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都塗好了藥膏，葉離緩緩起身，輕聲叮囑他：“晾一晾，等藥幹透了再穿衣服。”
    她瞥見他的頭發，胡亂摸了一把，還是濕的。
    “頭發也吹幹。”
    說完，她拿著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等她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沈清逸已經側躺在了床上，單手撐著頭，慵懶閑適地看著她，麵上隱隱有笑意，眼底是期待。
    她無視掉男人的目光，徑直往沙發走去。
    這時男人坐起身來，“睡床上。”
    葉離不願意，沈清逸直接下了床，也不和她廢話，走到她麵前一把將人打橫抱起，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放到了床上。
    葉離顧忌他身上有傷，不敢太用力掙紮。
    “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麽的。”
    沈清逸將人按在床上，關了燈，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隨後自己也鑽了進去，在她身邊躺下。
    葉離轉身背對著他，沈清逸卻不在意，長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攬住她了的腰肢，胸膛緊貼她的後背。
    他像個熱源，身上的溫熱透過薄薄的衣衫源源不斷向她傳來，葉離不適地動了動身子。
    “別亂動。”沈清逸的嗓音喑啞，隨即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臀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脆響。
    在安靜的房間裏，這聲響格外清晰。
    葉離瞬間僵住，待反應過來一張臉都紅透了。
    她咬了咬唇，羞惱地低喊：“沈清逸——”
    低低的笑意從男人喉間溢出，帶著幾分戲謔。
    沈清逸再度攬住她的腰，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不該做的。
    葉離氣急，拉起他的手，在他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沈清逸吃痛，“葉離，你是狗啊？還和以前一樣愛咬人！”
    話音一落，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一陣，沈清逸輕咳一聲，抱緊她，閉上眼睛道：“好了，趕緊睡吧。”
    葉離不再掙紮，隻是有些塵封的記憶漸漸上湧，攪得她心緒難平，擾得她睡意全無。
    而她身後的沈清逸也遲遲無法入睡，那句話不經意脫口而出以後，過往就紛遝至來。
    那些是他最珍視、最懷念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久久無法平息。
    十三年前。
    沈家是從一個叫千川的小縣城走出來的。
    雖說沈家已在繁華的a市紮根立足，可那份對故土的眷戀始終深植於心，畢竟舊根難忘，老一輩子總渴望落葉歸根。
    千川老家那邊一直會有人在，而沈清逸的祖父——沈老爺子，在沈父徹底接手了沈氏以後，他就選擇回到了千川去養老。
    十四歲以前的葉離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國外度過的。
    爺爺奶奶走得早，在葉離的記憶裏唯一親近的長輩便是外婆。
    而十四歲那年，她匆匆回國，正是因為外婆突然病重。
    而葉離外婆的家剛好也在千川。
    千川是個氣候適宜的好地方，然而那一年的冬天，葉離清楚地記得，千川格外的冷。
    那年的大雪下了很久，紛紛揚揚落滿小城的每一處，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
    樹枝上壓滿了落雪，葉離第一次看著入目的銀裝素裹感受不到半分欣喜，隻覺得心裏頭也沉甸甸的，就像那樹枝，沉重得似乎要喘不過氣來。
    外婆的生命已是走到了盡頭，如今不過是最後強撐著。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愛的人離世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情。
    來到千川的第三天，晚上她獨自一人從醫院裏走了出來。
    仰頭望著飄落的雪，她伸出手，接住一塊雪。
    她看著落在掌心的雪，心裏祈禱著：別化，別融化，求求你了。
    可看著雪花漸漸融化不見，隻在手心留下些許濕潤，葉離的眼淚也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留不住的，就像外婆的離開，他們都用盡全力了，還是沒有用。
    在心裏壓抑了這麽多天的情緒終於再藏不住，葉離慢慢蹲下身去，痛哭出聲。
    沈清逸十三歲那年，母親懷孕了。
    這本該是件高興的事情，可在弟弟出生以後，沈清逸在這個家中逐漸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疏離。
    整個家裏隻有父親的責備、母親的忽視，像一層無形的陰影將他籠罩著。
    每每聽到弟弟的哭聲他隻會感到無比的煩躁。
    他選擇了離開，回到了千川，陪伴在沈老爺子身邊。
    或許隻有在這裏，他才能尋到愛與包容，是沈老爺子給他的，獨屬於他的關愛。
    那晚，他就如同往常一樣出去買東西，可當他路過醫院前的那堵矮牆的時候，卻聽到了哭聲。
    大晚上的有人躲在這兒哭，莫名有些瘮得慌。
    走近了，他才發覺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而且，似乎在哪兒見過，有些眼熟。
    “你在這哭什麽？”
    頭頂上突然傳來聲音，葉離被嚇了一跳，哭聲一下子止住。
    少年沒有撐傘，就這樣任頭發和肩頭上都落了雪。
    雪漸漸融化，浸濕了他的頭發，額前的些許碎發濕漉漉地垂著，襯得他的麵容愈發清冷。
    身後的路燈灑下一片昏黃，將整個雪夜照得朦朧不清，連少年人的輪廓也顯得模糊。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圓領的衛衣，外頭套了件黑色的棉襖，下身是一條深色的寬鬆牛仔褲和一雙普通的白鞋。
    一隻手插兜，另一隻手裏還拎著一袋東西，是剛才在街口的小超市買的。
    葉離抬起頭來，沈清逸才看清楚她的臉。
    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滿是淚水，眼睛鼻頭都紅彤彤的，也不知到底是哭的，還是被凍的。
    雪花飄落，剛好落在了少女卷翹的睫毛上，輕輕發顫。
    原來是隔壁趙奶奶家的外孫女啊。
    沈清逸輕笑出聲，“真醜。”
    葉離都還沒回過神來，眼前就遞來了一包沒拆封過的紙巾。
    “擦擦吧。”
    少年人帶著笑意和些許玩味的聲音傳來，葉離吸了吸鼻子，才伸手接過。
    “謝謝你。”
    哭久了，她的聲音都是啞的、澀的，但是仍能聽出本身的綿軟，反倒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來。
    沈清逸也蹲下身來，同她視線相平。
    少年人清俊的麵容突然靠近自己，葉離下意識往後，差點跌坐在地。
    好在沈清逸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才不至於讓她一屁股坐進雪堆裏去。
    “嗬。”少年笑出聲，“你怕我啊？”
    葉離下意識搖搖頭，“不怕。”
    沈清逸：“不怕你躲什麽？”
    葉離：“不認識的人突然靠近你，你躲不躲？”
    剛才還軟聲軟語和自己道謝的人，這會兒語氣倒是硬氣起來了。
    不過沈清逸不在意，“沒事，我認識你就行，你是趙奶奶的外孫女對吧？在這兒哭什麽呢不回家。”
    葉離沒想到他竟然認識自己，點了點頭，然後道：“我想哭不行嗎？”
    沈清逸真的要被整笑了，這小丫頭說話怎麽感覺刺刺的呢。
    但是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