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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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鵬商號酒鋪,
    大門緊緊關著,層層繡春衛守在酒鋪前。
    其內,頭發花白的老者依舊坐在他的座位上,陸姑蘇坐在他旁邊,李澤嶽則坐在了酒桌的另一側。
    黑子冷冷地站在李澤嶽身旁,右手從未離開過腰間刀柄。
    如此情形下,老者依舊沒有抬眼,隻是再次抬起了眼前的酒碗。
    “爺爺!”
    陸姑蘇豎起秀眉,一把將已經湊到老頭嘴邊的酒碗奪過,重重放到桌子上。
    酒水在碗中搖晃著。
    老者看著跑到孫女手邊的瓊漿,眼裏明顯地露出了幾分遺憾。
    喝了一輩子酒,近乎將全天下的酒都喝遍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醇厚的佳釀。
    此酒隻應天上有。
    “唉。”
    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於舍得把眼睛從酒碗上抬起來。
    “這酒鋪是晚輩開的,此酒也是晚輩所釀,陸老前輩若是喜歡喝,臨走時晚輩可以給您拉上兩車帶回去。”
    李澤嶽見老者如此戀戀不舍,連忙殷勤道。
    “殿下……”
    陸姑蘇不樂意地嘟了嘟嘴巴。
    她爺爺一輩子嗜酒如命,年輕時就不說了,如今年紀那麽大了,再如此不要命地喝,早晚把身體喝垮。
    哪怕她爺爺是天下第九,陸聽風。
    “這酒是你釀的?”
    陸聽風揚起眉毛,滿臉懷疑地看向李澤嶽。
    “挑選最為優質的紅纓子糯高粱,再以小麥作酒曲,經過兩次投料,九次蒸煮,加入酒曲,再八次發酵,七次取酒,最後放入陶罐中儲存沉澱一段時日,方得此酒。
    小子沒什麽別的愛好,如陸老前輩一般,平日慣愛喝些酒,這才費了好些功夫,才將此酒配方研究出來,讓陸老前輩見笑了。”
    李澤嶽拱了拱手,說的頭頭是道。
    陸聽風仔仔細細地聽著。
    王寅在一旁聽得一臉急切,這殿下怎麽還把自家製酒工藝給泄露出去了呢,這可是掙大錢的法門啊。
    “嗯……你小子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聽罷,陸聽風這才讚許地對李澤嶽點了點頭。
    他也是喝酒的行家,這釀酒的法子可不可行他一聽就能聽出來。
    李澤嶽見這位自家爺爺年輕時的知交好友,江湖上的天下第九終於舍得正眼看自己了,
    這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對老者主動施了一禮:
    “小子李澤嶽,見過陸爺爺。”
    “?”
    “殿下!”
    陸姑蘇瞪大了眼睛,黑子皺起了眉頭,賈保深吸了一口氣,王寅……則嚇得兩個腿都在打哆嗦。
    一位皇子,恭恭敬敬地喚一名江湖老者爺爺?
    李澤嶽慢慢俯身施禮,剛彎下身子,隻覺得一股氣機托住了他,不讓他將禮施完。
    他彎著腰抬頭看向老人,隻見其將手放在酒桌上,掌心朝上,那雄厚的氣機便是由此而來。
    李澤嶽再次低下頭,調動起渾身力量,硬生生突破了氣機的阻礙,將腰彎了下去,完完整整地施了一禮。
    老者挑起眉毛,眼神有些訝異,他雖未施全力,但這氣機可不是一般八品巔峰能硬扛的。
    他又看了依舊彎著身子的李澤嶽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起來吧,小子,老頭子可當不起你這一禮。”
    “陸爺爺說笑了,就算是大哥在這,也會拉著小子一同向您施禮。
    當年若是沒有陸爺爺單劍守姑蘇,我爺爺也不會如此輕易地取下江南一帶,若是沒有姑蘇的萬畝水田作為大軍糧草依托,估計也就沒有如今的大寧了。
    陸爺爺,您是小子爺爺的知交好友,是大寧的開國功臣,這一禮,您受不得,天下又有誰能受得?”
    李澤嶽起身,語氣依舊恭敬。
    陸聽風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的年輕小子,渴望在其臉上找到自己那位老友的影子。
    “眉眼依稀啊……”
    陸聽風又歎了口氣,瞥了眼旁邊的陸姑蘇,再次看了眼李澤嶽:
    “所以,這就是你摸我孫女手的理由?”
    “爺爺,你說什麽呢?”
    陸姑蘇一下羞紅了臉,偷偷看了傻眼的李澤嶽一眼,胳膊又拽上了爺爺的袖口。
    李澤嶽有些尷尬,拱了拱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爺爺……”
    “聽說,那日封行樓刺殺姑蘇時,是你單槍匹馬幹掉了那些殺手,把姑蘇救了下來?”
    陸聽風敲了敲桌子,問道。
    “晚輩為十三衙門總督,得到了關於此事的線索,一路順藤摸瓜,才知道了封行樓關於此事的計劃。
    陸瑜和姑蘇都是晚輩的好友,既然知道姑蘇有危險,自是要幫上一幫的。”
    “陸瑜和姑蘇這些日子都住在你府上?”
    “江湖之事,舉手之勞。”
    陸聽風終於站起了身子,手中提起了被布條纏著的長劍。
    “你既說此乃江湖之事,老頭子便以江湖規矩報之。
    你救我孫女一命,在京中庇護他們二人如此時日,這是兩件事,老頭子便欠你兩劍。
    你需要老頭子出劍時,隻管派人傳信與我,老頭子自會前來。”
    李澤嶽連忙站起身子拱手道:
    “陸爺爺不必如此,我與陸瑜姑蘇乃是至交好友,晚輩所做皆為理所應當之事,從未貪圖過什麽報答,請陸爺爺萬萬不要如此言語。”
    “兩劍便是兩劍,你不必多言。”
    陸聽風慢慢走到門前,回頭看了陸姑蘇一眼,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吧,明日巳時,我在城外折柳亭等你。”
    “爺爺……你今天晚上去哪?”
    陸姑蘇有些懵,他不知道為什麽爺爺要給李澤嶽說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並且還說完就走,晚上住在王府上,明天一起出城多好啊。
    陸聽風並未回頭,邁出酒鋪門外,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李澤嶽長長歎了口氣。
    “殿下,我爺爺平時不是這個樣子,也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說如此之話應當也是想報答殿下對我們兄妹二人的恩情……”
    陸姑蘇見李澤嶽歎氣,連忙解釋道。
    “我知道的。”
    李澤嶽點了點頭,又看向陸聽風離去的方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勾起了嘴角。
    “這老頭……”
    “不想與我扯上什麽關係嗎,把人情擺到台麵上說,隻當是江湖交易?
    “天下第九的兩劍,可當真不輕啊。”
    “隻可惜,老頭你來晚了,
    陸家……已經跑不掉了。”
    ……
    既然陸姑蘇已然確定了明日離京,那兩人自然沒在街上多逛,姑蘇還要趕著回府上收拾行李。
    春歸樓。
    大寧朝新科狀元陸瑜笑嗬嗬坐在大廳最中央最顯眼的位置,看台上美人輕歌曼舞,手上舉著酒杯向四周的人招呼著。
    今天的春歸樓很是熱鬧,如此大好日子,殿試名次已出,進士老爺們可不得來這放鬆放鬆,聽聽曲喝些酒,開心一下?
    至於晚上的瓊林宴,那是晚上的事。
    因此,此時春歸樓已然被讀書人們包圓了,進士們端著酒杯四處敬酒,笑嗬嗬地與未來的同僚們說著話。
    同榜進士,那是天然的社交資源。
    陸瑜作為本次科舉風頭最大的狀元郎,朝中最大的二爺黨,陛下青眼相加的大才子,自然而然地成了此地的焦點。
    “反正與他喝兩杯酒不會也被人當作二爺黨吧……”
    進士們都如此想著。
    尤其是春秋書院的高類,此時都跟陸瑜屁股都挨在一塊坐著,勾肩搭背起來了。
    “這榜眼高類怎得與陸瑜如此親近呢?”
    進士們見有人領頭,也都紛紛找陸瑜開始敬酒,一來二去就熱鬧了起來。
    “不行了,我去一趟茅廁。”
    陸瑜感覺自己舌頭都喝大了,擺了擺手,起身朝春歸樓後麵走去。
    “陸瑜。”
    正在茅廁中一瀉千裏的陸瑜忽然聽得有人叫自己名字,醉醺醺地扭過頭去。
    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臉出現在自己麵前。
    “臥槽!”
    陸瑜嚇的手都哆嗦了一下,水流差點沒崩到老頭子鞋上。
    “爺爺,您怎麽來了?”
    陸瑜連忙抖了兩下,穿好褲子,看向身旁臉都黑了的老人。
    “出去。”
    “哦哦。”
    陸瑜跟著爺爺走出茅廁,從後門離開了春歸樓。
    春風吹到陸瑜的臉上,他覺得自己的酒勁上來了,神智有些不清。
    走在街上,陸家爺孫肩並肩走著,看著爺爺有些沉悶的神情,陸瑜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疑惑。
    “爺爺?”
    陸聽風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向孫子:“怎麽回事,我怎得聽著有人在背後議論你,說你是什麽二爺黨?”
    “嘿嘿。”
    陸瑜撓了撓腦袋,腆著臉道:“這些日子受了二殿下不少恩惠,又住在二殿下府上,名聲就這麽起來了。”
    “唉。”
    陸聽風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會如此。
    但他也沒有太過擔心,名聲隻是名聲,自家孫子現在已經是狀元了,等自家把孫女帶走後,陸瑜自然也沒有了住在王府的理由,到時候給他些銀錢,到外邊買座院子便是。
    等到自己把這位殿下的人情還完,出完那兩劍,他陸家也就不欠什麽了。
    老李家如今已是皇家,當年十三衙門鎮壓江湖,他陸家非但沒有受到清洗,反而越發壯大,他的長子陸正狄還成了金陵城的知府,這都是他陸聽風一劍換來的情分。
    現在,那麽多年過去了,老李家早就不欠陸聽風什麽,再多出來的,就不是情分了。
    隻要他陸聽風還活著一日,陸家就能安安穩穩地在江湖中安身。
    但倘若他死了,天家和陸家就再沒任何情分可言,剩下的,就隻靠子孫們的造化了。
    因此,陸聽風才執意讓他的長子長孫走仕途,想要在他去後陸家依舊能發展下去。
    因此,絕對不能參與天家的那些鬥爭!
    陸家,不求飛黃騰達,隻求安安穩穩。
    一旦接觸天家的那些事情,一著不慎,整個家族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自家孫女好像對李家老二有些意思,這可不行,等回到姑蘇城,關她一段日子,斷了聯係便好了。
    陸聽風心裏默默想著,這便是他今日與李澤嶽如此作態的原因。
    他對自家孫子是放心的,陸瑜這小子從小就聰明,行事一向沉著冷靜,想來能處理明白他和李家老二的關係。
    為了保險,陸聽風還是問了一句:
    “那你……總歸不是真的二爺黨吧。”
    陸瑜笑嗬嗬地抬起了頭,看向自家爺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道:
    “我是啊。”
    “?”
    “爺爺,我給你說奧,刑部十三衙門,聽說過沒有?
    鎮壓江湖的組織,二殿下上位總督後,衙門的改組方案是我一手設計的,厲不厲害?”
    “?”
    “還有昂爺爺,我偷偷告訴你。
    我連中三元,知道怎麽中的嗎?
    二殿下的詞名你總得知道吧,我不會寫詩你也知道吧,春闈時的詩賦,都是二殿下給我寫的!”
    “?”
    “對了爺爺,我中了會元之後,全京城不是都因為我和吳叔叔的關係罵我嗎?
    二殿下的手下幫我把造謠的那家夥抓出來啦,審訊完後我直接就給他砍啦!”
    “?”
    “還有還有,陛下可喜歡我了,殿試的策問都是專門為我設計的,我覺得其中一定有二殿下的功勞!”
    “……”
    “爺爺,這些年咱莊子的情況我也看清楚了,這些事情我都和二殿下說了。”
    “爺爺,姑蘇和二殿下好像有些不對頭,但我這當哥哥的也不好說什麽。”
    “爺爺,二殿下釀的酒,叫茅台,是真真正正的好酒,今天回去後我給他要上兩車,給你帶回去嚐嚐。”
    “爺爺,你不知道,當時二殿下招攬我的時候他可緊張了,那手捏著袍子還在那發抖呢。
    不過最後我還是答應他了,你不是自小就教育我行走江湖,交朋友,要意氣相投嗎,我就覺得二殿下這人挺不錯的,是我意氣相投的朋友。”
    “爺爺,我已經決定了,孫兒這輩子要輔佐他啦!”
    陸聽風,天下第九的劍客,一劍擋千騎的超級強者,江湖四大山莊之一的莊主,大寧朝的開國功臣,太祖皇帝的好友。
    此時兩眼一黑,險些沒暈過去。
    陸瑜醉醺醺地上前扶住了爺爺,笑嘿嘿地說道:“爺爺,你也喝醉了嗎?”
    陸聽風胸口劇烈起伏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下午時對李家老二說的話。
    “你既說此乃江湖之事,老頭子便以江湖規矩報之。
    你救我孫女一命,在京中庇護他們二人如此時日,這是兩件事,老頭子便欠你兩劍。”
    現在好了,以陸瑜和李澤嶽的關係,他要還人情,該還幾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