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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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月白從劇痛中抽出意識後的第一反應是罵人。
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他這個前世二十二今生十六心理年齡四舍五入六十九歲的老人!
“……&?#%#?~”
顱骨中響起歌成了唯一的安慰,支撐著戚月白維持清醒,細數血肉在碎骨中迅速生長的痛意。
他費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去看此事的罪魁禍首。
使出‘異能力’的女人和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一樣,不知何時出現在樓上,此時正居高臨下的盯著他。
黑色西裝,紅色波浪披發,女式作戰服單手抗A。K,前凸後翹,逆光。
如果是在漫展或手機上刷到,戚月白高低得喊兩句姐姐好颯姐姐娶我的騷話。
但現在的情況是,他,好人,被槍指著。
她這要是一梭子下來,疼是一碼事,目睹他‘死而複生’的人要怎麽處理,又是另一碼事了。
還好,女人對把自己摔成碎殼王八的戚月白不感興趣,隻淺淺瞥了一會,確認他的確失去了行動能力,就將更多注意力放到了樓上被戚月白打成孫子的男人身上。
她估計是在和人打電話,聲音隔著一個樓層清晰傳入戚月白耳中,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是,禍鼠突然離開是因為一個小孩。”
“身份不知道,臉不錯。”
“嗯,就是個普通人,稍微有兩下子,但不多,他能讓禍鼠栽了純是那個蠢貨色膽包天,輕敵被偷襲的……我用異能確認過了,抽不出什麽油水,白瞎了老娘異能。”
“放心,那種大規模的破壞力,肯定有人會往重力使身上猜的,而且我已經派人去清理附近的居民了,不會出行紕漏的,這棟樓我親自來。”
接著,是暴力破門的聲音,和槍響,與慘叫,似乎隔著厚重的樓板,都有恐懼的魂魄從厚重的血腥味中伸出手來,翻滾哀嚎。
戚月白脊背貼在牆上,感受著這一身的皮肉血骨在歌聲的修複下飛速恢複。
他維持著半死不活的低頭喘息的動作,血次呼啦的衣服下卻是已經愈合的傷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
‘噠’‘噠’
這是女人一步步走下樓梯的聲音。
戚月白半闔著眼,額頭流下的鮮血順著眼皮滑落,留下一到冰冷滑膩的軌道。
他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挑著抬起來,透過被血打濕的睫毛,那人在他麵前蹲下。
“我還以為是哪個組織藏的殺手鐧呢,特意等著禍鼠躺雷。”女人身上帶著一股讓人想咳嗽的硝煙火藥味,還有難聞的血腥:“結果摔一跤就廢成這樣了。”
戚月白大腦飛速運轉。
這人的異能,大概是吸人精氣一類。
這也就能解釋他為什麽會突然沒力氣了。
若是什麽攻擊性很強,或者規則類的bug,她也用不著在肩上扛那麽重一把槍做武器。
而且,從她與電話那頭人的抱怨來判斷,她的能力估摸著還有cd,或者次數限製。
既然如此……
女人玩味道:“不過你還挺頑強,摔成這樣還能活呢。”
接著,她兩根手指捏著戚月白下顎,打量商品似的左右擺弄。
戚月白的回應是一臉屈辱,和扯到傷口時適時的難耐疼痛。
不是裝的,是真疼。
疼的他想哭。
“沒傷了這張漂亮臉蛋,倒是件好事。”
女人的異能可以吸取敵人的體力化為己用。
剛剛她就確認過了,戚月白的體力已經耗盡,又摔成這樣,怎麽可能還要反擊的餘力。
“真可憐。”她一隻手按在戚月白額頭上的傷口向下滑,長長的指甲上麵留下一道血印:“我都不舍得殺你了,要不你乖一點,跟我回去,我養著你?”
戚月白睜開眼,與她對視,眼底是化不開的怒氣。
他聽見了,不遠處過於密集的槍聲。
——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清理附近的居民了。
——這棟樓,我親自處理。
女人唇角揚起一抹笑:“還挺精神。”
她本想伸手去抓戚月白的頭發,卻在即將用力時做了個自己都沒預料到的舉動。
那隻本該揪住蓋著傷口的頭發向上提的手,卻輕輕挑起一捋被血粘在牆上的頭發,順著少年的側臉滑下。
女人有點驚訝。
她讀懂了自己下意識的舉動。
她不想傷害眼前的少年。
為什麽?
大概是這幅慘兮兮的漂亮臉蛋,還有這小孩身上莫名有種讓人很放鬆,很喜歡的氣場。
……氣場?
女人瞪大眼。
因為一根閃著寒光的軍刺,貫穿了她的咽喉。
戚月白同時暴起,一手白猿托桃掌根對衝推住女人下顎,將人掀翻在地。
女人腦後狠狠撞地,咽喉的軍刺向上一頂,帶出更多血肉,她頭一歪,沒了動靜。
戚月白忍著尚未修複的傷口疼痛,踉蹌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指尖都在發顫。
“我們完蛋了張三”和“原來殺人是這種感覺”這兩種想法不停在腦中交替回響。
鼓點似的心跳一上一下的重重落在歌聲的節拍上,砸的人目眩神迷。
等戚月白回神,他已經拔下了貫穿女人咽喉的那根軍刺,雙指並攏,按在血肉模糊的傷口處。
緊接著,他震驚的看見女人頸部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靠靠靠……這是他幹的???
與此同時,戚月白還敏銳的注意到,腦海中的歌聲不知何時變詞了。
變得更難聽了。
但有點耳熟,不確定,再聽聽。
一嗒嗒二嗒嗒和二噠噠一噠噠的區別?
“小家夥……咳,沒人告訴你……不要對敵人仁慈嗎。”
‘哢噠’
是槍上膛的聲音。
戚月白僵硬的抬起腦袋,正對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他一隻手還捏著剛拔出來,帶著槍主人未幹鮮血的軍刺。
難怪說亂世先殺聖母。
戚月白現在悲痛的想先自殺為敬。
所以她到底是怎麽起來的啊!
歌聲修複他就是緩慢加載,換別人碰一下滿血複活?
這合理嗎!?
被白猿托桃擊中兩側頸動脈,頸椎按理斷裂,下顎又被掌根震蕩,後腦還有磕碰傷,理論上來說應該索要五十萬安葬費的女人和沒事人一樣,舉槍的手都穩得一批,她摸了下自己咽喉處完好無損的肌膚,很難想象,那裏剛被三棱刺撕出血洞,且反複撕裂。
“你是治愈係異能者?”女人問。
他他他他本人也是剛知道啊……
戚月白讓槍抵著眉心,滲得都有點站不住。
“是吧。”
女人發出一聲氣音的笑:“真是小看了你,但這麽害怕,為什麽還要救我呢?”
救人需要什麽理由?
戚月白很想再給她展示一下傳統武術的魅力,但他也相信槍子比人快的道理,於是老實回答。
“不想殺人,算理由嗎?”
“難怪你留了禍鼠一條命,我還以為是慌不擇路。”女人嗤笑:“沒用的好心隻會害了你。”
戚月白用第六感發誓。
不管剛才女人對他什麽想法,現在隻想一槍斃了他。
傳說中的殺氣?
戚月白被激的渾身寒毛倒立,為了小命,他急忙開口挽救:“才不是!”
“嗯?”女人起了興趣。
“我是不想讓自己背上殺人的罪孽。”
模樣精致的少年眼睛幹淨的如一潭水,那是被溫養在玻璃罩裏才能培養出來的可笑的天真:“這會讓我把大量時間浪費在內耗、自責和愧疚中的。”
眾所周知,背負刑事案件三代不能考公。
他老戚家人可不幹禍害子孫的事。
無量天尊。
女人半晌沒說話,正當戚月白以為事情有轉機時,槍響了,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什麽都好,你怎麽就是治愈係異能者呢?我絕不允許有真正的龍出現。”
“……?”
當腦死亡帶來的嗡鳴蓋過腦中的歌聲與塵世的嘈雜後,一切歸於平靜。
但漫長的黑暗中,似乎有一聲長長的歎息聲。
戚月白不甘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就如此結束,他死死抓住黑暗中垂下的細蛛絲,憑著微薄的意識和本能用力掙開死亡的束縛,猛地睜眼,闖入一方漫天黃沙的世界。
這裏烏雲蓋日,血流成河。
四隻手的怪物站在白骨堆積的屍山上與無數穿著長袍的人廝殺。
晦澀難懂的歌聲還在奏響,但這次戚月白聽懂了,這不是血的祭歌,而是與數以千計的衝上去的人一樣的攻擊。隨著人類不停的死去,歌聲愈發泣血,撕心裂肺的幾乎要衝破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區別是,怪物的動作變得更弛緩,而發起攻擊的人類身上的傷口在迅速愈合。
鬼使神差,戚月白將視線移到距離戰場中心較遠的角落,那裏站著一個白衣的男人。
風將他的長發和衣服吹的獵獵作響,隱約露出衣擺上一朵金色的牡丹紋樣。
“領域展開——【寢惚墮物疾】。”
戚月白聽見那個男人開口。
他醒了。
戚月白坐起來,呆楞幾秒,一把扯掉亂糟糟的頭發上的發繩,用手梳掉結塊的血痂,重新紮好,再從兜裏翻出折疊好的紙質地圖,經過一番折騰,它變得皺皺巴巴,更符合手繪地圖的身份了。
把地圖抖開,戚月白從女人的屍體旁跨過,往樓上走去。
女人橫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從雙腳處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腐蝕一樣,慢慢的消失,橫切麵是萎縮的肌肉,沒留一滴血,看著駭人,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的腐爛來自身體內部。
戚月白按住禍鼠的脛骨,幫他修複身體。
手剛一碰到男人,他便一個激靈,鯉魚打挺的就要坐起來
“你醒了啊。”少年音色清淺:“哦,對了,你能聽見嗎?”
他能感覺到,那首本該在他腦中播放的歌,擴散到了外界。
簡單來說,就是藍牙切換了揚聲器。
原本很激動的禍鼠突然僵住。
戚月白雙手捧著他的腦袋,將他掰向自己。
男人眼底已經沒了剛才的陰邪傲慢,平靜的可怕,嘴裏呢喃。
“啊……聽得見,歌聲……”
那個歌聲,像是陳舊的房屋緩緩打開大門的聲音,尖銳,空洞,重疊,混亂,有穿著祭服的巫赤著腳在院落裏驅妖,聽久了,又好像是山間的呦呦鹿鳴,禪師的講經,空靈,神秘,引人沉淪。
戚月白歪了下頭,眼中是疑惑:“傻了?”
禍鼠已經神智不清了,嘴裏咿咿唔唔的念叨著什麽,突然猛的站起來,翻過欄杆一頭栽了下去。
剛展開地圖準備問個路的戚月白:“……”
壞了,他成南宮問雅了。
其實戚月白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
他隻知道自己被斃了。
醒來之後,殺他的人死了,屍體狀況和死在他家裏的那位人頭馬如出一轍。
因為丁達爾效應、牛頓三大定律、控製變量法,所以答案顯而易見。
是歌聲殺死了女人,然後弄傻了禍鼠。
但前者並非他的手筆。
不是推諉,而是戚月白真切的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裏還住著另一個存在,就是那東西……那位搞死了女人和他家那位人頭馬(馬不發音),祂也是歌聲真正的主人。
戚月白敲了敲太陽穴,嚐試把歌聲從外放改回骨傳導。
也就是將遊走在身體裏的那股力量,收起來。
折騰了一會,戚月白成功了,他還順帶琢磨明白了一點東西。
雖然辨別的很困難,但這歌大概有三種唱法。
反唱治療,正唱可以讓人變成禍鼠那樣,混唱,也就是夢中那個男人的唱法,正反一起,可以分敵我。
這玩意……好像不是異能力吧?
所以這個破世界到底是哪門子的力量體係啊!?
別到時候再有人跳出來和他說,你這個lo,我們都長生不老修仙去啦。
戚月白摸著失而複得又複得的心跳,餘光撇身側半掩著,門縫裏透露出零星血跡的房屋,想起方才聽到的哀嚎和槍響,剛雀躍起來的心跳重重沉下。
他靜默片刻。
“害你們的人已經死了,請安息吧。”
戚月白繞過女人腐爛到隻剩一半的屍體,下了樓。
街對麵的火拚早在他被暗算的時候結束,隻剩十幾具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大片被炸彈破壞的廢墟。
*
無論世界變成什麽樣,人都是要生活的。
這句話適用一切在苦難和戰火中掙紮的城市。
離車站遠了之後,路上就零零散散有些行人了。
戚月白瞅準一個沒穿黑西裝,不像犯罪分子,模樣麵善,看起來很會認路的男人。
上前,攤開那張鬼畫符一樣的紙質地圖,誠懇發問。
“打擾一下,請問您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嗎?”
接過地圖的男人一身沙色風衣,下巴上帶了點胡茬,眼神平靜,有種曆盡千帆的淡然。
“知道。”他聲音淡的像白開水,是會讓人好奇他的故事的那種滄桑:“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門口有綠色郵箱的商店右轉,再直走,看見紅色屋頂的公寓左轉,有一片種滿淩霄花的牆,就是那裏。”
“謝謝您。”戚月白認真記下,道謝後,與男人道別。
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