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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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穿堂風裹著冰碴子往骨縫裏鑽,屋內連個蒲團都沒有。南聲聲跪在青磚上,數著供案積灰的紋路。
    八歲那年被罰時,母親不出半個時辰便送來的狐裘,裹著她出了祠堂。
    如今膝下青磚冷得能淬出刀鋒。
    她反倒是平靜至極。不過一句話也不想說,隻呆呆望著南家祖先的牌位,心裏滿是諷刺。
    這百年的世家大族,內裏不過如此。
    春水跪在她後麵,凍得齜牙咧嘴。
    主仆二人身上的衣物不算單薄,但也並不厚,還是她們從莊子上帶回來的。
    南聲聲以往留在府中的衣裳,如今都短小了許多,穿不得了。
    三年時間,她也竄了不少的個頭。
    若是母親還在,隻怕會給她備好許多漂亮的冬衣,等著自己回府吧。
    跪了兩個時辰,南聲聲隻覺骨頭都要凍碎了。
    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
    寒風裹挾著一股莫名的香氣襲入祠堂,熏得南聲聲皺眉。
    春水急忙攔在前麵,滿是戒備看著來人。
    “姐姐,妹妹來給你送炭火了。”南采薇將鎏金手爐往供案一擱,香灰簌簌落在祖宗牌位上。
    南聲聲未及抬頭,便看見一抹豔紅裙邊,外罩著輕薄的白色孝衣。
    孝衣外,披著一件她萬分熟悉的玄色仙鶴大氅。
    金線繡就的鶴羽在暗處泛著幽光,刺得她瞳孔驟縮。
    那件大氅,是當初父親三十六歲生辰時,自己送的壽禮。方才在朝陽院,父親披著的就是它。
    上麵的仙鶴騰空,乃是她熬了百餘個日夜繡製而成的。雖然針腳不怎麽樣,但南聲聲猶記的當初遞到父親麵前時,他撫著歪斜針腳哽咽。
    “這是聲聲的孝心,為父要穿到入棺那日。”
    如今這誓言化作火盆裏將熄的餘燼,倒成了南采薇身上招搖的旌旗。
    真是天大的笑話,南聲聲心中苦澀。
    “姐姐這般盯著,莫不是眼熱?”
    南采薇攏著大氅旋身,鶴影隨燭火騰躍如活了起來。
    見南聲聲不說話,南采薇笑了,尾音裹著蜜糖般的笑意。
    “姑父讓我來給姐姐送些炭,知道祠堂冷,怕采薇凍著,便將這大氅隨手送給我了。”
    南采薇手一揮,有幾個下人抬著小半筐炭進了屋。
    “侯爺說,這東西原不是什麽稀奇物件,左不過禦個寒。上麵的圖樣醜得很,早就不想要了。”
    南聲聲跪得膝蓋疼,她用手撫了撫大腿上的淤青,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都是妹妹不好,害得姐姐和家人不和。這不,采薇親自送來,還望姐姐原諒。”
    那抬炭的兩個下人動作粗魯,將半筐炭猛地倒進火盆,炭灰在南聲聲麵前彌散。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卻還是嗆得大咳了幾聲。
    春水也跟著嗆咳,忍不住抬起了頭。
    南聲聲準備給春水遞方帕子,轉身卻見春水慌亂縮回的手背上,赫然蜿蜒著五道紫紅指痕。
    她猛地來到春水麵前打量,再細看時這才發現小丫頭頸間淤青似毒藤纏繞,裙裾下隱約可見腫脹腳踝。
    “怎麽回事!”南聲聲急切問道。
    春水昨日都還好好的,怎麽過了一晚上,就帶了滿身的傷。
    南采薇似乎並不料,南聲聲這時候才發現春水的傷。
    她高高在上,俯視著依舊跪坐著的南聲聲主仆二人,將一瓶金瘡藥膏叮咚就丟在了祠堂的地磚上。
    “妹妹擔憂姐姐的膝蓋,要是疼了就塗一些藥。畢竟姐姐如今爹不疼娘不愛的,隻有妹妹能做個貼心的體己人。”
    南采薇說著,就準備離開。
    當玄色大氅的尾擺掃過南聲聲的雙手,她一把將大氅拽抓,差點將南采薇絆個跟頭。
    “站住。”南聲聲語聲冷厲。“這是怎麽回事?”
    春水立馬縮回手,“沒事,昨夜在門上磕了幾下。”
    磕了幾下,能成這樣?南聲聲是不信的。
    那手腕處分明是抓痕,而腳踝的地方分明是鈍物所擊。
    “誰幹的?”南聲聲沉著臉。
    春水一個勁把頭往地麵埋,強忍著淚花,轉而強擠出一抹笑意。
    可那笑太難看了。
    她不敢說話。怕說出實情,姑娘會為了她出頭。
    她不想給姑娘惹任何麻煩。
    “是奴婢不小心才……姑娘,奴婢沒事的,還能跑跑跳跳呢!”春水說著,就顫顫巍巍站起來,狠狠甩了甩膀子給南聲聲看。
    可那漲紅的臉,分明是忍痛的表情。
    南聲聲忽然想起今早那些白幡,若此時還不明白,就枉當了春水這麽多年的主子。
    “春水,你去把門關上。”她長長吐出一口氣。
    春水以為姑娘怕冷風,麻溜地關上了祠堂的門。
    檀香繚繞中,南聲聲緩緩起身,凍裂的指尖撫過炭筐。
    “南采薇……”南聲聲輕言喚道。
    南采薇忽然呼吸一滯,這是南聲聲回府後,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這聲音,沒來由有些瘮人。
    在南采薇詫異的注視中,忽如鷹隼擒住對方咽喉,玄色大氅掃落供案燭台。
    南聲聲將南采薇精心描畫的眉眼按在冰冷磚牆上,緊緊捏住那尖尖的下巴。
    “春水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那張細嫩嬌豔,塗滿了脂粉的臉上頓時染了一片炭黑。
    “啊!”南采薇驚得花容失色。
    “你辱我可以,我不想與你計較,但你為何要傷我侍女!”南聲聲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
    明豔少女的臉上少了精致,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和驚詫。“姐姐,采薇沒……沒有……”
    一抹眼淚從她眼角滑落。若南聲聲初次見她,隻怕真要被她這副可憐的樣子所迷惑。
    “你用哪隻手傷的她?”南聲聲將她一雙手死死擒住,南采薇那柔弱的身軀,哪裏抵得過這般力量。
    “妹妹真的沒有……”
    嬌啼未落,清脆掌摑已響徹祠堂。南聲聲伸手扇在少女臉上。
    那力道隻一次,便足以讓那張精致的小臉紅腫起來。
    “啊!”南采薇的聲音穿透祠堂屋頂,格外淒厲。
    “采薇,采薇!”
    原本南聲聲還想扇第二巴掌,冷不丁從門口衝進來好幾人。
    一老二少,正是侯爺帶著南懷宴和南霽川。
    “阿姐!”南懷宴猛地一把推開南聲聲,將她推了個踉蹌。“表姐,你……你怎可傷我阿姐!”
    南懷宴緊緊護著身後的南采薇,眼中噴薄出一抹恨意。
    “逆女,你……你怎可動人打人!”侯爺猛地一巴掌,落在南聲聲臉上。
    那力道,毫不留情,不像是對親生女兒動手,眼前更像是一個仇敵。
    “南聲聲,采薇好心給你送炭,你又在發什麽瘋!”南霽川雙眼猩紅,氣急敗壞。
    南聲聲才被南懷宴推了踉蹌,不料又遭侯爺這一巴掌,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