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
    周白赫盯著手機屏幕，忽地笑了笑，冷峻的麵部線條染上一絲柔和。
    周白赫清清楚楚地記得，昨晚Elise分明誇他厲害，怎麽今天就成禽獸了？
    雖然確實過火了點。
    周白赫回複：【Elise，昨晚你說，我讓你很舒服。】
    “……”
    看見這句話，佟央整個人瞬間紅透了。她正在下班的地鐵上，周遭人擠人，幸好她的手機貼了防窺屏膜。
    她嘴硬道：【是嗎？也許我口是心非呢。】
    周白赫頭腦冷靜，像談判桌上的操盤手，一陣見血地告訴她：【不會，你的身體比你誠實。】
    佟央再次語塞。
    因為醉得厲害，昨晚很多細節她都記不清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方帶給她的體驗感確實不錯。
    除了不知節製。
    這個話題如果繼續，肯定奔著十八、禁去，佟央決定及時喊停：【好了，我不是來和你回味昨晚的，地址給我，我把裙子寄給你。】
    周白赫：【不用。】
    佟央：【很貴。】
    周白赫：【能被Elise小姐穿在身上，是它的榮幸。】
    那條裙子佟央查過，貨真價實的正品，十二萬。但很明顯，對方不在乎這點錢。
    佟央不是個忸怩的人，既然對方說不用，她就沒再堅持，回複了兩個字：【好的。】
    雙方對話停在這裏。
    地鐵車廂一片安靜，隻有車輪與軌道摩擦的聲響在耳畔彌漫。
    說起來，佟央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一夜情對象。隻是見他的第一眼，便感覺這人高高在上，十分難接近，內裏絕不是善茬。
    但偏偏他的臉，他的身材與氣質，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除此之外佟央還知道，他很有錢，這便是全部了。
    佟央盯了一會兩人的聊天記錄，對方的微信頭像是一張雪山湖泊的風景照片，和教哲學課老教授的頭像一模一樣。
    古板，嚴肅，感覺下一秒就要給她講黑格爾了。
    微信昵稱是他的英文名：Brian。
    朋友圈轉發過幾條官方新聞和政策文章，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佟央明白，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誤打誤撞睡了一覺，陰差陽錯加上微信，也不意味著這點聯係能突破原有的界限。
    他們不會再見麵了，昨晚是一個錯誤，天亮後，這個錯誤應該被糾正。
    她不該，也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時候地鐵到站，屏障門緩緩向兩側拉開，佟央最後看了一眼男人的微信，點擊“刪除聯係人”。
    “再見，Brian先生。”
    周白赫行程緊湊，晚上十點半和美國那邊的團隊還有一個視頻會議。
    套房內，鄭修向他匯報此次會議議題和流程，周白赫聽完，忽然吩咐：“讓左筠過來。”
    左筠是總裁辦為數不多的女特助之一，主要負責與華南各分公司對接工作。
    很快，左筠到了，她一身幹練的通勤裙裝，微微躬著腰：“周先生。”
    “有件私事需要你幫忙。”
    “您說。”
    周白赫頓了片刻，遞給她一張卡：“買兩條治療皮膚紅腫，淤青的藥膏，再買十件女士內衣。”
    左筠內心波瀾，麵上卻不顯，“周先生，尺碼呢？”
    周白赫估計了下，說：“下胸圍73厘米左右，上胸圍大概89，按這個尺寸買，要白色蕾絲款式，買貴的。”
    “好的。”
    他自認為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答應賠她內衣，就一定會賠。想到剛剛Elise說腰酸腿疼，於是又加了藥膏。
    畢竟那場歡愛的始作俑者是他。
    周白赫發消息給對方：【腿嚴重嗎？帶你去醫院。】
    消息發過去，卻顯示一行小字。
    【Elise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周白赫意外，Elise竟然把他刪了。
    幸福小區大門口槐樹下，站著幾個乘涼的老太太。佟央背包走過去，聽見幾位老人家嘀嘀咕咕。
    “小雨男朋友長得挺俊。”
    “不光俊，聽說在電視台工作，北城大學畢業，年輕有為喲。”
    ……
    佟央心跳咯噔一下，抬頭，便看見了二棟樓樓下，抱在一起的楚心雨和江蔚。
    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楚心雨腦袋整個埋進江蔚胸口，江蔚正抬手撫摸她的長發。
    “我今天和家裏說想拍電影，我爸同意了，大概會讓我哥出資，讓他旗下的影視公司製作。”
    “太好了。”楚心雨說：“你的電影處女座打算拍什麽片子？”
    “愛情片。”
    “拍我們的故事？”
    江蔚笑笑，寵溺道：“這個不一定，要看製片方的意思。”
    ……
    距離不遠，佟央聽得清清楚楚。
    江蔚是北城某富豪的私生子，雖然沒有名分，但富豪從來沒在錢上虧待過江蔚和他媽媽，這些都是大學時佟央無意間知道的，現在家裏投資江蔚拍電影也不奇怪。
    看見這兩人，佟央就生理性反胃。
    她深深吸了口氣，捏著拳頭從兩人身旁經過。江蔚先看見她，表情有片刻的凝滯，下意識推開楚心雨。
    楚心雨睨了一眼佟央，抿嘴，似乎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
    已經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了。
    上樓前，佟央聽到楚心雨說：“你拍一部關於我們的電影吧，微電影也行……”
    佟央渾身都在發抖，太陽穴突突猛跳。她實在忍不了，轉身道：“你兩那點事有什麽好拍的，小三和出軌男的故事嗎？”
    撂下這句話，佟央紅著眼睛上樓。
    今天家裏人很齊，舅舅佟明誠在批改作業，舅媽吳莉看電視，表妹佟佳媛在給宋淑華捶背。
    一家子其樂融融，隻有佟央是外人。
    “我回來了。”佟央說。
    “表姐，奶奶說你周末要帶男朋友回來吃飯？”
    聞聲，所有人齊齊看向她。
    佟央換好拖鞋，醞釀了下，說：“沒必要帶回來，我們分手了。”
    “怎麽回事？”宋淑華一下板起臉，“你們不是在一起好幾年了嗎？臨近結婚分手，不就是耍流氓？”
    佟央沒吭聲。
    吳莉轉著電視遙控器回頭，打趣說：“還以為今年能把你嫁出去呢。”
    佟琳生下佟央不久，就出國和一個白男結婚了，除了佟琳，沒人知道佟央的爸爸是誰，宋淑華隻能帶著她和舅舅一家住。
    大概不想再管她這個拖油瓶，幾個月前，宋淑華開始催她結婚。
    佟央說：“我不想那麽早結婚。”
    “你——”
    “行了。”佟明誠出來打圓場，“分了也好，我們學校副校長的兒子最近在找對象，小夥子剛從澳洲回來前途無量，央央你去見見吧，就當交個朋友。”
    佟央心累：“隨便。”
    回到房間，佟央算了一遍存款。剛工作沒什麽錢，加上剛還完兩萬多助學貸款，餘額捉襟見肘。
    北城租房貴，一個單間也要兩千多，押一付三再加一個月中介費，至少一萬塊。
    等月底奧真的工資和賠償金下來，她一定要搬出去。
    寄人籬下的日子，她真是過夠了。
    後麵幾天照常上下班，月底，奧真正式宣布關閉駐華辦事處。吃完散夥飯，管理層請大家去酒吧玩。
    這家酒吧叫“空瓶”，賽博朋克風格裝修，DJ是個小有名氣的音樂人，很受年輕人歡迎。
    同事們在卡座喝酒，佟央嫌吵，去吧台要了一杯椰子水。
    Raya端著一杯威士忌尋過來，“Elise，喝一杯。”
    佟央搖頭，經過那晚，她對喝酒有陰影，今天跟過來，隻是不想太早回去。
    “行吧。”Raya坐下摟著她，“下周你就要去亞恒入職了吧，采訪一下，什麽心情？”
    “挺開心的。”佟央實話實說，“這幾天我在求職論壇上搜了好多亞恒的帖子，評價都不錯，有人說福利好，有人說壓力大，還有人說老板帥。”
    Raya點頭，“我在亞恒三年，沒見過老板一次，不過聽去過總裁辦的同事說，老板確實帥，驚為天人的帥。”
    佟央：“網上沒他照片。”
    “你傻啊，這種人物最重視隱私，怎麽可能把照片放在網上。我隻知道大家叫他周先生，不到三十歲，聽說哈佛本碩畢業，大學時候就管理家族海外企業，性格古板嚴肅，是個專注工作不問男女事的神仙。”
    越有錢有勢的男人，玩得越花，佟央不怎麽信，“假的吧。”
    “真的，那會市場部有個大胸美女，想辦法賄賂周先生的助理，上了他的車，你猜怎麽著，第二天助理和大胸美女全被開了，連帶大胸美女坐過的豪車周先生都不要了。”
    佟央：“他是gay，或者他有性功能障礙。”
    “大概吧。”Raya提醒說：“總之你去亞恒小心一點，多做事少說話，周先生手段雷霆可不是善人，總裁辦能不去就不去，先挺過試用期再說。”
    佟央連連點頭。
    前幾天她和亞恒那邊已經談好了，年薪和獎金佟央都很滿意。
    她默默在心裏記下重點：遠離周先生——
    十點多酒吧氣氛正熱，和同事們說完再見，佟央走出酒吧，站在路邊打車。
    這個時間酒吧門口人不多，佟央看了會打車軟件，忽然聽到身後傳出幾聲掙紮。
    “你幹什麽？我不認識你。”
    “瞧你說的，咱們都一起喝過酒了，怎麽不認識。走吧，哥哥帶你去玩兒。”
    ……
    原來是一個女孩，正被一個黃毛拖拽著要上出租車。女孩燙著大波浪卷發，超短裙小吊帶，即便打扮成熟也看得出來年紀很小。
    她醉醺醺幾乎站不穩，抱著車門反抗，已經哭了。
    佟央不喜歡多管閑事，但既然遇上了，就做不到袖手旁觀。
    她走過去扶住女孩，沉著臉道：“沒聽見嗎？她說不認識你。”
    黃毛看見佟央，眼睛亮了亮，對著她吹一聲口哨，“美女，你也想和我們一起玩嗎？走啊，我家就在附近。”
    佟央白對方一眼，掏出手機作勢打電話，黃毛問：“你幹什麽？”
    “報警啊。”佟央當著他的麵按下110，還沒撥號呢，對方罵了聲臭娘們，鑽進出租車揚長而去。
    “謝謝你，姐姐。”
    “沒事。”佟央遞給她一張濕巾，“擦擦臉，快回家吧。”
    “姐姐，我手機被偷了，能不能用你的手機給我家裏人打個電話。”
    佟央把手機遞給她。
    “不，我說號碼你來打，我哥很凶，我不敢和他說話。”
    “行吧，你叫什麽？”
    “師靜嫻。”
    送佛送到西，佟央照做。嘟嘟兩聲後，電話被接通，她開門見山：“你好，你妹妹師靜嫻在酒吧喝多了，麻煩你到平安街36號，空瓶酒吧門口接她。”
    對麵沒說話，很長一段沉默。
    佟央看了看手機，確認是通話狀態，“喂？”
    “Elise？”對方忽然問。
    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傳入耳膜，佟央覺得好熟悉，不禁道：“是我，你誰？”
    “Brian。”
    Brian是誰？佟央回憶了下，終於想起來，是她的一夜情對象。
    心跳猛地加速，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麵。對方的呼吸聲通過聽筒傳來，好像那晚情到濃時，他往她耳朵裏嗬熱氣的場麵。
    師靜嫻是他妹妹，這什麽巧合啊。
    佟央咬住唇，沉默著，聽見對方道：“麻煩你照顧一下她，我現在過來。”
    電話掛斷的一瞬間，佟央已經想跑了。
    但師靜嫻醉醺醺拽著她，“姐姐你真好，比我哥好多了，他隻會罵人，又凶又沒情調，怪不得一把年紀了，連女孩的手都沒摸過。”
    “他這麽凶，活該一輩子沒老婆，哎，等會他來了你幫我說說話好不好？我不想被關禁閉……”
    十五分鍾後，一輛黑色添越從街角駛來，打著雙閃在兩個女孩麵前停下。
    司機下車，將師靜嫻扶上副駕駛，佟央剛準備走，卻見後座車門打開，裏麵鑽出一道頎長的影。
    周白赫穿一件尖角領胡桃色襯衫，濃密的頭發被妥帖打理過，身形勻稱，腰是腰腿是腿，無論哪個角度看都完美得像模特。
    佟央不想關注他，但無奈，周白赫這人實在太有存在感了，想忽略很難。
    佟央想，或許應該說點“好巧”之類的緩解尷尬。
    然而，周白赫抬腿走過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Elise小姐，腿還疼嗎？”
    “……”
    他還不如不說話。
    周白赫道：“如果還疼的話，我可以帶你去醫院。”
    “Brian先生——”佟央咬牙擠出一絲笑，“雖然你很厲害，但我不至於要進醫院。”
    周白赫勾了勾唇：“謝謝你對我的肯定。”
    “我沒有在誇你。”佟央氣呼呼扭過頭，“走了。”
    “等等。”周白赫叫住她，“這個給你。”
    他遞過來一隻黑色紙袋，佟央一臉懵地接過，發現裏麵有兩隻藥膏，還有幾件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衣服。
    她遲疑：“這是……”
    “賠你的內衣，我向來說話算話。”
    佟央想起那晚被他撕壞的內衣，明明已經在努力忘記了，可一些畫麵，還是會不合時宜地冒出來。
    不過佟央很奇怪，“你怎麽知道我穿什麽尺碼？”
    “你說呢？”周白赫撫弄了一下手掌，意有所指似的。
    佟央恍然。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撫摸過，揉搓過，親吻過。
    她的肌膚上，紅色印記至今都沒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