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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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伸手不見五指,整個茂山大隊靜謐無聲。
忽然,一處宅院裏的牆根腳,發出耀眼的火光。
火光越來越大,熊熊燃燒。
“啊………著火了!”
一聲震驚淒厲的尖叫,將多少人從美夢裏驚醒。
“這是咋啦?”
“聽聲音,好像是西邊發出來的。”
“說啥著火,哪兒著火了?”
“我滴個娘哎,是許老二家啊,咋就著火了呢?”
“快,快,都別愣著了,去救火啊,當心火勢蔓延,眼下哪家沒一堆柴火?這要都燒著了,可就他娘的都別過了。”
最後的話,言之有理。
熱心的,不熱心的,紛紛都往一個方向跑去。
尤其緊鄰著許老二的兩家,更是早就加入了滅火的隊伍。
提水潑的,用土埋的,舉著掃把使勁撲騰的,各有各的絕招。
人多力量大。
半個小時後,火滅了,現場卻也一片狼藉。
柴火早就燒沒了,隻留下一地灰燼,和刺鼻的煙氣,除此外,四周的東西也都燒了個幹淨,連圍牆都黑漆漆的,看著搖搖欲墜。
幸運的是,沒波及正房屋裏,也沒傷到人。
不幸的是,家裏的兩隻雞,還有廚房的糧食,吊在梁上的一條臘肉,角落的鹹菜壇子,藏櫃子裏的一籃雞蛋,甚至做飯的鐵鍋,都不見了。
至於碗盤,碎了一地。
剛才忙著救火,二房一家都沒留心,等到火滅眾人散去,他們才發現家裏真正的損失慘重。
“啊啊啊!”許秋菊氣恨的失聲尖叫,“誰幹的?是誰幹的?”
許老二媳婦直接跌坐地上,拍著腿心疼的哭嚎,“老天爺啊,你這是要我們全家的命啊,沒了,辛辛苦苦攢的那點家底,全都沒了!”
許老二也心疼的直抽抽,嘴裏不停的喃喃道,“我的糧食,那都是花了高價買的啊,還有白麵,咋就這麽心狠,一點都不給留?
雞沒了,蛋也沒了,還有鐵鍋,嗚嗚,花了整整十二塊啊……”
許永福兄弟幾個,更是難受的不得了,家底攢的多麽艱難,靠著分家分的那點錢,還有許秋菊的工資,省吃儉用,這才辛苦置辦了點東西,好容易瞅著日子要好過點了,誰想,一朝回到解放前。
全完了!
有灰心喪氣蹲地上的,有說找大隊長主持公道的,也有被激發了血性叫嚷著要抓出小賊要對方狗命的。
許秋菊失控了片刻後,就冷靜下來,“不用找大隊長,也不用去抓賊,我知道是誰幹的。”
許老二媳婦哭聲頓住。
兄弟幾個麵麵相覷。
許老二顫抖著問,“誰,誰幹的?”
許秋菊捏著拳頭,冷笑道,“還能有誰?當然是許永國那個畜生!”
“不會的!”許老二下意識的否認,用力的搖頭,“咋可能是他呢?他是你堂哥,哪有給自家放火的道理?”
許永福也難以置信的道,“他下的了這個狠手?”
許秋菊咬牙切齒的道,“怎麽下不了?他心狠手辣,壓根不把我們當人看,有啥事是他幹不出來的?
以前就總欺負我,我一直忍氣吞聲,後來為了他能娶高曉蘭,更是無恥的逼我跟高二柱那個二流子,現在他被退親,自然想要報複我!”
聞言,許老二身子晃了晃,一臉的飽受打擊,“所以,退親的事,真是你攪和的?”
許秋菊沒說話。
這就是默認。
許老二頓時氣的跺腳,“你,你,你糊塗啊……”
許秋菊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悔意,“這是許永國欠我的,我隻是毀了他和高曉蘭的婚事,又不是要他的命,過分嗎?”
許老二盯著她冷漠到平靜的臉,忽然心頭一寒,指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長歎了聲,頹然蹲地上埋下了頭。
許老二媳婦不再哭嚎,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造孽啊,都是命,早知道,早知道當初就……嗚嗚。”
許永福遲疑著問,“秋菊,你確定是,是大堂哥?”
許秋菊道,“除了他,還能有誰?咱家一向老實,也就得罪了大房。”
“會不會,是剛才來幫忙救火的那些人、趁亂順走的?”
“不會,就算有人貪便宜,也不致於啥都不給咱們留,還把碗都給砸碎了,這分明是想餓死咱全家。
而且,剛才救火,老宅那邊,誰都沒來,你們覺得正常嗎?”
就算他們和大房鬧了矛盾,大房一家人不作為,可老兩口呢?總不能都睡過去了吧?還有三房,哪怕是來看個熱鬧呢,都沒一個現身的。
怕是老宅那頭,這會兒也正鬧著。
老宅沒鬧,卻比鬧,更加可怕。
正房屋裏,氣氛沉悶的令人窒息。
最不受影響的就是許福年了,他打了個嗬欠,不耐的道,“爹,您喊我來幹啥?有啥話咱快點說行不?我明早還得去上班啊,很累的……”
許常山沒理他,喊他來,是因為他代表一房人,他翻出很久舍不得抽的煙來,抖著手點了一根。
屋裏很快就彌散著煙氣。
劣質便宜的煙,煙氣大,嗆人,姚婆子挨著近,眼淚無聲得流。
屋裏,還有許老大和許永國,爺倆神情一致,都漠然到近乎平靜。
半響後,許常山才啞聲問,“你們爺倆,誰幹的?”
許老大坐在條凳上,聞言,反問,“爹說的是啥事兒?”
“咳咳……”許常山被煙嗆了下,咳的老臉漲紅,“著火,我說的是,老二家著火的事兒,你們誰幹的?”
許老二搖頭,“不是我。”
許永國背靠著牆站著,一臉陰沉,他搖搖頭,“跟我也無關。”
許福年扯了下嘴角,又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幹脆閉上眼靠牆睡起來。
許常山加重了語氣,“說實話!”
許老大冷笑道,“爹,我說的就是實話,外頭喊著火那會兒,我還躺炕上睡呢,你喊我,我才起來,我頂多就是沒幫著去救火,許秋菊那小畜生毀了我兒子的婚事,我還得上趕著去幫忙?我沒那麽賤!”
許常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整個人都頹然蒼老了幾分,“你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打斷骨頭連著筋,咋就能……到這一步?”
許老大漠然道,“他們先不仁,我才不義的。”
“這讓外頭的人,咋看咱老許家啊?兄弟家著火,一個出頭的都沒有……”許常山說到痛心處,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姚婆子幫他拍著背,“別抽了,還嫌死的不夠快啊?”
許福年也睜開眼,煩躁的道,“爹,您就別瞎操心了,趕緊睡吧,多大年紀了,管這麽多幹啥?”
許常山緩過勁兒來,衝他擺擺手,“行了,你要是困,回屋睡吧。”
許福年站起來,“我還是去二哥家看一眼吧,省的您老兩口擱這兒惦記。”
許常山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
姚婆子見他開門出去,衝著他背影叮囑了聲,“別吵吵,有話好好說,你二哥家才失了火,心情肯定不好,你管好自己那張嘴啊……”
許福年應了聲“知道了”,舉著手電筒,大步離去。
他走後,許常山盯著許永國,眼神一下子鋒利無比,“我不問,是不是你幹的,我隻問,這件事,能不能到此為止?”
許老大剛要張嘴,許常山猛的拍了下桌子,“老大,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爹,就閉嘴!”
許老大垂下頭。
許永國繃起後背,“爺爺,真不是我幹的……”
許常山道,“好,不是你幹的,那這事能翻篇了嗎?”
許永國抿著嘴,片刻後,擠出一句,“許秋菊隻要不再惹我,我肯定不會搭理她。”
許常山點點頭,“記住你的話,別再叫爺爺失望,你可是咱老許家的長房長孫,所有人都看著你呢!”
許永國聞言,在心裏冷笑,長房長孫?這個家誰把他當長房長孫看了?家裏的丫頭片子們都一個個的混的比他好,他早就被踩的沒了臉麵。
退親,算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今晚的那把火,則是他的發泄方式,不然,他能憋瘋。
許秋菊打他的臉,毀他的親,他就燒她的房子,砸她家的飯碗,誰也甭想好過。
他這回,已經手下留情了,不然,點著的就不是後院的柴火,而是正房主屋。
不知道許秋菊能不能長個記性,別再惹他。
許福年此刻,也在問許秋菊,“誰幹的,你心裏肯定有數,但對方不會承認,你也沒證據,所以,這事你打算咋辦?吃了這個啞巴虧,還是再報複回去?”
二房一家聞言,都緊張的看向許秋菊,既想從她嘴裏聽到點什麽,又害怕聽到些什麽。
許秋菊反問,“三叔,換你,你怎麽辦?”
許福年懶洋洋的靠在椅子裏,“你問我,沒有參考價值,因為咱倆的性格不同,選擇肯定就不一樣。”
許秋菊卻固執的問,“我就想知道您咋選擇。”
許福年瞥她一眼,“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和你選擇的一樣,誰欺負我,我都是當麵,理直氣壯的還回去,絕不背地裏玩陰的,更不會去傷害別人來替自己抗災,所以,你問我,沒任何意義。”
許秋菊不甘心的道,“我和您不一樣,我也想當場打回去,可我能打得過誰?”
許福年嗤笑,“你的這些兄弟都是擺設?家裏還有你爺奶,老兩口再偏著大房,也不會喪心病狂的去犧牲親孫女,你又不是沒張嘴,對著他們路上一通,他們還能真不管?
再不濟,還有我,我不算公道,卻也不會枉顧侄女的意願,隻要不傷及我們這一房的利益,我能幫一把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可你幹了啥?”
許秋菊一時心虛氣短,“我,我是覺得你們都不喜歡我,我才想著自己替自己謀劃的……”
許福年道,“嗯,你確實替自己謀劃了不少,解決了跟高二柱的婚事,又去了衛生院,還拿下了趙建業,崩管用的啥手段,都還算不錯,我這當叔叔的,也願意你過的好……
可你為啥就不好好過你的日子呢?你費心謀劃來的好日子,難道是用來折騰的?非得跟大房較勁是不是?多大仇、多大恨,讓你這麽不依不饒啊?”
許秋菊紅了眼,咬牙切齒的道,“三叔,你不懂!”
許福年搖著頭,眼底滿是失望,“我確實不懂,可我知道,你這麽折騰,再大的福氣,都會折騰沒了,別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能肆無忌憚的去算計這個、傷害那個,這世上,最不缺聰明人,比你有心機有手段,還狠辣的人,多的是!
你做初一,他就做十五,冤冤相報,啥時候是個頭?
真等到無可挽回那天……再後悔醒悟都沒用了。”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這算我當叔叔的一點忠告,你聽也好,不聽也好,我都管不著,但我得提醒你,你必須守好底線,要是幹出危及你爺奶,還有我們一家四口的事,我絕對饒不了,放心,我不玩陰的,我一定合理合法的徹底讓你變老實。”
留下這幾句,他才走了。
許老二追著喊了幾聲,“老三,老三……”
許福年頭也不回。
屋裏,許老二媳婦白著臉,扯著許秋菊的衣服哀求,“聽見你三叔說的了嗎?娘求你,你以後就消停點吧,大房那一窩,都是狼啊,你鬥不過他們的……”
許秋菊喃喃道,“現在不是我想消停就能消停的了。”
許老二媳婦倉皇失措的搖著頭,“不會的,今晚他們放了火,肯定就出氣了,隻要你別再招惹他們,他們就不會再衝咱下手,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日子……”
許秋菊自嘲的笑了笑,“沒用的,許永國出不了那口氣,還有孟素花,她那張嘴,明天還不定說些啥,最重要的,還有許秀妍,那才是個心狠手辣的,她不會放過我的,我要是消停了,我就得被他們欺負死!”
這場報複,一旦開始,就是不死不休。
上輩子,便是直到她死,她才解脫,這輩子,憑啥讓她先放手呢?
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