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澳宮世冠杯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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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淮省小山村內。
    一群人各個家帶出來個小馬紮,坐在一台胖/屁/股電視機前,裏三層外三層圍著看比賽。
    “今天是女單決賽吧?”
    “你個代筆說幾遍了,是是是,天天鬼迷日眼滴,死旁邊ki。”
    “你個婆娘,在家罵就算咯,出來還耍潑,哎呦,掐我我去村委會告你切。”
    “別的吵了,比賽都開始咯,老朱你放大點聲。”
    舅媽端出來一大盆切好的西瓜,依次分給來看朱淇比賽的鄉親們,一邊給一邊說:“剛從我家水井裏撈上來的西瓜,冰砸涼!解暑!快吃快吃!”
    其他人一遍吆喝著吃,一邊開這倆人的玩笑。
    “老朱,你們夫妻倆家裏不是有電視嗎?你家淇淇孝敬你們的還是彩色兒的呢,咋還出來跟我們擠這黑白老電視來?”
    舅舅手裏抓這個蒲扇,緊盯著電視機裏的女孩,抽空回了一聲:“這不跟大家一起看更熱鬧嗎?都第五把了,哎呦棒子叨叨啥呢?”
    “什麽吊意思哎?好像是說咱淇淇的球擦網了,要求重發。”
    “這是擦網嗎?我看裁判都說是淇淇的分啊!”
    “擦個大爺的腚,這不就是打不過玩賴嗎?”
    國視解說解釋道:【現在這是有了一點爭議,李可善認為暴暴發球擦網,這分不能算,要求暴暴重發。然後暴暴堅持自己沒有擦網,現在要看下裁判如何判斷。】
    場上雙方開始就發球進行協商。
    朱淇前世十五歲才開始接觸乒乓球,學校有一張破舊的80年代老球桌,連球網都是木製的。但是學校裏有個老體育老師年輕的時候在國家隊待過,見朱淇喜歡打乒乓球,就經常帶著朱淇這個小輩一起打。
    後來覺得朱淇打得還不錯,就帶她去參加過很多野球。
    她喜歡看一些高手對決、自己又愛琢磨,每次瞧見有什麽厲害的球手就會研究他們的打法和對戰技巧。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變成了集百家之能的“野路子”。
    這種習慣被她帶到了今生。
    何千路也很高興。
    這個發球在朱淇小的時候教過她一段時間。
    但是失誤率有點高,經常擦網。
    何千路覺得不太適合女孩兒練,就沒再督促她練習,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又偷偷練了起來。
    剛才朱淇的那個球位置距離網確實非常低。
    坐在觀眾席的人憑借肉眼是看不出來到底是不是擦網。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就更看不出來了。
    兩個裁判都認為發球沒有擦網,示意應該是朱淇的分。
    “這像話嗎!那種角度怎麽可能打到側台位置?!這就是擦網了啊!”李可善嘰裏咕嚕地對著裁判說了一堆英語。
    李可善見兩個裁判都認為這個發球沒有擦網,是朱淇的分後,要求重放錄播。
    這個年代還沒有鷹眼係統,隻能靠極慢速的比賽錄像回放,能不能捕捉到發球是否擦網隻能看運氣。
    李可善認為自己運氣很好,攝影機剛好捕捉到了球飛過網端的一幕。
    但是球直直飛過一條微微隆起的弧線,幾乎是擦著網躍過,從球飛過去的殘影來看,和網的距離有2毫米左右。
    根據專業運動員和裁判對角度的判斷,這並不是擦網球。
    因為緊繃的球網紋絲不動。
    兩個裁判都沒聽到球和球網碰觸的聲音。
    李可善愣住了。
    對麵這個十五歲的小孩,居然能打出這樣的發球?
    薑光明看著女孩兒氣定神閑站在球桌旁,摸摸桌子、摳摳鼻子、擦擦頭上的汗,一副“看了錄像死心了吧?”的樣子。
    她的心態居然也這麽穩當?
    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大賽型選手!
    不,不對。
    薑光明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個女孩太邪門了。
    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孩。
    就像是一個孩童的軀殼裏套了一個大人的靈魂。
    解說們鉚足了勁兒解說,看得心潮澎湃。
    【這種發球叫“超底線急速奔走式發球”,顧名思義,就是貼網貼的非常近、且速度極快很難把握,一旦發球失誤就是擦網的自·殺發球。這可不是重複練習就能打得好的發球,需要極高的天賦手感。】
    【哎呦,第二個發球又是超底線急速奔球發球,李可善還是沒接住,這樣的話就是暴暴2:0領先了。】
    【李可善可能沒碰到過這麽低的抽球,裁判也夠煩的,總不能每個發球都要求回放。】
    連吃兩個發球,李可善的情緒肉眼可見的有些崩塌。
    盡管前四局,李可善盡所能地去適應朱淇的打法,但隨著局點增加,她總覺得朱淇的速度完全能跟得上自己的擺速。
    這全都是因為朱淇的那套步伐!
    緊張刺激的拉扯之間。
    朱淇一記抽正手。
    咚!
    白球擦著對麵球桌的白邊落地。
    擦邊球。
    朱淇伸手示意了一下,但分數還是給到了她。
    【第五局小比分,朱淇 11:9 李可善】
    【大比分,朱淇 3:2 李可善】
    還有最後一局。
    如果朱淇再拿下一個大局點,李可善就輸了。
    何千路坐在指導席上,抱著手臂,手指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掐著胳膊肉,來保持平靜。可看著桌邊的女孩,一下又一下揮動球拍,眼珠子就跟著咚咚咚地跳一下。
    從第一次見到朱淇開始,何千路就覺得這孩子像自己。
    喜歡小白球、努力又刻苦,自身條件好之外還非常要強。
    她喜歡打比賽,隻要有項目就去打。她也不怕輸,遇到厲害的球員也要絞盡腦汁得分,一分一分追上去。
    這是一個對勝利有著幾乎偏執的野心家。
    隻有何千路知道這是為什麽。
    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十三歲那年,她贏了U15的比賽。
    本以為可以成為年紀最小進入國家隊的隊員,何千路特地請她去吃了頓喜娘餃子,表示對她從小到大辛勤訓練的肯定。
    小小的姑娘坐在對麵,星光灑在她如玉瓷般清澈稚氣的臉頰側,語氣卻老氣橫秋。
    “路哥,我是一個輸了連哭的資格都沒有的人。”
    她的所有機會,都是自己拚殺出來的。
    打的每一顆球,都是幹淨的。
    和他一樣幹淨。
    觀眾席上的薑光明看著球桌上的女孩,心裏五味交雜。
    女孩背後仿佛有一個虛影,那個影子就是十年前的何千陸。
    她的發球、正手、反手、小碎步、抽球、搓球、扣殺……和何千陸十分神似。
    ……卻又不是完全一樣。
    裏麵摻雜著許多朱淇自己對技戰術的理解。
    她比何千路更靈活,更讓對手抓不住。
    菩提祖師教會猴子七十二變來應對八十一難。
    而現在,何千路要把她送去自己曾經闖蕩過的江湖。
    他對朱淇說。
    “放開了打,讓全世界都記住你的名字。”
    /
    韓國指導知道第六局非常關鍵,隻能拚命安撫李可善的情緒。
    “可善啊,不能著急啊,嗯?要穩定,穩定啊!”
    “穩定什麽啊!你難道看不出來那丫頭已經完全把我琢磨透了嗎?可我對她一無所知,說到底這是你們的錯!為什麽沒有提前準備她的錄像資料?!”
    韓國指導也很無語。
    誰知道這個小丫頭從哪兒突然蹦出來的?
    朱淇?
    聽都沒聽說過一個人。
    才十五歲,也不在任何國家的名單裏。
    怎麽可能有她的資料錄像?
    而且他們這次來世冠杯,就隻有兩個指導教練跟隊,也沒有多餘的工夫去看朱淇在世冠杯的比賽進行分析研究啊。
    算了。
    先安撫李可善的情緒再說。
    “可善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看雖然現在她領先了一局,可這不能說明什麽。她喜歡打你反手,你就跟她多拉扯幾回,第三板的時候變線到中路,她肯定搓一下球拍,到時候你直接正手爆衝……”
    李可善用力抓著頭發,指導教練的話在她耳中就像是蒼蠅叫似的,吵得她心煩。
    什麽叫變線?
    難道她沒有變線嗎?!
    第五局第六分的時候,她就是因為變線被那丫頭偷了一個長球。
    “她一直跟你打反手,就是因為怕你的正手。可善啊!像打常紅霞選手那樣,把節奏重新拉到你這裏,不能被她再牽著鼻子走啊!正手啊!這是你的強項,是你最引以為傲的領域啊!金王座就在那裏,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最後一句話把李可善喚醒。
    一直燒灼著她的心火在這一刻冷了下來。
    思緒似乎清晰了一些。
    第六局開始。
    朱淇感覺到對方打法的變化。
    李可善好像清醒了過來,知道通過變線來誘騙朱淇的球回到她正手位置。
    這比朱淇預判的要晚一些,她本來以為上一局李可善就應該這麽做的。
    汗水沿著額角和脖頸劃過,沒入朱淇的鎖骨和背脊。
    運動服包裹著她瘦削的脊背,根根骨痕像是擱淺的魚,微微起伏。
    調整好呼吸之後,是更堅定的目光。
    好吧。
    既然想跟她打正手,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