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時候音樂戛然而止，這句話周白赫聽得一清二楚。
    周白赫居高臨下審視這個醉醺醺的女孩，隻覺得荒謬極了。
    今天周老爺子過壽，全家出動在德順樓擺壽宴。此時周白赫出現在這兒，完全是個意外。
    周白赫姑姑的女兒叫師靜嫻，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周白赫。
    師靜嫻放學後跑到九號公館體驗夜生活，姑姑特地請周白赫過來抓人。
    九號公館出了名的紙醉金迷，周白赫為人克製，自持，鮮少出現在這麽混亂的場合。他已經看見舞池中瘋狂搖擺的師靜嫻了，正準備過去抓人，誰知半路殺出個姑娘。
    這姑娘年紀小膽子卻大，說話沒輕沒重，周白赫自然不會與她計較。
    他說話紳士又體麵，“女士你醉了，你的朋友在哪兒？需不需要讓他們過來？”
    他的嗓音很特別，低沉富有磁性，鉤子似的，勾得人心間發癢，薄唇輕啟間，能隱約看見雪白，整齊的齒。
    若被這麽漂亮的牙齒咬上一口，是什麽感覺？
    喝了酒的緣故，佟央不受控製地胡思亂想，腦海中浮現這樣一副畫麵：男人彎下腰，腦袋貼近她的頸間，呼吸噴薄，潔白的齒落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齒間縫隙漸漸收緊，啃咬——
    光是想象，她就禁不住腿軟。
    周白赫輕輕蹙眉：“女士？”
    佟央眨眨眼睛，終於回神，慢半拍說：“我不叫女士，我叫Elise。”
    雖然喝多了，但佟央還算有安全意識，在酒吧認識的人，當然不會告訴對方本名。
    周白赫點頭，“好，Elise小姐，你喝醉了，是否需要幫你叫人？”
    “我沒醉。”
    每個醉鬼都這麽說。
    周白赫的善心點到為止，態度疏離又客氣，“那祝你玩得開心。麻煩讓一讓，擋道不是好習慣。”
    “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要不要和我睡覺？”
    話音剛落，佟央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嘴瓢了，連忙解釋說：“不……不是，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喝一杯？”
    周白赫吐出兩個字，“不喝。”
    “哦——”
    委婉的方式行不通，佟央隻能硬著頭皮，“你的電話號碼多少？能不能……”
    話沒說完，身邊忽然擠過來一具柔軟的身體，伴隨著刺鼻的香水味道。
    一個身著紅色吊帶短裙，卷發披散妝容精致的女人走近，肩膀輕輕一撞將佟央推開，詢問道：“先生，一個人嗎？”
    周白赫拉開距離，“不然呢？一半？”
    “你真幽默。”女人笑容嫵媚：“今天我生日，在二樓定了包廂，萬事俱備，就差……”
    周白赫耐心耗盡，遞給身後的鄭修一個眼神。鄭修會意，立馬帶保鏢上前清除路障。
    黑衣保鏢各個高大挺拔，一身腱子肉，他們如銅牆鐵壁般，很快在人群中辟出一條道，護送周白赫走進舞池。
    好大的陣仗。
    佟央往後退，眼睜睜看著八百塊從身邊溜走。
    返回吧台，她沮喪極了：“沒要到。”
    小姑娘腮幫子鼓鼓，氣呼呼的模樣可憐又可愛，Raya忍不住揉佟央的臉，“沒事兒Elise，那男人一看就很難搞。”
    “確實難搞，還很搶手。”
    “長成那樣，很難不被女人盯上呀。”Raya看得一清二楚，從男人出現開始，酒吧裏隻要長眼睛的生物都在看他，目光比盤絲洞的妖精看唐僧還熱切。
    佟央一口氣喝光香檳，痛心：“我的八百塊啊。”
    “哈哈——這樣吧，你隨便再找一個人要聯係方式，成功了八百塊依然是你的。”
    佟央重振旗鼓，“你說的啊。”
    夜越深，氣氛越熱，音樂震耳欲聾，大家隨著節拍忘情搖晃。佟央逛一圈，正物色人選，身側忽然湊過來一個陌生男人。
    “小姐，可以加個微信嗎？”
    佟央愣了下，點頭：“好啊。”
    掃碼，添加，很快微信列表多了一個人。男人自我介紹：“我叫蕭凱。”
    佟央：“我叫Elise。”
    蕭凱說：“我們的師傅手藝好，價格親民，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隨時聯係我。”
    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
    燈光閃爍，佟央沒仔細看，隨手將名片塞進口袋，和男人寒暄兩句，就回去交差了。
    Raya說話算數，爽快地給佟央轉賬八百。
    佟央反倒不好意思，“Raya，我收你的錢好像不太好。”
    “Elise，我收入是實習律師的好幾倍，這點小錢不必客氣，能哄你一樂就行了。”
    佟央當場破防。
    Raya三十歲，在奧真幹的風生水起，從來不缺案源。她性格瀟灑，工作嚴謹，對佟央來說亦師亦友。
    入職奧真的時候，佟央其實很想在Raya手底下實習，可惜Raya今年不當帶教律師。
    佟央知道Raya這麽做是為了讓自己高興，眼眶又開始發酸，“謝謝你，Raya。”
    “好了，怎麽總是哭鼻子。”Raya像個大姐姐一樣開導她，說男人是易耗品，常換常新，最後還勸她，“要不找個男人，放縱一晚？”
    佟央瞪大眼睛，“我……”
    “找個帥的陪你上床，或者陪你聊天，吃飯。活在當下，怎麽快樂怎麽來。”
    Raya對待男女關係一向開放：“爽完就走，既能滿足身體的欲望，又比談戀愛省事。”
    不知為什麽，聽到床伴這個詞，男人的麵容竟在佟央眼前一閃而過。
    不——
    佟央用力搖了搖頭，一定是因為最近排卵期，激素作祟。
    成年人身體有欲望很正常，但沒饑渴到要找人解決的地步。佟央和江蔚在一起的那幾年，肢體接觸僅限於牽手和擁抱，她對這方麵很謹慎。
    兩人又點了一瓶白蘭地，邊喝邊聊，佟央醉得厲害，離開的時候已經站不穩了。
    “我……我不能回家。”佟央感覺地板在旋轉，暈頭暈腦地說：“否則會被我姥姥打死的。”
    “我們今晚住酒店。”
    九號公館附近有家五星級酒店，Raya是會員，親自把佟央送進房間，拿上自己的房卡去了隔壁。
    佟央踢掉鞋子陷入柔軟的床鋪，醉了也沒忘記和宋淑華報備。她點開微信，隨便編了個理由發過去。
    正準備放下手機睡覺，卻瞥見趙峰傑發來的工作消息：【Elise，你今早上班遲到，寫一份3000字檢討書，明早給我。】
    看清消息內容，佟央腦袋都大了。
    深夜讓人寫檢討？趙峰傑腦子有坑吧。
    佟央：【Aron，我入職兩個多月，從不知道奧真有遲到寫檢討的規定。】
    趙峰傑：【你在質疑我嗎？不寫明早別來了，直接去人事部辦離職。】
    佟央恨不得給趙峰傑紮小人，但實習律師沒人權，憤怒過後，佟央不得不忍著頭痛爬起來，打開酒店台式電腦，構思檢討書。
    這時候，微信又進來一條消息，來自蕭凱。
    【Elise，您需要上門美甲嗎？我們價格親民，服務周到。】
    佟央一頭霧水，找到蕭凱給她的名片低頭一看，上麵寫著“青牛美甲，銷售總監。”
    這是一家不太出名的美甲店，佟央之前在網上看過。她才反應過來，蕭凱加她的微信，是為了推銷。
    佟央想也不想便拒絕：【不需要。】
    蕭凱：【那您身邊有人需要嗎？】
    佟央感覺自己脾氣真是太好了：【不需要，我要寫檢討了，不要打擾我。】
    蕭凱：【這麽晚了還要寫檢討，您真辛苦，我們的美甲師可以幫你搞定。】
    佟央心頭一動：【美甲師還代寫檢討書？】
    蕭凱：【當然。除了美甲，我們的師傅還幫忙寫檢討，做家務……這行太卷了，不加增值服務競爭不過別人。】
    真夠貼心的。
    喝了酒腦子不清醒，對方花言巧語一通忽悠，佟央動搖：【多少錢？】
    蕭凱：【基礎服務費1000，具體多少錢看您做什麽款式。】
    緊接著，對方發來各種美甲款式的圖片。
    佟央道：【你們的美甲師健康嗎？】
    蕭凱：【肯定的，畢竟要去客人家裏，美甲師隨身攜帶體檢報告，您可以檢查。】
    佟央隻想快點睡覺，想著有個人幫自己寫檢討，又能做一次美甲，登時鬼迷心竅鬆了口：【寶格麗酒店3301，讓她現在過來。】
    今夜，周老爺子的壽宴十分熱鬧。
    壽宴有七桌，周家近親，亞恒股東全部到場，期間自是賓朋滿座，歡笑一堂，就連最近焦頭爛額的周劭也來了。
    周慶康是周家的核心掌權者，他的壽宴沒人敢搗亂，再怎麽不高興也得憋著。
    周白赫坐在老爺子身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周家下一任掌權者是誰。宴席全程沒談工作，隻聊家事，氣氛還算融洽。
    姑姑周眉說：“阿赫，我下個月就去紐約了，靜嫻這孩子麻煩你多費心，該罵就罵，不用給我麵子。”
    周眉丈夫早亡，她從事外交工作，常駐紐約。
    周白赫點頭：“我盡力。”
    師靜嫻才十八歲，最怕這個刻板嚴肅的哥哥，老爺子都不管，周白赫非得把她從酒吧抓回來，和一幫大人吃飯。
    師靜嫻小聲蛐蛐：“這麽無趣，難怪快三十了找不到老婆。”
    周白赫耳力驚人，眼睛都沒抬：“再說話就回家關禁閉。”
    師靜嫻往嘴裏恨恨塞了隻雞腿，不敢說話了。
    快結束的時候，周劭端著兩杯酒過來，“阿赫，二叔與你喝一杯。”
    周白赫起身，四兩撥千斤地接過，“該我敬二叔。”
    “聽說亞恒科技上半年營收又是業內第一，恭喜，後生可畏啊。”
    “二叔過獎。”周白赫舉杯，一飲而盡。
    周劭這幾年身材疏於管理，肚子和心思一樣，漸漸藏不住，他壓低聲音：“這幾年工作忙，咱們叔侄都生分了。今晚別回加列塔公寓，和二叔一起住寶格麗吧，明早我們一起吃早餐。”
    周白赫知道明早那頓早餐要聊什麽，正好，在調查結果公布前，他想試探這位二叔的底牌，順勢答應下來。
    寶格麗酒店頂樓套房周白赫長租，壽宴結束，司機和鄭修送他過去。
    在車上，鄭修說：“周先生，體檢報告發您私人郵箱了。”
    “嗯。”今晚周白赫喝得不少，他按壓眉心，感覺身體有些發熱，便把車窗降下來，問：“湯醫生怎麽說？”
    “除了肩頸肌肉有些勞損，其他都好。湯醫生囑咐您注意勞逸結合，不要過度禁欲。”
    鄭修做助理六年了，對周先生的生活習慣再清楚不過。周先生偶爾抽煙，隻在應酬桌上喝酒，不泡吧不泡妞，下班就回家，清心寡欲刻板嚴肅，簡直是有錢人裏的另類。
    周先生除了工作，愛好隻有拳擊和靜坐冥想，快三十了沒有女人，怪不得湯醫生擔心他禁欲過度。
    畢竟男人長期沒有性生活，對前列腺不好。
    周白赫心不在焉聽著，感覺身上熱得不正常。
    好在這時候酒店到了，周白赫吩咐司機和鄭修下班，自己下車，乘坐電梯去酒店頂層。
    密封的空間裏溫度更高，周白赫眉心微蹙，輕喘著呼吸，終於反應過來，周劭遞給他的那杯酒有問題。
    頂層隻有一間套房，電梯門打開，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站在外麵迎接他。
    “周先生——”
    混跡商場多年，什麽肮髒手段沒見過，到頭來被自家人算計，簡直陰溝裏麵翻船。
    周劭把他當什麽了？以為下了藥，他就會隨便和女人上床嗎？
    不知道頂層套房還有什麽驚喜等著他，周白赫沒動。
    他動怒，吐出一個“滾”字，隨手按下一個樓層按鈕，令電梯門合上。
    身上的熱度還在攀升，周白赫呼吸又急促幾分，也不知道那杯酒裏放的什麽藥，藥性又猛又烈，某種強烈的欲望正在侵蝕他的大腦。
    忽然，電梯門開了，原來剛剛他按下的樓層是33。
    電梯門正對3301房間，這會房門半開，周白赫自然認為裏麵沒人，決定進去衝冷水澡，再叫湯醫生過來。
    他走進房間，剛關上門，便聽屋內一陣嬌滴滴的輕哼，“你來啦。”
    緊接著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眼熟的女孩搖搖晃晃向他走來。
    她雙頰酌紅，眸子濕淋淋，條紋襯衫自上而下解開幾顆扣子，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
    周白赫頭皮發麻，一滴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
    和蕭凱發完消息後，Raya叫人給佟央送來醒酒湯，可能是那時候房門沒關上，佟央暈暈乎乎自己也不知道。
    睡夢中聽到聲響，以為是美甲師到了，起來查看。
    咦？美甲師還有男的？
    實際上，佟央現在比周白赫還暈，模模糊糊看清男人的長相，她很滿意，走近仰頭凝視男人。
    美色當前，佟央想不起來叫男人過來是為了什麽，她雙手緩緩抬起，環在男人腰間，吐氣如蘭：
    “體檢報告帶了沒？拿出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