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見歡歎了口氣。
    她知道荒野流民大多對巡邏隊、維安局以及英靈聯盟都沒什麽好感。
    這是當然的。
    英靈聯盟剛剛成立時，打出了“拯救全人類”的旗號，受到無數幸存者的期待和支持。
    但在經過最初幾十年的拓展之後，聯盟的領土、財政狀況以及軍事實力都達到了擴張的極限。
    麵對混亂無序的荒野區，以及詭譎叵測的汙染區，聯盟有心無力，實在無法拯救黑暗中的所有人。
    時至今日，聯盟邊界已經有整整幾十年沒有向前推進。
    幾十年間，生活在荒野區和汙染區裏的幸存者，換了一茬又一茬，彼此的生活習慣、社會形態、種族認同、外表乃至基因，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和聯盟公民漸行漸遠。
    在這種情況下，英靈聯盟愈發缺乏向黑暗進軍的動力。
    聯盟內部，甚至產生了一種自欺欺人的論調，認為“拯救全人類”的神聖使命早已完成。
    至於散落在荒野區和汙染區的幸存者，雖然是百年前的人類後裔，卻因為在舊日汙染中浸泡太久，血肉之軀早已被舊日殘魂侵蝕得千瘡百孔，產生各種畸形變異，根本不能算是純粹的人類。
    眼前這些垃圾蟲，大多來自荒野區，都是不折不扣的異類，無法得到官方的承認和庇護。
    習慣了掙紮求存的他們，自然不會對巡邏隊抱有任何期待和敬畏之心。
    “我是許焰的朋友。”
    龍見歡不打算硬來，她耐著性子道，“想向你們克麗絲大姐谘詢一些事，對許焰大有好處的事。”
    垃圾山後麵響起一陣“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佩戴著麵具和頭盔的腦袋，以及寒光閃閃的弩箭都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峽穀”盡頭出現了一個頂多十三四歲，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腰間掛著匕首，肩上扛著弓弩，神色警惕地打量著龍見歡。
    “你真是許大哥的朋友？”
    “當然，我沒必要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
    “你想對許大哥做什麽？”
    “想要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你們不相信，那就算了，我現在就可以回頭。”
    “……”
    對麵遲疑了一陣，小姑娘轉身，鑽進兩座垃圾山之間的小路，“跟我來吧！”
    龍見歡毫不猶豫，貓腰鑽進崎嶇如盲腸的小路，拐過兩個彎，眼前一亮，豁然開朗。
    垃圾場的東北角設置了幾十頂敞開式的帳篷，被柵欄和排水渠分割成了七八個區域。
    其中一些區域，正是李同所說，拆解報廢封印卡，回收超凡素材的作業區。
    和刻板印象中的雜亂無章不同，這裏幹淨整潔，井井有條，待分解的報廢卡片和各種超凡素材都分門別類地擺放。
    正在埋頭作業的垃圾蟲，也用護目鏡、橡膠手套和隔絕殘魂的鉛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或許是周圍壘砌的幾座簡易磚牆，形成了良好的空氣循環通道。
    龍見歡感覺這裏的臭氣都比外麵稀薄不少。
    而在另外幾個區域，空閑下來的垃圾蟲們，排成了整齊的隊列，正在一絲不苟地做著幾套動作複雜而古怪，龍見歡聞所未聞的健身操。
    乍一看，他們都是典型的荒野流民。
    大多數人都是麵黃肌瘦的老弱婦孺，一大半人身上都有靈蝕症導致的畸形變異。
    有些人的皮膚灰白，血肉萎縮，有些人身上長出了花花綠綠的魔痕或戰紋，有些人擁有獠牙、利爪、鱗片和羽毛等等超凡生物的特征，有些人的皮膚甚至泛著金屬光澤，長出了類似鐵鏽的菌斑。
    然而，他們又和龍見歡曾經見過的，要麽渾渾噩噩，要麽桀驁不馴，要麽自輕自賤，要麽喪心病狂，徹底淪為人形野獸的荒野流民不同，雙眼炯炯有神，顯得生氣勃勃，積極向上。
    “你是許大哥的朋友？”
    沒有聽到腳步聲。
    一抹幽靈般的聲音，突兀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龍見歡回頭，看到了一張和“瘋貓”這個外號以及“克麗絲大姐”這個名字截然不符，如同瓷娃娃般精致的麵孔。
    盡管頂著一頭蓬亂的紅發，還在臉頰上塗抹了兩道猩紅的油漆充當戰痕，試圖用這種方式增添自己的殺氣。
    仍舊遮掩不住最多十六七歲的嬌俏麵容，散發出來的青春氣息。
    在安全區，這應該是在校園裏盡情綻放，享受陽光明媚的年紀。
    龍見歡卻絕不會因為對方的年齡，生出絲毫輕視之心。
    任何人能夠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帶領一大半老弱婦孺，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艱難生存下去，都值得龍見歡給予她足夠的尊敬和警惕。
    龍見歡向“瘋貓”克麗絲伸出了手。
    “巡邏隊，龍見歡。”
    她鄭重其事地說。
    或許是很少有人，特別是來自安全區的“大人物”，對自己施以如此“隆重”的禮節，瓷娃娃般的紅發少女遲疑了一陣，才握住了龍見歡的手。
    “瘋貓幫，克麗絲。”
    紅發少女微微發力。
    龍見歡感知到了對方掌心厚厚的一層肉墊，以及隱藏在指尖深處的利爪。
    再加上對方琥珀色的眼眸深處，如同貓兒似的豎瞳。
    她心裏有了底，知道“瘋貓”克麗絲也是一名靈蝕症患者，應該在很小的時候，就遭到了上古貓科凶獸殘魂的侵蝕，經過青春發育期之後，凶貓殘魂已經和血肉徹底融合，不可分割了。
    這樣的重度靈蝕症患者，幾乎不可能進入安全區，成為英靈聯盟的正式公民。
    甚至，在不少聯盟至上的極端主義者口中，他們是應該被徹底淨化，至少該嚴格管控和驅離到天涯海角的存在。
    想得到他們的信任和配合，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到底怎麽回事？”
    見她陷入沉思，“瘋貓”克麗絲不耐煩地問，“你們究竟要對許大哥做什麽？”
    龍見歡目光一閃。
    注意到四周有好幾名瘋貓幫眾都占據了有利地形。
    有人不動聲色地抽出匕首，有人緩緩掰開弓弩，還有人摩挲著封印卡，隨時準備召喚出來路不明的守護靈。
    龍見歡吃了一驚。
    沒想到許焰對瘋貓幫的影響竟然大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