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大風起兮顧榮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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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玉公主麵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斂眉,輕聲道“本宮選擇追隨永昭長公主和謝小侯爺。”
    “以卵擊石否?”
    席大爺一愣,心底的驚愕如潮水翻湧不休。
    真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舍棄血脈相連的父兄,選擇永昭長公主?
    清玉公主圖什麽?
    但,不得不說,若變成永昭長公主舉事翻天,還是很有勝算的。
    可談!
    “公主殿下,您是陛下的親生女兒。”
    清玉公主不慌不忙道“他枉為人父,枉為人君,本宮自無需受人倫、綱常、忠孝束縛。”
    “席都指揮使不好奇本宮名節受損服毒自盡,他為何那般惱恨永寧侯嗎?”
    “他想打著大義的幌子,脅迫本宮和親北胡。”
    “裴敘卿和永寧侯府壞了他多年來的計劃。”
    “你說,他會不會記恨在心。”
    “對了,席都指揮使可知他執意要求本宮和親北胡的根本緣由?”
    “他想故技重施,勾結北胡,讓忠勇侯府絕後呢。”
    字字句句,皆像驚雷炸響在席大爺頭頂。
    劈的他外焦裏嫩,渾渾噩噩。
    和親北胡?
    故技重施?
    忠勇侯府絕後?
    這比他方才誤解清玉公主意圖謀朝篡位還要荒唐。
    等等!
    一片混沌中,似有一道亮光掠過。
    席都指揮使攥住了自己忽視掉的東西,手指握拳,一字一頓道“什麽叫故技重施?”
    清玉公主道“就如席都指揮使所想。”
    “本宮記得,席都指揮使的嶽母和妻弟也因北疆淪喪而屍骨無存,成了北胡鐵騎彎刀下的亡魂。”
    “永昭長公主敲登聞鼓,震驚上京,想來席都指揮使定也有所耳聞。”
    “北疆事變,本可以避免的。”
    席都指揮使通體生寒,肩膀止不住顫了顫“是……”
    “是陛下?”
    是陛下出賣將士、出賣百姓,讓北疆戰火彌漫。
    當年,北疆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他連嶽母和妻弟的全乎屍體都不曾尋到。
    那時,他的夫人已有八月身孕,懷著雙胎,聞此噩耗,一屍三命。
    他悲痛欲絕,覺得老天不公。
    卻,又不知該恨誰。
    恨北境軍的統帥謝老侯爺嗎?
    然,在事發後,謝老侯爺疏散百姓,又堅守城池,力竭而亡。
    據說,身死時,遍體鱗傷。
    恨攜布防圖投敵的叛徒嗎?
    可,叛徒死了。
    死在了駙馬謝脩的長槍之下。
    到頭來,他隻能歎一句時也命也。
    經年後,真相竟是如此的醜陋猙獰,令人難以接受。
    “席都指揮使對本宮的利誘不動心,那對為妻兒報仇雪恨,動心否?”
    清玉公主趁勢追問。
    她知,趁人之危不地道。
    但,她必須得在顧榮抵京前,完成顧榮的囑咐,把這一子落在該在的位置。
    她就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證明,她沒有說大話,她就是最適合跟顧榮並肩作戰的人。
    至於謝小侯爺,她選擇性遺忘。
    滾滾熱淚從席都指揮使的眼眶中滑落“那便賭一把。”
    “公主殿下需要我做什麽?”
    “救駕。”清玉公主幽幽道“而後,清君側。”
    席都指揮使不解“救駕?”
    他恨不得去行刺,要了那昏君的命。
    清玉公主耐著性子將顧榮信中所交代的徐徐道來“對,就是救駕。”
    “有關皇後娘娘委身譽王,三皇子身世成謎的流言甚囂塵上。”
    “不論真相如何,三皇子都失去了被立為儲君的資格。”
    “屆時,鋌而走險,逼宮造反,是他唯一的選擇。”
    “當然,他也可能隻是對二皇子和儷貴妃下手。”
    “但,不管怎樣,都會被指證為刺駕行凶,二皇子隻是城門失火,被殃及的池魚。”
    “三皇子,不得不逼宮!”
    “你在京畿衛多年,應該已經隱隱察覺,京畿衛的總兵官與鍾離一族暗有牽扯,大抵早早投效了三皇子。”
    “三皇子出手,他必遭其累。”
    “那時,就是你的機會。”
    “別說什麽資曆不資曆的話,父皇覺得你行,你就行。”
    “再者說,十餘年來,本宮一直是父皇心中溫順無害又孝順的女兒。”
    “你是餘時的大舅舅,也是本宮的大舅舅。”
    “有清君側的功勞在前,又有這份姻親牽扯在後,你接任京畿衛總兵官,順理成章。”
    “可,提督有監督總兵官、否決駁斥總兵官軍令的權力。”席都指揮使謹慎的提醒。
    清玉長公主冷了臉“休要動鏟除李公公的心思。”
    “你們權位的更迭起伏,李公公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席都指揮使,本宮隻殺必須殺和該殺之人。”
    “你也多為你的妻兒積些陰德,少造殺孽!”
    顧榮想護之人,她就得護下。
    就在這時,抄手遊廊裏似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清玉公主微微闔目,再睜眼時,又是那副溫柔孱弱的模樣,輕咳一聲,輕聲道“大舅舅,這些俗事就不要讓餘時煩心了。”
    “大舅舅覺得呢?”
    席都指揮使:……
    “方才的公主殿下和敲登聞鼓的謝侯夫人很像。”
    一樣的離經叛道。
    又一樣的耀眼奪目。
    清玉公主“這話,本宮愛聽的很。”
    伴隨著叩門聲一起響起的是裴餘時清澈含笑的聲音“公主,梨湯燉好了。”
    裴餘時一眼就看到了席大爺紅彤彤的眼眶,隻覺天下紅雨,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大舅舅,您哭了?”
    “您本就凶神惡煞,哭起來嚇到公主怎麽辦?”
    席大爺:搞清楚,到底是誰嚇誰?
    見過眼瞎的,沒見過瞎到這種地步的。
    這雙濫竽充數的眼睛,挖出來扔了算了。
    席大爺虎軀一挺,一拍棋盤“永寧侯那個廢物點心就是就教了你這樣的禮數!”
    裴餘時先是被嚇的一怔,旋即像隻委屈巴巴的小狗俯在清玉公主膝上“公主,他嚇唬我。”
    清玉公主:……
    席大爺:家門不幸。
    ……
    時間匆匆,冬日愈深,寒意愈濃。
    因著天氣寒冷,江河凍結,水路停運,顧榮隻得耗費更多的時日和精力,乘車返京。
    抵京這日,陰雲密布,鵝毛的大雪簌簌落著。
    寒風裹挾著雪糝子打的馬車劈裏啪啦作響。
    馬車內,暖意融融。
    青棠裹的嚴嚴實實捧著暖爐,煞有其事道“小姐,原來下雪也能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來形容啊。”
    顧榮捏了捏青棠明顯圓潤了些的小臉“青棠學以致用,甚好。”
    宴尋:……
    青棠在財神娘娘心裏的地位真真是難以動搖啊。
    顧榮縮著脖子躲在毛茸茸的狐裘裏,盤算著回京後的第一刀斬向何人。
    想到收到的密信上寫,兵部奉貞隆帝影衛之命暗中斷了給北疆的補給,以砂礫石塊充之,顧榮心裏的殺意就不斷翻湧。
    她布下的局,該到了收尾的時候。
    北疆本就苦寒,又大雪封山,她運過去的那些糧食和禦寒衣物總有告罄的一日。
    她的動作得快些。
    “宴尋。”
    “你說,是效忠曆代天子的隱龍衛強些,還是貞隆帝一手培植的影衛強些?”
    宴尋“以被擒的玄影的身手來看,隱龍衛更勝一籌。”
    “所謂的訓練影衛的法子,實質上也是脫胎於隱龍衛,無甚創新。”
    “最大的創新是,貞隆帝對影衛用了秘藥。”
    “速成,但傷身。”
    顧榮道“那就先折了貞隆帝的這招暗棋吧。”
    “再順便把兵部尚書的兒女們……”
    “兒子們擄走,秘送至距離北疆最近的山路外。”
    “兵部尚書身在上京繁華富庶地,體會不到北疆的百姓、將士在寒冬缺衣少食的煎熬,那就讓他的兒子代他體會一二吧。”
    女兒們,便罷了。
    名聲、清白、貞潔,是一把把殺人於無形的刀。
    馬車在雪地裏深一下淺一下的緩緩行進著。
    往日裏喧囂熱鬧的長街,變得人影稀疏,分外寂寥。
    天將暗未暗時,馬車直接駛入了忠勇侯府。
    戴著麵具躺在床上裝病的暗衛快要喜極而泣了。
    終於回來了。
    終於不用時不時麵對永昭長公主殿下不善的眼神了。
    終於不用再病懨懨的躺在床榻上日日敷粉裝病了。
    小廚房煎的風寒藥冒出的味道幾乎要將她醃入味了。
    上京的勳爵官宦之家的女眷們甚至開始懷疑謝侯夫人是不是大限將至了。
    “主子,屬下想您。”
    想您想的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抓心撓肺。
    顧榮看著裝病裝的瘦了一圈的女子,神色頗為訕訕,遞過去幾張銀票“置辦處舒心的宅院,吃些喜歡的東西,好好養養。”
    忠心又聽話的人,值得獎勵。
    女暗衛:主子威武!
    雪下的急,卻不漫長。
    入夜後,便已經漸漸停下。
    見小知的身體已有起色,顧榮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一定能把所有的仇怨報了,把所有的悲劇扭轉。
    “阿姐,有人捎來了口信,說……”
    “說,他死了。”
    顧知喚不出那句父親。
    母親、阿姐、他的苦難,父親都難辭其咎。
    顧榮眉心微動“他和陶姨娘夫妻情深,許是日夜思念灼心,追隨而去了吧。”
    死了,很正常。
    顧平徵確實有天底下最大、最管用的護身符保命。
    但,貞隆帝都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哪裏還有餘力看顧平徵來惡心她。
    顧知抿了抿嘴唇,輕聲道“阿姐,他是割斷手腕,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死便死了。”顧榮抬眼看向顧知“他造成的那些傷害,不是靠著一死就能徹底泯滅,讓你我念起他的好。”
    “小知,他光鮮亮麗時,從沒有選擇過你我。”
    “你我,也不必因他傷感、自責。”
    “是他親手斬斷了父子情分,那你我又何必在意虛名呢?”
    “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養好身體,長長久久的陪著阿姐。”
    “外祖父還想見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