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
    甄府東廂。
    菱花格窗篩進細碎的陽光，在青磚地上鋪開錯落的光斑。
    房間內，
    未點燈燭，
    高晚秋卸下了鳳袍，隻著一襲天水碧的素羅長裙。
    青絲用一支素銀簪鬆鬆挽起，耳畔兩點瑩潤的珍珠墜子，襯得未施脂粉的麵容格外清麗。
    袖口繡著的幾枝梨花暗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倒像是江南煙雨裏走出的閨秀，而非執掌生殺的女帝。
    這一幕，
    在最近一次的模擬中，
    雖然也有出現。
    但時間上，卻有一些差別。
    而且，
    一個是模擬中的未來畫麵，而現在是發生在現實中的一幕。
    對麵，
    韓子成依舊是一襲素白長衫，衣襟處繡著極淡的雲紋，發絲用一根烏木簪鬆鬆束起，看上去不像個擁兵自重的叛軍首領，倒像個閑雲野鶴的隱士。
    可高晚秋知道，
    這副溫潤如玉的皮囊下，
    藏著的是一顆足以傾覆天下的野心。
    韓子成目光看向高晚秋，眼中閃爍著詫異神色。
    雙方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哪怕兩人的目光，始終交匯在一起，房間內一時陷入微妙的沉寂。
    尤其是對高晚秋來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模擬的次數太多了，眼前的場景，給她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亦或者說......
    韓子成。
    這個本該被千刀萬剮的逆賊，此刻就坐在她的對麵。
    同樣的一幕，從模擬中觀看跟現實中親自麵對麵，那種感受完全不一樣。
    最後，
    是負責斟茶的侍女退出去之後，高晚秋這才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見。”
    她的聲音很輕，
    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
    “看來你在這裏，過的還頗為自主。”
    “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到你吧？”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高晚秋並沒有說出模擬中的台詞，但韓子成的回答卻是一模一樣。
    “陛下親自駕臨，倒是讓我這陋室蓬蓽生輝。”
    韓子成語氣溫和，卻又帶著幾分調侃：“托陛下的福，這幾個月過得確實不錯。”
    高晚秋指尖微微收緊，她強迫自己直視那雙含笑的眼眸，聲音刻意壓沉了幾分：“能讓一個反賊，占據城池大肆斂財，作為皇帝還能對此坐視不理的，恐怕古往今來隻有朕一個人了。”
    茶盞中的漣漪，
    映照出韓子成的麵容，他望著高晚秋輕笑一聲：“所以我也很好奇，陛下為何會坐視不理？”
    聽到這話，
    高晚秋忍不住在內心嗤笑，
    我人都來了，居然還在這裏明知故問。
    你要是不知道，你能開始製作燧發槍啊，模擬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隻不過，
    這些話她自然沒有說出口，而是開口回應道：“這也是我今天來這裏的原因！”
    韓子成微微皺眉："所以......陛下來此，所為何事？"
    高晚秋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組織語言。
    半晌後，
    這才正色道：“在這之前我有個問題。”
    韓子成慢慢向後靠去，椅背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問。"
    窗外的陽光，
    在這一刻，變得刺目起來。
    高晚秋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炸響在靜謐的室內："你是穿越者吧？來自藍星的穿越者！"
    霎時間，
    現場死寂一片，
    就連窗外的鳥鳴、風聲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止。
    房間內寂靜無聲，
    韓子成緩緩抬眸，眼底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深不見底的幽暗。
    "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比方才低沉了幾分，"還是說……你通過係統，看到了我的過去？"
    高晚秋搖頭："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未來？"
    韓子成微微眯起眼，"我重新回到藍星了？"
    "並不是。"，高晚秋再次搖頭。
    韓子成目光如刃，"既然看不到我的前生，我又沒有回去，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高晚秋深吸一口氣，目光與韓子成對視，輕啟朱唇一字一句道：“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未來的你！”
    聽到回答，
    韓子成低頭沉默片刻，
    忽然低笑一聲："原來如此。"
    說完，
    重新抬起頭，
    目光在高晚秋的周圍環視一圈後，最後望向她身後的一處，那裏並沒有任何身影，
    可當視線落在那裏的時候，
    韓子成的心中，有種強烈的感覺，還是那股被窺視的感覺。
    目光定格，
    仿佛穿透了時空，與過去的高晚秋對視。
    "我好像知道些什麽了。"
    早在去年的時候，
    韓子成就懷疑過高晚秋能看到未來，
    隻是這種事情，一直沒有證據。
    而現在，
    當高晚秋親自說出口的時候，也已經可以斷定，擁有係統的人就是高晚秋自己。
    而且，
    她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製未來的走向。
    就好比她現在所言，
    在未來裏，自己親口向她承認自己就是穿越者這個身份。
    按照正常情況下，
    韓子成不相信，自己能將這種事情告知外人，所以高晚秋肯定是利用係統，做了某些事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未來的走向。
    甚至是對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而這件事，
    肯定是跟她現在來到巨鹿有關。
    短短一瞬間，
    韓子成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但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麽，卻沒有絲毫頭緒。
    此時，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窗欞輕輕作響，幾片花瓣飄落進來，落在茶案上，又被熱氣蒸得微微卷曲。
    想通了之後的韓子成，再次開口道：“所以，陛下在未來，看到了什麽？”
    “或者......是陛下做了什麽，我想以我的性格，應該不會輕易的說出這些話。”
    韓子成也沒有拐彎抹角，
    直接就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然而，
    高晚秋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主要是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
    總不能說，模擬中未來的自己，選擇下嫁給他，依靠枕邊人的身份，才讓他說出這些事情的吧。
    如果真這麽說的話，
    那原本還算有些希望的談判，恐怕就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雖然說，
    這也是高晚秋內心，最後的底線。
    但談判還沒開始，
    總不能就直接說出底線吧。
    雖然希望渺茫，但高晚秋還是希望，能給自己爭取更好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