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坦誠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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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嫵怔然。
在大魏,人人皆知趙家榮寵無雙,在京城無人敢惹,“蘭陵”二字便是天子令牌。
殊不知,原來榮寵的背後,是無盡的算計與惡意。
“蘭陵”不是皇權特許,而是天家的鐵鏈,甚至是命運的詛咒。
魏高祖用應許之地蘭陵,提前收割了趙家往後數百年的忠心,讓趙家子子孫孫,一代又一代為這二字赴湯蹈火。在趙氏族人心中,蘭陵已然成為他們的根。
若非如此,那他們前仆後繼地為大魏奉獻鮮血,又算什麽呢?
因此,哪怕大魏用空許的名頭吊著他們,他們也認了,他們總懷著近乎天真的幻想,覺得最壞不過割舍一切榮華富貴,告老還鄉回到蘭陵做一個牧民。
卻沒想過,蘭陵,從來不屬於趙家。
蘭陵侯,是被大魏用鐵鏈拴住數百年的困獸。
趙競之以全族覆滅,孤存一人的代價,掙脫了這詛咒的束縛,獨自來到這北地,企圖重振趙家榮光。
可是,他始終隻敢在幽深的夜裏,遠眺牧馬灘對岸的星光。
那是趙家噩運的發源地。
數百年前,趙家在此為魏高祖付出近乎全族血脈,四十年前,趙家又在此為大魏全軍覆沒。
那裏,是趙競之永遠的噩夢。
“如今他與你同在,可若是……”大王子眼中閃爍著璀璨光芒,勾起惡意的笑容:“達旦願意,將蘭陵還給他呢?”
“你猜,他會選擇趙氏祖祖輩輩渴望的應許之地,選擇去蘭陵為數十萬趙家軍,為他的祖父收斂原野上的皚皚白骨,還是選擇跟你,兒女情長?”
他定定地注視林嫵,執著地等她的一個回答。
但林嫵隻是垂眸看著在微弱燈火下,時明時暗的水波,一言不發。
不知怎的,大王子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惱怒。
說呀!你倒是說呀!
說趙競之會選擇蘭陵也好,這說明他在你心中有幾分,你心知肚明。
說趙競之會選擇你……也成,這說明你總有一日會被他傷害,那隻會讓本王更爽……
可是,你為什麽什麽也不說?
大王子突然覺得,林嫵這個人的可恨之處,不論你做了怎樣的心裏預設,她總有法子,讓你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感到難受。
就在他快沉不住氣時,林嫵突然道:
“所以?”
“殿下,你今日來,究竟所為何事?”
“難道,不是為了……鑰匙嗎?”
好嘛,就這麽把話題扯開了。
而且大王子還不能兜回去,因為這寶藏庫的鑰匙,確實是他今日的目的,非談不可。
又被這女子精準拿捏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流光,稍縱即逝,又若無其事笑起來。
“果真事事都在王上的掌握之中啊,你又知道,本王的鑰匙是真丟了。”
“自然,否則你一直纏著我,難不成是真愛我?”林嫵嘲諷:“本王可擔當不起。”
林嫵在喀什王麵前說,自己有寶藏庫鑰匙,明裏是說給喀什王聽,讓他安心與自己合作。
暗地裏,卻是說給大王子聽的。
局勢瞬息萬變,但林嫵始終信奉一條真理:
敵人的敵人,便是隊友。
彼時盤於對她有生命威脅,那麽喀什王便是她要爭取的隊友。喀什王意圖殺了她,那麽他的親親兄長大王子,便是她的隊友。
且大王子心思精詭,鑰匙這東西,你同他說有,他不一定會信。你同他說沒有,他也不一定會信。
但是你嘴上說沒有臉上又寫著有,就是這股含含糊糊、欲蓋彌彰的勁兒,他反複琢磨,就覺得有沒有鑰匙不知道,但一定有鬼。
有鬼就有好奇心,有鬼就有期待感。
這不,他現在就被鬼勾出來了。
還是個女鬼,一個出水芙蓉的女豔鬼。
他嗬嗬笑了兩聲。
“那麽……”
修長的手又摸上林嫵的雙肩,並旖旎曖昧地撫動,直至她潔白的頸項,在上頭不斷摩挲。
看似包含情愛意味,實際隻要用點力,就能將林嫵的頭擰下來。
大王子的聲音,也在黏膩中摻了冰渣子:
“王上,你願意分享鑰匙嗎?”
“那就要看殿下怎麽做了。”林嫵回答。
她又一根根將大王子的手指掰下,然後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中,站立起來,如同出浴的神女,完美無瑕的酮體虛虛一晃,燈火將她的側臉映得略微虛幻,一雙眼睛卻無比明亮。
大王子眨了眨眼。
然後,聽見林嫵說:
“若要交付珍重,須得先坦誠相待。”
“殿下究竟在找尋什麽,是否能如實相告呢?”
她的聲音很輕,落在大王子心上卻很重,他遲疑了很久,才沉沉道:
“我要找一封遺書。”
“夢雅大妃的遺書。”
夢雅大妃。
大王子沒有稱呼她為母親,而是直呼其在喀什的稱號。他又沉默了許久,才說出隱藏已久的心事:
“她……她到喀什之前,就已經懷了我,並且鬱鬱寡歡。”
“生下我之後,她便有些陰鬱。”
老喀什王忌憚達旦,便佯裝寵愛夢雅和大王子,實際對他們毫不關心,偌大宮殿富麗堂皇,常常隻有他們母子二人。
於是,小小的大王子,便承受了夢雅許多的情緒。
“她對我十分嚴厲,總是苛於教導,最好的文教老師,最好的武藝勇者,還有各式各樣的異能者,總是弄得我很疲憊。”大王子麵無表情,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一旦我做得不好,她便會懲罰我,將我關進黑暗的洞窟,讓我在直立的鐵籠裏幾日幾夜不能坐下不能睡,還用沾了鹽水的刺鞭子打我。”
“她用生肉將我裹住,吊在懸崖邊喂鷹。”他的語氣很淡:“因為她說,我是達旦人,我必須要能夠馴服鷹。”
“然後。”他嗤笑道:“我變得恐鳥。”
“她氣瘋了。”
“她拚命地要喂我毒藥,若非侍女發現救下,我恐怕早就死了。”
“然後她便被軟禁了起來。喀什王說,她徹底瘋了。他不敢殺她,也不願意為他請大夫,就這麽讓她煎熬著。”
大王子的眼神變得陰沉,嗓音裏有著笑意,聽起來卻異常冰冷:
“我去看過她一次,她宛如一條狗,被綁在床上,渾身都是褥瘡,一如當年的我。”
“真可憐。”
“然後,我用同樣的毒藥,灌到她的嘴裏。”
“她死了。”
【還有一章,可能要一兩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