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乾隆禦寶(4K第一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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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反著光,在臉上割出冷硬的棱角。
端著咖啡杯的指節泛白,又“咣”的一下,頓到了茶幾上。
王齊誌剛要問什麽,林思成連忙提醒:“老師,有監控!”
他猝然醒悟:合同還沒簽完,手續也沒辦完,東西還沒到手,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數。
但清廷禦藏?
他見的清廷內藏多了,但從來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會在這樣的場合?
賣家把清廷禦藏當成贗品賣,你不要都不行……真就他娘的漲見識了?
王齊誌驚的是這個。
他控製了一下情緒:“哪一方?”
“畫心左上那一方!”
王齊誌回憶了一下:倒是有印象,但然並卵,全是梵文,他一個字都不認識。
本能的,內心之中也有些懷疑:畢竟是金石印章,而不是林思成最為擅長的瓷器,更或是銅器。
關鍵是,以往的林思成沒有提過任何有關這方麵的內容……他看準了沒有?
“還有什麽佐證?”
“還有項墨林的人字章,就那枚圓形章!”
王齊誌愣了愣:怪不得這麽篤定?
單望舒陪他來西京之前,就在故宮字畫館上班,王齊誌沒見過項墨林的章是什麽樣,但至少聽過:故宮中蓋有項墨林的鑒藏章的字畫,近有五千幅。
林思成就是以此推斷,那幅字出自清廷內藏。
“葉安寧也知道?我是說這枚人字章……”
“是的老師!”
頓然,王齊誌信了九成:因為葉安寧是從小就在故宮泡大的,對金石印章的積累,應該比林思成更深。
但稀奇了,竟然能在這樣的地方,碰到這樣的物件?
如果是真的,就憑這兩枚章,價格至少翻三倍:三百萬。
這小子可以,葉安寧也可以……
暗暗誇著,王齊誌端起了咖啡杯。
但還沒來得及喝,林思成又來了一句。依舊用咖啡杯遮著嘴,聲音依舊極低,細如蚊吟。
但落在王齊誌耳中,卻如石破天驚,如雷貫耳:“老師,還有一方:乾隆的藏經章!”
啥玩意?
王齊誌的手禁不住的一抖,幾星咖啡潑在了茶幾上。
乾隆、藏經章……這不就是禦印?
問題是,當時他和葉安寧的那種表情?
王齊誌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林思成忙抽出紙,往前一遞:“老師……老師!”
王齊誌如夢初醒:“林思成,我服了!”
林思成沒說話,就是表情有些怪:你去故宮不跟回家一樣,什麽樣的珍寶沒見過?
這又不是真璽,隻是一方乾隆的鈐印而已,咋就驚成了這樣?
師生倆的默契不是蓋的,一看他的表情,王齊誌就知道林思成在想什麽。
他瞪眼就罵:“你懂個錘子?”
林思成樂嗬嗬的笑:“對對!”
王齊誌又瞪了他一眼。
真的,不爆一句粗口,王齊誌委實難以表達此時的心情。就感覺:如果不罵出來,心口憋的要爆炸。
“我驚是那枚章和那幅字嗎?我驚的是你和葉安寧……”
王齊誌的眼神極度怪異,盯著林思成,像是在看外星生物,“你倆眉來眼去那會兒,是不是在想:這三個人,他媽的是豬吧?”
想想之前,林思成和葉安寧一問一答:元代裝池、明代仿紙,仿的還是明仁殿紙?
以及,連仿筆之人都講的清清楚楚:董其昌。
這等於什麽?等於兩人把鑒定結果講的明明白白,擺的坦坦蕩蕩。
結果呢……哈哈,沒人信?葉安寧的領導不信,賣家更不信。
不信也就罷了,那女人就跟硬塞一樣,硬是把那幅字賣給了林思成?
不誇張:王齊誌長了這麽大,撿漏的故事聽過不少,但這樣撿的,聞所未聞。
太他媽神奇了……
林思成謙虛了一下:“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等有時間了,可以讓安寧姐拿到京城做一下對比!”
王齊誌用力點頭:當然得對比。
但他已經信了九成。
一是項墨林的人字章:冷門不說,還是專業防偽用的密碼章。別說鑒定,大概知道這東西長什麽樣的都沒幾個。
二是梵文章:這個更冷門,就沒聽說有哪本典籍中有記載。在此之前,王齊誌壓根不知道:乾隆竟然刻過梵文章?
而能研究到仿刻的地步,得是什麽人?有這功夫,有這精力,仿兩方乾隆的漢文印璽不香嗎?
這麽一想,王齊誌感覺憋的更難受了:“林思成,我要問你,你肯定會說:從書是學的……但你有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
頓了一下,他鬆了一下領口的扣子,又用力的呼了一口氣:
“葉安寧能把那幅字鑒定個八九不離十,那是她應該:因為自從我結婚以後,她一放假就泡在故宮,望舒上班她上班,望舒下班她下班……
一泡就是十年,直到大學畢業,字畫館的字畫都不知道被她翻了多少遍。要沒這麽點眼力,她找個茅坑淹死算了……”
王齊誌豎了個大拇指,“但你,從書上學?老師隻能說:你是這個!”
確實挺優秀,也值得誇,但該謙虛的時候還得謙虛。
“老師過獎!”
王齊誌擺擺手:“過沒過獎我自己知道!”
林思成再沒說話。
就說,葉安寧怎麽和師母那麽親近?等於她是單師母一手帶大的……
怪不得她的字畫鑒定能力那麽高,知道明仁殿紙,還認得項氏的人字章?
原來是沾了王教授的光。
感慨間,王齊誌又冷哼一聲:“那幅字,是葉安寧讓你買的吧?”
林思成點點頭。
“嗬嗬,挺能忍,不愧是二姐親生的!”
林思成沒說話,卻在心裏點了個讚:確實,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釜底抽薪。
穩、準、狠……而且夠能忍!
再想想葉安寧的年齡:嘖嘖,才二十來歲。
不是林思成妄自菲薄:隔前世他二十歲的時候,估計能被葉安寧玩死……
怕隔牆有耳,師生倆沒敢多聊,林思成抽出紙,將茶幾上的咖啡擦掉。
將將擦淨,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是倆個保力的職員,像是路過。但腳步很慢,眼神不住的往林思成身上瞄。
就那麽幾步路,竟然走了差不多一分鍾。兩人跟蝸牛似的捱過接待區。
將將進了衛生間,對麵又過來幾位。
同樣的眼神,同樣的速度,同樣的表情。
然後是第二拔,第三拔……哈,這是組團來看熱鬧的?
如果說之前是譏諷、鄙夷,幸災樂禍,那現在就是羨慕加嫉妒。
這是八十萬,不是八萬、八千,更不是八百。
八十萬,能是市中心買三套房,更能在西京最繁華的商業街買一間上百平的商鋪。就比如樓下的鍾樓……
都說衝冠一怒為紅顏,但在這個浮燥、勢利的年代,舍得、願意為女人這麽付出的男人有幾個?
別說女朋友了,怕是老婆都得掂量一下。
當然,羨慕嫉妒的很多,嘲笑的也不少:花八十萬泡妞,腦子被驢踢了?
這個社會,這樣的傻子、冤大頭,還有幾個?
但怪的是,幾個女孩的眼神愈發熾烈,手裏攥著手機,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
這是想幹嘛,準備問林思成要電話?
王齊誌皺起眉頭,上身下意識的往前傾。
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林思成,離這些貨色遠一點。那位馬老師去而複返,坐到了林思成對麵。
眼神很怪……不,是同樣熾熱。
比起那幾位年輕的女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齊誌眼都直了:不是……大姐,你幾歲?
盯了好一會,女人搖頭晃腦:“嘖嘖……小奶狗,真俊!”
林思成尚算鎮定,隻是皺了皺眉頭。
王齊誌卻被激的心頭冒火,甚至冒出一股把咖啡潑這女人臉上的衝動。
他忍了又忍,點了點茶幾:“馬老師,錢到賬了?”
“到了,我和保力的合同也簽了。但他們說和你們的合同有些麻煩,需要重新打!”
聽到這一句,師生二人心中一鬆。
王齊誌直接下逐客令:“那你還有事?”
“這話說的可笑:沒事我就不能在這裏坐坐,這又不是你家?”
王齊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女人瞪了他一眼,又摸出一張名片,笑眯眯的遞了過來。
一雙桃花眼直勾釵的盯著林思成,像是在拉絲:“小弟弟以後有需要,盡管給姐姐打電話……嗯,像董其昌真跡這樣的珍品,姐姐這裏有好多……”
怕林思成不信,她還用力拍了一下胸口,又使勁的晃了兩晃:“真的,不騙你!”
林思成心裏發毛。
他很清楚這女人的目的:花八十萬泡妞的冤種,不薅一把,著實對不起她那挺豐滿的良心。
也不管咋薅,能把錢薅到手就行。但是大姐,你就算是想薅,你也不能這樣薅呀?
我口味得有多重?
看林思成不吱聲,還以為他不信,女人眨了眨眼睛:“小弟弟,你別不信,我這真有好東西:董其昌的梵文印章,見過沒有?”
林思成怔了一下:你說啥?
狐疑間,女人掏出了一方小盒,打開後放在了茶幾上。
林思成瞅了瞅,眼睛微微一眯:獅鈕鐵印?
不大,通高不過五公分,鈕印各一半,方圓差不多三公分,造型相對粗獷。
乍一看,鈕似踞獅,但仔細再看:獅獸口念金珠,前爪如人手,各抓著一條龍。
這是密宗的“支紮”,多為獅相,為護法神獸。鑄印的鐵也非普通的鐵,而是隕鐵,又稱天鐵。
全稱:支紮獸天鐵法印,持此印者必為仁波切(密宗領袖)。在青藏兩地,在密宗信眾中,甚至要高過清朝皇帝禦賜的金冊金印。
後者隻代表身份,前者卻象征天賜神授、可溝通天地的無上法力,高下立判。
至於是哪位仁波切,要看印文和印台四周的銘紋。
林思成先瞅了一圈:大黑天、財寶天王、閻羅法王、吉祥天母、毗鈕天、金翅鳥……密宗的護法神,竟然一樽都不差?
他有些懷疑:這印給仁波切,敢不敢用?
關鍵的是,挺真。
印質深灰,又泛著棕色,主材料為響銅,但隕鐵含量至少在百分四十以上。
鎏金層缺失的地方能看到雪花狀的花紋:這是典型的高原與泥泊爾“膠泥坩鍋熔煉,鑄塊後冷鍛成形”的錘揲工藝鍛造印胚後留下的痕跡。
浮雕層風格粗獷,刀法豪放,平刻層的線條卻又繁複而精密……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明清兩代興盛於LS、日喀則地區的“藏式鏨刻體係”工藝。
新舊更不用懷疑,相對於紙質,陶瓷,金屬文物的年代感更難偽造。像林思成和王齊誌這樣的高手,一眼就能斷個七七八八。
照這麽一看,總不能真是哪位大喇嘛的法印?
狐疑間,林思成伸出手,但都夠到了印鈕,他又頓了一下:“馬老師,你剛剛說,這是誰的印?”
女人一臉的理所當然:“董其昌啊?”
“不可能!”
董其昌信佛沒錯,但他信的是禪宗……
“我騙你做什麽?這樽印和那幅字是我一起買回來的,發票都在呢……”女人信誓旦旦,“而且我反複比對過:這上麵的印文,和畫心正上的那方印一模一模一樣!”
啥玩意?
林思成心裏一跳,抓著鈕,把印拿了起來。
就瞄了一眼,就隻是一瞬間,兩隻眼睛就跟瞎了一樣:
這上麵的印文,與殘軸上的那方鈐印有什麽區別?
大小一樣,印框一樣,包括梵文字母的排列、順序,沒丁點兒的差別。
霎時間,心髒止不住的跳,瞳孔“噌噌噌”的縮,眨眼的功夫,手心裏就見了汗。
天地良心:兩世為人,珍寶林思成不知見過多少,但隻隔著“刷一次卡,珍寶就能到手”的距離,這是破開荒的頭一遭。
怕一時激動走了眼,林思成緩緩的吐氣,心情漸漸的平複下來。
然後,他又拿起放大鏡。
王齊誌反應過來,一把撈起強光手電。
師生二人頭對頭,一寸一寸的看:
材質對,飾紋對。
印文,以及鑄造、鏨刻工藝也對。
年代特征更對。
而且從前到後,沒有發現任何人為仿造、做舊的痕跡。
將近十分鍾,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王齊誌和林思成沒找出一絲的破綻。
然後,師生二人臉對著臉,眼對著眼:夭壽了!
乾隆禦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