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新綠漸濃。
    “卡！”
    林苓繃著一張臉：“令月，情緒還是不對。”
    整個劇組陷入低氣壓，氣氛降至冰點。
    執行導演和副導演對視一眼，默默縮起脖子。
    “溫姐今天啥情況啊？”執行導演悄聲問。
    一場戲，來回卡了八九遍。
    副導演也很懵：“林導說溫姐情緒不對，要那種絕望感……”
    “剛才演得還不夠絕望啊？”
    他看著都揪心。
    副導演撓頭：“我也看不懂了……”
    以他執導近十年的經驗來看，剛才那場戲，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林導偏偏就是不滿意。
    齊琛猶豫片刻，走過來問林苓：“剛才那場戲演得很好，情緒哪裏不對？”
    他一直在候場，這麽高難度的戲份，溫令月演了八九次。
    次次都是高水準。
    “我也不清楚，隻是一種感覺。”
    林苓正在回看之前的拍攝鏡頭，眉頭緊皺。
    齊琛無奈，明白林苓這是倔勁兒上來了。
    他之前被這股倔勁兒折磨得不輕，沒想到這次輪到溫令月了。
    正想著，就聽林苓開口：“令月，你來陪我一起看。”
    齊琛向溫令月投來同情的目光。
    按照林苓的較真勁兒，一個鏡頭打磨好幾天也是有的。
    溫令月揉了揉腫脹的眉心，來到林苓身邊，看向監視器。
    畫麵裏。
    她死寂的眼神仿佛一片荒原，整個人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靈魂，隻餘一具空殼。
    “情緒很好，但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
    林苓琢磨著這個鏡頭，在心裏反複推敲。
    溫令月看著自己的鏡頭：“再放一遍。”
    鏡頭回放。
    溫令月按下暫停鍵。
    她以一種戲外人的目光凝視著這幅畫麵，凝神看了十多秒，腦中有靈光一閃而逝：“我知道了！”
    她看向林苓：“準備一麵鏡子。”
    道具組忙不迭地找出一麵鏡子。
    溫令月指著白色實木桌上的一處空位：“就擺在那兒吧。”
    一切布置完畢。
    場記打板：“《陌生關係》一百四十二場，一鏡十次，aCtiOn！”
    溫令月緩緩抬起頭。
    桌上的鏡子照出一張漂亮而陌生的臉。
    她伸出手，輕柔的手指拂過鏡麵，像是透過鏡子，在撫摸另一個人。
    漸漸地，鏡中人的眼神變了。
    她看著鏡子裏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眸中萬般情緒劃過，盡數化為極致的痛與恨。
    “啪！”
    她用力打翻了鏡子。
    四分五裂的鏡麵上，映出一張破碎的人臉。
    明眸含淚，那雙漆黑的瞳孔裏，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
    啪嗒。
    那滴淚像是砸在了所有人心間。
    現場寂靜。
    無聲的震撼蔓延，所有人看著這一幕，怔怔無言。
    一片寂靜中，林苓死死攥住手心，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這就是她想要的畫麵！
    這就是她想要的情緒！
    “這場戲過了！”
    林苓聲音顫抖，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副導演心底的震驚還未散去，他喃喃出聲：“這一場的情緒真的不一樣。”
    如果說之前那幾場，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
    那這一場，就是痛到極致，幾乎被逼瘋了的絕望。
    下意識地，他搓了搓胳膊。
    這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演技嗎？！
    恐怖如斯！
    “辛苦了。”
    林苓走上前，拍拍溫令月的肩膀：“趕緊休息，晚上還有最後一場殺青戲。”
    剛走過來的副導演心慌了，他趕忙道：“導演，要不這場戲明天再拍？”
    這場也是重頭戲。
    但溫令月今天已經拍了十次爆發戲。
    再來一場重頭戲……
    他擔心溫令月的狀態。
    林苓思考了下，看向溫令月。
    溫令月麵色如常：“今晚拍吧，早點收工。”
    林苓點頭。
    副導演：“……”
    真是一個敢拍一個敢應。
    *
    晚上。
    溫令月換好妝發，來到劇組搭建的心理谘詢室。
    哢嗒。
    場記打板。
    多機位對準溫令月。
    “砰！”
    心理谘詢室的門被推開，齊琛氣勢洶洶地走過來，雙臂撐在辦公桌上，憤怒地質問：“你為什麽還在接病患？！”
    “你想害死他們嗎？”
    溫令月坐在椅子上，笑容溫柔極了：“怎麽會呢，我是在救他們。”
    “可你的另一個人格想要殺死他們！”
    “我是在救他們。”
    ……
    爭執無果的齊琛怒氣衝衝地離開。
    空蕩蕩的房間隻餘溫令月一人。
    她笑得溫柔婉約：“我怎麽會想殺他們呢？我是在救他們。”
    “是啊。”
    那笑容逐漸淡去，換上一張冷漠無情的臉。
    詭異的畫麵讓所有人不寒而栗。
    “呼——”
    林苓深吸口氣：“這場戲過了。”
    這就過了？！
    一旁等候的副導演愣了下。
    執行導演拍拍他的肩膀：“別忘了溫令月的外號。”
    “一條過？”
    執行導演點頭：“一場重頭戲，難得倒我溫姐？”
    副導演搖頭。
    拍了幾個月的戲，能讓溫令月連卡好幾遍的，也就是上午那場戲。
    “殺青快樂！”
    林苓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溫令月也笑了。
    副導演搓搓胳膊，忽然問：“溫令月，你以後考慮接靈異片嗎？”
    “啊？”
    溫令月不明所以。
    副導演撓頭，笑得憨傻：“我覺得，你的演技怪嚇人的。”
    “……”
    溫令月難得沉默。
    林苓瞪了他一眼，遞上一束捧花給溫令月。
    溫令月接過，和劇組所有人員一起拍了張大合照。
    “殺青快樂！”
    照片定格住所有人的笑臉。
    《陌生關係》就此殺青。
    經紀人顧時靜來到橫店，接溫令月下班。
    溫令月坐到保姆車上。
    車窗外霓虹燈光閃爍，溫令月打開手機，發了條微博。
    溫令月V：“#陌生關係# 殺青快樂。”
    配圖是劇組的殺青大合照。
    【殺青快樂！期待陌生關係上映!】
    【人群中一眼就看見老婆，老婆好美】
    【辛苦了，坐等新戲】
    溫令月難得發日常，粉絲們開心地轉圈圈，評論區一片誇誇聲。
    旁邊翻看評論區的顧時靜忽然抬頭，一臉凝重：“老板，《國色》今天也殺青了。”
    溫令月正在看窗外的夜景，嗯了聲，沒說話。
    顧時靜臉色不太好，將心底的猜測說出：“《國色》和《陌生關係》很可能會撞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