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大夏,必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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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吳恭,剛剛跟著馮老一同進來,此刻大氣都不敢出。
突然,馮老猛地轉過身,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吳恭。
“你不是說,我沒必要百忙之中抽空親自走這一趟嗎?”
吳恭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還背對著眾人的雲凰。
“如果不是我今天抽空過來,這麽一件足以改變整個大夏史的事,就要被你胡鬧給錯過去了!”
“你……”
馮老氣得胸膛起伏,後麵的話都罵不出來了。
吳恭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他鑽進去。
發泄完情緒,馮老又轉回身,看向蘇祈。
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
“孩子……”
老者的聲音都變了調。
“這個……究竟是……”
他話還沒問完,就被蘇祈打斷了。
“馮老,您先別激動。”
蘇祈的聲音很平靜,但透著一股子虛弱。
“這東西,沒法複刻。”
一句話,讓房間裏狂熱的空氣瞬間冷卻。
馮老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這個教不了別人。”蘇祈又重複了一遍,他扶著桌子,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不是我敝帚自珍。”
雲凰也在此刻轉過身來。
她看著蘇祈,聽著他接下來的話。
蘇祈的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他緩了口氣,才繼續解釋。
“想要在我稱之為‘源流構建法’的基礎上,開辟出這條‘運河’,必須有一個外力進行精準的引導。”
他抬起眼,看向馮老。
“這個引導者,需要能直接‘看見’另一個人體內的能量脈絡,每一寸血肉的源質親和度,每一條神經的反應。”
“然後,用自己的精神力,像一把刻刀,強行在對方的身體裏,刻下第一道河床的雛形。”
“這個過程,不能有絲毫的偏差。”
“偏一分,被引導的人,當場能量暴走,變成一堆碎肉。”
“偏一厘,引導者自己的精神力就會被反噬,變成白癡。”
蘇祈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可聽在馮老和雲凰的耳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直接“看見”另一個人體內的能量脈絡?
還要用精神力去“雕刻”?
這已經超出修煉的範疇。
蘇祈看向馮老,很認真地問了一句。
“您能做到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這位大夏的定海神針。
馮老沉默了。
他做不到。
別說他,放眼全世界,他也沒聽說過誰能做到。
這種級別的感知力和控製力,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擁有的。
房間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蘇祈又補充了一句,像是在給這件事蓋棺定論。
“而且,每一次引導,對引導者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
他指了指自己那張蒼白的臉。
“我這副樣子,就是代價。”
“為了幫她開辟第一條‘運河’,我差點沒直接昏過去。”
原來……是這樣。
馮老盯著蘇祈虛弱的表情看了很久很久。
地中海想要開口:“可是你之前就……”
“閉嘴。”
馮老打斷了地中海。
他眼中的狂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複雜的情緒。
有惋惜,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理解。
他明白了。
蘇祈帶來的,不是一本可以無限複製的武功秘籍。
而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無法傳承的奇跡。
這個奇跡,隻屬於蘇祈一個人。
他能做的,隻是以一種損耗自己的方式,將這個奇跡,有限地“贈予”給別人。
“我明白了……”
馮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走到蘇祈麵前,沒有再提什麽複刻的事。
他隻是看著蘇祈,伸出那隻幹枯的手,輕輕按在蘇祈的肩膀上。
“孩子,好好歇歇。”
馮老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隻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
蘇祈順著他的力道坐了回去,沒有反抗。
馮老拉過另一張椅子,在蘇祈對麵坐下,整個人的氣場都沉澱下來。
他渾濁的眼眸看著蘇祈,又似乎是透過他,看到了某些更遙遠的東西。
“你不明白。”
馮老緩緩開口。
“你不明白你手裏的東西,對我們,對整個大夏,意味著什麽。”
“人類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某一個天才。”
“一個天才,固然重要。”
“但對大夏而言,是做不到這樣舉國之力為你鋪路的。”
老者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講述一段塵封的曆史。
“世人常說,人類擁有無限的可能……”
“這句話,對也不對。”
“是褒獎,也是諷刺。”
“人類,其實沒有無限的可能。”
“而是一代又一代的積累。”
“最早的超凡者,二十歲出頭,就能將當時所有的理論知識學完,然後,他們用剩下的大半輩子,去嚐試,去改進,去開辟新的道路,為後人留下更堅實的台階。”
“後人,就站在他們的肩膀上,踩著結實的台階繼續向上,難度自然比當初蓋台階要容易數百倍。”
“可即便再容易,時間長了樓越蓋越高,台階也就難爬了。”
馮老的聲音裏,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
“一代又一代的積累,讓我們的知識體係變得無比龐大,甚至有些臃腫了。”
“到了現在,一個天才,就算從懂事起就開始學習,等他把前人所有的知識都吃透,能站在最前沿,嚐試提出自己想法的時候,人也快五十了。”
“已經走過了一半的人生,耗費了最好的青春。”
“壽命,鎖死了人類的上限。”
“我們的路,就像一座高塔,後人必須先辛苦地爬完前人蓋好的所有樓層,才能在塔頂,添上一塊屬於自己的磚,可爬塔本身,就要耗盡他們一生的心血。”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雲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可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
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她一直以為,修煉就是個人的事,是天賦和努力的賽跑。
可現在,馮老卻為她揭示了另一麵,一個更宏大,也更殘酷的現實。
馮老抬起手,有些無力地指了指雲凰。
“你給她開辟的這條‘運河’,它不是一塊磚,它是一片全新的地基。”
“它意味著,我們可以不用再爬那座又高又舊的塔了。我們可以在一片全新的土地上,用最頂尖的知識與這塊地基相輔相成,蓋起一座更宏偉的建築。”
柳鳶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但她能感覺到那股沉重到讓人窒息的氣氛。
她偷偷看了一眼蘇祈,發現對方從始至終都隻是安靜地聽著。
那張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馮老說完,房間裏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以為,蘇祈會說些什麽來辯解,或者安慰。
但他沒有。
他隻是笑了笑,那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不一樣的神采。
那不是虛弱,也不是逞強,而是一種純粹的,通透的笑意。
他說的道理,蘇祈懂了。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隻能這麽拐彎抹角地講。
他也理解,為什麽馮老會親自跑這一趟。
無論是簡化版,還是他給雲凰的優化版,其實馮老都不在乎。
或者說,不隻在乎這個。
這位老人真正在意的,是“源流構建法”本身的可塑性。
蘇祈能隨意修改,能弄出不同版本,這恰恰證明了,這東西不是什麽妙手偶得的運氣,而是一套有根基、有邏輯、經得起推敲的全新知識體係。
是一片真正的,可以蓋起萬丈高樓的新地基。
蘇祈終於開口了,打破了這份沉重。
“不就是想要源流構建法的底層邏輯麽?”
一句話,直白得像一把刀子,瞬間切開了所有心照不宣的遮掩。
馮老那張布滿溝壑的臉,百年來第一次,忍不住有些發臊。
說好聽點,是為了大夏的未來。
說難聽點,就是一個泱泱大國,在覬覦一個小輩的東西。
可這個口,非他來開不可。
環顧整個大夏,眼下也就他,和蘇祈勉強算有些交情。
換做其它任何人來,成功的可能性隻會更低。
老者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眸裏,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大夏,願意拿出一切來交換。”
蘇祈卻搖了搖頭。
“我什麽也不要。”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這個道理,他懂,馮老更懂。
蘇祈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仿佛在自言自語。
“但這麽給你們,你們拿著也不安心。”
“我總得要點什麽。”
馮老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裏重新燃起光亮,緊緊地盯著他。
吳恭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雲凰的身體,也控製不住地微微繃緊。
房間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一次的寂靜,和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的沉默,是壓抑,是沉重,是惋惜。
而此刻的寂靜,是被一種巨大的,無法預測的變數所籠罩。
雲凰看著蘇祈。
看著他那副懶散到有些虛弱的樣子。
她完全無法想象,這個人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他會要什麽?
權勢?財富?還是某種淩駕於規則之上的特權?
無論是哪一種,大夏都會給,也給得起。
蘇祈終於幽幽地開口。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我父母,死於源境動亂。”
“從那天起,我心裏就埋下了一顆種子。”
他頓了頓,視線從天花板緩緩移下,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雙眼睛裏,沒有仇恨,沒有悲傷,隻有一種平靜到可怕的執念。
“若我有能力……”
“願這世間,再無源境。”
馮老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他看著蘇祈,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祈沒有停。
他仿佛在闡述一個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的誓言。
他的聲音,穿透了這間小小的休息室,向整個天地宣告。
“若我有能力……”
“我願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轟——
雲凰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經曆的那些生死搏殺,那些傷痛和恐懼,在蘇祈這句話麵前,都變得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他們還在為了個人的突破。
為了那點可憐的積分,為了一個所謂的名次,就拚上了性命。
而這個人的目光,早已越過了他們所有人,越過了這場比賽,甚至越過了大夏,看到了一個更遙遠,更宏大的地方。
吳恭張著嘴,整個人都傻了。
他隻是個傳話的,怎麽就見證曆史了?
馮老,這位守護了大夏近百年的老人,此刻身體在微微發抖。
他窮盡一生,都在為大夏的超凡體係添磚加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傳承”二字的分量。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蘇祈這幾句話,究竟有多重。
那不是一句空話,不是一句漂亮的大話。
那是一個開創者的……道心。
不需要任何交換。
因為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和大夏的終極目標,完全一致。
甚至,比他們看得更遠,想得更深。
蘇祈站了起來。
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依舊存在,可他的腰杆,卻挺得筆直。
“所以,馮老。”
“我的條件,就是希望大夏幫我實現這個願望。”
“我一人之力似乎是做不到了……”
“這個條件,大夏……能答應嗎?”
馮老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他花白的眉毛在顫抖,眼眶,竟有些濕潤。
他緩緩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能。”
一個字,擲地有聲。
接著,他醞釀了許久,這才開口:“大夏,傾國之力。”
馮老收斂所有的情緒。
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隻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肅穆與鄭重。
然後。
在吳恭和雲凰駭然的注視下。
這位守護了大夏近百年,地位尊崇到極點的老人。
就這麽對著一個年輕人,深深地,彎下了他那近百年來從未向任何人彎過的腰。
馮老的聲音,不再是長輩對晚輩的期許。
而是一種平等的,發自肺腑的敬重。
“大夏,必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