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9章 驚世之戰爆發,佛門弟子出世!

字數:29547   加入書籤

A+A-


    祝融的話音落下,天地間死寂了一瞬。
    那股寂靜,比萬億生靈的嘶吼更加刺耳。
    “陳苦……”
    帝俊的口中,幾乎是碾磨著吐出這兩個字。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灼燒神魂的溫度。
    並非疑問,而是淬滿了無盡殺意的確認。
    太一垂在身側的手掌,五指一根根攥緊,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金色的帝袍袖口之下,青筋虯結,宛若猙獰的怒龍。
    原來是他。
    又是他!
    那個本該在西方極樂淨土,誦經念佛的佛門之主!
    一瞬間,無數破碎的畫麵在帝俊的腦海中炸開,化作一幕幕讓他帝血沸騰的恥辱烙印。
    那柄匯聚了妖族無盡氣運與怨魂,本該終結一切的屠巫劍,在最終成型的前一刻,劍身之上浮現出的那一道道金色佛文,最終寸寸崩裂,化為齏粉。
    那是陳苦的手段。
    那一日,妖族天庭之上,一隻遮天蔽日的佛掌從三十三重天外探來,無視了周天星鬥大陣的億萬星光,無視了妖族所有大聖的拚死阻攔。
    那一掌落下,億萬妖族連哀嚎都未曾發出,便神魂俱滅,真靈不存。
    那是陳苦的意誌。
    而現在,眼前這群本該是蠻荒野獸的巫族,肉身堅不可摧,氣血撼動星辰,他們所依仗的根基,那門霸道絕倫的九轉玄功……
    竟然,也是來自於陳苦!
    一樁樁,一件件。
    這不是巧合。
    這是處心積慮的算計,是毫不掩飾的針對!
    一股被愚弄、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狂怒,混雜著無法遏製的殺機,自兩位妖族帝皇的胸膛中轟然引爆。
    那股怒火,不再是無名之火,它有了清晰的名字。
    陳苦!
    然而,僅僅是刹那的失神。
    帝俊眼中的所有波瀾,瞬間被一股冰冷的決斷所取代。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那億萬巫族組成的鋼鐵洪流之上。
    “眼下不是糾結這些之時。”
    帝俊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每一個字都透著金石般的冷硬。
    未來的威脅再大,也需要有未來去麵對。
    眼前的敵人不死,他們妖族,將沒有未來。
    “先滅巫族,再說其他!”
    聞言,太一緩緩點頭。
    他眼中的怒火與忌憚,也盡數收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
    那是純粹的,再無任何雜質的殺意。
    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
    今日,先用巫族的血,踏平這不周山!
    先用十二祖巫的頭顱,來祭奠妖族的亡魂!
    至於陳苦……
    待到妖族一統洪荒,集整個天地之偉力,再去與他清算這筆血債!
    太一不再多言。
    所有的話語,都已蒼白。
    他猛然抬首,目光貫穿了九天十地。
    “殺!”
    一個字,自他口中爆喝而出。
    音波並非向著四周擴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毀滅的直線,洞穿了前方的虛空,讓天地法則都為之顫栗。
    與此同時。
    嗡——!
    那懸於他頭頂之上,仿佛亙古便已存在的混沌鍾,動了。
    它沒有劇烈搖晃,隻是微微一震。
    咚!
    一聲鍾鳴。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反而是一種極致的寂靜。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
    天地,化作了一幅黑白的水墨畫。
    緊接著,一道肉眼可見的,呈現出毀滅性的青黑色波紋,以混沌鍾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朝著整個洪荒世界,瘋狂席卷。
    波紋所過之處,空間如同脆弱的鏡麵,寸寸碎裂,露出背後猙獰的虛空裂縫。
    日月星辰,在這鍾聲之下,光芒黯淡。
    風停。
    雲滯。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拖拽,變得粘稠而緩慢。
    這鍾聲,是號令。
    是妖族至高無上的帝皇,對億億萬妖族子民下達的,最終的戰爭敕令!
    下一刻。
    “吼!”
    “殺!”
    “為了妖皇!”
    “為了妖族!”
    積蓄了萬古的戰意與殺氣,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寂靜的天地被瞬間撕裂。
    億萬妖族的嘶吼匯聚成一股,化作了足以衝垮一切的毀滅音浪。
    最前方的妖族大軍,動了。
    一道身影。
    十道身影。
    萬道身影。
    億萬道身影!
    他們不再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而是匯聚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毀滅浪潮。
    無數道身影拔地而起,遮蔽了天光。
    無數隻利爪撕裂了空氣,帶起尖銳的呼嘯。
    無數雙猩紅的眼眸,倒映著不周山那巍峨的輪廓,以及山下那嚴陣以待的巫族。
    那是一股洪流。
    一股由血肉、鋼鐵、妖氣、殺意所凝聚而成的,無可阻擋的末日洪流。
    大地在他們的衝鋒下呻吟。
    天空在他們的妖氣下顫抖。
    整個不周山戰場,那磅礴的殺機幾乎化為了實質,讓遠在億萬裏之外觀戰的洪荒大能們,都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肝膽欲裂。
    決戰,爆發了。
    另一麵。
    血氣衝霄。
    那不是尋常生靈的血氣,而是凝練了萬古煞意,足以汙穢仙神,侵蝕大道的巫族精血。
    赤紅色的狼煙直貫天穹,將雲海染成一片血色煉獄。
    千百萬巫族的身影在血氣中浮沉,每一個都如山嶽般沉穩,眼中的戰意純粹到極致。
    他們不甘示弱。
    或者說,巫族的字典裏,從未有過“示弱”二字。
    麵對妖族漫天星鬥般的璀璨神通,他們回以最原始,也最霸道的姿態。
    迎戰!
    妖族陣營中,一頭大鵬扶搖而上,雙翼一展,便是億萬道庚金劍氣攢射而出,每一道劍氣都足以輕易洞穿星辰。
    另一側,一尊畢方神鳥張口一吐,便是無窮無盡的太陽真火,火海蔓延,要將天地都付之一炬。
    諸般靈寶被祭起,懸於九天之上。
    混沌鍾的虛影鎮壓時空,河圖洛書的幻象演化周天。
    神芒激蕩,仙光垂落,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每一縷光,都帶著必殺的鋒芒。
    淩厲,森然。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景象,巫族的回應簡單直接。
    一名魁梧的大巫,麵對那億萬庚金劍氣,隻是發出一聲咆哮。
    他上身的肌肉猛然賁張,古銅色的皮膚上亮起無數玄奧的圖騰紋路,筋肉虯結,宛若萬載玄鐵鑄就。
    他沒有閃避。
    他隻是揮拳。
    一拳。
    簡簡單單的一拳。
    拳鋒所至,空間寸寸崩裂,形成一個不斷擴大的漆黑空洞。
    那億萬道足以洞穿星辰的劍氣,撞入這片純粹的“無”中,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徹底吞噬,湮滅。
    拳可裂天!
    另一名巫族,麵對那焚天煮海的太陽真火,同樣不退。
    他猛然一跺腳。
    大地轟鳴,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穀以他的落足點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瘋狂蔓延。
    無盡的地煞之氣從裂穀中噴湧而出,化作黑色的狂龍,迎向那金色的火海。
    地煞與真火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令人牙酸的“嗤嗤”聲。
    法則在彼此消融,秩序在相互抹除。
    腳可碎地!
    這就是巫族。
    不修元神,不借外物,隻信奉自身。
    他們的身軀,便是最強的法寶。
    他們的拳腳,便是最強的神通。
    這一戰,積壓了兩個種族萬古的仇怨與怒火。
    故而,自碰撞的第一個刹那,便沒有絲毫試探,沒有半分留情。
    方圓億萬裏,盡數化作戰場。
    不,是化作了一片不斷崩塌、不斷毀滅的混沌地帶。
    億萬裏的山河瞬間蒸發,化作最微末的塵埃。
    堅不可摧的空間壁壘,此刻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被輕易撕裂,露出後麵深邃、死寂的無盡虛空。
    法則的鏈條一根根斷裂,發出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哀鳴。
    秩序徹底紊亂。
    在這裏,水會向上流,火焰冰冷刺骨,光芒不再直線前行,而是扭曲成怪誕的形狀。
    虛空大麵積地坍縮,形成一個個吞噬萬物的黑洞。
    劫光如淵。
    那毀滅性的光芒從戰場中心蔓延,無遠弗屆,所過之處,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盡數化為虛無。
    絕世的大恐怖,籠罩了整片洪荒大地。
    無數正在閉關潛修的生靈被驚醒,他們駭然地望向那片毀滅的源頭,神魂都在顫栗。
    “嘶……”
    一名剛剛突破大羅金仙境界的修士,臉上的喜悅尚未散去,便被恐懼所取代,他聲音發顫。
    “退!我輩修士,速速退避!”
    “此戰太過恐怖!隻是餘波,便足以讓我等道軀崩解,神魂俱滅!”
    “一旦被那劫光掃中,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無數遁光亮起,倉皇地朝著遠離戰場的方向逃竄。
    他們不敢有絲毫停留。
    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那蔓延的恐怖徹底吞噬。
    一名老牌大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經營了數個元會的洞天福地,被一道蔓延而來的劫光掃過。
    沒有巨響,沒有掙紮。
    那座仙山,連同其中所有的禁製、靈脈、道場,都在一瞬間悄無聲息地化作了飛灰。
    他的心在滴血,臉上卻不敢有半分怨懟。
    隻能帶著門人弟子,頭也不回地繼續奔逃。
    洞府沒了可以再建。
    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九轉玄功……這就是傳說中的九轉玄功!”
    有大能遙望戰場,看到一名巫族大巫被妖族的神通轟碎了半邊身子,卻在下一個瞬間血肉衍生,完好如初,甚至氣息比之前更加強悍,不由得發出驚歎。
    “果然名不虛傳!”
    “巫族有九轉玄功,更有那尚在醞釀,引動天地煞氣的都天神煞大陣。”
    “妖族亦非等閑,屠巫劍凶名赫赫,周天星鬥大陣引動諸天星力,同樣是蓋世殺伐之陣。”
    一名見識廣博的準聖級大能,目光凝重,分析著戰局。
    “這一戰,究竟孰強孰弱?!”
    旁邊有人忍不住問道。
    那大能聞言,隻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無法預測。”
    “此等席卷天地的大戰,牽扯到兩位至高皇者,十二尊祖巫,無數妖神大聖……其走向,已經不是我等能夠預測的了。”
    諸如此類的議論聲,在逃難的眾生中此起彼伏。
    但更多的,是沉默的震撼。
    他們隻是不斷地抽身暴退,再暴退。
    直到退到了自認為安全的距離,才敢停下,用各種神通秘法,遙遙觀望那片已經化作毀滅與混沌的戰場。
    也有人若有所思,在揣測這一戰的最終結果,以及對整個洪荒格局的影響。
    更有一些生靈,目光深邃而悠遠,越過了慘烈的戰場,投向了西方。
    須彌山所在的方向。
    他們的心神,被九轉玄功的強大所攫取。
    僅僅是十二祖巫,得了陳苦傳下的法門,便已經能將肉身錘煉到如此地步。
    一舉一動,都擁有崩天裂地的偉力,強大絕倫,勢不可擋。
    那麽……
    一個讓所有人心頭為之震顫的念頭,不可遏製地浮現出來。
    可想而知,作為此法的傳道者,陳苦對於九轉玄功的掌控,必然是超出眾生想象的深厚。
    那又該是何等強大?
    那又是何等萬古無二的風采?!
    ……
    西方佛門,靈山聖境。
    無量佛光普照,梵音禪唱自虛空中生滅,金蓮朵朵於地麵湧現,而後又悄然隱去,循環往複,衍化著一方淨土的無上妙諦。
    與外界那席卷天地的血色煞氣相比,此地祥和得仿佛是另一個紀元。
    接引聖人盤坐於金蓮之上,麵容雖一如既往地疾苦,但那雙眸子深處,卻蘊藏著一抹難以掩飾的亮色。
    他微微頷首,唇角牽動,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嗬嗬,不錯!”
    “祝融那莽撞家夥,向來心直口快,今日此舉,倒是無心插柳,又為我徒兒揚名了一番。”
    聲音不高,卻帶著聖人言出法隨的韻律,在準提與紅雲的耳畔清晰響起。
    他所言,正是指不久前,巫族祖巫祝融於妖族陣前,當著洪荒無數大能的麵,親口道出了陳苦身負九轉玄功的驚天密辛。
    此事,足以讓天地為之震動。
    換做旁人,身懷此等逆天功法,被如此公之於眾,恐怕早已是寢食難安,唯恐成為眾矢之的。
    可接引沒有半分慍怒,心中反倒是欣慰居多。
    這可是讓自家弟子威望再度暴漲的絕佳契機。
    槍打出頭鳥?
    那種戒律,隻適用於那些掙紮於天道之下的凡俗修士。
    如今的陳苦,早已是混元大羅金仙。
    這等修為,這等境界,已是與天道同階,與聖人比肩的存在。
    風頭出盡,又如何?
    放眼這三界六道,誰敢對他不利?
    退一萬步說,又有誰,能真正對他不利?!
    聽得接引此言,一旁的準提、紅雲亦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準提手持七寶妙樹,輕輕一刷,蕩開一圈七彩寶光,他感歎道:
    “師兄所言甚是。”
    “如今陳苦師侄的影響力,遍及洪荒四海,怕是已經超過我等聖人了。”
    他的語氣中,既有驚歎,也有一絲與有榮焉的自豪。
    紅雲老祖更是撫掌而笑,他那張標誌性的笑臉上,此刻的喜悅發自肺腑。
    “何止是超過,簡直是處處留名。”
    “明明未曾親自踏足任何一處戰場,可無論是巫妖的陣前,還是東海的波瀾,處處都有陳苦之名在響徹回蕩。”
    事實的確如此。
    如今的洪荒,陳苦二字,仿佛成了一種無形的“勢”。
    一種足以影響天地格局,左右眾生念頭的煌煌大勢。
    就在這片祥和的氛圍之中,紅雲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目光掃過虛空,仿佛穿透了靈山的無盡佛光,看到了那億萬裏之外,被血與火浸染的洪荒大地。
    即便身處西方淨土,那股衝霄的煞氣與怨力,依舊讓身為聖人的他感到一絲心悸。
    “如今大戰已然徹底爆發!”
    紅雲看向接引與準提,鄭重其事地提醒。
    “我等也該立刻告誡門下所有弟子,自即日起,封山不出,絕不可擅自踏入世間,以免被卷入這場量劫,沾染上巫妖大戰的無邊因果。”
    準提聞言,當即頷首,麵色同樣嚴肅無比。
    “道友所言極是。”
    巫妖量劫,乃是開天辟地以來最為恐怖的浩劫之一,其間產生的因果業力,足以讓準聖都萬劫不複,便是聖人,也不願輕易沾染。
    佛門雖有大興之勢,但根基尚淺,門下弟子修為參差不齊,一旦被卷入,後果不堪設想。
    一念及此,準提不再遲疑。
    他抬起手,指尖大道符文流轉,一股宏大、莊嚴、浩瀚的意誌開始凝聚。
    他準備以聖人之尊,行大道傳音之法,將法旨昭告整個西方世界,遍及佛門每一位弟子,乃至每一位生靈的真靈深處。
    然,就在那大道之音即將響徹天地的刹那。
    一隻手掌,平淡無奇地伸出,輕輕按在了準提即將揮下的手臂上。
    “師叔,且慢!”
    聲音溫和,卻仿佛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
    出手的,正是陳苦。
    這一幕,太過出乎預料。
    準提準備發出的浩瀚道音,戛然而止。
    那凝聚於他指尖的聖人意誌,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瞬間煙消雲散。
    刹那間,靈山之巔,萬籟俱寂。
    無論是接引,準提,還是紅雲,三位天道聖人,此刻的動作完全凝固。
    他們的目光,如三道實質化的閃電,齊刷刷地匯聚在了陳苦的身上。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陳苦是要放任門下弟子隨意而為,去主動沾染那足以埋葬一切的量劫因果?
    這……這豈不是要將整個佛門,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一時間,饒是以聖人的心境,也感到了一陣匪夷所思的錯愕。
    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濃重的不解,甚至還有一絲潛藏的驚疑。
    他們注視著陳苦,等待著一個解釋。
    一個足以說服他們,推翻先前決斷的解釋。
    而在三位聖人那幾乎要洞穿一切的注視下,陳苦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緊張。
    他緩緩收回手,神情依舊淡然。
    隨即,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洞悉了天機,勘破了棋局的深邃。
    “嗬嗬。”
    他輕笑一聲,緩緩開口。
    “對於洪荒其他的生靈而言,這場巫妖大戰,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無量浩劫。”
    “然而……”
    陳苦話鋒一轉,聲音雖然平淡,吐出的每一個字,卻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三位聖人的心頭。
    “對於我佛門弟子而言,這場巫妖大戰,卻是一場萬載難逢,不可多得的大機緣啊。”
    此言一出。
    轟!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混沌神雷,在接引、準提、紅雲三人的腦海中猛然炸開。
    機緣?
    大機緣?!
    他們徹底懵了。
    將一場足以埋葬一個時代,讓天地重歸混沌的量劫,稱之為……機緣?
    這是何等顛覆的言論!
    何等瘋狂的想法!
    準提手中的七寶妙樹寶光都停滯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道心,竟在此刻產生了一絲動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紅雲臉上的驚愕更是無以複加,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唯有接引,在最初的極致震驚之後,猛地捕捉到了什麽。
    知徒莫若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這位弟子,從不做無的放矢之言。
    他的每一個看似瘋狂的舉動背後,都藏著常人無法企及的深遠布局。
    接引的腦海中,無數念頭瘋狂閃過,過往的一幕幕畫麵飛速流轉。
    最終,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如同閃電般劃破了腦海中的迷霧。
    他想起了,在西方那片貧瘠大地上,曾經肆虐了無數元會的業力風暴。
    想起了,陳苦是如何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手段,將那足以毀滅一切的量劫風暴,生生化解,淨化為祥和。
    一個大膽到讓他自己都心神劇震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接引的呼吸,在這一刻甚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
    他死死盯著陳苦,眼神中充滿了驚疑不定,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徒兒的意思是……”
    “莫非……莫非是想以我佛門的無上妙義,去淨化這場大戰所產生的無邊因果?”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陡然拔高,瞳孔也隨之收縮。
    “以及……渡化那巫妖二族之中,隕落的無盡冤魂?!”
    話音落下的瞬間,接引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及到了真相。
    若論渡化冤魂,淨化怨念,西方所掌握的手段,簡直是驚世駭俗,堪稱此道之祖!
    昔日,正是憑借這種手段,他們才徹底化解了西方世界的根本頑疾,讓這片貧瘠之地重煥生機,為佛門的鼎盛奠定了最堅實的基礎。
    而眼下,巫妖二族傾盡全族之力,不死不休地慘烈搏殺。
    哪怕是相隔著億萬裏的浩瀚虛空,以他們的聖人道果,都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洪荒大地上,成片成片的血雨爆綻,將九天雲層都染成了刺目的猩紅。
    不難想象,這一戰過後,天地間將會憑空多出何等恐怖的冤魂、怨念、以及因果業力。
    那將是一股足以讓天地失衡,讓大道哀鳴的負麵力量。
    而這股力量,在陳苦的口中,卻成了……“大機緣”!
    果然!
    就在接引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陳苦的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
    他對著自己的師尊,幹脆利落地一點頭。
    “不錯,弟子正是此意!”
    而後,陳苦的目光越過身前,投向了那座於佛光中巍峨聳立的須彌山,以及山下、山間,那密密麻麻的佛門弟子。
    一道道身影影影綽綽,匯聚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此刻,這片海洋並不平靜,每一滴水珠都倒映著遠方那場毀天滅地的巫妖之戰,每個人的臉上都交織著震撼、恐懼與茫然。
    天穹在哀鳴,大地在泣血。
    聖人道統的弟子們,此刻無不緊閉山門,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生怕被那恐怖的業力與殺劫沾染分毫。
    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這萬馬齊喑的死寂中,一個聲音響起了。
    “金翅大鵬、觀世音,你等二人何在?!”
    陳苦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沒有動用任何法力,卻輕鬆地穿透了戰場傳來的轟鳴,清晰地落入須彌山地界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人群之中,原本正心神俱裂,為那巫妖大戰的恐怖威能而感慨的金翅大鵬與觀世音,身軀同時一震。
    二人臉上的驚歎之色瞬間凝固。
    陳苦師兄?
    他喚自己二人何事?
    無數念頭在電光石火間閃過,但身體的本能早已壓過了一切思緒。
    二人不敢有絲毫遲疑,一步踏出,身形化作兩道流光衝天而起,於半空中停住,隔著遙遠虛空,向著陳苦所在的方向深深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陳苦師兄(前輩),我等在此!”
    聲音恭敬,卻難掩其中的一絲顫抖與不解。
    陳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落在了他們身上,微微頷首。
    那平淡的眼神,卻讓二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你二人這就出世,趕往巫妖戰場萬裏之外。”
    “而後,觀世音師弟布我佛門妙義,渡化此戰冤魂,淨化怨念!”
    話音落下。
    整個須彌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金翅大鵬與觀世音更是徹底僵住,二人緩緩對視一眼,都能從對方的瞳孔深處看到極致的錯愕。
    啥?!
    去……去戰場之外?
    渡化冤魂?!
    這……
    金翅大鵬的腦子嗡的一聲,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知道,那可是巫妖大劫!是連聖人都要退避三舍的無量殺劫!
    每一瞬間,都有大羅金仙級的強者如同草芥般隕落,其怨氣、煞氣、業力足以汙穢任何準聖道果!
    其他聖人門下,此刻都龜縮在自家道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闡教的金鍾不曾敲響。
    截教的仙島大陣緊閉。
    人教更是無為而治,仿佛世間無此大事。
    可自家的陳苦師兄,竟然要他們主動湊上去,將手伸進這滾燙的血肉磨盤裏?!
    觀世音那張素來慈悲為懷的臉上,此刻也繃不住了,浮現出一片濃重的苦澀。
    這不是讓自己去送死嗎?
    戰場萬裏之外……聽著遙遠,可對於那種毀天滅地的大戰而言,萬裏與一寸又有何區別?一道神通的餘波,一絲逸散的殺機,都足以讓自己萬劫不複!
    他的道心,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似乎是察覺到了觀世音心中那幾乎要溢出的恐懼與抗拒,陳苦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帶一絲波瀾。
    “切莫忘了此前本座對於你們的授業!”
    那聲音平淡,卻仿佛一道驚雷在觀世音的識海中炸響。
    授業……
    陳苦師兄的授業!
    “何人該莽,何人該穩!”
    陳苦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敲碎了觀世音心中的迷茫與恐懼。
    “觀世音師弟隻管布道傳法,普度眾生。”
    “金翅大鵬,則要竭力護佑前者周全。”
    轟!
    此言一出,觀世音與金翅大鵬二人目光之中,那所有的困惑、恐懼、遲疑,於一瞬間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兩道璀璨奪目的光芒。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二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終於徹徹底底明白了陳苦的深意。
    此前的授業,那一次次看似毫無關聯的教導與對練,終於在今日,要派上用場了!
    陳苦師兄的布局,竟是如此深遠!
    觀世音是布道者,以佛法妙義為矛,收割那無盡的功德與氣運。
    金翅大鵬是護道者,以其冠絕天下的速度和強橫的肉身作戰盾,隔絕一切危險。
    一攻一守,一柔一剛。
    一者布道,一者護道。
    二者相輔相成,彼此互為犄角,才能在這場潑天殺劫的邊緣,安然無恙地攫取那無上機緣!
    更何況,金翅大鵬如今已是準聖修為,一身戰力更是同階之中的佼佼者,僅僅是遠離戰場萬裏,護住一個一心傳法的觀世音,當是綽綽有餘。
    想通了這一切,二人胸中那口鬱氣盡數吐出,隻剩下無盡的欽佩與昂揚的戰意。
    他們不再多想,再度躬身,聲音已是堅定無比。
    “我等,謹遵師兄(前輩)法旨!”
    話音未落,二人身形一轉,化作一金一白兩道神虹,毫不猶豫地撕裂虛空,朝著那煞氣衝天的巫妖戰場方向疾馳而去!
    陳苦的目光沒有在他們身上過多停留,毫不停頓,視線一轉,再度落入下方的人群之中。
    “迦葉、孔宣,上前聽命!”
    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苦行僧迦葉,與神情孤傲的孔宣同時出列,躬身領命。
    “你二人同樣出世,趕往巫妖戰場之外……”
    “阿那律、食鐵獸……”
    “……”
    一道道命令,從陳苦口中有條不紊地發出。
    每一次點名,都是兩個人。
    每一次安排,都是一攻一守,一靜一動。
    一個布道之人,必然輔以一個修行了九轉玄功,主殺伐之道的強者護佑。
    這番井井有條,又石破天驚的吩咐,讓一旁始終沉默的接引、準提二聖,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們臉上的神情,從最初的驚愕,到中途的疑惑,再到此刻,已然化為了全然的震撼。
    瘋了?
    不……
    不是瘋了!
    陳苦這是要……這是要將整個佛門的精英弟子,盡數派遣而出!
    他要在這場席卷洪荒的量劫之中,為佛門下一盤驚天動地的大棋!
    巫妖大戰何其恐怖?
    每時每刻,隕落的生靈都以億萬計數!那衝霄的怨念與業力,幾乎要將整個洪荒的天空染成墨色。
    如此海量的冤魂,若隻靠一兩個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渡化。
    唯有佛門弟子盡出,如一張大網般鋪開,才有可能將這滔天的業力,轉化為佛門的資糧!
    當然,陳苦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心思縝密到了極點。
    他充分考慮到了每個弟子的修為差異。
    觀世音、金翅大鵬這等頂尖戰力,便安排在萬裏之外,直麵最洶湧的浪潮。
    至於實力更弱的弟子,則相距十萬裏,乃至數十萬裏!
    在保證絕對安全的前提下,行渡化之舉,磨礪道心,收割功德。
    此舉,對於這些佛門弟子而言,本身就是一場天大的造化!
    到了後來,接引與準提也已然徹底看穿了陳苦的全部用意。
    此前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顧慮與擔憂,早已被無盡的激動與狂喜一掃而空。
    接引那張常年疾苦的臉上,此刻竟是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
    “布道、護道,相輔相成!”
    “妙!妙啊!”
    他看向身旁的準提,眼中的欣喜幾乎要溢出來。
    “嗬嗬,如此一來,我佛門弟子便如百萬棋子,瞬間布局於天地之間。”
    “那巫妖二族不論誰勝誰負,他們造下的任何一道業力、任何一絲因果,最終都將流入我佛門之手,化為我佛門的氣運、功德!”
    “經此一戰,我佛門……必然還能再度一飛衝天,節節攀升!”
    接引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仿佛已經看到,在那血色的天空之下,一張由佛光構成的無形大網,正在緩緩張開。
    百萬棋子!
    此言,絕非虛妄。
    曾經的天數定論之中,截教號稱萬仙來朝,擁上萬門徒,便是那洪荒天地無可爭議的第一大教。
    可如今,這第一,早已易主。
    自陳苦入主西方,佛門之名響徹寰宇,世間但凡有靈之物,皆心向往之,奔赴須彌。
    山野精怪,草木化靈,上古遺種,乃至人族修士。
    其數,早已不可計。
    佛門二代弟子,三代弟子,乃至是新入門的四代弟子,層層遞進,已成燎原之勢。
    香火鼎盛,傳承不絕。
    此番景象,讓身為佛門二聖之一的準提,道心都泛起劇烈的波瀾。
    他的目光從那片由億萬生靈匯聚成的佛光海洋上收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驚疑,死死釘在了身前那個年輕道人的背影上。
    一個念頭,一道電光,在他腦海深處轟然炸開。
    準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的幹澀。
    “師侄……”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言語,又似乎是在平複自己翻湧的心緒。
    “此前你為眾人授業解惑。”
    “莫非,從那時起,你便已在為今日之局做布置?”
    話語出口,準提自己都感到一陣心悸。
    這猜想太過駭人。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初陳苦開壇講道的景象。
    那一日,陳苦所傳,並非什麽高深佛法,也不是無上神通。
    而是兩種截然相反,甚至有些矛盾的“道”。
    一為“穩健”。
    一為“莽撞”。
    他詳盡剖析了對敵之時,何時該退,何時該進,如何以穩健之姿消磨強敵,又如何以莽撞之態,行雷霆一擊,撕裂戰局。
    當時,別說那些新入門的弟子,就連他與接引,都隻當是師侄在傳授一些實用的對敵經驗。
    雖有深意,卻也未曾多想。
    可現在……
    準提的目光再度投向那遙遠的巫妖戰場。
    佛門弟子組成的戰陣之中,景象與他所想完全吻合。
    那些生性沉穩,氣息悠長的弟子,結成厚重陣勢,金剛不動,佛光普照,將妖族大軍的凶戾攻勢層層化解,任你神通萬千,我自巋然。
    而另一批氣息暴烈,戰意高昂的弟子,則在陣勢庇護下,三五成群,結成尖刀,瞅準戰機便悍然殺出!
    其勢凶猛,一往無前,往往能在一瞬間便撕開妖族大軍的薄弱之處,斬獲戰果,而後迅速歸陣。
    一穩一莽,一靜一動。
    兩者間的配合,圓融如意,毫無滯澀,竟是將佛門大軍的戰力憑空拔高了數個層次!
    若說這一切,都隻是巧合……
    準提第一個不信。
    巧合,絕不可能精妙到如此地步。
    唯一的解釋,便是陳苦那深不可測的心思。
    他擁有著洞悉未來的眼,提前布局的手段!
    麵對準提那幾乎是質問的驚駭話語,陳苦卻連頭也未回。
    他依舊站在那裏,身形挺拔,宛如一杆刺破蒼穹的長槍。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準提心中那最後一絲僥幸,也隨之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層次的震撼。
    他……究竟在圖謀什麽?
    陳苦的目光,深邃得宛如星空,倒映著巫妖二族血戰的慘烈景象。
    億萬生靈的嘶吼,神通法寶的碰撞,法則秩序的崩塌……這一切,都未能讓他的眼神出現一絲一毫的波動。
    為今日布局?
    不。
    格局小了。
    他陳苦所謀,又豈是區區一個巫妖量劫。
    他所傳授的“穩健”與“莽撞”之道,是為整個佛門未來的無盡歲月所準備。
    千年之後,萬年之後,乃至無數個元會之後。
    隻要佛門弟子依舊如此搭配,便能組成最堅韌,也最具爆發力的力量。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為佛門,鑄就一個萬劫不磨的根基。
    遠方的戰局,光華愈發熾烈。
    血與火交織,煞氣與佛光碰撞,將整片天穹都渲染得斑駁陸離。
    一聲悠長的歎息,從陳苦口中吐出。
    他終於轉過頭,平靜的目光掃過身旁的幾位洪荒頂尖大能。
    “師尊、師叔,紅雲道友!”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等,也該做好準備了。”
    “大戰已然愈演愈烈,隻憑諸位師弟師妹,恐怕還遠遠不夠。”
    陳苦的話音落下。
    方才還沉浸在震驚中的接引、準提,以及一旁始終沉默觀戰的紅雲,神色瞬間一變。
    先前那種對於陳苦布局的驚歎與審視,頃刻間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聖人的絕對專注。
    他們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銳利得仿佛能夠洞穿時空,牢牢鎖定住那片愈發狂暴的戰場。
    大戰,要升級了。
    而他們,怕也即將入局。
    ……
    而另一邊。
    九天之上的罡風被無邊血氣染成猩紅,大地早已崩裂,化作一片焦黑與暗紅交織的深淵。
    殘破的巫族戰旗倒插在巨獸的骸骨上,妖族的星幡碎裂,黯淡無光,被一隻斷裂的、覆蓋著青色鱗片的手爪緊緊攥住。
    殺戮的喧囂已經止歇,天地間隻餘下一種令人神魂悸動的死寂。
    這是連時光都仿佛被凝固的死寂。
    就在這片宛如混沌初開前的終末廢墟之上,一線金光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血色天幕。
    那光芒並不熾烈,卻溫潤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慈悲,緩緩滲透進這片被怨毒與殺意浸透的每一寸空間。
    一尊、兩尊、三尊……
    一道道身影沐浴在那金光中,自虛空深處一步步走出。
    他們或手持楊柳玉淨瓶,或拈花微笑,或身後五色神光流轉,或身形快若流光,氣息卻截然不同。
    觀世音。
    迦葉。
    孔宣。
    金翅大鵬。
    每一位,都是洪荒之中足以攪動一方風雲的赫赫存在。
    此刻,他們卻齊齊現身於這巫妖決戰的終焉之地。
    天地之間,無數隱藏在維度夾縫、洞天福地中的大能,其神念早已化作無形的眼,洞察著這片戰場。
    當這幾道身影出現時,那些古井無波的神念,齊齊掀起了一陣劇烈的波動。
    初時,是愕然。
    混沌鍾的餘音尚未散盡,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煞氣仍在侵蝕著天地法則。
    這個時間點,太微妙了。
    “咦?佛門弟子出世?”
    一處不知名的洞天內,有蒼老的聲音自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他的目光穿透了無盡空間,鎖定在那幾道身影之上,神念反複掃過,確認著他們的身份。
    沒有錯。
    那獨特的、與世間一切殺伐之道截然不同的平和氣息,正是西方佛門。
    “難道他們也要插手這巫妖終戰麽?!”
    幽冥血海深處,一道猩紅的意念衝天而起,攪動著無邊業火。
    那意念中充滿了警惕與貪婪。
    巫妖兩族拚至油盡燈枯,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漁翁得利之時?
    佛門,也想來分一杯羹?
    “佛門…莫不是想要相助巫族一方的吧?!”
    九天之上,殘存的妖族天庭碎片中,有妖神發出不甘的怒吼。
    畢竟,妖族曾與佛門有過因果。
    那金翅大鵬與孔宣,更是出身於鳳族,與妖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但他們此刻流露的氣息,卻又完全倒向了佛門。
    這是背叛?還是另有圖謀?
    一道道目光,一道道神念,在虛空中無聲地交織、碰撞。
    揣測,懷疑,警惕。
    整個洪荒大地上,所有幸存的生靈,都將注意力投向了這裏。
    他們等待著。
    等待著佛門這石破天驚的一步,究竟會落在何處。
    是揮向巫族殘部的屠刀?
    還是刺向苟延殘喘的妖神的利劍?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所有窺探的目光,盡數凝固。
    觀世音手持玉淨瓶,瓶口微斜。
    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沒有法則的崩裂。
    隻有一滴晶瑩剔透的甘露,自瓶中悠然飄落。
    甘露離瓶即散,化作一場籠罩天地的濛濛細雨。
    雨絲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帶著一股清冽的、宛如初生草木的香氣。
    當第一滴金色的雨水落在焦土之上,那片被巫妖之血詛咒、億萬年都無法恢複生機的土地,竟發出“滋滋”的輕響。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氣,從泥土中、從骸骨裏被逼出。
    那是戰死者最深沉的怨念,是最惡毒的詛咒。
    可在這金色雨絲的衝刷下,那些猙獰咆哮的黑氣,竟一點點消融,一點點淨化。
    淒厲的嘶吼,逐漸化作了一聲解脫的歎息。
    另一邊,迦葉尊者麵帶微笑,一步踏出。
    他腳下並未生出祥雲,而是在那汙濁的血泊之中,綻開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一朵。
    十朵。
    百千萬朵。
    頃刻之間,金蓮開遍了整個戰場。
    這些金蓮紮根於屍骸與怨氣之中,汲取的卻不是血肉精華,而是那些無法安息的殘魂。
    無數殘缺不全的魂魄,被金蓮的佛光吸引,前赴後繼地投入蓮心。
    金蓮輕輕合攏,再綻放時,魂魄已失了戾氣,化作最純粹的真靈,臉上帶著安詳,朝著迦葉微微一拜,而後化作光點,飄向輪回深處。
    孔宣立於高天。
    他並未祭出任何法寶,隻是緩緩展開了身後那名震洪荒的五色神光。
    赤、青、黃、白、黑。
    五道神光輪轉不休,形成一道巨大的光輪。
    以往,這神光一出,無物不刷,無物不破,是天地間一等一的大殺器。
    可今日,這五色神光卻並未展現出任何殺伐之力。
    光輪轉動,並非刷向某個敵人,而是籠罩了整片天地。
    光華流轉所過之處,空間中彌漫的、足以讓大羅金仙都心神失守的滔天煞氣、無邊恨意,竟被那五色神光硬生生刷去!
    不是湮滅,也不是鎮壓。
    而是度化。
    是將那最本質的毀滅與怨毒,轉化為一種平和的、中正的元氣,緩緩歸於天地。
    金翅大鵬鳥則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
    這鳴聲穿金裂石,卻不帶絲毫殺意。
    音波擴散,形成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那些在戰場上空盤旋不去的、因執念而化作厲鬼的強大英靈,在這鳴聲中身形一滯。
    他們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了一絲清明。
    他們忘記了仇恨,忘記了廝殺,隻記得自己是誰,來自何方。
    最終,他們在鵬鳥的長鳴聲中,放下了手中的殘兵,對著故鄉的方向遙遙一拜,身影便如青煙般消散。
    世間各處,一道道佛門妙法氤氳而出,綻放佛道金光。
    這光芒,照亮了幽暗的血海,溫暖了冰冷的九天。
    那些原本緊張、錯愕、充滿戒備的大能們,陷入了更深層次的震撼。
    他們的神念,他們的道心,都在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他們…是在渡化冤魂、淨化怨念?!”
    有古老的存在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種夢囈般的不真實感。
    殺戮,爭霸,奪取氣運,證道混元。
    這才是洪荒永恒不變的主題。
    可佛門此舉,卻像是在這幅血腥酷烈的畫卷上,硬生生潑灑上了一片慈悲的金輝。
    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
    令人動容。
    “這……”
    顯然!
    佛門弟子此舉,也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