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戰亂逼近,流民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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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長安心裏咯噔一下,抬頭往街上瞧,隻見那些流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
    有個老漢蹲在地上,抱著個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嘴裏念叨著啥,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旁邊還有個婦人,破布裹著頭,扯著個賣菜的問能不能賒點糧食。
    那賣菜的擺擺手,臉拉得老長:“自個兒都顧不過來,哪有多的給你!”
    許長安瞧著這景象,心頭沉甸甸的。
    他不是沒聽說過戰事,可北疆離清河縣遠著呢,往日裏也就是茶肆酒肆裏聽人嚼舌根。
    啥“朝廷調兵啦”“鄰國不服啦”,聽著跟戲文似的,沒往心裏去。
    可今兒這流民一湧進來,街頭巷尾都開始傳開了,說北疆那邊烽煙四起,兩邊使臣談崩了,眼瞅著就要真刀真槍地幹起來。
    到了下午,小豆子從外頭跑回來,滿頭大汗,手裏還攥著個皺巴巴的紙團。
    “許爺,不得了啦!我打集市上聽來的,北疆那邊真打起來了!
    朝廷征了鐵匠去打兵器,可造出來的刀槍跟豆腐渣似的,砍兩下就卷刃,盾牌一砸就裂,兵士們拿著這玩意兒上陣,死的死傷的傷,壓根兒擋不住對麵!”
    許長安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接過小豆子手裏的紙團,展開一瞧,上頭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像是哪個路過的商販隨手記的:“北疆急報,敵軍鐵騎鋒利,朝廷鐵器不堪用,征匠無果,戰況危急。”
    字跡潦草,可那意思卻讓人心驚。
    他把紙團往桌上一扔,沉聲道:“朝廷連鐵匠都征了?咋還造不出好東西?”
    小豆子喘了口氣,抹了把汗:“聽說是鐵不行,雜七雜八的東西摻太多,煉出來硬是硬,可脆得跟瓦片似的,一敲就碎。
    鐵匠們也沒轍,手藝就那樣,朝廷急著催,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幹。”
    許長安沒吭聲,低頭琢磨了一會兒。
    他忽然想起自個兒酒肆裏用的家夥什兒,轉身衝小豆子道:“你去後廚,把咱們的刀啊鍋啊拿幾件過來,我瞧瞧。”
    小豆子愣了愣,點頭顛顛跑去了。
    不一會兒,他抱著一把菜刀和一口鐵鍋回來,往桌上一放:“許爺,您要這些幹啥?”
    許長安沒答,抓起那把菜刀瞅了瞅,刀刃上坑坑窪窪,像是砍過硬骨頭,刃口卷得不成樣子。
    他又拿手指敲了敲鐵鍋,咣咣兩聲,聲音悶得發沉,鍋底還有幾道細細的裂紋。
    “這刀鈍得能當擀麵杖使,鍋也脆得跟要散架似的,咋回事兒?”
    小豆子撓撓頭:“許爺,這都是縣裏鐵匠鋪打的,咱們醉月軒用著湊合,後廚那些廚子也沒說啥啊。”
    “湊合?”
    許長安冷哼一聲,“這要是上了戰場,拿這刀砍人,怕是砍不斷一根骨頭,鍋都能讓人一腳踹碎,還怎麽做飯?”
    他心裏越想越不安。
    眼下醉月軒生意好,可要是戰事真打到東裕府,縣裏亂起來,自個兒這些產業還不得仰仗點硬家夥保命?
    鐵器不行,別說護著鋪子,連吃飯的鍋都保不住,那可真成了叫花子了。
    他起身走到院子裏,喊來阿福:“你去縣裏鐵匠鋪,把王鐵匠請過來,我有事兒問他。”
    阿福應了一聲,撒腿就跑。
    沒過半個時辰,王鐵匠扛著個錘子,滿身煤灰地進了醉月軒。
    這王鐵匠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黑瘦黑瘦的,手上滿是老繭,一進門就衝許長安拱手:“許東家,您找我啥事兒?我這正忙著給個商戶打犁頭呢。”
    許長安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指著桌上那把菜刀道:“王師傅,您瞅瞅這刀,是不是您鋪子裏打的?”
    王鐵匠湊過去瞧了瞧,點頭道:“是俺打的沒錯,咋了?不好使?”
    “不好使?”
    許長安哼了一聲,“這刀刃卷得跟花卷似的,砍個骨頭都費勁,您這手藝咋回事兒?”
    王鐵匠臉一紅,搓著手道:“許東家,您別急。
    這鐵啊,是俺從外頭收來的礦石煉的,裏頭雜質多,火候再足也煉不純。
    打出來的東西硬是硬,可脆得很,一使勁就裂。
    俺也想弄好點,可這手藝傳了幾輩兒,都是這麽個路數,沒啥法子改。”
    許長安眯著眼,抓起那口鐵鍋晃了晃:“那這鍋呢?底都裂了,咋回事兒?”
    王鐵匠歎了口氣:“一樣的問題。
    鐵不純,雜質沒煉幹淨,澆鑄的時候氣泡也多,涼下來就容易裂。
    俺們這些小鐵匠,沒啥好法子,隻能將就著打。
    朝廷征鐵匠去北疆,俺沒敢去,就怕砸了招牌。”
    許長安心裏更沉了。
    他放下鍋,盯著王鐵匠道:“那您說,這鐵器要是再不改改,戰時能頂啥用?兵士拿著這刀上陣,不是白送命?”
    王鐵匠苦笑一聲:“許東家,您說得俺也明白。
    可這鑄鐵的手藝,不是一天兩天能琢磨出來的。
    俺們這些打鐵的,祖輩兒傳下來的就是這點本事,想改也沒那能耐啊。”
    許長安沒再吭聲,揮揮手讓王鐵匠走了。
    他站在院子裏,瞧著桌上那把破刀和裂鍋,眉頭擰得死緊。
    北疆戰事眼瞅著要起,朝廷鐵器還這麽稀爛,要是真打過來,東裕府怕是也得亂成一鍋粥。
    他低頭琢磨著,腦子裏忽然閃過個念頭。
    朝廷征匠都征不出好東西,縣裏這些鐵匠又沒啥長進,要想立足,怕是得自個兒想法子鑽研一把。
    隨後許長安自己在醉月軒後院收拾出一塊空地,尋思著搭個小爐子,琢磨琢磨這鑄鐵的門道。
    次日一大早,他喊來小豆子:“去,把王鐵匠給我請過來,就說我有事兒找他商量。”
    小豆子顛顛跑出去,沒一會兒,王鐵匠來了。
    他一瞧許長安在那兒忙活,旁邊還堆著幾塊黑乎乎的礦石,忍不住樂了:“許東家,您這是要幹啥?還真打算自個兒煉鐵?”
    許長安沒理他那調調兒,拍拍手上的灰,衝他拱手道:“王師傅,您是行家,我也不跟您繞彎子。
    我想試試煉鐵,您幫我搭把手,咋樣?”
    王鐵匠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哼了一聲:“成吧,您是東家,您說咋幹就咋幹。
    不過我先說好,這煉鐵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沒個幾年功夫,下不了爐。”
    許長安笑笑,沒吭聲,轉身指著後院那塊空地:“我打算在這兒搭個小爐,您幫我瞅瞅,咋弄合適。”
    王鐵匠扛著錘子過去瞧了瞧,點頭道:“行,這地兒平整,搭個爐子不難。
    您想要啥樣的?燒炭的還是燒煤的?”
    “燒炭吧,縣裏炭多,弄起來方便。”
    許長安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搬來幾塊磚頭,跟王鐵匠一塊兒忙活起來。
    倆人折騰了一上午,用磚頭壘了個齊腰高的小爐子,底下留出通風口,旁邊還挖了個小坑,打算放炭火。
    爐子搭好後,許長安又讓小豆子去集市上買了點生鐵礦石和木炭回來,堆在旁邊等著開爐。
    下午,爐子生了火,炭火燒得劈啪響,熱氣撲得人臉發燙。
    許長安抓起一塊礦石扔進爐裏,王鐵匠站在旁邊,手裏拿著鐵鉗,懶洋洋地瞧著。
    爐溫慢慢上來,礦石開始發紅,可沒過多久,爐子一角的磚頭就裂了條縫,火苗子竄出來,差點沒把許長安的袖子燒著。
    他趕緊拿鏟子拍滅火星子,皺眉道:“這咋回事兒?爐子咋還裂了?”
    王鐵匠瞅了一眼,撇嘴道:“火太大,磚頭受不住。您這爐子壘得糙,散熱不行,溫度一高就崩了。”
    許長安咬咬牙,沒吭聲,招呼小豆子拿水把火澆小了點,又往爐裏扔了塊礦石。
    這回火是穩了,可等礦石熔成一團,拿鐵鉗夾出來一瞧,鐵水涼下來後硬得跟石頭似的,拿錘子一敲,哢嚓一聲就碎成了渣。
    王鐵匠瞧著這景象,樂得直搖頭:“許東家,您這鐵裏雜質太多,火候也不夠,煉出來就是廢渣。
    您還是歇了吧,這不是您玩兒得轉的活兒。”
    許長安瞪著那堆碎渣,眼皮子跳了跳,心頭火氣蹭蹭往上冒。
    他抓起另一塊礦石,又扔進爐裏,衝王鐵匠道:“再試一次,這次我盯著火,您幫我夾。”
    王鐵匠聳聳肩,懶得跟他爭,抓起鐵鉗站一邊等著。
    這次許長安小心了點,時不時往爐子裏添炭,盯著火苗子不敢鬆懈。
    可等鐵水澆進模子裏,涼下來敲開一看,鐵塊倒是成型了,可拿錘子輕輕一砸,又裂成兩半,裏頭還夾著幾粒黑乎乎的雜質。
    他皺著眉,抓起那半塊鐵掂了掂,沉聲道:“咋還是這麽脆?”
    王鐵匠哼了一聲,扛起錘子往肩上一放:“我說許東家,您這是外行瞎折騰。
    鐵這東西,火候、配料、敲打,哪樣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您這爐子溫度不均,礦石也沒挑好,熔出來的鐵能不脆?聽我一句勸,別費這勁兒了,幹您的酒肆買賣多好。”
    許長安沒搭理他,低頭盯著那塊碎鐵。
    他不是沒聽出王鐵匠話裏的嘲笑,可他這人倔得很,越是碰壁越不服輸。
    他揮揮手讓王鐵匠先回去,自個兒蹲在爐子旁邊,抓著塊炭火瞅了半天。
    天色暗下來,小豆子跑過來問:“許爺,今兒還弄不弄?天都黑了。”
    “弄!”
    許長安咬牙站起身,“你去屋裏拿盞燈過來,我今兒非得試出個門道來。”
    小豆子愣了愣,顛顛跑去拿了盞油燈回來,掛在後院樹上。
    許長安又生了爐火,這次他沒急著扔礦石,先拿了幾塊木炭試著控火,盯著爐子裏的溫度一點點調。
    折騰了半宿,鐵水終於熔得順溜了點,可澆出來還是脆得不行,敲一下就散。
    他坐在爐子旁邊,滿臉黑灰,盯著那堆廢渣,氣得牙根癢癢。
    當天夜裏,醉月軒關了門,白霜端著碗熱湯進來,瞧見他這模樣,忙放下碗道:“你這是咋了?滿臉灰,跟個煤球似的,快歇歇吧。”
    許長安擺擺手,揉了揉眼睛:“霜兒,你先睡,我再琢磨會兒。
    這鐵器要是不弄明白,咱這日子怕是長不了。”
    白霜歎了口氣,拿帕子給他擦了擦臉,沒再勸,悄悄退了出去。
    屋裏安靜下來,許長安從書箱裏翻出幾本舊書,都是他早年抄的雜記,有講冶鐵的,也有寫礦石的。
    他點著油燈,一頁頁翻過去,眯著眼瞧那些模糊的字跡。
    古籍裏說得含糊,隻提了些“火煉去雜”“淬水堅韌”的法子,可具體咋弄,一點沒寫。
    他靠在椅子上,腦子裏卻冒出前世的見識,想起那時候看過的煉鋼法子,啥控溫啊、除雜啊,雖說古代條件差,可道理總歸是相通的。
    他咬咬牙,抓起筆在紙上畫了個小爐子的圖,標了幾個通風口,又寫下“木炭配灰石”的法子,打算試試能不能去掉點雜質。
    次日起床,他又喊來小豆子:“去集市上買點灰石回來,再弄點細沙,我有用。”
    小豆子跑去買了東西,許長安在後院重搭了個爐子,這次加了層細沙墊底,又在爐壁上開了幾個小孔散熱。
    爐火生起來,他把礦石混著灰石扔進去,盯著火候一點點調。
    這回鐵水熔得比前幾次順,澆出來涼透後,他拿錘子試著敲了敲,哢一聲,鐵塊裂了,可沒碎成渣,裂口還算平整。
    他抓起那塊鐵片瞅了瞅,雖說硬度差了點,可比之前那些廢渣強多了。
    這天傍晚,醉月軒裏燈火通明,酒客們吆五喝六地推杯換盞,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許長安站在櫃台後頭,跟白霜一塊兒核著賬簿,偶爾抬頭瞅瞅外頭的動靜。
    街麵上卻冷清了不少,流民湧進縣裏後,集市上的攤子收得早,路人腳步匆匆,像是有啥大事壓在心頭。
    正忙著,門口忽然擠進來個熟麵孔,是縣衙裏跑腿的李勢兒。
    這李勢兒是個瘦高個兒,三十來歲,平日裏常來醉月軒喝兩盅,順道跟許長安套套近乎,眼下卻滿臉慌張,進門就衝他嚷嚷:“許東家,大事兒不好了!
    東裕府剛傳來的急報,北疆那邊頂不住了,戰線塌了!”
    許長安手裏的算盤珠子停了,皺眉道:“啥意思?北疆咋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