萬鐵騎手中的火把一般,星星點點。
良久,他點了點頭。
“三千天狼騎隨我進京,其餘的,世子快回來了,這一路估計也不會太平,你們去接他一趟吧。”
“是。”
……
大寧曆承和二十年三月,定北侯於莫鷹山焚兵五千,陣斬征南虎厲將軍吾磬,大克敵軍。
是夜,時隔四年,定北侯趙山再入京城,受詔……
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