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蘊並沒有聽出梅友晴話裏真正的意思，苦笑一聲“我就是一丫鬟，在主家幹了十來年的活，什麽也不會，什麽也沒掙著，光會幹些照顧人的事！我就希望後半輩子能不用再卑躬屈膝，為奴為婢了！”
    說到此處，司蘊頓了一下，她這般渺小卑微，怎會遭此大難？
    “聖女為何會找上我？如你所說，高階蟲蠱那般難得，怎會浪費在我身上？用在位高權重之人身上，不是更有用嗎？”
    比如皇帝？或者太子？
    司蘊想起前世，太子被廢後，整個朝廷烏煙瘴氣，都以為是權勢迷人眼，皇權之爭使人瘋魔。
    如今再看，莫非是有人暗中用蟲蠱作祟？蠱惑人心，將太平盛世攪得滿目瘡痍，國破家亡。
    “你怎知是浪費？”梅友晴笑得很牽強，將藥箱收好鎖上，淡聲道“兩年前，不，現在應該是三年前了！聖女秘密潛入京，必是來報屠村之仇！”
    “她要對付傅稹！”司蘊氣憤道，“對付傅稹，害我幹嘛？我們都分開了！這聖女也不太聰明！”
    梅友晴本想走了，聽到這話，躊躇了一下，還是返回去，將藥箱重重地丟在桌上。
    “你知道嗎？三年前我以身入局，潛入苗村，傅稹才找得到村寨的位置！聖女恰好離村，逃過一劫！那些長老便將所有的母蠱都喂給我，讓我替聖女去死！後來我逃出生天，但體內的蟲蠱太多，我每天都活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
    梅友晴的情緒略顯激動，能從她並不算高的音量當中，感受到壓抑的痛苦。
    司蘊愕然“你能治好我，卻治不好自己嗎？”
    梅友晴目露悲戚“乾弟想出一個法子，催化情蠱，讓情蠱慢慢吃掉別的蠱蟲！傅稹愛我，能讓我減輕痛苦！”
    “……”司蘊無言以對。
    梅友晴與傅稹有過命的交情，梅友晴的一身病痛，皆是為傅稹，這份牽絆是她望塵莫及的。
    她理應退出。
    “也許是太過渴望，不願看清現實，所以一葉障目！可後來才發現……”
    梅友晴頓了下，看向司蘊，笑得比哭還難看，歎道“他的演技實在拙劣，不喜歡一眼就能看穿，喜歡也根本藏不住！”
    “你說聖女為什麽要對付你？她可一點也不傻！”
    梅友晴說完，轉身離開。
    獨留司蘊一人，枯坐在榻沿，許久未曾動過。
    心口被撥動，漾開陣陣漣漪。
    這幾日，她在睡夢中，總會夢見傅稹。
    梅友晴說她太想傅稹了，才會這樣夜夜夢到他。
    說得多了，她也就信以為真。
    夢裏的傅稹，不過是藥物影響，產生的幻覺，都是她心中所念，幻想出來的。
    所以，當他抱著她，問她“愛不愛我？”時。
    她便肆無忌憚地回答“愛啊！今天愛你，明天愛他，都愛都愛！”
    他總愛報複性地吻她，吻到她差點死在夢裏。
    那種被奪走氣息的窒息感，真實得可怕。
    但在她的夢裏，還能讓他欺負了不成？
    她最是懂得他哪裏最敏感，最先投降的永遠都是他，嘴上卻不饒人，惡狠狠地詛咒她“你真該多瞎幾日！”
    奇怪的是，自從眼睛能見光後，再也沒有夢見過傅稹。
    問梅友晴，得到的答案是換藥了，以後再也夢不到了。
    她甚至有些失望。
    又過了幾日，司蘊眼睛完全恢複了，她再也關不住，從暗道爬回成衣鋪。
    周嬤嬤拉著司蘊的手，又哭又笑“你眼睛也好了，家顯一早去了殿試！幾甲幾名不重要，總歸是考上了！真是雙喜臨門！”
    “放榜之時，沒有貴女來說親嗎？”
    “有啊！可多了！但不是來我們這，自然是去周家！有眼光的都派人去鹽城的周家說媒去了！”周嬤嬤笑得合不攏嘴。
    “瞧你高興的，像是自己的兒子考中了似的！”
    司蘊隨口笑說一句，沒注意到周嬤嬤眼底一閃而過的暗色。
    剛踏出鋪子，正打算四處去逛逛，便見周嬤嬤跟著出來，將鋪門鎖了。
    “喜事臨門，不做生意了？”司蘊挑眉問。
    “今日皇上親賜前三甲，大家都去看狀元遊街了，誰還做生意？嘉飛公主在朱雀大街的雲開樓包了雅間，邀你同去，你要沒回來，我就自己去看了！”
    說著，周嬤嬤不忘拉了司蘊一把。
    兩人還未到朱雀大街，遠遠便望見人山人海，格外壯觀。
    此刻，狀元還未出皇城，街兩邊已經人滿為患，誰都想一睹金科狀元的風姿。
    司蘊前世便湊過這個熱鬧，心裏已經知道狀元是誰，倒不見有多期待狀元遊街，但因為剛剛恢複了視力，特別喜歡看熱鬧。
    任由周嬤嬤拉著，擠進雲開樓。
    順利上了二樓，周嬤嬤在前麵開路，司蘊東張西望的，看什麽都興致勃勃。
    路過一間雅間，聽見裏頭傳出來的談話聲，倏地頓住腳。
    “丫鬟不過就是個玩意，膩了就棄了，我的正妻自然要出身名門，誰會娶一個丫鬟為妻？靖南王別取笑我了！”
    說話的是傅稹。
    高瞻澈哦了一聲，笑道“這不像你的作風啊！我怎麽聽說，是司蘊氣你藏著她的賣身契不給，所以才非要離開你的？”
    傅稹笑出聲“小看我了吧？我不讓，她能走得了？做丫鬟時，看她挺知情識趣，做了妾，反倒不乖順不聽話，本想藏著賣身契能拿捏住她，沒想到我先膩了，要不是念著他爹當年的一點恩情，早殺了！”
    “這麽絕情？我有點同情司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當真一點情麵不講？就那麽將她趕出府了？”
    高瞻澈打死都不信，傅稹會這麽對待司蘊。
    “我和她算哪門子夫妻？哪有什麽情麵可講？”傅稹撩眼，望向門外，窗紙上一抹熟悉的身影掠過。
    他眸光微沉。
    “母後這回給你挑的，那都是全京城有名的名門貴姝，你若挑不來，就私下去接觸接觸，喜歡哪個挑哪個！爭取今年完婚！明年抱個大胖小子！”
    高瞻澈說了什麽，傅稹已然沒認真聽，淡淡嗯了一聲，便算作回答。
    隔壁雅間的門一開一關，聲音不大，但卻像烙印一樣，在他心上烙了個印。
    嘉飛公主在隔壁。