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3章 戒尺之下,人人平等,地藏亦受罰!

字數:19764   加入書籤

A+A-


    “是地藏師兄!”
    不知是誰,用一種壓抑不住的顫音低呼出聲。
    “那位就是我佛門之中,行走於地府的無上存在,地藏師兄麽?!”
    “這股威壓……好強!”
    一個弟子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才驚覺失態,連忙穩住心神,但眼中震撼不減分毫。
    “他便是佛門弟子一輩的另一座豐碑,是真正走出佛門庇護,獨擋一方的無上強者!”
    “此等神威,此等氣魄,當真是……霸氣!”
    驚歎聲如同被點燃的引線,瞬間在人群中炸開,卻又被所有人刻意壓低,化作嗡嗡的低鳴。
    這便是地藏。
    偌大的佛門,陳苦之下,弟子輩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他不是傳說,而是真實。
    他不僅僅是佛門弟子,更是地府之中擁有無上位格的至高者。
    這份成就,是所有佛門弟子日夜向往,卻又不敢奢望的終極目標。
    今日,他們第一次親眼目睹這位傳奇師兄的真容。
    那股衝擊力,直接貫穿了他們的神魂。
    然而,立於萬眾矚目之中的地藏,周身那足以震懾大羅的氣息,在觸及須彌山頂端那道身影的刹那,便如潮水般退去,收斂得幹幹淨淨。
    他臉上沒有半分傲然,更無睥睨眾生的姿態。
    他一步步踏上須彌山,對著那個盤坐著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佛禮。
    如果說,尋常弟子仰望地藏,是井底之蛙窺見當空明月,已覺其浩瀚無垠。
    那麽地藏仰望陳苦,便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去直麵那亙古長存的無盡青天。
    井蛙尚不知天高,蜉蝣卻深知己命之須臾。
    正因為地藏站得更高,走得更遠,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夠達到陳苦那般成就,是何等偉岸,何等不可思議。
    那是一條空前之路。
    甚至,可能是一條絕後之路!
    這份認知,讓他發自靈魂深處,不敢有絲毫怠慢。
    地藏麵色平靜,不起波瀾。
    施禮過後,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言語,徑直在陳苦下方尋了一處蒲團,端坐其上。
    他坐下的姿態,是一種天然的仰視。
    至此,聽法者,已然齊聚。
    小陳苦的目光落在了地藏身上,平靜的眼眸中,似乎有億萬星辰生滅。
    “嗬嗬,地藏師弟,如今愈發不凡了。”
    他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隻一眼,他便洞悉了地藏的一切。
    混元金仙巔峰。
    修為圓融,根基雄渾,周身氣息與地道法則隱隱相合,威壓浩浩蕩蕩,攝人心魄。
    此等修為,放眼洪荒,已然不遜於那些成名已久的上古先天大能。
    更何況,地藏身負鎮壓地府之責,冥冥中更有地道神威加持,一念動,便有無邊偉力。
    這讓他愈發顯得傲古淩今,同輩之中,鮮有人能望其項背。
    昔日,地藏於地府發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宏願時,陳苦便有所預感。
    這個師弟,假以時日,或許能追上自己的腳步。
    今日一見,這個判斷正在被一步步地印證。
    聽得小陳苦的誇讚,地藏神色依舊,寵辱不驚。
    可他身後的無數弟子與生靈,卻再也按捺不住。
    所有人的麵皮都泛起一層激動的紅光,呼吸變得粗重。
    要知道,自開壇授業以來,這數日之間,地藏是第一個,被陳苦主動開口誇讚的存在!
    這是何等的榮耀!
    這也讓眾人心中的期待,瞬間被拔高到了頂點。
    一位是佛門萬古唯一的傳奇。
    一位是弟子輩中走得最遠的無上強者。
    此二人今日同坐於此,他們的對話,他們的論道,必然能碰撞出璀璨到極致的光芒。
    哪怕隻是從那光芒中,領悟到一絲一毫的碎屑,對他們而言,都是難以想象的機緣與福運。
    值了!
    這一趟,當真是不虛此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將神念催動到極致,唯恐錯過接下來的任何一個字。
    隻是。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這山巔之上,所有沸騰的期待,瞬間凝固。
    一句誇讚,言猶在耳。
    小陳苦的目光,卻驟然間變得深邃,那絲讚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漠的審視。
    他話鋒陡然一轉。
    那平淡的語調中,帶上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嚴厲。
    “然而,當初於地府之中,你的處置,卻可謂愚蠢。”
    此言一出。
    周遭死寂。
    方才還因陳苦現身而掀起的陣陣騷動,此刻被這兩個字徹底碾碎,連一絲一毫的回響都未曾留下。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瞬間停滯。
    無數道目光匯聚於陳苦身上,從先前的敬畏、激動,瞬間轉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愕然與呆滯。
    愚蠢?!
    這兩個字,宛若兩柄無形的天錘,狠狠砸在眾人心頭。
    好家夥!
    當真是好家夥!
    這小陳苦師兄,訓斥起人來,竟是連半分情麵都不留。
    要知道,地藏師兄乃是何等身份?坐鎮幽冥地府,身負無量功德,論及地位,在整個佛門之中,亦是屈指可數的存在。
    可到了陳苦口中,竟隻得了一個“愚蠢”的評語。
    這比先前他麵對任何其他人,都要來得更加直接,更加淩厲!
    同時,在場的佛門弟子,對於當初地府深處那場驚心動魄的爭端,大多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們隻知道,地藏師兄以一己之力,直麵數位祖巫的滔天凶威,最終令其退去,揚我佛門神威。
    此刻聽聞陳苦此言,其中分明另有隱情。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將心神提到了極致,豎起耳朵,等待著陳苦的下文。
    “我且問你!”
    陳苦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含絲毫溫度,每一個字都如同實質的寒冰,砸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
    他的目光,穿透虛空,直直鎖定在地藏身上。
    “當初祝融、共工等祖巫,挾巫族無上煞氣,悍然闖入地府,你,是否曾主動現身,以一人之軀,直麵他們全部?!”
    這質問聲振聾發聵。
    顯然,陳苦雖身在閉關,不問外事,但那雙洞悉過去的眼眸,早已通過無上時間神通,將當日地府中的一幕幕,盡數追溯,看得分明。
    他看得清楚,若非地藏選擇主動走出十八層地獄的庇護,祝融與共工那幾個莽撞的祖巫,縱然有心發難,也絕無可能那般輕易就將事態擴大。
    地藏並未言語。
    他隻是平靜地對上陳苦的目光,而後,緩緩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便是最直接的承認。
    然而,正是這個承認,讓周遭的佛門眾人,乃至遠方虛空中那些投來關注目光的洪荒大能們,齊齊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
    不是?!
    這……這也算錯處?
    地藏師兄何等風骨!
    他孤身坐鎮幽冥血海之畔,麵對祝融、共工那等自上古龍漢大劫便已凶名赫赫的祖巫,而且是數位聯袂而至,依舊能夠怡然無懼,挺身而出,直麵大敵!
    這難道不是在向整個洪荒天地,昭示我佛門的威嚴與氣魄麽?!
    這難道不是一種無上的榮耀麽?!
    為何到了陳苦師兄口中,反倒成了一樁需要被當眾問責的罪過?
    不僅是佛門眾人想不通,就連那些隱於暗處的觀望者,亦是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是洞穿了眾人心中那揮之不去的疑惑,陳苦的唇角逸出一聲冷哼,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此乃逞匹夫之勇!”
    一言既出,再無下文。
    但這六個字,卻仿佛蘊含著某種言出法隨的力量,讓場中那股剛剛升騰起的質疑與不解,瞬間被壓了下去。
    眾人心頭劇震,開始咀嚼這六個字的深意。
    “你可曾想過,你主動現身的那一刻,若祝融、共工等人,心中所懷的並非隻是發難,而是必殺之念,你當如何?!”
    “憑你一己之力,如何去硬撼數尊肉身成聖、執掌法則的祖巫?!”
    陳苦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暮鼓晨鍾,狠狠敲擊在地藏,以及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到頭來,你除了自尋死路,還有第二種可能麽?!”
    最後一句發問,已然帶上了審判般的威嚴。
    轟!
    眾人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是了!
    是了啊!
    自己等人,終究是將一切想得太過簡單,太過理所當然了。
    所有人都隻看到了地藏師兄直麵強敵,彰顯佛門神威的光輝一幕,卻下意識地忽略了那光輝背後,所潛藏著的足以顛覆一切的巨大危機。
    祝融、共工,那是什麽人?
    那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巫族祖巫!是敢與天道聖人叫板的凶神!
    他們當初強闖地府,的確未曾抱著必殺地藏之心。
    可若是……若是他們抱了呢?
    一旦地藏現身,數位祖巫同時暴起發難,神通盡出,法則齊落,招招都是斃命的殺手。
    那種場麵,光是想一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到那時,縱然地藏師兄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唯有飲恨當場,身死道消一個下場。
    換句話說,當初那場看似風光的爭端之所以能夠和平收場,其中竟是蘊含著莫大的運氣。
    而將佛門的未來,將自身的性命,寄托於“運氣”二字之上……
    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愚蠢!
    地藏也徹底明白了陳苦的意思。
    他那古井無波的眸光中,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隨即緩緩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
    他微微頷首,躬身一禮。
    “這……當初確實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卻多了一分發自內心的歎服與愧疚。
    “願憑師兄責罰!”
    話音落下的瞬間,地藏很是坦然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隻手,白皙如玉,修長有力,曾撥動輪回,曾度化亡魂。
    此刻,它靜靜地懸於空中,等待著那注定的懲戒。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爆響!
    鴻蒙量天尺裹挾著一縷玄黃之氣,沒有絲毫留情,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地藏的手心。
    這一尺落下,並未掀起法力波瀾,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髒都猛地抽搐了一下。
    眾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暗暗咧嘴,隻覺得自己的手心似乎也在隱隱作痛。
    好嘛!
    當真是誰的麵子都不給啊!
    任你是誰,任你身份多高,功德多厚,在這位小陳苦師兄麵前,犯了錯,就得乖乖伸出手來,立正挨打。
    強如地藏,也不例外。
    一尺責罰完畢,陳苦麵色不變,這才開始傳授真正的處置之法,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淡,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你既坐鎮地府,當知地府一切,皆是你最大的底牌,而非你孤身一人。”
    “日後若再遇強敵發難,你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神念傳音,於第一時間,召請接引師尊,準提師叔,乃至紅雲道友等人前來相助。”
    “與此同時,你更可依托十八層地獄,後土輪回台,忘川河水,引動整個地府的法則之力,布下層層疊疊的無上大陣!”
    “如此,內外合力,縱使不敵對方,亦可將強敵困於陣中,拖延足夠的時間,等待我佛門聖人馳援抵達。”
    陳苦的這一番話,條理清晰,邏輯縝密。
    但在一些旁觀者聽來,卻又覺得似乎……有些太過謹慎,甚至到了多慮的地步。
    畢竟,地藏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洪荒之中真正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大能之一,縱然還未證道,卻也相去不遠。
    說他獨當一麵,那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是麵對祖巫,也絕非沒有一戰之力。
    況且,身為蓋壓一方的頂尖強者,若是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應都是召喚聖人師長前來庇護,那還談何自身修行,談何磨礪道心?
    殊不知,陳苦如此教導,其中自有他的深意。
    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地藏坐鎮地府,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他於此地汲取無盡輪回功德,身負佛門東傳之氣運。
    這塊肥肉,在暗地裏,不知被多少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盯著。
    那些自上古潛藏至今的老怪物,那些對佛門心懷敵意的勢力,誰不想將地藏取而代之?
    也正因此,地藏的安全,早已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
    他一旦有失,那便不是他自身萬劫不複那麽簡單。
    對於整個佛門而言,都將是一場無法承受的巨大損失,甚至可能動搖佛門的根基。
    所以,陳苦的用意明確到了極點。
    那就是無論如何,地藏都絕不容有失。
    另一邊。
    地藏周身縈繞的幽冥死氣,在此刻竟有了一絲微妙的停滯。
    他那雙洞悉輪回、見慣生死的眼眸中,先是迷茫,而後是掙紮,最終,一切晦暗盡數褪去,化作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
    一道無形的枷鎖,於他心神深處悄然崩裂。
    “地藏受教了,謝過陳苦師兄!”
    他雙手合十,對著小陳苦深深一拜,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那是大道被點破後的激動。
    這一拜,是發自肺腑的敬畏。
    在此之前,他自恃準聖巔峰的修為,傲骨天成。
    坐鎮幽冥地府,億萬載歲月,何曾有過半分動搖。
    可今日,小陳苦寥寥數語,卻掀翻了他固有的認知。
    自己最強大的憑恃,從來都不是那身驚天動地的修為法力。
    是地府。
    是那無邊無際的幽冥血海,是那輪轉不休的六道輪回,是那鎮壓萬千惡鬼的十八層地獄!
    借助這一切,他可以提前洞悉因果,預設殺局。任何強敵,一旦踏入地府的領域,便已落入他的掌中。
    這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是他身為地藏王菩薩的無上權柄。
    借地府之力,本就是天道賦予他的職責與力量。
    這才是陳苦真正要點醒他的東西。
    小陳苦見他神色,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他眼中的地藏,跟腳不凡,悟性絕頂。
    如這般的人物,一點即透,無需像對待那頭腦簡單的金翅大鵬一般,反複敲打。
    話已至此,已然足夠。
    刹那間,那雙淡漠而深邃的目光,從小陳苦的眼眶中移開,落向了不遠處的另一道身影。
    彌勒。
    嗡!
    彌勒隻覺得一道無形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視線仿佛擁有實質的重量,壓得他背後僧袍下的肌肉瞬間緊繃。
    他臉上那標誌性的、仿佛永遠不會消失的笑意,在這一刻出現了僵硬的凝滯。
    來了!
    終究還是輪到自己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感從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並非畏懼,而是一種混雜著驚疑、不安與些許惶恐的複雜情緒。
    他與地藏不同。
    地藏常年鎮守九幽,與這位陳苦師兄接觸甚少。
    故而,今日受教,於地藏而言,是一場夢寐以求的莫大機緣,心中唯有珍視與感激。
    可他彌勒,卻是常駐須彌山,是親眼見證著陳苦如何從一名西方弟子,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連師尊接引、準提都要平等視之的恐怖高度。
    那種日積月累的敬畏,早已刻入骨髓。
    就在彌勒心中無數念頭翻湧奔騰,試圖揣測接下來可能出現的任何詰問之時,陳苦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已然在殿內響起。
    “彌勒師弟。”
    三個字,讓彌勒的心跳驟然加快。
    “設觀世音、藥師在外,被強敵以絕殺大陣所困,危在旦夕。”
    “唯有藥上拚死逃回佛門,向你求救。”
    “你,當如何處置?!”
    話音落下,彌勒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預想了無數種可能,卻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直擊靈魂的難題。
    這問題,遠比之前所有人的都更加複雜,更加凶險。
    其中牽扯的,不僅僅是個人道行,更是整個佛門的安危與取舍。
    這他娘的……
    究竟是該求穩,還是該去莽?!
    一個念頭瘋狂叫囂著:穩住!師兄此問,必有深意!坐鎮須彌山,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另一個聲音卻在心底咆哮:同門有難,豈能坐視!若連守護同門都做不到,還修什麽佛,證什麽道!
    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在他的腦海中瘋狂撕扯,讓他一時之間,竟拿不定主意。
    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片刻的死寂之後,彌勒眼中的糾結與掙紮盡數散去,化為一片決然。
    他不再去揣測陳苦的心意。
    他選擇遵循自己的本心。
    “回稟師兄!”
    “此等危機,刻不容緩!”
    他抬起頭,迎上陳苦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將親自帶隊,攜龍樹、金翅大鵬等所有師弟,傾巢而出,全速前往,進行救援!”
    聲音擲地有聲,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
    守護同門,這是他身為佛門弟子的底線。
    小陳苦靜靜地看著他,從彌勒的眼神中,他看到了真誠,看到了不惜一切的同門情誼。
    那原本淡漠的眸光,因此而柔和了萬分之一。
    但,讚許不等於認可。
    “魯莽!”
    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在彌勒耳邊炸響。
    “你身為佛門二代首徒,在我等不問世事之時,便需一肩擔起坐鎮須彌山的重任!”
    小陳苦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充滿了訓斥的意味。
    “親自出動,以身犯險,此乃將帥之大忌!你將自己置於險地,便是將整個佛門都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屆時,須彌山空虛,若有外敵趁虛而入,你又該如何?!”
    這番話,如同重錘,一記記砸在彌勒的心頭。
    眾人心中都明鏡似的,陳苦口中的“二代首徒”,自然是刨除了他自身與地藏。
    陳苦的地位早已超然物外,與接引、準提、紅雲老祖等人平起平坐,脫離了弟子的範疇。
    而地藏則身負鎮壓地府的重任,無暇他顧。
    如此算來,彌勒,便是當之無愧的佛門二代弟子之首。
    這個身份,既是榮耀,更是責任。
    在關鍵時刻,他必須承擔起代替接引、準提坐鎮須彌山,穩定佛門根基的重任。
    “啪!”
    一聲輕響。
    那柄讓所有人心驚膽戰的鴻蒙量天尺,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力道不重,卻仿佛蘊含著萬鈞之力,讓他渾身一顫。
    一股灼熱的浪潮從胸口直衝頭頂,彌勒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連耳根都透著血色。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辯解的言語都被堵死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果然……
    自己費盡心機,提前準備,揣測所謂的“穩”與“莽”,在陳苦師兄真正的考量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丟人!
    實在是太丟人了!
    彌勒甚至能感覺到,不遠處金翅大鵬等人投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滿是毫不掩飾的打趣與幸災樂禍。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當他的餘光瞥見一旁神色肅然、仿佛感同身受的地藏師兄時,心中那股強烈的羞恥感,卻莫名地減輕了幾分。
    連地藏師兄這等人物,不也一樣受了罰麽?
    這麽一想,心裏頓時好受多了。
    山風微拂,吹動著須彌山巔不朽的菩提枝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彌勒身軀微微前傾,姿態放得極低,那張總是掛著溫和笑意的臉龐上,此刻寫滿了凝重與懇切。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還請陳苦師兄指點,我該如何做?!”
    這一問,已然是將自身乃至整個佛門的應對,全權交托。
    小陳苦的眼神古井無波,仿佛早已洞悉了萬千種未來,此刻的局麵,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種。
    他的回應沒有半分遲滯,字句清晰,如金石落地。
    “你可派遣龍樹、金翅大鵬等弟子出動,前去救援。”
    每一個名字從他口中吐出,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
    “同時,也要請度厄、應龍等強者隱於暗中,時刻防備,關鍵之時再行出手。”
    話音稍頓,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彌勒,似乎望向了更深邃的因果。
    “而你自身,則坐鎮須彌山中,應對一切異變。”
    最後,他給出了結論,一錘定音。
    “如此,方可做到救援同門師弟,也可保後方安穩,兩全其美,萬無一失!”
    一言,一陣。
    一語,一策。
    這番話語並不冗長,卻在彌勒的心湖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眼中的迷茫瞬間被一道刺破黑暗的光芒所取代。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派遣龍樹與金翅大鵬,是為陽謀,是佛門擺在明麵上的雷霆手段,足以震懾宵小,應對絕大多數的危機。
    而請度厄真人、應龍這等成名已久的洪荒巨擘在暗中掠陣,則是後手,是真正的殺招,是確保萬無一失的最終保障。
    至於他自己坐鎮須彌山……
    彌勒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明白了。
    陳苦師兄這是在告誡他,身為佛門如今事實上的執掌者,他便是那定海神針,是所有佛門弟子的信念所歸。
    隻要他不動,須彌山便穩固。
    隻要須彌山穩固,佛門的氣運便不會動搖。
    這不僅僅是一個救援方案,這更是一次對整個佛門力量的完美梳理與調動!
    地藏的力量,根植於幽冥地府,那是他的道場,他的根基。
    而他彌勒的力量,便是這偌大的西天佛門,是這滿山的菩薩、金剛、羅漢,是這無數虔誠的信徒!
    正如陳苦所言,如今的佛門,早已非吳下阿蒙。
    龍樹菩薩,智慧通天,戰力無雙。
    金翅大鵬,極速無影,凶名赫赫。
    更有應龍、黑龍,乃至度厄真人這等在封神大劫之前便已是天地間一方霸主的存在,甘為佛門供奉。
    將這所有力量擰成一股繩,還有何懼?
    通透了!
    所有關竅,在這一刻盡數通透!
    彌勒隻覺眼前豁然開朗,心中那點因同門被困而生的焦慮與急躁,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鎮定與從容。
    他對著小陳苦,深深地,深深地躬身下去,行了一個幾乎觸及地麵的大禮。
    這一拜,拜的不是同門之誼。
    是授業之恩。
    ……
    然而,這發生在須彌山巔,看似平淡的一幕,落入外界那些時刻關注著此地的洪荒修士眼中,卻激起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虛空之中,無數道或明或暗的神念交織著,傳遞著失望的情緒。
    “唔……”
    一道神念波動,帶著幾分意興闌珊。
    “原以為佛門四大頂級弟子之間,終於要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碰撞,會看到何等耀眼的光輝。”
    “沒想到,竟是這般景象。”
    “地藏被困,彌勒求教,最終還是由那陳苦一人乾綱獨斷。”
    “這……倒是有些無趣了。”
    另一位年輕修士的神念緊跟著附和,他的聲音裏滿是遺憾。
    “是啊,本以為能看到佛法辯論,神通對轟,最不濟也是一場激烈的爭執,看看誰的理念能壓過誰。”
    “結果,就是陳苦幾句話,彌勒就納頭便拜?”
    “這算什麽?虎頭蛇尾,太過平淡。”
    此言一出,立刻引動了無數旁觀者的共鳴。
    不錯!
    確實!
    這與他們所期待的劇本,相去甚遠!
    他們想看的是龍爭虎鬥,是棋逢對手,是佛門內部最頂尖天才之間的理念與實力的激烈碰撞。
    可他們看到了什麽?
    隻看到了一個平靜的提問,和一個更加平靜的回答。
    整個過程,波瀾不驚,宛如一潭死水。
    這讓那些渴望看到一場大戲的修士們,感覺自己白白期待了許久。
    然而,就在這片失望的議論聲逐漸彌漫開來之時,一些真正屹立於洪荒之巔的大能巨擘,那些自天地初開便已存在,見證了無數紀元更迭的古老存在們,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們的神念沒有散發出任何情緒,但那種極致的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凝重。
    許久。
    一道蒼老而威嚴的神念,緩緩掃過全場,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讓所有嘈雜的議論瞬間平息。
    “這,恰恰能說明如今的佛門之鼎盛啊!”
    這道聲音,仿佛蘊含著某種看穿表象,直抵本質的恐怖洞察力。
    “地藏等人雖強,卻早已沒有與陳苦爭輝的資格了。”
    話語傳出,猶如一道驚雷在所有修士的心頭炸響,直接反駁了此前所有的說法。
    什麽?
    沒有爭輝的資格了?
    這是何意?
    聽得此話,眾生初時盡皆愕然,完全不明白其中深意。
    地藏、彌勒,哪一個不是震古爍今的天驕?哪一個不是身負大氣運,未來有望證道混元的恐怖存在?
    說他們……沒有資格?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
    但,那些發出此言的,皆是洪荒之中真正的巨擘,他們的每一句話,都絕非無的放矢。
    一時間,所有修士都壓下了心中的質疑,開始強迫自己順著那句話,去重新審視剛才那平淡的一幕。
    他們仔細思忖。
    一遍。
    兩遍。
    三遍。
    漸漸的,一些修為高深,心智敏銳的修士,臉色開始變了。
    最開始是驚愕。
    然後是難以置信。
    最後,那難以置信化作了深深的駭然。
    他們終於……品出了一絲味道。
    一絲讓他們遍體生寒的味道。
    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佛門四大弟子之間的“內部會議”。
    可現在回看,那哪裏是什麽會議?
    那分明是一場……上級對下級的訓示!
    陳苦自始至終,沒有用過任何商量的口吻。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
    而彌勒,這位同樣被譽為佛門未來的巨擘,他的反應不是探討,不是辯論,而是……領命!
    是那種下屬麵對上司時,最本能的,最徹底的遵從!
    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在如今的佛門內部,陳苦的地位,已經淩駕於其他所有弟子之上,形成了一種絕對的,無可動搖的權威!
    他不再是“四大弟子之一”。
    他是唯一的決策者!
    是絕對比肩接引準提的存在!
    他調動的,是地藏,是金翅大鵬,是孔宣,是度厄,是應龍!這些名字,任何一個單獨拿出來,都足以讓洪荒震動。
    可陳苦在提及他們時,語氣平靜得,就仿佛在說“我的劍,我的刀”一樣。
    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這才是真正的力量!
    不是神通法術的碰撞,而是權柄與意誌的碾壓!
    想通了這一層,所有修士再也不覺得那一幕“無趣”了。
    他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那看似平淡的對話之下,隱藏的是佛門內部已然形成的,森嚴到令人窒息的權力結構。
    而陳苦,就端坐於那權力的最高峰。
    眾生仔細思忖之下,便忍不住麵露動容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