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爆發的源質波動便清晰地指明了方向。
    雲凰沒有再看身後任何一人。
    她身形一伏，足尖在枯葉上輕點，竟未發出一絲脆響。
    整個人化作一道貼地疾掠的淡影，以最小的動靜跟了過去。
    原地死一般的寂靜。
    剩下的人愣在原地，麵麵相覷。
    叫李然的壯碩男生，胸膛劇烈起伏。
    雲凰那輕描淡寫的一瞥，比直接給他一記重拳還讓他難受。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操！”他低吼一聲，像是要把胸中的憋屈都吼出來，“老子也去看看！有什麽了不起的！”
    有了人帶頭，一個女生拉了拉同伴的衣角，小聲問：“我們……跟嗎？”
    “不然呢？留在這兒？”同伴白了她一眼，也快步跟上李然的背影。
    剩下的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動身。
    劉飛羽是最後一個動的。
    他慢條斯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林間斑駁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靜靜地站著，臉龐變幻不定，最終，所有的掙紮都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他也邁開了步子，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末尾。
    他想去看看。
    想親眼確認一下，那道他們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究竟是什麽模樣。
    ……
    一行人借著茂密的林木掩護，很快就摸到了戰場邊緣。
    他們找了一處地勢稍高的土坡，俯身趴下，撥開眼前的蕨類植物，將下方的景象盡收眼底。
    那是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
    軍方那支名為“雷鷹”的小隊，已經與一頭通體雪白、身形矯健的魔豹戰至一處。
    那頭魔豹的體型不算龐大，但每一次移動，都會在原地留下一連串模糊的殘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它的利爪劃過空氣，甚至會帶起尖銳的音爆。
    八階初級，【風雪魔豹】。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們徹底忘記了呼吸。
    麵對【風雪魔豹】那快到極致的突襲，雷鷹小隊沒有一個人露出驚慌的神色。
    他們的陣型看似鬆散，卻暗藏玄機。
    但八階與七階的差距巨大。
    這才剛剛開戰。
    就有一名隊員被【風雪魔豹】尋到了破綻。
    一爪橫掃。
    眼看就要命中要害。
    一名身材魁梧的隊員往前踏出一步，他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一麵厚重的能量盾瞬間成型。
    【風雪魔豹】的利爪狠狠拍在盾麵上。
    “鐺！”
    一聲巨響，能量盾劇烈震顫，上麵甚至出現了一絲裂紋，但終究是擋了下來。
    可釋放能量盾的隊員卻連退了三步，臉色變得漲紅。
    就是現在！
    在【風雪魔豹】還來不及收招的瞬間，兩名隊員的攻擊幾乎同時抵達。
    一人手中長槍如龍，直刺魔豹的側腹。
    另一人雙手結印，數十道冰錐憑空出現，封死了魔豹所有的退路。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遲滯。
    仿佛排練了千百遍。
    可更讓劉飛羽等人感到頭皮發麻的，還在後麵。
    那名持盾的隊員，在被擊退後，明明有機會喘息，甚至可以側身躲避魔豹接下來的反擊。
    但他沒有。
    他隻是用最快的速度穩住身形，再次迎了上去，直接攔在【風雪魔豹】的正前方。
    他的任務，似乎隻有一個——防禦。
    哪怕有數次攻擊魔豹的絕佳機會就在眼前，他也沒有半分出手的念頭。
    他隻防不攻。
    而那名持槍的隊友，同樣如此。
    魔豹的一記甩尾已經掃到了他的麵前，他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所有的心神都灌注在手中的長槍之上，隻求將攻擊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因為他清楚，他身邊的“盾”，一定會為他擋下這一擊。
    事實也正是如此。
    又是一聲巨響，能量盾應聲而碎，持盾隊員再次被擊飛，已經開始出現傷勢。
    但他為持槍的隊友創造出了零點一秒的絕對安全時間。
    噗嗤！
    長槍精準地刺入了【風雪魔豹】的體內。
    吼！！！
    【風雪魔豹】吃痛，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
    整個隊伍的配合，就像一台精密的殺戮機器。
    每個人都是一個齒輪，一個零件。
    有人負責吸引仇恨，有人負責製造傷害，有人負責限製行動，還有人……從頭到尾隻在吟唱一個威力巨大的法術。
    他們放棄了個人的勇武，放棄了臨場的判斷，甚至放棄了趨利避害的本能。
    隻是絕對機械地執行著自己的任務。
    將信任，完全交給了身邊的隊友。
    他們自身的力量或許有限，但通過這種近乎冷酷的組合，卻拉動了遠超自身極限的龐然大物。
    趴在土坡上的李然，雙手死死地攥進了泥土裏。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那個持盾的隊員，明明有好幾次可以反擊的機會，卻視而不見。
    他看到那個持槍的隊員，麵對致命的攻擊，卻連防禦的動作都沒有。
    這……這還是人嗎？
    這根本就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戰爭兵器。
    他引以為傲的近身搏殺技巧，在這種鐵律般的配合麵前，像一個笑話。
    劉飛羽的臉色蒼白如紙。
    他一直強調配合，強調團隊。
    可他所謂的配合，不過是讓大家站好位置，一起攻擊。
    然後喊著：“XXX快使用XXX。”
    如果這裏是神奇寶貝訓練賽，他肯定是一等一的訓練家。
    可真正的實戰，哪有那麽多讓他口頭指揮的機會？
    聲音傳遞需要時間，隊友聽到他的指令然後做出反應需要時間。
    而這中間的時間，如果是麵對這頭【風雪魔豹】的話……
    已經夠他們死上兩輪了。
    眼前的這支隊伍，才讓他明白，什麽叫真正的配合。
    那是一種絕對的犧牲和絕對的信任。
    是將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給別人的決絕。
    他做不到。
    他身邊的這群所謂隊友，更做不到。
    戰鬥，隻持續了不到五分鍾。
    隨著那名一直在後方吟唱的法師，終於釋放出準備已久的‘終結法術’。
    在長達四分鍾的吟唱後成型。
    一束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璀璨光柱，自那名施法型隊員手中轟然射出。
    光柱起初隻有手臂粗細，脫手後卻迎風暴漲，瞬間膨脹到三米之巨。
    沿途的空氣被灼燒得扭曲，地麵被犁開一道深深的溝壑。
    被死死限製住的【風雪魔豹】發出絕望的咆哮，它拚命掙紮，卻無法掙脫其它隊員給它帶來的那層層疊疊的束縛。
    萬般不願的抗下這‘實戰中幾乎不可能命中的技能’。
    下一秒，光炮正麵命中。
    足足長達四分鍾的讀條，這樣的技能，哪怕隻是出自一位七階初期之手，對於八階的威脅也是致命的。
    條件太苛刻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整個林地都為之顫抖，趴在土坡上的學員們隻覺得耳膜刺痛，大腦一片空白。
    【風雪魔豹】龐大的身軀被光炮頂著，一路向後平移，撞斷了十幾棵合抱大樹，最後狠狠地砸進了一麵巨大的山岩之中。
    轟隆！
    山岩崩裂，碎石四濺。
    煙塵彌漫，遮蔽了一切。
    過了許久，煙塵散去，一個巨大的凹坑出現在山壁上。
    【風雪魔豹】就嵌在凹坑的中央，渾身浴血，皮毛焦黑，兩隻前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斷了。
    可即便如此，它依舊掙紮著，從碎石中爬了起來。
    它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支小隊，裏麵充滿了瘋狂。
    速度的優勢，被徹底抹平。
    它知道，再不拚命，今天就要死在這裏。
    “嗷——！”
    一聲淒厲的嘶吼響徹雲霄，一股極寒的氣流以它為中心，猛然向四周擴散。
    空氣中的溫度驟降，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冰霜，漫天開始飄下細碎的雪花。
    領域展開。
    “雪豹閉嘴！”
    那名剛剛釋放完大招，臉色有些蒼白的法師忽然大喝一聲，一道精神衝擊精準地轟在【風雪魔豹】的頭上。
    【風雪魔豹】的領域釋放過程猛地一滯，原本即將成型的暴風雪，瞬間減弱了三分。
    雖然打斷失敗，但也不算完全失敗。
    一個本就重傷，又未能完全展開最擅長領域的八階生物，已經失去了翻盤的所有可能。
    接下來的戰鬥，在劉飛羽等人看來，已經不能稱之為戰鬥。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處刑。
    雷鷹小隊維持著之前的戰鬥方式，再次壓了上去。
    【風雪魔豹】明明實力遠超場上的任何一人，卻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
    它憤怒地撲向那個持槍的隊員，卻被一麵又一麵憑空出現的能量盾擋住，寸步難行。
    它想用冰霜凍結對手，可那名法師的反製法術總能提前一步抵達。
    它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支隊伍。
    而是一個人。
    一個由十個部件組裝而成的，完美的七階戰爭兵器。
    這個“人”擁有七階初期中頂尖級別的防禦。
    擁有最不要命，隻攻不守的搏命攻擊方式。
    擁有超遠的攻擊距離和連綿不斷的控場能力。
    還擁有一個隻要陷入持久戰鬥，就絕對無法躲開的，能夠重創八階的終結技能。
    而它的技能釋放百分百會被嚐試打斷。
    每一個部件都將自己的作用發揮到極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土坡上，李然的拳頭攥得發白。
    他所謂的勇猛，不過是匹夫之勇。
    而對方，是將自己的後背，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給了隊友的絕對信任。
    劉飛羽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腦海中那些關於團隊配合，關於戰術布置的理論，在眼前這教科書般的實戰麵前，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真正的配合，不是靠嘴巴去指揮，不是臨時去變陣。
    而是在戰鬥開始前，就已經將所有可能性計算在內，每一個人都成為機器上最精準的那個零件。
    不需要思考，隻需要執行。
    戰鬥結束了。
    【風雪魔豹】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再無聲息。
    雷鷹小隊沒有半分慶祝的喜悅，他們甚至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句交流。
    就比如如果剛剛那個‘終結法術’出自雲凰小隊之手。
    不用想都知道會出現什麽場麵。
    “快讓開！我要丟大招了。”
    但是他們不需要，那招‘終結法術’直接將隊友都席卷在內。
    要知道，能夠重創八階源境生物的攻擊，七階初期甚至被擦著一點，都有喪命的可能。
    但他就是篤定自己的隊友能夠第一時間躲開。
    為首的隊長隻是平靜地揮了揮手，並沒有任何‘越階殺敵’的喜悅。
    “收隊，打掃戰場，隨後向我匯報消耗情況。”
    幾個隊員立刻上前，熟練地開始分解【風雪魔豹】的屍體，收集有價值的材料。
    整個過程安靜、高效，透著一股讓人心悸的冷酷。
    雲凰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失魂落魄。
    她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絲若有所思。
    她看到的是差距。
    但更多的是方法。
    一種將有限的力量，通過極致的配合，發揮出最大效能的方法。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些垂頭喪氣幾乎失去所有鬥誌的所謂隊友。
    她忽然有些理解，蘇祈為什麽會那麽幹脆地離開。
    因為這群人，缺少的不是實力，也不是戰術。
    他們缺少的是勇氣。
    是敢於挑戰強者的勇氣。
    將後背交給別人的勇氣。
    最後可能還有一點值得別人托付後背的覺悟。
    而這兩樣東西，不是靠一場戰鬥，幾句說教就能擁有的。
    直到雷鷹小隊收拾完戰利品，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林海之中，他們才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氣一樣，一個個癱軟在地。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凰收回視線，轉身，默默地離開了土坡。
    她沒有回原來的地方，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種默契，不是三兩天就能夠磨合出來的。
    與其強行練習配合浪費時間，不如各自為戰。
    這樣的初始積分才能好看一些。
    至於是否需要練習配合的事情。
    初始積分出來之後，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考慮。
    李然和劉飛羽等人，在土坡上呆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