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喬靈兒也從突然間的仙人降魔，萬千靈寶鎮殺魔頭的刺激中，回過神來。
    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拱手道。
    “多謝諸位上仙相救。”
    雖然他那位不願意長大，神秘無比的小妹妹玥汐，似乎也能幹掉魔頭。
    但眼前三位仙家傾力相助，他又豈會不知感恩？
    更何況，他楊戩一家與玥汐極為相熟，也就當成自己人。
    至於剛才眾人話裏話外，提到的人王，他就選擇無視了。
    不是對人王不敬。
    而是他尊重玥汐。
    玥汐不說，那他就裝著不知道。
    玥汐也立刻變回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童，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蹦蹦跳跳地跑到喬靈兒身邊，拉住他的袖子。
    “喬大叔，藍大叔，壞蛋被打跑啦！”
    “這是楊戩叔叔和楊嬋阿姨，還有瑤姬奶奶，都是我老家的親人！”
    同時，玥汐也一道神念，把喬靈兒和藍采和的身份，告知楊戩一家。
    楊戩一家恍然大悟。
    看向喬靈兒和藍采和的目光，就立刻變成看自己人的神色了。
    喬靈兒則熱情地笑了起來，道：
    “若非諸位，我喬家莊今日恐遭大難。諸位若是不嫌棄，還請莊內一敘，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楊戩一家既然知道了喬靈兒的身份，自然也就想看看，是否有可以出力之處。
    於是答應下來。
    當下，一行人便由喬靈兒和藍采和引著，向莊內走去。
    ……
    喬家莊內，燈火通明。
    喬家雖是莊戶人家，但因三十年前就歸附大唐，得人間氣運滋養，家資頗豐，宅院寬敞明亮。
    喬靈兒父母皆是熱情好客之人，見兒子帶回幾位氣度不凡的“仙長”。
    更是殺雞宰羊，擺下豐盛酒宴。
    宴席之間，氣氛融洽。
    喬靈兒學識淵博，談吐風雅，與楊戩論及詩詞歌賦，竟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藍采和雖沉默寡言，偶爾插言，皆切中要害，顯露出不凡的見識和劍修特有的鋒芒。
    玥汐則完全成了開心果。
    一會兒纏著喬靈兒要吃這個。
    一會兒又跑到楊嬋身邊分享秘密
    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話題不知不覺間，從風花雪月轉向了外麵的世界。
    楊戩隨口提及了剛剛經曆的祭賽國大戰，描述了那場持續一年，慘烈無比的攻防戰。
    以及大唐將士如何浴血奮戰，最終攻克妖國的壯舉。
    他雖然沒有參與此戰，但其實一直都有關注。
    所以，此時講述起來，如同親曆。
    他隻是平淡敘述，並未刻意渲染。
    但那些鐵與血的畫麵，那些犧牲與堅持，依舊透過言語，清晰地展現在喬靈兒麵前。
    喬靈兒手中的酒杯頓住了，臉上的溫和笑容漸漸斂去。
    他出生至今，三十年光陰，所見皆是喬家莊的寧靜祥和。
    是溪邊的垂柳，是田間的稻浪，是鄰裏間的笑語。
    他知道大唐遠征軍在西方作戰，知道西牛賀洲很大，並非所有地方都如他的家鄉一般安寧。
    但他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到，那份安寧之外，是何等殘酷的腥風血雨。
    “祭賽國……距此，有多遠？”
    喬靈兒的聲音有些幹澀。
    “以凡俗腳力，恐需行走數十年。”楊戩平靜地回答。
    他頓了一下，又看向一旁的藍采和，補充道：
    “以藍采和如今的實力，他要前往祭賽國，不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喬靈兒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他知道仙凡之別，他知道藍采和的實力，知道這位親如兄弟的護衛，腳程有多快。
    然而，他從來不知道，就在藍采和一個時辰腳程之外的祭賽國，便是屍山血海。
    而他卻安然地在此吟詩作對，享受著和平的陽光雨露。
    這份和平，並非理所當然。
    是無數像祭賽國戰場上那樣的大唐將士，用鮮血和生命，從妖魔手中一寸寸奪回來的。
    是像楊戩真君，三藏聖僧，孫大聖那樣的強大存在，在暗中守護，滌蕩邪祟。
    甚至，是像身邊這個看似無憂無慮的小妹妹玥汐，也在用她的方式，對抗著威脅人間的魔頭。
    自己呢？
    自己享受著這份和平，卻從未想過，這份和平從何而來，又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去維護。
    自己讀聖賢書，自認為明事理。卻從來沒主動去想過，外麵的苦難與掙紮。
    一種前所未有的慚愧和明悟，如同潮水般湧上喬靈兒的心頭。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二郎真君，楊嬋仙子。”
    他放下酒杯，鄭重地看向楊戩和楊嬋，誠懇地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靈兒此前，坐井觀天了。”
    他站起身，對著窗外廣袤的夜空，深深一揖。
    “這世間安寧，並非天賜，乃是人爭。”
    “既有力者在前披荊斬棘，吾等受惠者，又豈能安坐於後，誇誇其談，獨享其成？”
    “靈兒欲辭別父母，外出遊曆。天地如此大，吾想去看看。”
    “去看看這真實的西牛賀洲，去看看大唐將士們征戰的土地。”
    “去親眼見證，何為人間正道，何為眾生平等！”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心，在安靜的廳堂內回蕩。
    藍采和聞言，立刻起身，毫不猶豫地道：
    “我陪你。”
    他與喬靈兒一同長大，親如兄弟，守護喬靈兒既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選擇。
    玥汐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突然變得不一樣的喬靈兒，小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楊戩和楊嬋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佛殞量劫的關鍵，終究是要啟動了。
    喬靈兒的覺醒，便是第一步。
    瑤姬看著喬靈兒那清澈而堅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當年決心反抗天命時的自己。
    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和複雜。
    “喬公子有此宏願，乃是蒼生之福。”
    楊戩點頭讚許，道：“前路或有艱險，但心向光明，自有大道相隨。”
    喬靈兒再次躬身行禮：“多謝二郎真君點化。”
    是夜。
    喬靈兒與父母深談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喬家二老雖萬般不舍，但見兒子心意已決，最終含淚答應。
    莊口古樹下。
    喬靈兒與藍采和最後看了一眼莊子，然後不再猶豫，不再回頭，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