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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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佳格格進了屋,身後的貼身婢女喜鵲便笑道:“早曉得主子直接去求側福晉幫忙就是,何苦還在富察格格跟前伏低做小,低聲下氣。”
“您瞧,側福晉隻遣人去通了一聲,王爺和福晉便即刻應承下來,還說這點小事讓側福晉做主便是。”
那是多大的派頭,多了不起啊。
喜鵲方才瞅著付太監那做小伏低的模樣,眼裏泛起向往之色。在王爺與福晉那伺候的婢女太監素來眼高於頂,常瞧不見她們幾個伺候格格的,平時連句話都難攀談上。
金佳格格笑容一斂:“閉嘴。”
喜鵲嚇得抿住嘴,無措地看向突然變臉的主子。
金佳格格徑直在軟榻上落座,待喜鵲奉上茶水,方才開口:“你個糊塗的,你以為是我不願去求側福晉?”
“往日福晉最是抬舉富察格格,凡事皆以她為先。若是我不先去問上一二,日後事情傳開怕是教她記恨在心。”
“還不如我先開了這口,待富察格格行事時自會轉去詢問側福晉一二,這才好呢。”
金佳格格想得周道,可沒曾想福晉會將這事盡數交給側福晉,更沒想到中途會殺出黃格格那個愣頭青,隻為看富察格格變臉而鬧得自己尷尬。
“罷了,好歹事情也過去了。”
“就算富察格格不滿,應當也是對著黃格格而去。”
金佳格格眼睛一閉,把心裏對黃格格的不滿壓了下去,虧得自己在外都表現得大大咧咧,倒是沒教人懷疑到自己身上。
她想到這裏,斜睨了喜鵲一眼,說道:“管住你的嘴,恁要在外麵胡說,真惹上了麻煩,我可護不了你。”
喜鵲趕緊應了是,戰戰兢兢,規規矩矩地侍立在旁。
金佳格格眼角餘光瞥過她瑟縮的身影,暗歎一聲。這乾西二所作為紫禁城的一部分,到底不及外麵王府來得寬敞,因此屋裏使喚伺候的宮婢太監都縮減得厲害。
像是屋裏的格格侍妾,貼身丫鬟僅有一個,另外便隻有粗使丫鬟和太監各一人。
金佳格格想要尋助手,也無處可尋。她歎了一口氣,不再多想,如今她最緊要的事,還是趁著海佳格格失勢,早日把寵愛占回來。
屋裏頭,漸漸安靜下來。
那響,高真如根本不曉得就因著自己隨口幫忙問了句,就引發了後院好一陣波瀾。
她一本正經地端坐在軟榻上,細細聆聽嬤嬤宮婢輪番上前稟報要帶去圓明園的諸多行李清單。
“灑金粉蠟箋十匣、澄心堂紙十匣……彩漆描金鳥雀紋管紫毫筆。”
“提詩彩墨、紫玉光墨……”
“龍井五匣、碧螺春三匣、毛峰兩匣……”
說是乾西二所的行李,其實其中大半皆是寶親王所用諸物,剩餘的則是小阿哥和格格三人的用具。
至於福晉乃至高真如等人的行李,便是各自自行籌備整理的。
高真如起初還略有些生疏,很快便漸入佳境,想她初入毓慶宮時曾在書房侍奉寶親王好一段時間,對以上這些東西都頗為熟悉,便撐著臉,聽得專注。
曹嬤嬤瞧著,適時叫止宮婢的誦讀,垂手道:“不知側福晉對這安排可還滿意?”
高真如反問道:“這般周密細致的模樣,莫非都是往年福晉安排下來的?”
曹嬤嬤笑著應了是。
高真如抿嘴一笑:“不愧是福晉姐姐的作風,我瞧著今年也按舊例來吧。”
“那奴婢這就讓人開始收拾?”
“去吧。”高真如點了點頭,待一長隊的宮人魚貫而出,並合上大門後,她如同被抽出筋骨般,瞬間軟倒在榻上:“原以為還有什麽新鮮玩意,搞半天,原來都是王爺的東西!”
曹嬤嬤早就看出側福晉的外強中幹,半點不吃驚,甚至還有些欣慰,柔聲誇讚道:“主子今日應對得很好,特別好,超級棒!下回,主子可以試著提出一些問題來。”
“提出問題?”
“比如說要帶去的器皿物件樣式、材質、紋理,便讓底下人呈送上來,讓主子您瞧一眼,再挑揀一二。”
“若是您拿捏不定,便先換幾樣試試,過上兩日再要人換回原樣即可。”
曹嬤嬤認真指點高真如如何做個挑刺的主,而高真如越聽越覺得這個操作似曾相識。
嗯……真的好眼熟哎?
半響高真如猛地回過神,這不就是上輩子打工時領導幹的事嗎?
送上去方案a,硬說有問題。
送上去方案b到方案z,最後告訴她還是方案a最好。
最恐怖的是有時候已把方案a刪掉了,還得重頭再來一遍:)
過去的嗎嘍高,不免誠惶誠恐。
可是想想現在輪到她成為領導,成為乙方,高真如頓時嘴角瘋狂上揚,嘴上卻很是刻意的表示:“唉?怎麽能這樣做呢?這樣多不好啊?”
曹嬤嬤光是聽,都能聽出側福晉口中的躍躍欲試,嘴上說的是不好,心裏怕說的是好。
曹嬤嬤稍微沉默了片刻,莫名有種不安的感覺。她勉強的,掙紮著為可能遭遇不測的同僚乃至後院格格們加了一層補:“主子,諸事都要適度。”
挑刺一兩回也就罷了,多了會惹人生惱的!
高真如心情很棒,嗯嗯著連連點頭。她溜達著出門,先去後院格格們聚集之地瞅了眼,意圖挑刺,誰曉得黃格格等人上來便是一通感激的好話。
後院的姐姐妹妹們各個都是會說話的,那話說得實在好聽,拍馬屁拍得高真如渾身舒坦,愣是沒給她挑刺的機會。
高真如尋不到機會,隻能遺憾而去,轉身又溜達進福晉屋裏。
倒不是她想挑福晉的刺,而是想仔細瞅瞅旁的宮婢嬤嬤有無怠慢。
高真如先看宮婢送上來的茶水,溫度適當,不冷不熱,就連點心也是挑選過的,樣樣都是軟糯可口且不會掉渣的,放置的位置也是恰到好處,既不會幹擾到福晉做事,也不會距離太遠讓福晉難已使用。
最重要的是宮婢太監進出之間,動作輕柔,富有韻味,完全融入周遭的聲音中,堪稱是白噪音般的存在。
要說最突兀,反而是自己!
高真如還是沒能尋到錯處,再度遺憾而去,最後選擇到自家屋裏轉了一圈,不過她身邊的丫鬟也是福晉調|教出來的,各個動作利落,除去眉眼間帶著一抹疑色外,全然沒有任何值得挑一挑的錯處。
高真如:…………好難!
原來,挑刺也是這麽難的活嗎?
明明上輩子的禿頭老登領導擁有超絕挑刺能力,揪著一個錯處就能咆哮半小時的捏?
高真如麵色微沉,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輸給禿頭老登,她雙手環抱胸前,閉眼細細思考,整個乾西二所裏竟是無一處可以挑刺,哦,也有。
硬說的話……懶懶散散的自己便是最最最顯眼的那個。
高真如小臉一僵,接著皺成了一團。
跟著高真如一路提心吊膽的曹嬤嬤見狀,終是鬆了一口氣,暗暗思考,虧她還擔心自家側福晉會把整個乾西二所挑刺挑個遍才滿意,沒曾想竟是嚐試半天都沒成功。
果然,就如福晉所說咱們家側福晉便是個嘴硬心軟,得好好護著才是。
高真如還不曉得自己沒挑刺成功,還給自己在曹嬤嬤心中的形象上了一個台階,隻托著臉兒唉聲歎氣,滿臉皆是失望。
正當曹嬤嬤鬆了口氣,並開始苦苦思考如何安撫側福晉時,高真如忽地眼前一亮,終於尋到了錯處:“找到了!”
曹嬤嬤:?
曹嬤嬤不理解,甚至東張西望一圈。
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位置妥當。
院子剛剛經過清掃,地麵、牆壁、廊道乃至柱子皆是幹幹淨淨,沒有絲毫的灰塵。
……
曹嬤嬤細細看去,愣是沒尋到哪裏能有讓側福晉尋到的錯處,忙虛心詢問道:“主子是覺得院子裏哪處不好?奴婢這就叫人過來改正。”
高真如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院子裏的問題,是旁的問題。”
曹嬤嬤不理解,但她擁有耐心,默默跟著側福晉回到屋裏,默默看著側福晉翻看冊子,默默看著側福晉眼前一亮,點了點手裏的單子:“曹嬤嬤您看,看出問題了嗎?”
曹嬤嬤探身上前,細細查看,麵前的單子乃是大格格的各式物品清單,寫得端端正正,細致周詳,她連一個錯字都沒尋到,更不用說別的問題了。
曹嬤嬤微微蹙眉,認真思考片刻,緩緩答道:“許是去的時間較長,上麵的衣裳數量少了?”
嘴上這麽說,曹嬤嬤心裏卻有點疑惑。畢竟大格格又不是後院的格格侍妾,每年做的衣物料子還有定額,衣服的款式數量都極多。
更何況,大格格每年到園子裏玩耍時都能得到皇上、嬪妃乃至幾位太妃的賞賜,回來時常常箱籠都得多上兩個。
不過側福晉關心大格格也是好事,就算要添一筆多加上幾件也不會讓福晉不快。
“不是不是,這個才不是重點。”
“奴婢愚鈍,不知問題在哪裏?”曹嬤嬤這下是真糊塗了,虛心提問道。
“嗐,嬤嬤啊嬤嬤。”高真如合上書冊,背著手轉了一圈:“那日貴妃娘娘便說了,大格格的繡技比不得我。”
曹嬤嬤:?
這是,什麽意思?
高真如見曹嬤嬤還沒回過神,把冊子抖了抖,豎在曹嬤嬤的眼前:“您不覺得冊子裏除了玩具還少了點學習的東西嗎?書籍呢?文房四寶呢?繡盒呢?棋子呢?古琴呢?”
高真如握緊了拳頭:“孩子,便要從小開卷!”
一時間,曹嬤嬤的大腦停止運轉,半響她瞳孔地震:“等等?主子,大格格她才三歲呢!”
那有啥!
後世還有三歲的團寵,三歲的反派,三歲的心腹大患呢!
三歲,正是能闖的年紀!
說不得經過自己的精心培育,大格格往後能代替自己,繼續守護福晉。
高真如給自己完美的想法點個讚,當然以上這些內容不好與曹嬤嬤說,她想了想便選了另外一個理由:“二阿哥也是三歲開蒙的,大格格也應當如此!”
不不不不不。
這絕對不一樣啊——
曹嬤嬤苦口婆心勸說,卻依然沒能打消高真如的意圖。
她大手一揮,要求宮婢嬤嬤給大格格的行囊裏塞了古琴兩把、棋子幾樣,另外照貓畫虎,學著大阿哥和二阿哥的行囊給大格格塞了一堆書籍進去,當然也不忘刺繡要用的物件。
諸事準備就緒,高真如抹了抹汗,心滿意足地返回屋裏,隻留下一群臉色古怪的宮婢嬤嬤。
“梅蹊姐姐,真,真要這麽辦?”
“……福晉發話了,說都按側福晉說的辦。”宮婢梅蹊扯了扯嘴角,還是緩緩答道:“再說……咱們放進去了,到時候側福晉總不能能,能逼著大格格學吧?”
應該,應該,不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