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霽大步邁進警察局，一眼就看到了辛知遙。
    周圍人來回走動，有警察在勸架，聲音嘈雜，而她坐在角落垂著頭，猶如一隻幼獸困在其中。
    周霽朝她快步走過去，辛知遙似有所感，抬起頭來。
    她眼底發紅，雙手緊緊扣在一起，眼巴巴地看著他。
    周霽喉結微動，沉聲開口：“怎麽回事？”
    辛知遙還沒開口，一旁的警察出聲：“你太太誤會店裏的同事摸她，鬧到警察局來了，確實是誤會一場，店裏老板看她是學生也沒多計較，還願意多給她兩百塊錢，這事就這麽算了，你把她帶回家好好安慰一下。”
    警察用和稀泥的語氣、
    他沒想到這女孩子還在讀大學就已經結了婚，詢問才得知她老公竟然還是大學教授。
    這男人一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走路沉穩，卻有一種不一樣的氣場。
    幸好和解書先簽了，看起來這男人可沒女孩子好糊弄。
    周霽看著辛知遙緊咬的嘴唇，眼裏還帶著隻有他能看懂的委屈。
    他目光一沉，問她：“他摸你了嗎？”
    警察一聽連忙說道：“這位先生，這確實是誤會，屬於工作中的無意碰觸。”
    周霽掀了掀眼皮：“我沒問你，我問她。”
    警察一堵。
    周霽又問了一遍：“辛知遙，那個人摸你了嗎？”
    周霽的語氣並不凶，可辛知遙不知道為什麽鼻子一酸。
    她仰著小臉看他，聲音哽咽：“他摸了。”
    她真的沒有說謊，為什麽沒人相信她，連警察都站在那邊。
    周霽抬眼看向警察，眼神隱隱帶著壓迫：“我太太不會撒謊，她說對方摸了，那就是摸了。”
    堅定的語氣衝擊著耳膜。
    辛知遙心口一顫，怔怔地看著周霽冷硬的側臉。
    他是唯一一個隻因為她一句話，就毫無保留相信她的人。
    隻聽周霽緊接著說道：“事情解決了嗎？就讓我帶受害者回家？你們警察就是這樣辦案的？”
    警察也算是見過不少大世麵的人，對上他的眼神還是哆嗦了一下。
    周霽的視線環視，最終落在了坐在不遠處的張泓文和李衡身上。
    在感受到周霽的目光時，張泓文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睛。
    周霽神色一凝，抬步朝他過去，語氣幾乎肯定：“就是你摸我太太對吧。”
    還沒走近，警察擋在了周霽身前。
    “先生，這裏是警察局，你是知識分子，應該不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們都了解清楚，這事完全是你太太的一麵之詞，無憑無據，而且，”警察頓了頓：“你太太已經簽了和解書。”
    周霽目光一閃，朝辛知遙看了過去。
    感受到他的目光，辛知遙垂下頭，不敢跟他對視。
    夜色沉靜，秋風席卷掠起一絲寒意。
    警察局的門開了，周霽一手撐著門，辛知遙從他身旁走過。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氣氛詭異的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周霽側眸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小姑娘不敢跟他靠太近，離得跟他有快一米遠，從出警察局她就緊抿著唇，雙手垂在兩旁，袖子底下拳頭輕握。
    周霽心裏微歎，突然停住了腳步。
    辛知遙似乎沒料到他會停住，懵懂看他。
    隻見周霽朝她伸出手，拉過她的手臂，卷起袖子，攤開她緊握的拳頭。
    他的動作從容卻不容置疑。
    纖細的掌心上，是指甲印出來的紅痕。
    “這麽不甘心？”
    頭頂傳來周霽平靜的聲音。
    辛知遙突然覺得屈辱，想要將自己的手縮回來。
    可周霽似乎早有預料，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動彈不得。
    “既然覺得不甘心，為什麽要簽下和解書？”
    辛知遙睫毛一顫。
    周霽聲音嚴厲了一些：“說話。”
    辛知遙的心防徹底擊潰，眼裏熱意湧現，淚水盈盈而落：“我不甘心又怎麽樣，那我該怎麽辦？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辦，我父母從小就隻告訴我，女孩子要聽話，不要在外麵惹事，不要跟別人發生爭執，要懂得忍讓，不要給家裏人添麻煩。”
    所以她遇到事情能忍則忍，她今天好不容易勇敢一回，警察的話就如同當年林海英的那一巴掌，一下子把她打回了原型。
    淚水模糊了辛知遙的視線，她無助的看著周霽：“周教授，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少女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蓄滿了淚水，長長睫毛似乎承受不住淚水的分量，成串的淚珠撲簌簌地滾下來，她似乎努力強忍著，咬著唇委屈的模樣，我見猶憐。
    周霽心裏像是被針尖刺到一般痛了一下，下一瞬，張開手臂將她擁入懷中。
    撲鼻而來的暖鬆氣息，被擁進堅實臂膀的辛知遙徹底愣住了，呆滯的眼裏還盈著淚水。
    頭頂傳來周霽的喟歎：“他們到底教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
    一個大掌輕輕落在她的頭頂，動作溫柔。
    “辛知遙，你給我聽好，沒有人規定女孩子就一定要聽話，也沒有人規定受了委屈也要忍氣吞聲，聽話並不代表就一定會被疼愛、被選擇、被保護，那是他們為了不威脅到自己地位想出來的說辭，表麵的和平並不是真正的和平，如果一個人要退一步，憑什麽那個人是你，你要學會反抗，你應該要有自己的鋒芒。”
    周霽的聲音溫柔卻鏗鏘有力、振聾發聵。
    辛知遙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劇烈跳動。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這些。
    每次遇到不公，她心裏想，忍忍就算了。
    家裏的重男輕女她也已經麻木，反正一直都是如此。
    高中的時候評選優秀學生，明明她的表現更好，老師還是選了另外一個同學，她站在辦公室裏，老師跟她解釋了一堆，她什麽都沒聽見，隻聽到老師跟她說，遙遙，你平時最聽話，這次名額就給那位同學，老師下次再選你。
    每次都是同樣的說辭。
    她心裏呐喊，憑什麽聽話的人就要被犧牲，是不是因為她不會反抗。
    事實上她確實不會，她隻能乖乖點頭，乖乖說老師再見。
    每次她想說不，就想起了林海英的那一巴掌，隻要她說出了不，進而造成很多麻煩。
    她就像是這個世界的NPC，聽從每一個人的指令。
    那個會反抗的自己被越壓越小，越壓越小，最終縮在了連她都不知道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