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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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順出了一身的汗,但睡了的格外好。
    早上醒來時,難受的感覺已經一掃而空了,身子雖說還是有些虛弱,但神明氣清比昨日強上許多。
    申椒坐在腳踏上,靠著床,支著手臂睡的正香,陽光穿過窗紙,照在她身上,似乎給她披上了一層神光,像廟裏的菩薩一樣。
    然而她說願意為他殺人,給他雕了一朵花,所有人都在指責他的孝道,隻有她關心他吃沒吃飯,身上的疤痕好不好看,會在他難受時待在他身邊照顧他,也是為數不多還留在蓼莪院裏的人。
    薛順自幼長在青樓,見多了迎來送往、緣如煙散,私心裏對所謂的情愛是嗤之以鼻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有人相伴的感覺很美好,好到他想義無反顧的沉淪下去,但求見憐。
    可他自己活的像灘爛泥,這樣的出身,那樣的經曆,又有什麽資格去拖住別人的腳入他這泥潭呢?
    他連還她自由都做不到。
    “申椒醒醒,回屋去睡,地上涼。”
    薛順避過那截光潔的手臂,戳了戳她的肩膀。
    申椒睜開眼就看見一張愁苦的臉:“公子醒的好早,今日多半是無課可上,不再歇一會兒嘛?”
    薛順坐起身說:“不了,你回去歇著吧,跟金玉說一聲,叫她早飯後去外頭打聽打聽,昨日的事怎麽樣了。”
    “是。”
    靈力湧向四肢百骸,胳膊腿壓到酥麻的感覺瞬間消失了,申椒起身出去,看到院裏的人還詫異了一下。
    “蓮瓜姐姐還有漁歌兒姐姐,你們怎麽起來了?不是還沒好全嘛?”
    “沒好是沒好,活還是能幹的,”蓮瓜啞著嗓子悄聲說,“總不好真的一直歇下去,萬一十七公子不高興了呢,再說這院裏也不清淨,若是被六公子抓到……”
    她縮縮脖子,直撇嘴。
    顯然是想起了上次的痛苦經曆。
    漁歌兒不語,隻是跟著點頭,讚同她的說法。
    申椒:“那你們先幹著,累了就叫我,我先去歇歇,對了,金玉姐姐呢?”
    “在鼠房裏。”
    蓼莪院的丫鬟們給養倉中鼠的那間屋子起了個名兒,叫鼠房,私下裏閑話家常時,那地方就算惹人生厭,也挺值得一說的。
    畢竟熱鬧。
    整日唧唧吱吱個沒完沒了,一堆圓胖圓胖的鼠上躥下跳,隔著籠子看還是有點兒好玩的。
    樂意拿在手裏玩兒的就不多了,至少以往的金玉不在此列。
    “姐姐做什麽呢?”
    申椒疑惑的看向她抓著好幾隻倉中鼠的手。
    “我沒做什麽呀,”
    金玉被她嚇了一跳,拿著那些倉中鼠還有一隻腳退後了一步,像是想躲又沒地方躲似的,矢口否認後,又不好意思道,
    “我是看這些小東西越來越多了,籠子都快裝不下了,就想著偷偷丟出去一些,你可別跟十七公子說呀。”
    “姐姐放心吧,我嘴嚴的很,再說了,就算是明說公子也不會在意,他隻喜歡玄嘯它們,至於這些……”申椒在屋裏轉了個圈道,“他看都沒看過一眼,咱們這位公子呀,看著張牙舞爪,不近人情,其實是道是無情卻有情,對自己身邊的愛寵也好人也好,都很在意的,可惜是個沒本事的,嘴又硬,不被人看在眼裏,手底下的丫鬟難免起貳心,他心裏也都明白。
    要我說真沒必要鬧成這樣,就算大夥早些向他求去,他也會答應的,隻是人就是這麽怪,不願意做的事也不肯直說,非要背地裏生怨,說白了,就是沒膽色,又不願意擔個背主的罵名,非得要人家主動提了,然後呼的一下做鳥獸散,還覺得委屈……
    著實可惡,但這也是人之常情,誰讓咱們是奴婢,身不由己,那麽可憐,膽小點怎麽了,還不是為了自保嘛,怕就怕不止是為了自保,是不是?”
    申椒彎下身子去逗她手裏的鼠。
    “什麽是不是?想走的不都走了嘛,你怎麽忽然又說了這許多?”金玉不解的問道。
    申椒說:“有感而發罷了,姐姐不覺得人有時也像這些鼠一樣嘛,一個籠子太擠就想法設法鑽到更寬敞的地方去,甚至是互相吃,哪怕自己過的已經比以往好,仍不會停手,不是很可怕嘛……”
    “這是天性,就像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一樣,想過的更好有什麽錯?”金玉把那些鼠塞進一個捕鼠籠子裏,提在手上,又捏了捏申椒的臉說,“別想那麽多了,她們愛走就走吧,就咱們這些人不也挺好的嘛?”
    “說的也是,”申椒笑笑,“差點兒忘了,公子說叫姐姐早飯後去打聽下昨日的事怎麽樣呢。”
    “好,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你也快去歇著吧,六公子帶著那一群人定然聲勢浩大,打聽起來應該不難。”
    金玉說著就要走,申椒卻還在興頭上,問她說:
    “那就好,姐姐覺得宋先生會回來嘛?”
    “應當會吧,六公子昨日不是說了一定會把先生請回來嘛?你就別操這個閑心了,我去了。”金玉提著籠子要走。
    申椒的聲音窮追不舍道:
    “六公子的話能信嘛?若真回來了,今日宋先生早就登門,催著公子念書了吧?”
    “那或許是還沒請回來。”金玉改了口。
    “或許六公子根本就不想請呢。”申椒猜測說。
    金玉:……
    “怎麽會呢,他們可是兄弟。”
    “是呀,他們是兄弟……”
    申椒像是不會再問了,金玉快步朝門口走去,剛拉開一條縫,她的聲音又跟鬼一樣纏了上來:“姐姐和他還是主仆呢,姐姐希望宋先生回來嘛?”
    “這是什麽意思?”金玉微微偏頭道。
    “也沒什麽意思,就是想起來,那日在柴房裏,姐姐對公子滿腹怨氣,卻對六公子的話深信不疑,我還以為姐姐也會走的遠遠的,誰知道……姐姐一出來就變了個人似的,又忠心不二了。”申椒的很輕。
    可金玉還是聽的清清楚楚,轉過身來解釋道:
    “害,原來是因為這個,我說你怎麽怪怪的,直接問不就好了,當時我是太害怕了,出來後就冷靜下來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公子挺不錯的,犯不著為了這一件事離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了。”
    “老鼠可不這麽想,姐姐,你那籠子上的血還沒擦幹呢。”申椒怯生生的提醒道。
    金玉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它們傷了銀寶不該死嘛?你今個怎麽疑神疑鬼的,難不成我殺幾隻老鼠就讓你懷疑我是個壞人不成?”
    “那倒不至於,就是姐姐以前說的,和現在說的不一樣,所以我好奇嘛……
    姐姐,你是不是已經投了六公子了?在暗中替他傳消息呀?”
    申椒滿臉無辜不解的問。
    開著一條縫的門,嘎吱一聲被金玉合了起來。
    屋裏的光亮和她的臉都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