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2章 眾人明悟玄機?地藏亦前來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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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籟俱寂。
    道場之上,風都停了。
    所有生靈的目光,都匯聚在金翅大鵬那張青白交加的臉上,看他如何應對這誅心之問。
    但無人知曉,陳苦的視線早已越過了眼前的金翅大鵬,望向了更遙遠的未來,望向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宏偉畫卷。
    那是一幅佛法傳遍九天十地,光耀大千世界的無上圖景。
    而這一切的起點,正是昔日他所提出的那個看似簡單,實則顛覆了整個佛門根基的構想——大乘佛教。
    大乘,意為普度。
    不再是小乘佛法的獨善其身,而是要將佛門妙義,傳遍世間每一個角落,根植於億萬生靈的心田之中。
    這是一個何其宏大的願景。
    但願景終究是願景,要將其化為現實,尤其是在這片洪荒天地之間,便繞不開一個最根本的法則。
    實力。
    沒有絕對的實力作為根基,一切理想都隻是空中樓閣。
    沒有強橫的底蘊作為後盾,所謂的布道傳法,不過是癡人說夢,甚至會為自身招來滅頂之災。
    佛門,需要力量。
    一種足以震懾宵小,足以踏平坎坷,足以讓諸天神魔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力量。
    因此,在陳苦最初的設想裏,佛門的未來便注定不會隻有一條道路。
    慈悲與威嚴,缺一不可。
    佛門弟子,其分工也必將有所不同。
    需要有彌勒、大勢至、迦葉這般的存在。
    他們精研佛理,舌燦蓮花,能以無上智慧與慈悲之心,化解頑石,點化眾生。
    他們是佛法的播種者,是行走於天地間的傳道人。
    他們的戰場,在人心,在天地之間。
    但,同樣也需要另一批人。
    他們或許不善言辭,不懂太多高深佛理。
    他們修行的,是純粹的力量,是極致的殺伐。
    他們是護道者。
    是佛門最鋒利的劍,最堅固的盾。
    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掃清傳道路上的一切障礙,鎮壓一切敢於挑釁佛門威嚴的邪魔外道。
    換而言之,金翅大鵬,以及所有與他一樣修行九轉玄功的生靈,從一開始,就被陳苦定位成了這個角色。
    他們,是佛門的金剛,是怒目的明王。
    是未來無數傳道者身後,那道沉默卻足以令一切敵人膽寒的影子。
    所以,他先前對金翅大鵬的發問,每一個字,每一次停頓,都不是心血來潮,更非無的放矢。
    那是在種下一顆種子。
    一顆關於“定位”與“職責”的種子。
    假以時日,當佛法之光開始普照大千,這樣的組合將成為佛門的常態。
    一人在前,口誦真經,慈悲為懷,普度眾生。
    一人在後,手持凶兵,殺伐果斷,鎮壓邪魔。
    傳道者與護道者。
    光明與陰影。
    二者相輔相成,互為表裏,同進同退。
    唯有如此,這浩瀚無垠的九天十地,億兆生靈,才能真正沐浴在佛光之下,聆聽到佛門妙義。
    這才是完整的佛。
    這才是陳苦心中,真正的大乘。
    他今日之言,看似在敲打金翅大鵬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悍,實則是在為其未來的道路,打下第一塊基石。
    勇而無畏,是修行九轉玄功的根基,絕不可棄。
    但這份勇,需要被束縛,需要被引導。
    需要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一個值得為之揮灑熱血與生命的目標。
    而不是在毫無意義的爭強好勝中,淪為匹夫之勇。
    簡而言之,他要教給金翅大鵬等人的,是如何在無畏的刀鋒之上,找到那一絲名為“分寸”的刀鞘。
    當然,這番深意,這跨越了萬古的布局,在場的諸多生靈,又有幾人能夠體會?
    此刻,他們眼中的世界依舊簡單。
    他們隻看到高高在上的陳苦,與窘迫難堪的金翅大鵬。
    他們隻覺得這是一場有趣的教訓,一場強者對桀驁不馴者的敲打。
    於是,竊竊私語聲在人群中彌漫,一道道幸災樂禍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射在金翅大鵬身上,宛如實質的芒刺。
    熱鬧。
    他們隻是在看一場熱鬧。
    然而,在這片喧囂的“看客”之中,卻有那麽幾道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一直掛著溫和笑意的彌勒,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收斂。
    他的雙目微微低垂,胖乎乎的臉上,竟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肅穆。
    他仿佛捕捉到了什麽,那是一道劃破混沌的光,微弱,卻真實存在。
    另一側,通體繚繞著五色神光的孔宣,那雙永遠高傲的鳳眸之中,也閃過一絲波瀾。
    他周身的五行氣息,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
    他在思索。
    將陳苦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心神之中反複拆解,推演。
    一個模糊的,卻又無比宏偉的輪廓,正在他的腦海中緩緩浮現。
    那是一種全新的,他從未設想過的秩序。
    他們二人,就這般陷入了深沉的思索,神色變幻,似懂,又非懂。
    仿佛隔著一層薄紗,窺見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那片天地,遠比單純的個人修行,要浩瀚得多,也複雜得多。
    同時。
    鴻蒙量天尺的餘威似乎還縈繞在虛空之中,那股鎮壓一切的氣韻,讓周遭的空氣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在道場中央那兩道身影之上。
    一個是高踞雲台,神情淡漠,仿佛萬古不變的磐石。
    一個是金羽覆身,昂然挺立,卻難掩眉宇間那一絲源自神魂深處的驚懼。
    小陳苦並不理會眾人的反應,深邃的目光穿透虛空,落在金翅大鵬身上,再一次發問。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在每一個生靈的心湖中激起漣漪。
    “設你與觀世音外出采集仙藥,卻被一群太乙金仙圍攻。”
    話音落下的瞬間,金翅大鵬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僵。
    又是詰問。
    又是兩難之局。
    “你當如何處置?!”
    最後四字,如洪鍾大呂,轟然炸響!
    有了方才那慘痛的“前車之鑒”,這一次,金翅大鵬幾乎是出於本能,將一切思索與權衡都拋到了腦後。
    他不敢再有絲毫猶豫。
    “那我便首先護住觀世音師姐。”
    “而後,再與那些太乙金仙纏鬥。”
    他的聲音堅定,擲地有聲,生怕回答得慢了半分,那柄懸於頭頂的無形戒尺便會再度落下。
    金翅大鵬稱呼觀世音為“師姐”。
    這稱謂在佛門之中,並無不妥。
    原因無他。
    隨著當初的慈航道人證得菩薩果位,其早已超越了具體的形象與性別。
    祂是慈悲的化身,是佛法理念的凝聚。
    因此,平日裏在眾人麵前,祂便常以一尊慈悲莊嚴的神女形象示人,這聲“師姐”,便是由此而來,透著一份親近與尊敬。
    話音落下,整個道場靜得落針可聞。
    金翅大鵬心髒狂跳,強自鎮定地看向雲台上的小陳苦,金色的瞳孔中滿是忐忑與不安,似乎在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幸好。
    預想中那撕裂神魂的痛楚並未降臨。
    小陳苦沒有再直接落下鴻蒙量天尺。
    他微微點了點頭。
    那點頭的幅度極小,若不凝神細看,幾乎無法察覺。
    但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金翅大鵬緊繃到極致的心神驟然一鬆,險些虛脫。
    然而,這點頭,卻也並非讚同。
    “群敵現身,亦或是對方結陣而出,其勢已成,其底牌無可確定。”
    小陳苦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開始抽絲剝繭般剖析其中的關竅。
    “因此,以寡敵多之時,當先行退走,再謀其他,不可硬拚。”
    他如此教導。
    話語中的意味,讓剛剛鬆了一口氣的金翅大鵬,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小陳苦先前點頭,隻是認可了金翅大鵬在危局之中,能第一時間考慮到自己的“隊友”。
    這,是為“義”。
    但以寡敵眾,悍然纏鬥,終究不是明智之舉。
    那是“愚”。
    話音一頓,小陳苦的目光變得愈發深沉,他沒有給金翅大鵬再次開口辯解的機會,便繼續總結道:
    “本座讓你勇而無畏,一往無前。”
    “但就算是莽,也需要審時度勢,並非逞匹夫之勇。”
    隻是,對此,金翅大鵬似乎還是有些似懂非懂。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
    勇而無畏,一往無前。
    審時度勢,不可硬拚。
    這兩者,聽上去是截然相反的兩種道。
    究竟何時該勇,何時又該退?
    這其中的尺度,到底在何處?
    陳苦的一番講述,已經讓金翅大鵬原本那清晰直接的妖族思維徹底崩壞。
    他隻覺得眼前迷霧重重,看不清前路。
    “這……”
    金翅大鵬喉結滾動,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頂著那無形的壓力,繼續詢問道。
    “請老師明示!”
    他深深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這一次,小陳苦的臉上沒有顯露怒意。
    能夠於迷惘之中,誠心發問,而非強自支撐,這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他自然不會打擊金翅大鵬這份求道之心。
    “嗬嗬,於你而言,修行之路需要爭!”
    一聲輕笑,如春風化雨,讓道場上那凝固的氣氛悄然緩和。
    “爭靈寶、爭機緣,必要之時,便果斷出手,毫不留情。”
    “但在此之前,你要在自己心中衡量,究竟是可勝之局,還是必死之境。”
    小陳苦伸出一指,在空中輕輕一點。
    這一點,仿佛點在了金翅大鵬的心頭,讓他神魂一震。
    “若是後者,那一頭莽上去,便是送死。”
    “簡而言之,修士當爭,但也要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考慮。”
    “若是危及自身,那麽就算是再大的誘惑,也要果斷放棄。”
    這一次,話語說得無比透徹。
    那層層迷霧,終於被一道光徹底撕開。
    金翅大鵬的眼中,先是迷茫,而後是思索,最終化為一片豁然開朗的清明!
    爭,是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去奪取那一線生機與可能。
    莽,是在權衡利弊之後,對可勝之局的果決出擊。
    穩,則是在麵對必死之境時,保全自身的明智退避。
    三者,並非矛盾,而是相輔相成,是一體三麵!
    他終於明白了。
    金翅大鵬滿臉的恭敬與虔誠,對著雲台上的身影,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拜謝老師教誨!”
    這一拜,心悅誠服。
    一旁,一直默然不語的龍樹菩薩,緩緩睜開雙眼,目露讚歎,暗暗點頭。
    而那憨態可掬的食鐵獸,也停止了啃咬靈竹的動作,若有所思。
    在場的眾生,皆深以為然。
    小陳苦話語中的良苦用心,他們此刻已能體會到一二。
    說到底,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還是為他們的安危而考慮。
    這份教誨,眾人自然銘記於心,不敢有絲毫忘卻。
    至此,這一次的授業,也隨之結束了。
    “好了,你等且各自散去,體會今日所講去罷。”
    “明日,授業繼續……”
    小陳苦隨意地擺了擺手,身影在雲台上逐漸淡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股籠罩整個道場的無形威壓,也隨之煙消雲散。
    眾人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各自起身散去。
    但他們並未走遠,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處,竊竊私語,議論聲此起彼伏,打破了道場的寧靜。
    “這……諸位師兄弟,可曾領會到陳苦前輩的深意了麽?!”
    一個弟子壓低聲音,臉上寫滿了困惑。
    “唔……不懂,實在是搞不懂!”
    另一人愁眉苦臉地搖著頭。
    “今日陳苦老師所講,與之前根本就是天差地別一般。”
    “就是就是,前些時日,老師還教導我等,凡事三思,謀定後動,將那穩健之道烙印心中了。”
    “誰曾想,今日陳苦老師竟然又對著金翅大鵬師兄,講了那種所謂的爭與莽的要義?!”
    “難道是金翅大鵬與我等不同,根性有異,這才傳下截然不同的經驗?!”
    尋常生靈如此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咋舌不已,百思不解。
    另一邊。
    須彌山下的氣流似乎還殘留著幾分灼人的溫度,那是先前授業時留下的餘威。
    觀世音、迦葉,以及剛剛脫離苦海的金翅大鵬等人,已經聚在了一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古怪寧靜。
    “金翅大鵬師弟,今日可真是難為你了。”
    觀世音淨瓶持在手中,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弧度,眼底卻藏著一絲促狹。
    同門之間,早已熟稔,這點調侃無傷大雅。
    金翅大鵬高傲的頭顱此刻也耷拉了下來,他抬起一雙手掌,上麵依舊是刺目的通紅,仿佛被丹爐裏的真火燎過,絲絲縷縷的灼痛感還在向神魂深處蔓延。
    他發出一聲夾雜著無奈與鬱悶的歎息。
    “明明是相同的問題,為何我等得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這……當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委屈,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困惑。
    話音剛落,一旁身軀龐大的食鐵獸就迫不及待地湊了上來,蒲扇般的大耳朵晃了晃。
    “是啊是啊!”
    它的聲音甕聲甕氣,卻透著一股孩童般的天真。
    “同樣是陳苦前輩傳法,教給觀世音師姐你們,是要穩如山嶽,步步為營。”
    “到了我等這裏,卻像是恨不得我等立刻就化身莽夫,一頭撞碎南天門。”
    “諸位師兄師姐,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食鐵獸眨巴著它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臉純然地望著觀世音與迦葉,那神情,是真的想不通。
    這個問題,如同巨石投湖,在眾人心中激起千層巨浪。
    為什麽?
    這不止是食鐵獸的疑問,更是此地每一個生靈,每一個剛剛經曆了那場堪稱“拷問”的授業的弟子們,共同的疑問。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可那是一位混元大羅金仙的心思。
    如九天之上的浮雲,變幻莫測,似深淵之下的暗流,無從捉摸。
    他們揣度不了,甚至連窺探的資格都顯得如此微薄。
    一時間,無人言語,隻有山風吹過僧袍的獵獵聲。
    良久。
    一直沉默不語,麵容肅穆的迦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裏,忽然迸射出一縷精光。
    他凝重的神色為之一振,仿佛撥開了重重迷霧,看到了一線天光。
    “唔……”
    他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諸位師弟師妹,可曾想過。”
    “我等彼此之間,最根本的不同,在何處?”
    迦葉的話語不重,卻字字清晰,直擊問題的核心。
    此言一出,眾人心神皆是一震。
    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混沌的思緒。
    是了!
    小陳苦前輩的要求因人而異,答案自然也因人而異。
    那麽問題的根源,不在於問題本身,而在於“人”!
    他們這幾撥人之間,究竟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眾人麵麵相覷,目光在彼此身上流轉,思緒飛速運轉。
    突然,觀世音垂下的眼簾微微一抬,眸中淨光流轉,一片澄澈。
    “若說不同……”
    她的聲音清越,帶著一種恍然。
    “或許,我等所修行的‘道’,便是最大的不同。”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那把名為“困惑”的鎖孔之中。
    迎著眾人依舊帶著些許迷茫的眼神,觀世音沒有停頓,繼續剖析道:
    “我與迦葉師弟、彌勒師兄,修行的是金剛般若佛法,講求的是定慧雙修,心如金剛,無堅不摧,亦不動如山。”
    “故而,昨日授業,陳苦師兄對我等的要求,是‘穩健’為重,戒驕戒躁。”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金翅大鵬和食鐵獸。
    “而金翅大鵬師弟,你修的是九轉玄功,肉身成聖,戰天鬥地,本就是一條以力證道的路子。”
    “食鐵獸師弟,更是上古異種,天生神力,不精通佛法玄理。”
    “對於你們,陳苦師兄的要求,便是一個‘莽’字!”
    “以最純粹的力量,去破除一切虛妄,這或許才是最適合你們的道!”
    一番話語,如晨鍾暮鼓,重重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通了!
    徹底通了!
    觀世音所言,一字不差!
    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並非隨意給出,而是精準地對應著他們各自修行的根本大法,對應著他們未來要走的路。
    這不是刁難。
    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大慈悲!
    因材施教!
    一瞬間,眾人再一對視,眼神中已沒了先前的迷惘與不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原來,他們離那位前輩的境界,差得如此之遠。
    遠到連對方的指點,都需要費盡心力去揣摩,才能窺得一二真意。
    總算……是找到點頭緒了。
    就在眾人心潮起伏,為自己的發現而感到一絲慶幸之時。
    那道已經消失的身影,其話語卻毫無征兆地,再一次降臨。
    聲音並非從某個方向傳來,而是直接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響起,宏大,淡漠,不帶一絲情感。
    “明日授業。”
    僅僅四個字,就讓剛剛舒緩下來的氣氛瞬間繃緊。
    “地藏、彌勒、大勢至三人,前來受教!”
    話語如九天神雷,滾滾而下,清晰地響徹在整座須彌山。
    山下,山間,所有聽聞此言的佛門弟子,瞬間爆發出一陣難以抑製的嘩然。
    地藏!
    彌勒!
    大勢至!
    好家夥!
    陳苦師兄(前輩),這是直接點名了!
    還帶授業預告的?!
    緊接著,眾人的表情變得無比精彩,那種複雜的情緒,幾乎要從臉上溢出來。
    要知道,如今的佛門,若論新生代弟子,這三人,便是當之無愧的頂峰!
    地藏宏願無邊,鎮守幽冥。
    彌勒笑口常開,未來佛祖。
    大勢至神威浩瀚,光照大千。
    任何一個,都是足以鎮壓一個時代的絕頂天驕。
    如今,這三位最頂尖的存在,將要同時受教。
    無需多想,那場麵,必然比今日更加驚心動魄,更加……慘烈。
    明日,又將是何等一番光景?!
    人群中,不少弟子臉上露出了純粹看熱鬧的神情,甚至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而更多的人,則是在確定明日不會輪到自己之後,暗暗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濁氣。
    那份慶幸,無比真實。
    然而,人群中的彌勒與大勢至二人,臉上的神情卻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彌勒那標誌性的、仿佛永遠不會消失的笑意,第一次從他臉上褪去,隻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勢至周身那股無形的磅礴氣勢,也在此刻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紊亂。
    惶恐,不安,以及一種即將麵臨未知大恐怖的戰栗。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的心頭瘋狂交織。
    ……
    很快。
    須彌山深處,一間禪室之內,光線黯淡,唯有中央一盞青燈,豆大的火光無聲搖曳。
    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彌勒與大勢至相對而坐,兩人之間的石桌上,茶水早已冰涼。
    良久的死寂之後,大勢至喉結滾動,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如此看來,陳苦師兄授業,也是在為我等區分所修之道。”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強作的鎮定。
    “哪怕是同一個問題,也會有兩個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答案。”
    他像是在說服彌勒,更像是在說服自己,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恐懼中,尋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稻草。
    “嗬嗬,我必然是求穩的那一類,想來隻要照著穩健之道去回答,就不會犯錯了。”
    大勢至說到這裏,緊繃的背脊似乎鬆弛了一分,眼底也浮現出一絲光亮。
    他找到了邏輯的支點。
    觀世音幾人已經用他們的親身經曆,揭示了這授業背後的玄機。
    陳苦師兄並非要一個標準答案,而是在拷問每個人的本心,鑒定其所行之路。
    這個發現,讓他原本沉入穀底的心,稍稍上浮了一些。
    這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的法門,用以抵禦明日那場注定降臨的道心風暴。
    不得不說,大勢至對自己的定位,剖析得相當精準。
    他修持佛法,廣傳教義,渡化眾生,乃是傳道者,而非以殺伐護教的護道之人。
    然而,對麵的彌勒,臉上那標誌性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
    他的麵皮緊繃,眼神沉鬱,仿佛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陰影。
    “不可大意!”
    彌勒的聲音很輕,卻像兩枚冰冷的鐵釘,瞬間刺入大勢至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壁壘之中。
    “陳苦師兄不開口,究竟何為穩,何為莽,我等都不可妄下決斷。”
    這話並非無的放矢。
    他們二人,師從準提聖人,乃是佛門最頂尖的親傳弟子。
    一身佛法修為通天徹地,神通妙法更是層出不窮。
    若論戰力,便是那凶名赫赫的金翅大鵬,乃至元鳳之子孔宣,對上他們,勝負也隻在五五之數。
    以如此實力,鎮壓萬古,護持佛門,說他們是“穩”,理所當然。
    可反過來看,這等翻天覆地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莽”。
    一念可興佛,一念也可滅世。
    穩與莽的界限,在他們這個層次,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況且……
    彌勒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深邃,瞳孔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又歸於寂滅。
    他一字一頓,話語幽幽,如從九幽地獄吹來的寒風。
    “你如何確定,陳苦師兄的心中,隻有兩種答案呢?”
    大勢至的呼吸猛地一滯。
    “萬一…”
    “…還有第三種呢?!”
    最後幾個字,如同驚雷在心湖炸響。
    “轟!”
    大勢至剛剛構建起來的信心,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瞬間碾得粉碎。
    他臉上的血色褪盡,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
    許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嘴角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
    “陳苦師兄……不會這麽變態吧?!”
    饒是對那位大師兄敬畏到了骨子裏,大勢至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尼瑪!
    一個問題,兩種答案,一陰一陽,一正一反,這已是大道至理,足以讓準聖級別的強者道心失守。
    這要是再憑空生出第三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那是什麽?
    非陰非陽?亦正亦邪?
    那還怎麽玩?!
    那根本不是考驗,那是絕路!
    一時間,彌勒這石破天驚的猜想,化作了沉重無比的枷鎖,將兩人死死地鎖在原地。
    他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苦澀與惶恐。
    再無言語。
    唯有等待。
    ……
    日升月落,轉瞬即逝。
    當第三縷晨曦刺破須彌山巔的雲霧,為這片佛國淨土鍍上新生金輝時,新的一日已然降臨。
    今日的授業,隨之開啟。
    授業之地,早已是人頭攢動,無數身影匯聚,卻又詭異地保持著一種極致的靜謐。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混雜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神緊繃的威壓。
    與前兩日的惶恐與不安截然不同,今日,匯聚於此的每一位佛門生靈,他們的瞳孔深處,都躍動著一種按捺不住的火焰。
    那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期待。
    隻因今日,他們不再是受教者,而是見證者。
    見證一場佛門萬古以來都難得一見的盛會。
    高天之上,虛空仿佛一塊被無形之力扭曲的琉璃。
    一道身影端坐於那扭曲的中心,身形看上去不過是個總角小童,眉眼稚嫩,肌膚瑩潤。
    可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便引得光線彎折,法則退避。
    那浩瀚無邊的威壓,自他那小小的身軀中彌散開來,沉重、古老,壓得整座須彌山都仿佛矮了三分。
    他便是此間佛門的大師兄,陳苦。
    一尊活著的混元大羅金仙。
    在他的下方,最前列的位置,兩道身影同樣引人注目。
    左側一人,麵容和善,體態圓潤,時刻帶著三分笑意,正是彌勒。
    右側一人,寶相莊嚴,身軀挺拔,不動如山,乃是大勢至。
    佛門之中,除卻那位常年鎮守地府的地藏師兄,這二人便是弟子輩中最頂尖的存在。
    然而此刻,這兩位聲名赫赫的頂尖大能,卻全無平日的從容與氣度。
    他們腰背挺得筆直,雙手平放於膝上,雙目平視前方,一動不動。
    那緊繃的肌肉線條,透過僧袍的輪廓依稀可見。
    彌勒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嘴角微微抽搐。
    大勢至則更是麵沉如水,額角隱有青筋跳動。
    他們的姿態,不似在聆聽無上大道,更像是在等待一場決定生死的審判。
    看著這兩位師兄的模樣,後方的眾多佛門弟子皆是眼觀鼻,鼻觀心,肩膀卻在輕微地聳動。
    有人嘴角瘋狂上揚,卻又死死抿住,憋得滿臉通紅。
    果然。
    受教這種事,無論修為多高,道行多深,隻要輪到自己頭上,那滋味,誰嚐誰知道。
    哪怕是強如彌勒與大勢至,也逃不過這一劫。
    這份微妙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牽引,齊刷刷地越過人群,投向了須彌山之外那片浩渺的天地。
    那裏,空無一物。
    但所有人都知道。
    還有一人未至。
    佛門四大頂尖弟子,尚有一席缺位。
    時間,在極致的安靜與期待中緩緩流淌。
    每一息的流逝,都讓那份期待愈發濃重,幾乎要化為實質。
    某一刻!
    毫無征兆地,九天之上的蒼穹,猛地一顫。
    一道恢弘至極的仙光,撕裂了雲海,洞穿了虛空,自無窮高處悍然垂落!
    那光芒並非金色,也非佛光,而是一種深邃、慈悲,卻又帶著無盡寂寥的銀白。
    光柱貫穿天地,其光輝瞬間覆蓋了須彌山下千萬裏的廣袤疆域,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莊嚴肅穆的色彩。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由虛化實,緩緩凝現。
    他身形偉岸,氣息如淵如獄,深不可測,甫一出現,便有一股混合著輪回死寂與無量宏願的獨特氣韻,橫掃全場。
    來者,正是地藏!
    他先前重歸幽冥地府,以無上法力坐鎮六道輪回,渡化那積壓了無數歲月的無盡亡魂。
    如今地府秩序重歸穩定,輪回運轉再無滯澀,他才得以暫時抽身,回歸佛門。
    僅僅是這份來去自如,便足以彰顯地藏的恐怖位格。
    那幽冥血海之地,無需他時時刻刻鎮壓,其威名與道韻,便已是無上神威。
    地藏的身影自光柱中一步踏出。
    這一步,仿佛跨越了時空的距離。
    前一瞬還在九天之上,下一步,便已悄無聲息地降臨在須彌山巔的授業之地。
    他落於眾人之前,麵向虛空中的那道小小身影,整理僧袍,躬身一禮。
    “地藏,拜見陳苦師兄!”
    他的聲音響起。
    不似雷霆轟鳴,卻蘊含著一種鎮壓寰宇的磅礴偉力。
    每一個字,都仿佛引動了大道和鳴,聲浪滾滾,傳遍了整個佛門世界,震得無數弟子神魂搖曳,心潮澎湃。
    這一聲行禮,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巨石。
    轟!
    整個須彌山,徹底炸開了鍋。
    壓抑許久的期待與激動,在這一刻盡數引爆。
    佛門之中,一片嘩然,眾弟子都徹底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