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謝老夫人手捧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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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露殿雞飛狗跳的程度不亞於慈寧宮。
    明禦史的諫言與喬老太師的引經據典、克製內斂截然不同,其言辭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鋒利的刺,淬有殺人於無形的劇毒。
    用字字不帶髒,句句皆罵人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偏生,聽起來還很有道理,讓人難以辯駁。
    “臣聞理國要道,在於公平正直。”
    “貞隆之初,誌存公道。”
    “縱臨時處斷或有輕重,但見臣下執論,陛下無不忻然受納。”
    “民知罪之無私,故甘心而不怨;臣下見言無忤,故盡力以效忠。”
    “實乃心悅誠服。”
    “然,頃年以來,愈發嚴苛,雖開三麵之網,而察見淵中之魚,取舍在於愛憎,輕重由乎喜怒。”
    “受情緒所左右。”
    “謝小侯爺向來勤勉盡責,無欲無求,麵對事務從不懈怠。若有過失,他定會心甘情願地接受懲罰。”
    “懇請陛下公正無私,不要因一時的情緒愛憎喜怒而施以賞罰。”
    貞隆帝的臉色變來變去。
    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說他不似繼位之初英明仁善,不夠公平公正。
    是個被喜怒愛憎裹挾,是非不分的昏君!
    明禦史怎麽敢的!
    先是喬老太師,又是明禦史。
    喬老太師的立場,就是天下文人清流的立場。
    而明禦史的這張嘴,就是禦史台的口風。
    怎麽,一個兩個的,都下意識相信謝灼纖塵不染!
    謝灼無欲無求?
    若是跪在地上慷慨陳詞的明禦史知悉謝灼手中執掌著能小兒止哭的皇鏡司和匿在暗處隱龍衛,會作何感想?
    會不會自打嘴巴?
    會不會以頭搶地。
    貞隆帝轉動著手中的碧玉扳指,耳邊傳來細雨的淅瀝聲,心中愈發感到煩躁不安。
    他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想要無視一切,不管不顧命令酷吏割去明禦史的舌頭,然後用針線將他的舌頭縫合起來。
    禦史台,監察彈劾百官就夠了!
    無需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
    可,終究隻能想想。
    禦史死諫,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但若是他對有剛正不阿錚臣之稱的明禦史施以酷刑,取其性命,那他就會成為史書上的昏君、暴君。
    後世人提起,咬牙切齒。
    要知道,文人手中掌握著筆杆子。
    也最是清楚唇亡齒寒的道理。
    “明禦史倒是篤信寧瑕的人品操守。”貞隆帝似笑非笑,語氣莫測。
    明禦史耿直的搖搖頭“陛下,此言差矣。”
    “微臣諫言,旨不在替謝小侯爺的人品作保,而是奏請陛下察納雅言,公平公正。”
    “望陛下明鑒。”
    貞隆帝簡直快要氣笑了。
    “這麽說,依你之見,朕罰謝寧瑕,就是昏庸無道,就是有失偏頗?”
    明禦史“臣沒說。”
    他隻是愛彈劾,愛諫言,又不是愛找死。
    “喬老太師,你的意思呢?”貞隆帝看向喬老太師。
    喬老太師不卑不亢,恭敬又不失骨氣道“陛下雄才偉略,又矢誌做一代明君,自然心有丘壑,何須老臣我多言贅述。”
    “陛下仁慈,容老臣躲個閑。”
    貞隆帝:躲閑?
    那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太師府,聽雨品茗,而非雨勢稍緩,就迫不及待入宮替謝灼解圍。
    他算是看明白了。
    強納顧榮,無望。
    除非,顧榮主動自薦枕席。
    但願,他能借顧知掌控顧榮。
    貞隆帝覷了李公公一眼。
    眼觀鼻鼻觀心侍奉在側的李公公隻覺鋪天蓋地的壓力潮水般湧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李公公:天地良心,陛下吩咐的事情,他已經安排下去了。
    本來,他是打算親自領人過去灑掃修繕京郊溫泉別院的。但,宮裏的鬼熱鬧來的太早了些,他還沒來得及脫身。
    李公公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
    搞不懂,搞不懂。
    宮城之中,各式女子應有盡有。
    有溫婉賢淑的。
    有青豔脫俗的。
    有柳弱花嬌的。
    有端莊雍容的。
    亦有姑射神人的。
    ……
    偏偏,陛下舊日被拒絕的執念作祟,想將顧大姑娘的當作榮娘子的替身,彌補遺憾。
    似乎,隻要顧大姑娘委身於陛下,陛下就能搖身一變,成為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嘲諷榮娘子的有眼無珠。
    但,未免有些卑劣。
    在陛下尚為皇子時期,他便已侍奉於陛下左右。
    他亦隨行於揚州之行。
    自然,他也曾目睹那位揮金如土、美若天仙的榮娘子。
    依據大乾律法,唯有獲得親王封號者,方可擁有兩位側妃。
    然而,彼時陛下僅是一介普通郡王,且已有一位正妃和一位側妃在側。
    因此,榮娘子若要入府,隻能暫時屈居於庶妃之位。
    在皇室中,唯有正妃與側妃得以錄入玉碟。
    至於庶妃……
    那不過是聽起來較為悅耳的稱謂罷了。
    本質上就是算不得奴才的妾室。
    在普通人家頂多算平妾。
    彼時,陛下承諾,一旦他日榮封親王,新增的側妃之位就是榮娘子的囊中之物。
    所以,勉勉強強算是給榮娘子畫了大餅,以側妃之位求娶。
    陛下本以為,他是龍子龍孫天潢貴胄,商賈之家出身的榮娘子會興高采烈攀龍附鳳。
    卻不曾想,榮娘子拒絕了。
    榮娘子在金銀財寶裏長大的,不吃虛無縹緲的餅,也不受望梅止渴的苦。
    陛下說過,榮娘子不識抬舉。
    在榮娘子眼瞎的嫁給汝陽伯顧平徵,又被顧平徵蒙在鼓裏欺瞞,受的委屈和磨難,陛下知道的清清楚楚。
    甚至,還讓暗探替陶蘭芷收拾過爛攤子。
    陛下說過,榮娘子活該如此,是報應。
    他知道,那時候陛下心裏是有隱秘的快感的。
    後來,榮娘子死了。
    陛下又悵然若失,回憶起榮娘子的美了。
    在看到顧大姑娘畫像的那一刻,陛下蠢蠢欲動的心徹底活了。
    就像是一點火星,扔進了幹草堆裏,瞬間燃燒起來。
    一發不可收拾。
    說實話,榮娘子也屬實可憐。
    而顧大姑娘,也屬實無辜。
    他隻是個奴才。
    也隻配偷偷回憶回憶這些逐漸斑駁掉落的過往碎片。
    勸,勸不得。
    他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陛下。”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尖細刺耳的聲音。
    “陛下,忠勇侯府老夫人手捧亡夫、亡兒的牌位跪在宮門外,代謝小侯爺向陛下請罪。”
    “願代謝小侯爺受過。”
    貞隆帝騰的一下站起身來。
    他聽到了什麽?
    謝老夫人手捧牌位,跪在宮門外?
    貞隆帝的臉,徹底黑了。
    這一跪,他已能預見到言官們的唾沫星子將如何將他淹沒。
    謝家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想逼死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