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戰鬥結束得突兀。
    前一秒【裂地熊】還在與混亂人群的廝殺。
    下一秒，就化作一具冒著黑煙的焦屍。
    林驍往前走了一步，身體微微前傾，盯著畫麵中那個獨自走到一旁，臉色因為瞬間爆發略微有些發白的女孩。
    他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探究：“難以破防的前提下，短時間內找到破綻，並且直接焚燒神經中樞，好精準的控製力，好果斷的決策。”
    “這個感覺還可以。”
    “無論是實戰經驗，還是對時機的把握都非常老練。”
    “林哥，我就說吧！”吳恭臉上的焦慮一掃而空，堆起笑，腰都直了半分。
    林驍瞥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轉回屏幕，語氣依舊冰冷。
    “結果是不錯，但你也別笑了，這是團體狩獵。”
    “不是個人表演。”
    “我對她個人行為的讚賞與團隊無關。”
    “如果不是她出手，那幾個蠢貨現在至少重傷兩個，甚至會出現死亡。”
    “這種勝利，是偶然，不是必然。把希望寄托在偶然上，是戰場大忌。”
    旁邊負責記錄的文職人員立刻，為雲凰添上新的評語：【能力：高階控火（性質特殊），具備極強單點爆發與斬首能力。評價：戰術價值極高，但團隊協作性待考。】
    吳恭的笑容僵在臉上，心裏把蘇祈罵了第九百遍。
    都說好了給你走個過場鍍金，都要搞出一點幺蛾子？
    就算你的源質修煉法厲害，可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啊！
    一個月時間還能引發質變不成？
    萬一初始分數低於隊伍最初的預計分數，後續是很難將分數彌補回來的。
    ……
    另一邊。
    所有人看著那頭倒下的裂地熊，又看看默默走到一旁坐下恢複狀態的雲凰，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有震驚，更多的是一種被刺痛的難堪。
    “咳……運氣好罷了。”
    李然打破了沉默，聲音有些幹澀：“那畜生被我們纏住了，才讓她找到機會偷襲。”
    他嘴上不服，但心裏清楚，就算那頭熊站著不動讓他打，他也沒本事像雲凰那樣一擊斃命。
    劉飛羽推了推眼鏡，走到李然麵前，臉色鐵青。
    “我說了有風險！這次是僥幸！如果雲凰同學沒有這種能力，或者她失手了呢？你想過後果嗎？”
    “你這不廢話嗎？她不是沒失手嗎？”李然梗著脖子反駁，“贏了就是贏了，哪來那麽多如果？”
    “這不是贏不贏的問題！是配合的問題！你擅自行動，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要不你離隊得了……”
    “行了！”
    雲凰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爭吵戛然而止。
    她睜開眼，清冷的視線掃過眾人。
    “如果你們來這裏是為了吵架的。”
    “那我沒意見，你們繼續。”
    說完，她便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任何人。
    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的幻想打回了原型。
    李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想說什麽，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飛羽長歎一聲，隻覺得心力交瘁。
    他看著這群神色各異的所謂隊友，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這隊，還怎麽帶？
    ……
    瀑布後的山洞裏，蘇祈把妹妹身上不安分的小手扒拉開。
    “自卑？他們為什麽會自卑啊？能進魔卡學院的，不都是天之驕子嗎？”柳鳶趴在躺椅邊上，滿臉不解。
    “天之驕子？”蘇祈嗤笑一聲，翻了個身，調整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哥我這種貨真價實的天才？”
    “他們不是。”
    蘇祈半閉著眼，聲音懶洋洋的，卻一針見血。
    “他們不是沒有天賦，也不是沒有資源。而是他們的心，是空的。”
    柳鳶眨了眨眼，還是沒太明白。
    “這麽說吧，”蘇祈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你這次考試，考了全班第一，我給你買個新手機，這是獎勵對不對？”
    “可如果，你哥我有的是錢，是世界首富，你考了倒數第一，我還是給你買個最新款的手機，告訴你別哭，這叫什麽？”
    柳·世界首富的妹妹·鳶想了想：“這叫……補償？”
    “對，補償。”。
    “他們得到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爭取來的，而是家族的施舍，是一種‘你雖然比不上你哥/姐，但也別太丟人’的補償。”
    “從小到大，他們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看看你哥’，‘你要是有你姐一半省心就好了’。”
    “他們越是想證明自己，就越是發現自己和那個光芒萬丈的兄長或姐姐之間的差距，大到令人絕望。”
    “久而久之，心氣就磨沒了。所謂的驕傲，不過是一層脆弱的殼，一碰就碎。”
    “所以他們不敢冒險，不敢承擔責任，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能贏。因為他們從心底裏，就不認為自己配贏。”
    蘇祈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柳鳶聽完，沉默了許久。
    她看著哥哥的側臉，小聲說：“他們……好可憐啊。”
    “沒什麽可憐的，他們的出生已經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一批人了。”
    “不知道多少人渴望和他們互換身份，別說隻是自卑了，就是吃屎都有人搶著吃。”
    蘇祈不以為然：“一群連自己都不信的人，聚在一起，掀不起什麽大風浪的。”
    “那你還選他們？”
    “我懂了！哥哥是準備讓他們超過自己的長兄或是長姐，這樣才能表現出哥哥的厲害之處！”
    蘇祈有些無語：“我不是我沒有……特麽人不是我選的。”
    說實話，蘇祈要是知道這些人是這麽個情況，他說什麽也得讓地中海給他換一批人啊。
    這些信息甚至都是這兩天才知道。
    畢竟是自己的隊員，地中海發了一份這些人的大概資料給他看。
    蘇祈一看，腦袋都疼了。
    難怪當初教室裏四十來個人，就他們九個人留下了。
    原來是精準篩選過的‘用戶’。
    也隻有這樣的‘尷尬地位’，才會對一篇突然出現的‘速成修煉法’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也還行吧，一群軟弱的綿羊，總比一群自作聰明的野狼好用。”
    不然馮老肯定是要幫蘇祈換人的。
    柳鳶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覺得哥哥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又覺得哪裏不對。
    “那……那我們真的就在這裏睡三天啊？”
    她還是不死心。
    “不然呢？”蘇祈反問：“等他們把分差拉到最大，我們再去力挽狂瀾，這樣不是顯得我更厲害嗎？”
    “……”
    柳鳶無言以對。
    她發現，自己哥哥的腦回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
    “好了，別吵了，我要睡覺了。”蘇祈拉過毯子蓋在身上：“你要是無聊，就去洞口玩水，別跑遠了，可以來源境旅遊，但源境不是旅遊景點。”
    說完，不過兩分半鍾，平穩的呼吸聲就在山洞裏響了起來。
    柳鳶看著真的就這麽睡過去的哥哥，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她跺了跺腳，最後還是沒忍心去打擾蘇祈。
    畢竟蘇祈確實很少這麽早起床的。
    隻能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走到洞口，用腳尖一下一下地踢著水玩。
    睡吧睡吧，等睡到中午，自己就把這臭哥哥一口咬醒。
    ……
    “林哥，要不……我過去說說他們？”
    吳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試探。
    隊伍都快散了，再這麽下去，第一天的分數怕是要墊底了。
    林驍沒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通訊器，聲音冷硬。
    “雷鷹小隊，聽到請回答。”
    通訊器裏很快傳來一個幹脆利落的聲音：“雷鷹收到，請指示。”
    “向你們三點鍾方向移動十五公裏，坐標344，581。”
    林驍的語速不快。
    “有一支參賽小隊，請迅速與他們‘偶遇’。”
    “隨後，341.571那裏有一頭八階初級的【風雪魔豹】。”
    “十分鍾內，解決戰鬥。”
    “對了，與參賽小隊‘偶遇’時務必假裝無意提起，你們在趕路，是準備去獵殺八階初級生物。”
    “是！”
    通訊掛斷。
    吳恭的臉一下就白了。
    風雪魔豹？
    那可是八階源境生物裏以速度和爆發力著稱的頂級掠食者，極難對付。
    讓官方的精英小隊去獵殺也就算了，為什麽偏偏是在蘇祈那支隊伍的附近？
    這不是擺明了要去刺激他們嗎？
    “林哥，這……這是不是太狠了點？”
    吳恭的額頭又開始冒汗。
    “他們現在士氣正低，再看到軍部精英的表演，怕是……怕是會徹底失去信心啊。”
    林驍終於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吳恭把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
    “信心？”
    林驍冷笑一聲。
    “那種建立在僥幸和內訌上的東西，也配叫信心？”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戰鬥是什麽樣的。讓他們明白，自己那點可笑的驕傲，在絕對的實力和鐵律般的配合麵前，一文不值。”
    他轉回頭，重新盯著屏幕。
    “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遛遛。”
    “我要的不是溫室裏的花朵，我要看他們被踩進泥裏之後，是爛掉，還是能重新開出花來。”
    吳恭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隻能在心裏為那群可憐的學員默哀。
    ……
    整個隊伍隨著雲凰的話之後就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他們來這裏確實不是為了吵架的。
    他們想要證明自己。
    可是，怎麽證明？
    蘇祈跑了，地中海也跑了？
    就靠他們自己？
    要是靠自己能夠證明自己，他們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李然黑著臉坐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劉飛羽則不斷地擦拭著自己的眼鏡，眉頭緊鎖。
    其他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片凝滯的空氣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沙沙，沙沙……
    劉飛羽猛地抬起頭，其他人也瞬間警覺，紛紛擺出防禦的姿態。
    很快，十道穿著製式作戰服的身影從林間走出。
    他們行動間沒有一絲散亂，身上那股肅殺的氣息，與他們更是天壤之別。
    為首的一個青年看到他們，又掃了一眼地上裂地熊的屍體，臉上露出一抹訝異。
    他走上前來，很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
    “喲，可以啊同學們，魔卡學院的吧？”
    “七階中級的裂地熊，剛進源境就拿下了？不錯不錯，比我們那時候強多了。”
    這聲誇讚，非但沒讓李然等人感到半點高興，反而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強多了？
    他們自己知道，剛才有多狼狽，有多僥幸。
    就在這時，那支小隊裏一個麵容冷峻的隊長皺了皺眉，沉聲開口。
    “聊什麽天！風雪魔豹要跑了！”
    青年立刻收起臉上的笑容：“走了！”
    衝他們歉意地點點頭，迅速歸隊。
    十個人，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轉身就走。
    ……風雪魔豹？
    這幾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學員的心上。
    那可是八階初期的源境生物。
    最關鍵的是，這十人，其中九人和他們是一樣的七階初級，隻有那開口訓斥的隊長是七階中級。
    如果將雲凰的實力與他們的隊長相比。
    那整體實力就和他們這個隊伍的配置幾乎是一樣的。
    他們十個人，麵對一頭七階中級的裂地熊都差點翻車，而對方，竟然已經將目標鎖定在了八階生物上？
    差距，大到讓人窒息。
    劉飛羽的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場麵話，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一個音節，靠著樹幹，緩緩滑坐在地。
    李然一屁股坐回了地上，雙目無神。
    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個個垂頭喪氣，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徹底失去精氣神。
    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一眼軍方小隊消失的方向。
    “差距大，就不打了嗎？”
    “比賽不才剛開始麽？”
    “很奇怪啊，難道你們認為他們是新兵的時候就這麽厲害不成？”
    簡單，直接，卻像一把刀子，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是啊，然後呢？
    自怨自艾？
    原地放棄？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源質波動從不遠處猛然爆發。
    那股氣息狂暴而迅猛，帶著嘶鳴和風的呼嘯。
    “我過去去看看差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